上杭縣的三位“細妹”英雄母親

江樹高

劉永生將軍母親何細妹

革命老區(qū)福建上杭縣，有三位名字都叫“細妹”的英雄母親。一位叫江細妹，是抗日名將廖海濤的母親；一位叫何細妹，是開國將軍劉永生和老紅軍劉永輝的母親；第三位也叫何細妹，是1951年8月中央訪問團來上杭時，以烈、軍屬雙重身份當選為上杭老區(qū)出席北京國慶觀禮的三名代表之一。這三位“細妹”母親的兒子或丈夫為革命舍生忘死、功勛卓著，自己也在革命事業(yè)需要的關頭，深明大義、勇于擔當，演繹出了義薄云天、催人淚下的悲壯故事。

一

江細妹是上杭溪口大嶺下村人，1871年8月生。兒子廖海濤在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領導大嶺下農民暴動，擔任當?shù)剜l(xiāng)蘇維埃政府主席。三年游擊戰(zhàn)爭中，歷任（上）杭代（英）縣委書記、縣軍政委員會主席等職，領導所屬紅軍游擊隊在雙髻山區(qū)堅持游擊戰(zhàn)爭，以其勇猛與機智，打得敵人聞風喪膽、無計可施。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先后擔任新四軍二支隊四團政治部主任、政委，新二支隊副司令員和新四軍十六旅政委等職，率領所部取得多個戰(zhàn)役戰(zhàn)斗勝利，使其活動的茅山抗日根據(jù)地如一把尖刀插在南京敵偽的心臟上，但不幸于1941年11月在溧陽塘馬戰(zhàn)役中壯烈犧牲。蘇南人民稱他是“心中的一座不朽豐碑”。

江細妹在蘇區(qū)時期，積極支持兒子工作，帶頭參加了農會、婦女會、洗衣隊等。閩西紅軍兵工廠和紅軍醫(yī)院先后搬到大嶺下村后，她不僅將自己的住房騰出來供兵工廠、紅軍醫(yī)院用，還帶領婦女群眾支持兵工廠和紅軍醫(yī)院工作，為其提供糧食、蔬菜和柴火等物資。

蘇區(qū)淪陷、我黨政軍人員轉入山區(qū)堅持游擊戰(zhàn)爭后，江細妹冒著白色恐怖，千方百計四處購買、收集糧食和日用物資，并搜集情報等提供給游擊隊。在敵人燒毀基點村、強迫群眾移民并村時，她毅然賣掉所有值錢家產，換取錢糧帶著兒媳和孫子一起上山投奔游擊隊。上山后，雖年逾六旬，但整天跟著游擊隊翻山行軍一點不落后，而且一到宿營地就忙著給大家煮飯、洗衣、采菜、采藥，護理傷病員。還?；b成“討飯婆”，蓬頭垢面，拄著拐杖深入敵人控制的村莊，為游擊隊收集糧、物和信息。

廖海濤母親江細妹故居

1935年農歷五月初一，由于叛徒告密，敵包圍其駐地，將江細妹及媳、孫3人和另3名游擊隊員抓捕，送至敵鄉(xiāng)公所關押。被捕后，雖遭敵人嚴刑拷打，但江細妹等始終未讓敵人得到半點所需要的東西。當他們在一個夜晚越獄逃出，卻不慎被敵發(fā)現(xiàn)，情況十分危急時，江細妹故意暴露自己，引誘敵人朝自己追擊，讓其他3名游擊隊員得以走脫，而自己祖孫3人卻重入虎口。第二天，江細妹在被押往上杭縣城途中，因傷重體弱，行走困難，被敵殺害于泮境定達村。

二

劉永生、劉永輝的母親何細妹是稔田嚴坑村人。還不到40歲，丈夫就因病去世。她茹苦含辛，把幾個兒子拉扯養(yǎng)大。土地革命時期，包括劉永生兄弟倆在內的何細妹的4個兒子都參加了革命。劉永生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歷任稔田區(qū)代理書記兼蘇維埃政府主席、福建省軍區(qū)獨八師第八團團長、永東游擊隊司令員、王濤支隊支隊長、人民解放軍閩粵贛邊縱隊司令員等職，長期在閩粵贛邊堅持游擊戰(zhàn)爭，出生入死與敵作戰(zhàn)近千次，是敵人聞風喪膽的“游擊大王”。1944年成立時只30多人的王濤支隊，在他的率領下，至解放前夕，發(fā)展成了有2萬多人、殲敵3.3萬人、解放了38個縣城的雄師勁旅。新中國成立后，劉永生歷任福州軍區(qū)副司令員、福建省軍區(qū)司令員和福建省副省長等職。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

