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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燈

      2020-05-08 00:10朱朝敏
      星火·中短篇小說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楊勇老哥

      朱朝敏,70后作家,著有散文集《涉江》《山野虛構(gòu)》《循環(huán)之水》《黑狗曾來過》和小說集《遁走曲》《魚尾裙》《萬物無邪》。散文和小說分別榮獲第四屆冰心散文獎、第三屆華語青年作家獎、《芳草》文學(xué)全國女評委最佳抒情獎、湖北文學(xué)獎。有作品介紹到國外,譯成英語、韓語和西班牙語?,F(xiàn)為湖北省作協(xié)簽約制專業(yè)作家、湖北省作協(xié)小說創(chuàng)作委員會副主任。

      前言:這些文字,來自精準(zhǔn)扶貧的現(xiàn)場湖北省枝江市百里洲。百里洲是長江中下游交界處沙洲堆積出的孤島,四圍環(huán)水,信息閉塞。“孤”字凸顯,表現(xiàn)于地理環(huán)境、時代背景和物質(zhì)貧困,還有村民精神氣度上。扶貧攻堅戰(zhàn)中,國家的多重保障制度出臺,物質(zhì)上的貧困正逐步解決。精神上的貧困(尤其是心理問題)卻擺在眼前,成為緊要問題,表現(xiàn)在留守孩子的成長、孤寡老人的孤獨(dú)癥、天災(zāi)人禍留下的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說到底,仍是人性人心問題。

      我于二〇一七年下半年參加精準(zhǔn)扶貧工作,一年多的時間,與那些紅黃白卡貧困戶及其扶貧干部深層次地交往、對談,并記錄下典型的事例。文字較側(cè)重于對這群人心理方面的關(guān)注。無論是留守孩子,還是心理疾病患者,我記錄他們的心理狀況,反映他們內(nèi)心的困惑,也提供一個應(yīng)對的依據(jù)。榮格說:誰向外看,就在夢中,誰向內(nèi)看,就會醒來。扶貧攻堅戰(zhàn)也就落到了實(shí)處。

      A

      我不得不知道他,是那種特別詳細(xì)地了解。不是因?yàn)樗俏壹蚁壬姆鲐殞ο?,而是他的三次電話?/p>

      第一次是二〇一八年元月份。那天我們回到了先生的老家顧家店,剛剛坐下,他的電話來了。先生的手機(jī)恰好開了免提。開了免提的手機(jī),嗡嗡兩聲后,清晰地傳來他的聲音。

      劉—站長,我是楊勇……哎,楊勇,就找,你,剛下船……我站,在堤上啊……找你,是有事……找我,老婆啊……哪里,找?有地方……那個賁華子,說,她在,安福寺……他,看見了哇……

      他結(jié)巴的聲音通過混沌的喉嚨再通過手機(jī)傳來,有些刺耳,還有些讓聽者懵頭。不過,多謝他的結(jié)巴,恰到好處地限制了音速。我們—先生、我、公婆、公爹,都聽清楚了大意。尤其是最后一句話:

      那你,幫我,去找啊……要不,我就,找政,府去……

      別亂來,屁大的事情還找那個找這個地,你先等會,我馬上趕到。先生迅速地結(jié)束通話,朝我們揮揮手。都聽見了吧,沒辦法,我必須馬上趕到碼頭。他這個老哥子性子急,說風(fēng)就是雨,以前就找過政府,一個結(jié)巴子,半天都說不清楚什么,鬧出扎心事,影響不好。

      公婆在嘆息。難得回趟老家,剛落腳就走,多少有些掃興。

      我們火急火燎地趕路。大約一個半小時后,趕到了快艇渡口,但是,不見楊勇的人。先生回?fù)茈娫挕?/p>

      楊勇說錯了地方,不是快艇渡口,而是輪渡碼頭。標(biāo)志是,渡口有一棵三四個人才能圍攏的大楊樹,他正靠著大楊樹打電話。那自然是輪渡碼頭了。

      這個楊勇,地方都說不清楚。我不禁埋怨。先生開車,解釋道,他主要問題就是發(fā)混沌,發(fā)起混沌來,智商就等于癡呆人。

      怎么這樣?

      以后再說。

      我們趕到輪渡碼頭。楊勇正坐躺在那棵大白楊樹下打盹,雙手?jǐn)n進(jìn)袖口,腦袋掛在肩膀上。江風(fēng)吹寒,打著唿哨跑馬一般作響。我一下車,差點(diǎn)被江風(fēng)掀倒,馬上縮緊脖子,裹緊了大圍巾。他卻渾然不覺,黃金夢正酣暢,鼾聲經(jīng)由半張的嘴巴發(fā)出,猶如雷鳴,輕易就壓下了跑馬唿哨的江風(fēng)。

      老哥子,老哥子,小心著涼。先生拍醒了他。

      楊勇睜開眼,騰地站起來。找,賁芳芳去。

      賁芳芳正是他老婆。他聽見村里人說,有個叫賁華子的男人在安福寺工業(yè)園打工,曾經(jīng)在安福寺某地看見了賁芳芳,兩人還噓寒問暖了,賁芳芳的人現(xiàn)在就在安福寺生活。

      都耽擱,好長,時間,快,快去。楊勇拉起先生的手,準(zhǔn)備朝車上爬。

      等等,別猴急猴急地,老哥子……別急哈,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先生伸手?jǐn)r住他—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拽住他。他一偏頭,眼睛瞪出銅鈴模樣,反問道,怎么,不急?

