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霞
這是一間放有5張床位的大病房,我送姨媽住進去時,還空著一個床位,正好和姨媽挨著。兩天后,我去探望姨媽的時候,那張病床上躺著一個40歲左右的女人,正在輸液。陪護的是她的丈夫,一個個頭不高、微微發(fā)福的男人。
大病房人多嘈雜,來上兩撥探視的人,病房里就沒了站腳的地方。時令已是春夏交替之即,病房里的空氣越來越污濁。那天我正好休息,陪著姨媽聊了一會兒天。中午鄰床的家屬出去買飯,回來的時候,一手提著飯盒,一手抱著一盆仙人球。那女人的眼睛一亮:“從哪兒買的?”那男人一臉的興奮:“路邊正好有位賣花的老人,我就選了一盆,這是你最喜歡的仙人球。”一位病人家屬在一旁插話:“病房里不讓放雜物,連自己的被子都不讓蓋呢!”“護士查房的時候,我們可以放在床底下?!蹦悄腥藴睾偷鼗氐?。
男人把那盆仙人球放到窗臺上,房間里頓時增添了一縷生氣。這座醫(yī)院是整個地區(qū)唯一一家專門治療腫瘤的醫(yī)院,據(jù)說腫瘤科的權(quán)威都在這里,因此病房緊張,床位也緊張。病房都是大病房,以10人間、5人間為主,為數(shù)不多的3人間和2人間都排不上號。
閑談中,我了解到這對夫妻在縣城工作,為了給女人治病,男人賣掉了房子,兩個人結(jié)婚10年了,還沒有自己的孩子。那女人不無遺憾地說:“以前總想著做丁克,享受二人世界,現(xiàn)在多想生一個寶寶,以后我不在了,也好有個人陪著他?!闭f著說著就淚眼婆娑了!那男人遞過來一個削好的蘋果:“傻丫頭,別想這么多,有你陪著我就夠了?!?/p>
病中的女人一天輸好幾瓶液體,胳膊腫了就換到腿上輸,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眼,可一看到先生回來,她立刻笑臉相迎。那男人每天都變著花樣給女人買吃的,女人吃不下,男人就買回山楂片給女人泡茶喝,病房里的人從沒見那男人厭煩過。
那男人買了一個大號的保溫桶,隔三岔五去外面一家小飯館煲湯。有時候是烏雞湯,有時候是甲魚湯,湯里漂著紅艷艷的枸杞和大棗,煞是好看。他舀一勺放在嘴邊吹一吹,送到那女人嘴邊:“乖,趁熱喝?!蹦桥藫崦氖郑骸澳阋埠赛c,看你,這些天都瘦了?!泵康竭@時,滿病房里的人都輕手輕腳的,那些瑣碎的溫言細語,感染著整個病房,讓大家的心里暖暖的。
女人愛干凈,晚上那男人總是打一盆熱水,耐心地給女人擦洗,洗完了臉再洗手,洗完了手再洗腳。每天都是這套程序,看得周圍的人羨慕得不得了。同一病房里的病人都是兒女在身邊陪護,這些兒女伺候父母都不如那男人照顧妻子照顧得精心。
女人愛漂亮,動手術(shù)之前護士讓家屬給病號換開衫睡衣,男人中午從超市里買回一套藍色碎花的睡衣,女人穿在身上,一下午臉上都洋溢著微笑。男人見了,傍晚又買回一套紅色碎花的睡衣。真是個貼心的人!
他們和其他的病人不同,盡管知道得這種病進醫(yī)院容易出醫(yī)院難,可他們從沒有像別的病友一樣哭哭涕涕,愁眉苦臉。女的躺在床上,不管輸液還是手術(shù),她一直那么安靜,不管疼痛還是折磨,她總是一臉安詳;男的陪床連個囫圇覺都睡不成,累了在妻子的床邊趴一下,乏了坐在板凳上打個盹,第二天又是精神抖擻,里里外外地忙活。
手術(shù)一周后,那女人開始做化療,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那男人見狀,買飯的時候帶回來一個假發(fā)和一頂紅色的帽子。女人戴上帽子,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生氣,變得紅潤起來。
婚姻是一場漫長的修行,每對夫妻對愛都有不同的詮釋。這對夫妻的愛最簡單,不管生老病死,兩人的手始終牽在一起。在他們的眼里,住院仿佛是一場外地旅行,那相濡以沫的深情里藏著生命的力量。那盆仙人球仿佛懂得他們的心思,在他們的精心侍奉下,長勢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