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北，本名張金平。陜西延安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延河》《延安文學(xué)》等。

1

我叫郭小蠻，今年3歲。

我爸爸叫郭靖，今年31歲，是一家小水產(chǎn)店的小老板。他高大帥氣，但是不管怎么高大帥氣的男人，整天在水產(chǎn)店里折騰，也只能是個水產(chǎn)販子;我媽媽叫黃蓉，今年28歲，是一名會計師，在一家公司做財務(wù)工作。

聽爸爸說，媽媽在懷我的時候，做了很多胎教工作，媽媽希望我有極高的智商，聰明的才智，以后能有出息。但是爸爸卻不同，爸爸說，家里只有這一個孩子，而且是三代單傳，如果我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成長就比什么都好。媽媽雖然表面認同爸爸的這種觀點，可我能看出，她眼睛里還有別的東西。

我上幼兒園不久，媽媽第一次來學(xué)校接我。恰好遇到包阿姨，包阿姨是媽媽小學(xué)的同學(xué)。這個小縣城里很容易遇到熟人，媽媽小時候在這個縣城很有名氣，都說她是天才，學(xué)習優(yōu)秀，除了體育，德智美勞全面發(fā)展。后來考上了那個時代屈指可數(shù)的好大學(xué)，而且是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后媽媽因為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沒有去一線城市拼搏，也沒有考公務(wù)員，沒有選擇地回到了我們的小縣城。為了生我，爸爸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為媽媽做了手術(shù)，雖然手術(shù)成功了，可身體一直很虛弱。小縣城的生活壓力小，她一邊養(yǎng)病一邊學(xué)習，兼職了兩份會計工作，她絕不認命。回到小縣城，是她人生最為失落的時候。爸爸說，媽媽嫁給他是因為她被自己的嘴巴出賣了。媽媽是個典型的吃貨，因為沉落在小縣城，美食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遇到包阿姨的這一天，我到幼兒園上學(xué)剛兩個星期。包阿姨的兒子和我一個班，叫楊無過。這天他們接了我倆后，就在一家小餐館一起吃了便飯，故事就是從這個普通的小餐館里開始了。

楊無過這小子走進餐館后，像包阿姨的小秘書一樣開始拿著小菜單念菜名了。我不知道這小子為什么對那些菜單那么熟悉，而且每道菜都念得準確無誤。當時我媽就傻眼了，沒有想到三歲的楊無過能夠識那么多漢字，我對楊無過厭惡極了，我覺得他是在炫耀顯擺。

回到家之后，我媽黃蓉就像被楊無過念了咒語一樣，突然拿出街上五塊錢買來的拼音字母表考我。我不會，黃蓉很生氣，她生氣但是不能爆發(fā)，否則會引發(fā)舊病。我很無辜地挨了一頓打，屁股疼。當天晚上，我媽就開始教我認識漢字了。我記不全，媽媽又開始打我。她說話雖然表面很溫和，但是字字誅心。黃蓉說，人家楊無過為什么都會你就不會？楊無過媽媽小時候笨得要死，幾乎天天完成不了作業(yè)被老師罰站，跟我差著好幾個班的距離！楊無過到底哪兒來的基因……接著爸爸回來了，他們商量了很久，也吵了很久，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爸爸媽媽因為我吵架。我覺得我的快樂童年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

那天晚上我餓了很久，我迷迷糊糊睡著了，但是耳邊卻一直回響著媽媽尖利的叫聲——絕不能讓小蠻輸在起跑線上！

第二天放學(xué)之后，我就被媽媽送到了離家不遠的速記學(xué)習班。那個時候是夏天，速記班里好多學(xué)生，楊無過也在其中，楊無過是速記班里學(xué)習最好的孩子，而且年齡也是最小。從此以后我就每天被媽媽從幼兒園接回來，逼著送進這個蒸籠一樣的小屋子學(xué)習速記。學(xué)習了一個多月，我雖然記住了一些漢字，但是更多的是煩悶，一點興趣都沒有。幼兒園里沒有學(xué)習要求，但是，速記班每天都安排了很多作業(yè)。數(shù)字、漢字、英文等等課程，我覺得非常難，好像我不愛吃的西紅柿一樣，無法下咽。楊無過恰恰相反，他是那種超級喜歡西紅柿的奇怪孩子。逐漸地，我在學(xué)習班被排擠了，楊無過成了最受歡迎的學(xué)生，我不知道為什么大人用自己孩子最不擅長的項目去和別人家孩子最擅長的項目比較。但是在幼兒園，我可是最受歡迎的人。我吃飯除了西紅柿，幾乎不挑食，我和所有的同學(xué)都能快樂相處，我還喜歡繪畫，幼兒園的老師特別喜歡我，我以為在所有老師眼里，這就是優(yōu)秀的表現(xiàn)……可是在這個速記班里，卻大相徑庭，我明白了，原來是老師不一樣。