      老哥子你放慢心思,我們先問問情況再做決定。先生遞給他一支煙,安穩(wěn)了他的情緒,便拿手機(jī)撥村委會辦公室電話,又想起來正值周末,于是改撥村書記電話,問賁華子這個人。很快,先生弄到了賁華子的聯(lián)系方式,再撥賁華子手機(jī),詢問情況。

      賁華子顯然莫名其妙,口氣百般不耐煩。人家根本就不知道賁芳芳是誰,至于“看見”之說,純屬子虛烏有。

      謠言,村里人的閑話都是沒根據(jù)的,老哥子不要信。先生耐心地轉(zhuǎn)達(dá)了賁華子的原話,又勸道。

      安,安福寺,很近,不去找?我,我……楊勇的臉一片黑紅,雙眼又瞪出銅鈴模樣。

      老哥子你想想,你們都是六十歲的老人了,人家賁華子才二十郎當(dāng),小年輕一個,怎么能認(rèn)得你老婆賁芳芳?真的,那些閑話就是村里人逗你玩的。

      這句話管用。楊勇愣起臉皮,一張輪廓分明的黑臉耷拉出憤怒和沮喪。媽地比,又尋,老子開,開心,肯定是,老油皮,薛哥子,搞的鬼……

      嘟滴。一輛輪渡靠岸。

      餓了吧,填飽肚子我們再來想辦法。先生攏住楊勇的肩膀,朝旁邊坡上賣茶葉蛋的攤子走去。先生邊走邊回頭朝我示意,要我站在原地不動,等他安排楊勇。

      楊勇一口氣吞下三個茶葉蛋,打起飽嗝,還放了一個響屁。先生打電話給村書記,要求村書記勞駕下,親自到渡口來接楊勇回家,還說,下周二會到新閘村楊勇家走訪。

      老哥子,回家拾掇拾掇房屋,別再撿垃圾了,好好準(zhǔn)備下,過個好年是大事,兩個兒子要回家過年吧。先生一邊叮囑,一邊送楊勇上輪渡,但他后一句話又把楊勇留下來。

      楊勇如夢初醒般抓住先生的手,一張臉漲得黑紅,歪著盯看先生。我忘,記了,都臘月,二十四了,賁海云,賁小波,兩弟兄……要回家,過年,劉,站長,幫我,催回,來啊,這就,打電話,催,他們。

      先生雙手搭在楊勇肩膀上,眼神炯炯,罩住楊勇的整個臉龐。老哥子,相信我,這就是我的任務(wù),我下周二專門去你家,這不是大問題。

      楊勇心滿意足地上輪渡。雙腳剛踏上輪渡,輪渡就離開了江岸。沒想到,楊勇轉(zhuǎn)身踮起腳尖,雙手架在嘴唇上合成小喇叭,喊道:劉,站長,我要,找回,賁芳芳,回家過,年……輪渡調(diào)轉(zhuǎn)開身子,浩蕩的江風(fēng)打起響哨,吞沒了楊勇的呼嚎。

      楊勇年逾六十,年收入低于四千元,被納入了低保。先生的告知—主要是他的年齡,讓我頓起驚訝。

      這個農(nóng)村男人,常年臉朝黃土背朝天,整天與垃圾為伍,還時不時就犯起癡傻病,要說,應(yīng)該是一身滄桑老態(tài)模樣。但……單從長相和身材來看,頂多四十多歲的樣子。

      癡傻病—是不是生來就有?還是發(fā)生了什么?

      他的老婆賁芳芳又是怎么回事情?

