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銳
夜幕將至,夕陽在幢幢高樓之間緩緩下沉,將房屋的影子拉長,再拉長,最終拖著疲憊的身軀,消失在地平線中,一并帶走了交錯斑駁的光與影。一輪圓月如期而至,安靜的世界在冷冷白光的映襯下更多了幾分落寞。
今日是元宵節(jié),沒有鞭炮,沒有花燈,沒有燈火闌珊的熱鬧街景,沒有熙熙攘攘上街游逛的人群,有的只是漫漫長夜,還有身邊的彼此。
我站在陽臺,靠著窗,看著樓底忽明忽滅的路燈,等著家人歸來,保安室的廣播里循環(huán)播著“眾志成城,抗疫到底”的宣傳語,沙啞的廣播聲穿透整個小區(qū),接著,一串漸近的腳步聲化開了這份如水般的寧靜。今夜,父母回來的比往日要晚許多。
我去門口迎他們,母親戴著口罩,忙叫:“快進去,一會兒就來?!备赣H則站在門口,一邊通著電話,一邊鎖上自行車。被擱置了幾年的自行車在父親的一番擦洗后又有了昔日的光景,但是車鏈仍銹跡斑斑。
母親摘下口罩,取下自行車上掛著的黑塑料袋,消過毒后,從袋子里拿出一小盒湯圓,沖我笑:“雖然不能出去,但是這湯圓還是要吃的,喏,同事今早送了我一袋?!蹦赣H一回家,手腳便沒停過,說話的時間早已把鍋燒起了水。父親那邊已經(jīng)鎖好車進來了,但手中的電話一直沒停。
母親在煮湯圓,父親在與電話那頭爭論不休,在家里獨自待了一天的我本有一堆話想同他們講,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找誰說。廚房里的燃氣聲,父親的說話聲,還有窗外的廣播聲,混雜在一起,房間里的氣氛好似一鍋湯圓,沸騰的是聲音,冷卻的是人味兒。往年的這個時候,外公外婆總是會同我們聚在一起,偶爾小酌一杯,話話家常,吃吃湯圓,一大家子其樂融融。
我打開電視,希望打破令人窒息的氛圍,卻又不敢把聲音調(diào)大一點。電視那頭,中央一臺正播著元宵晚會,主持人拿著話筒,朝著空蕩蕩的觀眾席莊重地說:“雖然臺下的觀眾席空無一人,但我們的心中永遠裝著觀眾!”沒有掌聲,沒有喝彩,沒有互動,主持人們?nèi)耘Φ刂鞒种@場晚會,微笑,頓首,一字一句間感情依舊,我望著他們,說不上是什么滋味兒。
“來來來,吃湯圓了,熱乎的,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蹦赣H端來湯圓,滾燙的。我去叫父親,還沒開口,父親對著電話那頭又喊了起來:“你們到底有沒有看醫(yī)院新下的文?我們必須嚴格按照文件標準執(zhí)行!”
“爸,吃飯了?!蔽倚÷暤?。
“嗯,留著,我回來再吃。”父親一笑,笑出滿臉皺紋,轉(zhuǎn)身對媽媽說,“我得出去一趟,科室里還有點事要處理。等江蘇的醫(yī)療隊過來,大家齊心協(xié)力,就可以早日把疫情控制住了?!?/p>
“那湯圓給你留著,進去的時候也注意防護啊?!蹦赣H放下手里的湯圓,只說了一句話,便停住了,陪父親走到門口,靜靜看著父親換鞋,戴口罩,然后出門。
我陪著母親,默默地站著。
許久,母親才緩過神來,疲憊地笑笑:“走,我們吃湯圓去吧。”
“嗯。”我挽著母親的手,同她慢慢地走著。走廊不長,卻好似能走過整個“元宵”。
“你爸呀,就這個性子,你也不要怪他……”母親嘆了口氣,步調(diào)愈來愈慢,愈來愈輕,“他們做醫(yī)生的也是不容易啊,本來平時就忙,現(xiàn)在這個形勢,唉,他和科室的幾個兄弟們從早忙起,分離病人,中飯都沒空吃。我給他送飯的時候,他在住院部門口等著我,雖然醫(yī)院隔離區(qū)、安全區(qū)劃分仔細著呢,但你爸為了防護安全就是攔著我,硬是不肯讓我上去……”說到這兒,母親頗具懷念地笑了,眼里卻閃起了淚光,“你爸這人什么都好,只一點:一根筋!太軸啦!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對我們這個家……”母親沒有再說下去,看著餐桌上三碗熱氣騰騰的湯圓,不住地眨眼,忍著沒讓淚流下。
“誒,媽,你看,元宵晚會還沒結(jié)束,咱倆一起看電視吧?!蔽野杨^偏向客廳,挽著母親的手更加地緊了。
“而且啊,這湯圓得趁熱吃,涼了,芝麻餡兒就不香了?!蔽矣职杨^轉(zhuǎn)過來,看著母親。母親也看著我,會心地笑了:“行,就你主意多!”
窗外又響起嘶啞的廣播聲:“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切實打好這場防疫攻堅戰(zhàn)……”我在心底念著那句還未說出口的話:爸,媽,節(jié)日快樂。
指導老師點評:抗擊疫情是一場全民戰(zhàn)爭,沒有人做旁觀者,每個人都身處其中。本文選取了一個很好的角度,用元宵節(jié)的湯圓引出了作為醫(yī)務人員的父母親在抗疫一線的點點滴滴。職業(yè)與責任、家庭與陪伴、成長與理解,還有外地的馳援、央視的宣傳,由此串聯(lián)起來放大成一副全民阻擊圖。小切口,大開掘,于無聲處聽驚雷,讓我們明白:正是這一個個平凡普通的個體,才最終成就了我們整個大家族的溫暖和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