何細妹在4個兒子參加革命后，十分支持兒子們的工作。早在1927年秋，她家就成了張鼎丞、阮山、羅祿三和劉永生等共產黨人秘密聯(lián)系工作的地點。當他們到她家開會聯(lián)絡時，無論多晚，她都熱情為他們燒開水煮點心。1928年，大、小兒子不幸犧牲后，她仍堅定支持另兩個兒子的革命事業(yè)。1929年后，她自己也走上革命道路，從事交通和聯(lián)絡接待，發(fā)動群眾組織慰勞隊、洗衣隊、宣傳隊、運輸隊，幫助紅軍洗、補衣服，運送物資等，非常活躍。人們還常聽到她那動人的歌聲：

紅軍來到嚴坑村，工農群眾真歡心。

組織婦女做草鞋，雙雙草鞋送紅軍。

我兒出去當紅軍，為了窮人鬧翻身。

解除工農受痛苦，打倒土豪與劣紳。

因為豪紳十分惡，勾結軍閥打窮人。

只有工農團結起，軍閥官僚容易平。

……

1933年，因形勢緊張，廬豐區(qū)委、豐稔區(qū)委等機關搬到嚴坑，進出何細妹家的工作人員就更多了。何細妹總是忙里忙外，把大家照顧得很周到，還常把家里養(yǎng)的雞鴨殺給大家吃。有些同志過意不去，她就安慰說：“同志，不要緊，看到你們就像看到我兒子一樣。我兒子也在前方，你們來到我家就是我的兒子。”

三年游擊戰(zhàn)爭開始后，何細妹擔任了杭永交通聯(lián)絡站站長。不管是領導，還是交通員；也不管是刮風下雨，還是三更半夜，她都馬上燒開水、煮飯，熱情招待來往的同志。救助傷病員的重任，對她提出了嚴峻考驗。開始時，傷員安置在她家，后來因形勢嚴峻，搬到嚴坑山上搭建的傷兵休養(yǎng)所。在約一年零五個月時間，不管在哪里，六十二三歲的何細妹總是不顧疲勞，耐心細致，為一批批抬來的傷員清創(chuàng)治傷。有時，送來的傷員血肉模糊，有的傷口爛得連骨頭都能見到，有的連大小便都失禁了，青年婦女不好意思給他們洗傷口，而何細妹卻不管傷員上身下身，不管傷口化膿多臟多臭，都仔細地給一個個洗傷口、換衣服，還給他們煮飯、采藥、煎藥、分發(fā)藥品。有些傷員不讓洗下身，何細妹就說：“同志莫怕，我這么老了，青年人不敢給你洗，我給你洗?！备袆拥脗麊T們直流淚。聽到敵人要來包圍，她讓傷員能走的自己走，不能走的她一個個背到后山隱蔽，還趕緊回家把地上的血跡打掃干凈，曾有過把草鞋倒頭穿、從屋后花臺坎爬上山去以躲過突然來襲的敵人搜查的經歷。在沒有敵情，有的傷員情緒又不大好時，何細妹還唱民歌給大家聽：