      …………

      我連珠炮的問題,先生沒有一一回答,而是講起這個貧困戶楊勇的人生經(jīng)歷。準(zhǔn)確說,是他遭遇的坎坷。一人經(jīng)歷,一家變故。故而,先生的第一句話是:楊勇老哥子啊,他家的事情要從一九八六年說起。

      楊勇不是孤島人,是問安人,入贅到百里洲新閘村賁家的,與賁芳芳結(jié)成夫妻。一九八四年生育了兒子賁海云,一家三口生活拮據(jù),卻也其樂融融。遺憾的是,這份幸福只維持到一九八六年。一九八六年,他們家發(fā)生了大事情。他家種有五六畝棉花田,是家庭的主要經(jīng)濟(jì)依靠。棉花到了夏季,正是生長掛果的旺季,但是蚊蟲太多,喜歡趁著大熱天鉆進(jìn)鮮嫩的棉果里去,棉農(nóng)必須打農(nóng)藥治蟲子。所以,夏季越是炎熱,棉農(nóng)越是繁忙。

      先生這是多余的補(bǔ)綴。

      我怎能不知曉?我是地道的百里洲人。

      百里洲—我心中更愿意稱它為孤島,一個在水中央,決然不同于其他村莊的地方。它被冠以“孤島”的稱謂時,時間便成為動詞。而時間洪流夾擊下的存在,陳舊緩慢,遁世逍遙,似乎更能道出田野和家園組合的鄉(xiāng)村意味,更能貼附記憶的流向而不至于走樣。故而,在我所有的文字里,我以“孤島”一詞代替了“百里洲”的稱謂。好吧,我接著補(bǔ)綴我先生對孤島未盡的地理風(fēng)俗闡釋。綿延整個田野的茂密棉花,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孤島的代表性風(fēng)景。三伏天的棉花田里,熱氣盤踞其間,蒸騰出強(qiáng)大的熱浪。蚊蟲如獲至寶地呼朋引伴,聚集而來,層層盤結(jié),氤氳出一團(tuán)團(tuán)黑色煙霧。嗡鳴聲隨著熱浪此起彼伏無處不在,盤旋在人的周圍并粘上身體,要人幾乎昏厥。孤島人就在棉花田的路邊立起水泥柱子,高大結(jié)實(shí)的水泥柱的頂端壘砌燈塔。塔形的玻璃罩子里,放進(jìn)燈火—孤島通電后,就是熒光燈。

      我們稱呼為塔燈。

      夜幕降臨,棉花田猶如黑暗中的大海,暗波洶涌卻又岑寂無方。那些密集的黑暗分子,在江風(fēng)和夜氣中累積疊加,蒸騰著黑夜的秘密。燈塔,一盞盞的燈塔依次亮起,在黑夜的大海中虛構(gòu)無垠的想象,又發(fā)出熱烈的召喚。蚊蠅蟲蛾紛揚(yáng),奮不顧身地朝光亮飛去。飛蛾撲火,卻葬送在想象的現(xiàn)實(shí)中。那些蟲子,聲嘶力竭地鳴叫,竭盡全力地?fù)浯蜃矒簦髨D熄滅高處的燈塔之光,最終死于疲勞和絕望。那時,我們跟隨大人,忙碌在棉花田里,捉蟲子、剪枝、掐掉爛掉的棉果,然后被黑夜的大海淹沒,然后又被燈塔送回岸邊。

      天黑了,回家吃飯哦……

      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我們在棉花田中間的路上奔跑,相互呼喊。我們必須呼喊“我在這里”,否則,那高大的超過我們?nèi)跣∩眢w的密集的棉花田會伸出秘密的大手,擄走我們吞沒我們。

      我們小孩家是瞎忙,不過,這瞎忙卻在歲月中將記憶定格,去見證,并儲藏了記憶。真正忙的是大人,背著農(nóng)藥瓶子到棉花田里噴射藥水治理害蟲。害蟲那么猖獗肆無忌憚,以旺盛的倔強(qiáng)的生命力抗拒農(nóng)藥,仿佛春草綿延不絕。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噴灑一次農(nóng)藥。那時,最有效的農(nóng)藥就是“保棉豐”。

      看看這名字—只要用了這個農(nóng)藥,就能保證棉花豐收。太誘惑人了。

      誰家沒用過“保棉豐”?我父親是鎮(zhèn)上的外科醫(yī)生,還是少有的從正規(guī)醫(yī)學(xué)院出來的外科醫(yī)生,鎮(zhèn)上醫(yī)院的外科手術(shù)幾乎離不開他。父親只能長年累月地守在單位,這就苦了我母親。家里的農(nóng)活—女人的男人的,幾乎全落在我母親身上。我母親背著農(nóng)藥瓶到棉花田里打藥水,用的就是毒性超強(qiáng)的“保棉豐”。結(jié)果是,農(nóng)藥有效,害蟲被藥死,而我的母親一次次中毒,被拖到父親那里搶救過兩次。我是說,孤島上的棉農(nóng),每個家庭幾乎都無法避免農(nóng)藥中毒的事情,只不過中毒的深淺不同。

      一九八六年的三伏天,楊勇背著“保棉豐”藥瓶給五畝棉花田治蟲,連續(xù)三天噴灑。太遺憾了,楊勇當(dāng)時血?dú)夥絼?,有的是勁頭—在日后來看就是過于逞強(qiáng)了,或者太沒有經(jīng)驗(yàn)了,連口罩都沒戴,還是穿的短袖。炎熱的天氣,風(fēng)靜止,陽光灼灼,站成銅墻鐵壁的棉花一望無垠,在田地蒸騰出沸水般的熱浪,鼓開了身體的神經(jīng)和血管。劇毒農(nóng)藥便從口鼻和皮膚毛孔滲入身體,到大腦到內(nèi)臟到毛細(xì)血管。

      楊勇中毒太深,倒在田地。那時,塔燈剛剛亮起,楊勇被人發(fā)現(xiàn)并迅速送到了鎮(zhèn)醫(yī)院搶救。還算及時,命是救回來了,但大腦神經(jīng)被毒藥破壞,思維時而短路,尤其是語言中樞壞掉。從此,說話口吃,還時不時就犯起糊涂。

      犯起糊涂……先生說到這里,搖晃腦袋,似乎想起什么。一會兒后,他接著說道,我覺得,一九八六年發(fā)生的中毒事情給他留下的是烙印,他的糊涂病,要我看,就是記憶喜歡跳閘,時不時就跳回到一九八六年。

      一九八六年,中毒后的楊勇被救回性命,幸運(yùn)。而那一年,賁芳芳再次懷孕。第二年,小兒子賁小波出生。遺憾的是,賁小波的智商介于正常人和癡呆人之間,腦袋瓜子非常遲鈍。這是楊勇中毒留下的后遺癥,還是其他原因?qū)е??沒有追查,不過極大可能是楊勇農(nóng)藥中毒后留下的后遺癥。

      事實(shí)擺在面前,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其中一個智商低下,丈夫也是病人,時不時就犯起糊涂。家里大小事情落在賁芳芳身上。

      哦,還有一個細(xì)節(jié)—先生揚(yáng)起右手,又重重地落到方向盤上。我不得不說,自從楊勇一九八六年農(nóng)藥中毒后,千般恨萬般罪都?xì)w攏,算在棉花身上,楊勇內(nèi)心里萬般抵抗棉花。孤島的主要農(nóng)作物就是棉花,棉花就是家庭的生活來源,但,楊勇說什么也不種了,不僅不種,連看一眼也拒絕。賁芳芳偷偷打營養(yǎng)缽培育棉苗,又到田里栽種,卻被楊勇用鋤頭全部鋤掉。失去棉花這個主要收入,等于斷絕家庭的經(jīng)濟(jì)來源,貧寒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一九八九年年底,賁芳芳突然從家里消失了,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她的去向,猶如一滴水在江河里被蒸發(fā)掉,自始至終都是隱秘的。賁芳芳是賁家的長女,下面有一個弟弟,弟弟與父母住在一塊兒。兩家住同一個村,而且相距不遠(yuǎn)。賁家也不知道賁芳芳去了哪里。

      楊勇和賁家人出去尋找賁芳芳,找過好多次。每次都是誰誰說,在哪里看見賁芳芳的人了,楊勇和賁家人便趕去,卻是一場空。整整十年后,賁芳芳的老媽死了,葬禮上,賁芳芳仍舊沒有出現(xiàn)。楊勇決定不找了。兩個兒子好歹拉扯大了,大兒子初中沒畢業(yè)就輟學(xué)在家,小兒子腦袋瓜子不靈光,上學(xué)當(dāng)好玩,去一天算一天,不去也沒人問。楊勇放棄棉花種植好多年,等于好多年沒有收入,其家境每況愈下,也再無精力和財力去找。但楊勇深信,老婆賁芳芳的失蹤是一場陰謀,是賁家人心疼她,擔(dān)心她守著這個爛攤子不好過日子,故意偷摸著將她介紹給外地人了,找也是白找。看看這個家,一窮二白,只有一間破泥坯子房屋,還塌掉了山尖子(俗語,偏閣的意思),還有兩個癡呆人,誰看誰煩。

      可是,煩也不能拋棄這個家啊,兩個兒子,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么舍得?卻毫無聲息地拋棄,畜生都不如。楊勇煩就煩在這里,還把根源都?xì)w結(jié)到賁家,認(rèn)為,賁芳芳的消失,是賁家歹心謀劃的。

      太,壞,了。于是,兩家基本不往來。

      賁家,竟然,想出這傷天、害理的餿主意,好,多人都曉得,賁芳芳,跟了,別人,還生了,孩子,怕我楊勇,找來,就東躲,西藏地。先生學(xué)著楊勇的結(jié)巴口吻,重復(fù)楊勇的口頭禪。

      農(nóng)藥害慘了楊勇,不僅摧殘了他身體,還有心理?!安蛔R廬山真面目,只緣人在此山中?!睏钣虏蛔灾?,我們外人來看,實(shí)際看得更清楚。一九八六年農(nóng)藥中毒后,他被救回了命,但農(nóng)藥“保棉豐”挖了一個深坑,用深層厚重的土石埋沒了他大半個身體,鉗制他的腳步,阻止他跟隨時光一起行走。所以,他的身體—仍舊那么年輕;他的記憶—固執(zhí)到不可理喻。犯起糊涂時,整個思維就只有一件事情:老婆跑了,要找回來。所以,他整個心理還停留在那個時間段,被一個巨大的“事實(shí)”挾裹—賁芳芳跟別人跑掉,要找她回來。時光奈何?