傷員同志心莫愁，不怕敵搶不怕燒。

現(xiàn)在生活很艱苦，革命成功有出頭。

傷員同志心莫慌，革命擁有大后方。

后方群眾送藥草，養(yǎng)好傷員回前方。

……

傷員安置搬到山上后，來幫忙的群眾少了，所有工作幾乎由何細妹一人包下，她無怨無悔，拼盡全力操持，直至休養(yǎng)所解散。

何細妹曾在一次劉永生要遠離，回來向她告別時安慰兒子說：“你莫費心，如果敵人來了，我走得了就走，走不了抓我走我也不走。不管敵人對我怎么殘酷，我也不會投降，要死就死。我這么老了，沒有關系。你回來還可以看到我的一堆泥?！辈恍业氖牵@段話在1937年1月應驗了。這一天，由于兩名從別處來的交通員麻痹大意，使敵發(fā)現(xiàn)了何細妹在山上的隱蔽之所，何細妹和弟媳、侄媳3人同時落入敵手。敵人要把她們帶走，她們死也不走。結果，何細妹和侄媳當場遇害，弟媳則被拖到湖雷殺害。敵人撤走幾天后，游擊隊員來到何細妹犧牲的地點，在月光下，能清楚地看到何細妹右手被敵人砍掉三只手指，剩下的拇指、小指還死死地抓住人頭一樣高的茅草。掰開她的手，見她的手指仍緊緊地捏著茅草絲。何細妹犧牲的地點離山寮子只有100多米，明顯是敵人在拖不動她時下毒手槍殺她的。何細妹以她的英雄行為，實現(xiàn)了自己生前的誓言，為革命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三

另一位何細妹是上杭泮境鄉(xiāng)泮境村人，1905年生。出生不久因家庭貧困，被父母送給后來成為她婆家的黃姓人家做童養(yǎng)媳，20歲時與黃進興結婚。丈夫黃進興魁偉英武，耕田管山、編篾器做香燭樣樣精通。1928年在蛟洋做工時，積極參加蛟洋農民運動，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蛟洋群眾中很有威望。1929年7月中共閩西一大在文昌閣召開時，他被推選為代表參加了這次大會。大會結束后，他回到家鄉(xiāng)泮境，領導家鄉(xiāng)人民暴動，開展土地革命。在他影響下，妻子何細妹也熱情參加革命活動，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后來，黃進興被調到代英縣洪橋區(qū)擔任二十七鄉(xiāng)蘇維埃政府主席。紅軍長征后，他留下來開展隱蔽斗爭，積極為游擊隊提供情報和物資，張鼎丞、魏金水、伍洪祥、劉永生、藍榮玉等對他都很熟悉。1936年，由于被叛徒出賣，他與另外4名地下黨員一起被捕，壯烈犧牲于泮境天后宮邊。他死后，31歲的妻子何細妹將捆綁丈夫的鐵絲深藏起來，以牢記這血海深仇。她不改嫁、不招贅，與11歲的兒子黃洪奎相依為命。當兒子長大、國民黨準備抓他壯丁時，她勸兒子趕緊遠走他鄉(xiāng)，絕不能給國民黨當兵。她孤身一人在家苦度時日。

何細妹母子1953年在劉永生家拍攝的照片

新中國成立后，何細妹分到田和山，過上日益好轉的生活。1951年3月，上級發(fā)布征兵命令。其時，雖然新中國成立了，但正進行抗美援朝戰(zhàn)爭，當?shù)胤嘶家策€很猖獗，新生的人民政權面臨嚴重挑戰(zhàn)。所以，征兵令下來，群眾響應不是很熱烈。此時，何細妹想起丈夫的犧牲，想起舊社會的黑暗想起現(xiàn)在新社會越來越好的生活，她毅然決然第一個走進工作隊，替兒子報名參軍。工作隊了解到她丈夫犧牲了，兒子又是獨子，如兒子走了，只剩年近五旬的她自己一人在家，既孤單又缺勞力，便勸她把兒子留下。但她死活不肯，堅持讓兒子參軍報國。得到同意后，她百里迢迢，把兒子從外地做工的地方找回來應征入伍。臨別時，千叮萬囑叫兒子在部隊要好好干。結果兒子沒有辜負母親的希望，到部隊后榮立二等功1次、三等功3次、四等功1次，被評為模范1次。

何細妹的模范行動，在村里開了個好頭，附近適齡青年都紛紛報名應征，受到群眾和上級好評。1951年8月，中央人民政府南方老革命根據(jù)地訪問團到上杭時，給上杭3個到北京參加國慶觀禮的老區(qū)烈軍屬代表名額，其中2個名額放在杭、武兩縣烈軍屬代表會議上選出。結果，何細妹、張昭巴光榮當選。何細妹參加國慶觀禮后，還被選入祖國慰問團，赴朝鮮慰問志愿軍。1953年，她還被選為省勞模，到福州開會時，省軍區(qū)司令員劉永生夫婦特地請她到家做客，還叫她兒子黃洪奎從部隊駐地趕來與母親見面，在劉永生家照相留念。上世紀50年代，先后有人發(fā)表《南方根據(jù)地革命老媽媽》《英雄的媽媽模范的兒子》和《碧血紅花》等文章宣傳她的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