      我同意先生的總結(jié)論斷。因?yàn)殡S著先生的敘述,我仿佛看見,一個可憐的男人正在黑漆漆的世界里,伸開雙手拍打周圍,那里是黑暗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來,淹沒他推動他。出于本能,他只能伸開雙手拍打自救,朝著不明方向的燈塔泅渡。

      哦,燈塔。我的沉吟是默聲。但先生似乎聽見,側(cè)過腦袋問我,你在說什么?

      你去孤島那么多次,知道……塔燈嗎?我隨口問道。

      塔燈?先生有些莫名其妙,愣起雙眼。但四五秒后,他點(diǎn)點(diǎn)腦袋。你指的是棉花田靠近公路邊的那東西?嗯,那些水泥柱子,我見過,水泥柱子頂上掛著塔形的罩子,罩子里就是熒光燈。

      它們在我童年時就站在那里,現(xiàn)在還站在那里。無論是以前的,還是新?lián)Q的,棉花田里總是少不了。我感慨,心中又發(fā)出童年的呼喊:我在這里,我在這里啊。

      而三十年過去了,燈塔—不,是塔燈,還在那里。

      B

      說說楊勇家庭的基本情況—

      楊勇,六十二歲,新閘村三組村民。老婆賁芳芳已經(jīng)失蹤二十一年,不知生死。兒子賁海云和賁小波均在外面打工。大兒子賁海云在武漢一個建筑工地上打短工,小兒子賁小波智輕度癡呆,在枝江市五柳樹市場一帶跟隨一個遠(yuǎn)親做水果生意。因?yàn)殡x家近,賁小波一年回來四五趟,賁海云很少回家,有時候兩三年才回家一次,一般是下午回家,第二天早上就離開。

      楊勇有五畝農(nóng)田,全部種植玉米和高粱,還有上十棵梨樹,平常以拾荒為生。房屋在二〇一七年上半年時是土坯房,快要坍塌,屬于危房。下半年,先生的單位出了部分錢,再申請到部分危房改造資金,給楊勇一家修建了三間磚混結(jié)構(gòu)的大瓦房,還購置了嶄新的電器、家具、廚房用具。但二〇一七年年底二〇一八年初,賁海云回家過年,離開時,以準(zhǔn)備結(jié)婚為由,不允許有人居住新房,鎖上了新房,將楊勇趕到舊房屋居住。

      目前到位的扶貧措施有:楊勇和賁小波被列為低保對象;參加合作醫(yī)療,全額資助參加城鄉(xiāng)居民醫(yī)保;危房改造;享受農(nóng)村意外傷害保險。

      楊勇的家靠近新閘村委會,沒事就跑村委會,先口口聲聲喊著要扶貧干部幫他家脫貧。村委會不能不理,若是不理,逢到上面有領(lǐng)導(dǎo)來檢查,楊勇就會蚊蠅一般纏來,亂告狀,告村委會嫌棄他從不睬他,當(dāng)他是垃圾。村委會只好理睬,答道,怎么當(dāng)你是垃圾了?瞎扯,我們一直關(guān)心你,不正在幫你扶貧嗎?

      楊勇一聽,就擺手搖晃腦袋。是在,扶貧,卻沒有,搞,搞到,點(diǎn)子上。

      這話說的……太讓人氣憤。我們怎么沒搞到點(diǎn)子上,你說說。

      楊勇雙手抓撓腦袋,滿臉委屈,要村委會聽他說話。他的訴求簡單,套用他的原話:我不,愁吃的,倆兒子,也,不愁,但我,老婆跑了,要找,回來……

      有人就打圓場。這么多年了,賁芳芳一個農(nóng)村婦女,現(xiàn)在都老太太了,還目不識丁,舉步維艱—說到這里,又用土語解釋了這兩個成語—說不準(zhǔn),早不在人世了,你別想這檔子事情了,放寬心,還是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

      楊勇頓時滿臉黑紅,瞪起銅鈴大眼,反駁“賁芳芳不在人世”的說法:瞎扯,某某在深圳看見了她,某某在湖南看見了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某某在武漢看見她生了孩子—孩子是女孩都是大姑娘了,某某在枝江的安福寺看見他們一家三口……

      結(jié)巴說那么多話,其實(shí)很招人煩的,太招人煩了。村委會現(xiàn)在可不是清閑地方,一村人的吃喝拉撒,還有各類檢查,多忙啊,哪有人仔細(xì)聽一個結(jié)巴的長篇大論,還是翻來覆去的子虛烏有的嘮叨。聽完他的嘮叨,起碼要花費(fèi)半個時辰,再搭話—哎喲,這一天的事情別干了。

      好不容易等他住嘴。有人遞來一句話,楊勇,你不是有專門的扶貧干部嗎?你不是??淙思胰撕眯暮?,講真,人家是城里的干部,比我們都有水平。

      那咋……他劉,站長……能幫我,找回,老婆?

      試試唄,我們意思是,人家水平高主意多,真說不準(zhǔn)能開出好方子,解開你的心結(jié)。

      好。說到第二個電話了。

      二〇一八年四月十四日,我們正在午休,先生的電話響了。楊勇又到了渡口,還是輪渡口給先生的電話,目的明確,帶他到沙市找老婆去,馬上去,因?yàn)榇謇镉腥嗽谏呈械哪硞€工地上做工,前不久捎話給村里的某某,說看見廚房燒菜做飯的女人就是賁芳芳。

      先生在電話里安慰楊勇,要他別聽村里人的閑話,更不要當(dāng)真。

      不知楊勇在電話里說了些什么。隔了三四分鐘,先生又勸道,老哥子啊,你相信我這個小弟,就聽我的勸告,好好種玉米養(yǎng)豬,到年底,我們單位幾個人一起買下你的年豬,你賺了錢,還怕啥,看看咱們老哥子模樣多好看啊,重新找個年輕的老婆,不好嗎?

      又是四五分鐘。先生才唉唉嘆氣,交代楊勇別動,他馬上趕到輪渡口。

      又犯糊涂了,楊勇這老哥子一根筋,還是牛皮筋,唉,只要別人一說他老婆,他就來真的—

      為啥這么多年過去了,村里人還拿他老婆說事?我插話打斷。

      結(jié)巴子一般招人嫌,越嫌越逗,這道理不懂啊。先生穿好衣服,拔腿就走。到傍晚,先生才回家。

      自然送走了楊勇才回家的。其實(shí),在輪渡口,花費(fèi)半個小時,先生就幫楊勇恢復(fù)到正常思維。因?yàn)闂钣抡f,他是聽村里的羅婆婆說的,而羅婆婆是薛哥子(楊勇在村里的頭號敵人)的親戚。對羅婆婆的碎語,楊勇不是沒懷疑過。但是,他想到大兒子賁海云也在工地上做事,那么,海云的親媽專門跑工地上幫廚,就是來找賁海云的,目的就是想拐走已經(jīng)成人的大兒子,他作為父親,必須找去,找回老婆,一切就OK了。

      先生馬上給楊勇的大兒子賁海云打電話。賁海云不接聽,先生只好發(fā)短信。很快,賁海云回復(fù)了,告訴先生,并要先生轉(zhuǎn)告父親楊勇,他在武漢某工地打工,還沒有找到女朋友,一個人習(xí)慣了,至于親娘,就是活著找來也不認(rèn),他可能六月份會回家看看。

      楊勇就是被兒子賁海云的兩句話治好了暫時的混沌。一句是,兒子只認(rèn)他這個父親。另一句是,兒子最近要回家。

      先生帶著楊勇到城里來吃午飯。一頓午飯吃的時間不多,但談話的時間就長了。先生反復(fù)開導(dǎo)楊勇:老哥子你不要再撿垃圾了,那東西掙不了錢,也沒地方放,再說一身臭,誰都不喜歡,你兒子海云肯定不愿意把新房給你住。家里的田種上玉米和高粱,收獲了,賣一部分掙點(diǎn)零花錢,剩下的全部拿來喂豬,喂養(yǎng)兩三頭肉豬,不成問題,到年底,我們單位的同事一起買下肉豬過年,對你和我們雙方都好,這叫皆大歡喜。

      皆大,歡喜?楊勇偏著腦袋,重復(fù)這四個字。

      你曉得還有一個大好處嗎?老哥子,你必須記住,你手頭寬綽了,家庭和個人衛(wèi)生搞好了,就會有姻緣—

      楊勇打斷。啥,啥姻,緣?

      就是不愁再找個老婆,這叫重新站起,梅開二度。先生說完,要楊勇重復(fù)。

      但,重復(fù)著,楊勇就又回到老婆賁芳芳的事情上。先生鐵了心,要扭回楊勇陷在過去的思維。如此,兩人拗著犟著,一直到傍晚,先生才送走楊勇。

      有效果嗎?

      先生笑了。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沮喪。

      我琢磨,就是“慢慢來”的意思,有些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的意味,不過,憧憬還在。這世上的事不到臨頭,誰能下結(jié)論?三言兩語后的結(jié)論,未免草率了。

      第三次電話,是電話和人一起抵達(dá)。

      抵達(dá)哪里?我們家。

      他問來的吧,這不難。過了長江就是縣城,巴掌大的地方,他知道我先生的名字和單位,問到住址不是太難,盡管他又陷入了糊涂中。

      還是找老婆。這次說得有鼻子有眼睛。老婆賁芳芳跟著外地人,生了二胎,又是個姑娘,姑娘上十歲了。這不是專門氣楊勇的?給楊勇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兒子還是智商低下。可給人家呢,是兩個漂亮姑娘。賁芳芳牽著十歲女兒的手在去宜昌的動車上,還跟新閘村三組的某某說話了,還要那小姑娘喊某某嬸嬸。

      某某是誰呢?楊勇偏頭想了一會兒,才說忘記名字了。不過,那某某劉站長認(rèn)得,就是村里做電腦的—先生補(bǔ)充,是網(wǎng)格員黃艷萍?

      楊勇使勁點(diǎn)頭,又給傳聞描眉畫眼:某某還要賁芳芳回新閘來玩,那還有假?不信,你打電話問某某。

      正值大熱天,楊勇一身臭氣,混合了垃圾和汗臭味的臭氣,簡直令人作嘔。臭氣烘烘的他,拉下身上的破舊T恤,光著上身。八塊胸肌格外顯眼,顯眼得令人詫異萬分,不由懷疑自己的視力。眨巴眼睛,再眨巴眼睛。沒錯,正在淌汗的身板緊湊結(jié)實(shí),呈現(xiàn)古銅色,猶如一塊擦干凈的老銅器,晶亮晶亮。這哪里是年逾六十的農(nóng)村老頭?去掉那身快要人窒息的污穢和臭氣,他看來就是時尚的健美教練,這類比絲毫不過。

      這個比方多么不現(xiàn)實(shí)啊,就是一個黑色幽默,反襯出心酸無奈。

      沒錯,先生判斷正確,這是被施蠱中毒的男人,被時光洪流隔絕在彼岸,從身體到心理到記憶,全部滯留在一九八六年。劇毒農(nóng)藥“保棉豐”就是罪魁禍?zhǔn)?,打開了命運(yùn)的潘多拉魔盒,魔鬼的箭矢四射,他毫無防備無處躲藏。

      先生打電話找到新閘村三組的網(wǎng)絡(luò)員黃艷萍。

      是啊,黃艷萍是在動車上遇到了賁芳芳,她的確是邀請賁芳芳來自己家玩耍,可那是她的大學(xué)同學(xué)賁芳芳,此賁芳芳非彼賁芳芳。天底下,名叫賁芳芳的,又豈止這兩個?先生啞然失笑。解釋給楊勇聽,楊勇不信,結(jié)巴著辯解,用他的道理,脖子上爆出的青筋猶如驚蟄后蘇醒的蛇,搖首晃尾,要人忽視不得。

      這次,先生發(fā)了火,一下震住楊勇。老哥子你來我這里,你家的豬誰管?都是八九十斤的肥豬了,要是有人偷走了,我們找你買年豬你拿什么交代?

      楊勇驚得站起來,嘴唇哆嗦。我的媽……三頭,肉豬。說完,他轉(zhuǎn)身出門。先生在后面趕上,哎哎喊道,老哥子你先別急,我打電話給村書記,要他幫你先看著。

      先生開車送楊勇到碼頭去,我搭便車去父母家。車上,先生又重復(fù)起他的扶貧經(jīng):不要再撿垃圾了,一身臭氣招人嫌,垃圾堆在家門前,老臭老臭,誰都不愿意走近,兒子們當(dāng)然不愿意回家。老哥子花時間種好玉米喂好肉豬,到年底保證化成現(xiàn)錢,你攢好錢就脫貧了,肯定會有姻緣到。

      是,賁芳芳,會,回家了。楊勇又回到了他的老婆身上。天。

      我腦袋都聽炸了,幸虧到了目的地,趕快下車。

      八月底九月初,先生再次去楊勇的家,回來后喜形于色。

      楊勇喂養(yǎng)的三頭豬胖噠噠的,都是百把多斤了,估計到年底,達(dá)到兩百斤也沒多大問題。先生他們還做了一件事情,聯(lián)系上楊勇的大兒子賁海云,要求換掉賁海云給新房上的鎖,讓楊勇住進(jìn)去。

      賁海云問道,我爸爸他還撿垃圾嗎?先生把手機(jī)遞給楊勇。楊勇回答,不撿,垃圾了,在養(yǎng),豬。

      那就換唄。賁海云說完就結(jié)束了通話。

      楊勇喜滋滋地捏著手機(jī),雙眼半天離不開已經(jīng)黑屏的屏幕。海云,他要我,住新,房子去,我?guī)退?,看著,東西,都不會,亂,動。

      于是,先生買來嶄新的門鎖,換上,幫助楊勇住進(jìn)了新家。

      拾掇一番,楊勇剛剛坐下,雙手拍打大腿,左右環(huán)顧,眉飛色舞。但很快又犯起糊涂,思維又困在老婆賁芳芳上,舌頭打攪地訴說:賁芳芳跟別人跑了,在外面生育了兩個女兒,這不行,要找回來。你們幫我扶貧,我現(xiàn)在養(yǎng)了三頭肉豬,兒子在外面打工,脫貧不是難事,但我找別的女人做老婆也不行,賁芳芳和我沒離婚……

      先生他們被攪昏了腦袋??纯纯?,三句話不到,思維又跳閘了,又在原地轉(zhuǎn)圈圈,暈死人。

      幫我,找回,賁芳芳。楊勇繼續(xù)他的老三篇。

      先生他們是覺得腦袋發(fā)暈,可也早已經(jīng)習(xí)慣,也就沒亂了方寸。先把肉豬養(yǎng)好再說,老哥子能干著,這肉豬胖嘟嘟的,你要一步不離地看好啊,小心被人偷了去。

      哪個,能有,那大膽子,除非,薛哥子,我盯,死,他。

      對頭,你人守在家里,誰還能偷走肥豬?真是吃了豹子膽的。先生連聲附和,翹起大拇指。

      起碼到年底,楊勇再也不敢離開村里一步了,連出門撿垃圾也不行。胖歪歪的肉豬多惹眼啊,要是被人偷了……那可是大事。

      后記:

      二〇一九年十月十二日,我寫的關(guān)于百里洲精準(zhǔn)扶貧的紀(jì)實(shí)作品準(zhǔn)備定稿,趕去百里洲新閘村的楊勇家繼續(xù)采訪。

      楊勇正在拾掇房屋,因?yàn)橄轮苤苣?,兩個兒子相約一起回家。至于何事,楊勇笑瞇瞇地不答,還將右手捂在嘴巴上,活脫脫的賣關(guān)子形象。我也沒堅持問。

      這一年,因?yàn)榉侵挢i瘟的影響,楊勇養(yǎng)的三頭豬,一頭病死,另外兩頭在六月份時及時處理掉,賣了三千八百元錢。下半年,他養(yǎng)了十七只土雞,七八只鴨子。他興奮地告訴我:他的扶貧干部所在單位已經(jīng)定下了土雞和鴨子,當(dāng)做年貨來買的,他的雞鴨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耐霖?,沒有用飼料喂養(yǎng),人吃了舒服。所以,這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皆大歡喜”這四個字從他嘴巴里慢吞吞地吐出,我忍不住笑了。

      我問道:除了家禽,田里還有收入嗎?

      楊勇答道,有,八月份時,田里種的冬瓜和辣椒,大豐收,堆在家里,正愁沒辦法處理,村里的干部引來一批人,他們買走了所有的冬瓜和辣椒,收了一千三百六十五元。九月份,田里的玉米和高粱也賣出一些。說到這里,楊勇喜笑顏開,停頓下來,眼神飄向我,放輕了語調(diào),問道,我兒子,下周,周末回,家,是為,啥?

      為啥?

      楊勇的右手搭在嘴唇上,馬上移開。他鄭重地答道,我,生日。他終于忍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將心中的關(guān)子拆除,把喜訊告訴了我。

      那好啊,現(xiàn)在你兒子都愿意回家了,主要是你這個老爸把家安頓得像一個家,他們有了依靠,就有了念想,以后還會常?;貋淼?。

      你說,我老婆,賁芳芳她,要是,曉得,我把家弄,好了,她會,回來嗎?楊勇的記憶又跳閘,回到了他老婆賁芳芳身上,不過,這次要我來聽,還算正常話。

      我嗯嗯點(diǎn)頭。

      要是你在哪里看見賁芳芳,你一定要記得告訴我啊,嗯,還要告訴她,現(xiàn)在,家里條件好了,有新屋,收入也不錯,手頭可活泛,回家保證她有福享。他抓住我的手,眼睛釘子般釘在我眼皮上,重重地囑咐我。

      我又嗯嗯點(diǎn)頭。但是,就在他放手的剎那,一個主意冒上來,我說道,對了,我也是女同志,比你更加了解女同志的想法,要我猜想賁芳芳的心思啊—說到這里,我的眼睛釘子一般釘向楊勇的眼睛。

      他啊了聲,張大嘴巴,一動不動。他在調(diào)集所有的精神,來聽我的建議。我放滿了語速,繼續(xù)說道:

      她也年過六十了,肯定在想,我那年過三十的兒子成家沒有?我是否要當(dāng)奶奶了,是否要回家?guī)兔O子?

      楊勇拍手,吐了一口唾沫,著急地插話:對啊,是這樣的,我兒子他們要找對象結(jié)婚,都這么大了。

      這才是你的大事。我趕忙叫道,并叮囑,你千萬不要忘記啊,督促兒子找對象結(jié)婚。楊勇點(diǎn)頭,還嘟噥,找對象結(jié)婚,這才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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