看到我對速記班逐漸失去了興趣，黃蓉自己也覺得很氣餒和挫敗，但是我媽是那種越挫越勇的女斗士。她偶然在街上看到了“美利堅”英語速成班，招收3歲以上的孩子，一下子怦然心動了。這些小姐姐告訴黃蓉，必須從小給孩子營造學(xué)習氛圍，從小接觸英語，學(xué)英語和學(xué)漢語的道理一樣……黃蓉是過來人，當然明白這個道理，而且，黃蓉有個心病，她高考的時候，英語的分數(shù)最低，這給她留下了一生的遺憾。所以在我的教育上，她需要提早做準備——絕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了。她這么說，我覺得她童年的陰影附著在了我的身上。

在黃蓉看來，學(xué)習就像攀爬，或者類似長跑，有些泥濘和深坑必須要想辦法越過去，她自然知道怎么規(guī)避。我覺得她說得太過沉重和嚴肅了。我說，我要看奧特曼！黃蓉眉毛豎了起來，我不敢再看她，其實她根本沒有看過奧特曼，只知道是浪費時間的動畫片，其實這是一部超級英雄的故事。難道喜歡英雄也有錯嗎？

黃蓉對報名參加英語學(xué)習班很猶豫，她猶豫不是因為上或不上，而是怎么上——這個英語學(xué)習班離家很遠，每天接送我很不方便。為了和我爸商量這件事情，兩個人又不歡而散。最后決定由我姑姑郭小仙帶著我。忘記告訴大家了，郭小仙結(jié)婚比較早，她的女兒和我同歲，而且我們倆一起生出來，同在一家醫(yī)院里，我表妹叫穆念瑤。

小仙姑姑的意見和我媽一樣，認為一定要上英語班，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英語才能拯救真正的天才”，他們討論的結(jié)論就是這樣。最后決定，我和穆念瑤一起上英語班，每天由我姑姑接送，因為小仙姑姑有車。我媽也開始慢慢學(xué)英語，她很好學(xué)，但是惟獨英語不夠得勁和開竅。于是她另辟蹊徑，每天回來不再限制我看動畫片，還主動讓我看原聲版的《貓和老鼠》，看原聲版的《國王的演講》，原聲版的《泰坦尼克號》，原聲版的英文歌曲……我覺得我和穆念瑤成了黃蓉和郭小仙的獵物，她倆圍攏起來，看著獵物在圍獵場里逐漸奔跑到乏力和筋疲力盡。

英語班有位黑黑的外教老師，據(jù)說他是從英國本土過來留學(xué)，熱愛中國，更熱愛中國的美食，在這個英語學(xué)習班已經(jīng)任教一年多時間了，他的中文名叫歐陽千克。歐陽千克老師雖然黑一點，但是非常熱情，很會帶著我們玩。他每次上課前都會把自己裝扮成各種角色，比如米老鼠啊唐老鴨啊，只有他教我們上課的時候，我們才感到特別的快樂，我喜歡他。我看到這個補習班的其他幾位小姐姐也都非常喜歡他，他會主動地和那些小姐姐擁抱、親吻，這樣的禮節(jié)讓我感到很放松和溫馨。這個補習班因為有了歐陽千克的存在，在這個小縣城里名聲鵲起，學(xué)員不斷，有時候周末擴展到三四個教室。我也因為歐陽千克，慢慢地開始喜歡學(xué)英語了。上了大概一個多月的時間，突然有一天，歐陽千克老師被抓了，我不太清楚具體原因，那一天，補習班的教室外來了很多警察，歐陽千克被帶走的時候表情還是很輕松，好像要出去旅游一樣只是沒有跟我們告別。不久，這個補習班也被迫停了，原因是歐陽千克老師壓根不是什么英國人，他是非洲一個小國家的罪犯，偷渡到了中國，又在中國涉及了多起詐騙案件……我最后一次去補習班的時候，看到那幾個小姐姐都哭得很傷心。據(jù)說原因是她們被傳染了什么不好的病，幸好我比較羞澀，我不喜歡親吻……歐陽千克的事情帶來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yīng)是，我媽黃蓉和姑姑郭小仙從此不再提上補習班的事情了，小縣城里很多補習班也突然銷聲匿跡了。我不用再整天看著穆念瑤的臉色既蹭車又蹭吃，我覺得天空的顏色又那么純凈和透明了，童年，它又突然回來了。

2

元旦節(jié)，幼兒園要舉辦一次節(jié)目匯演，我們新入園的孩子有個集體合唱的節(jié)目。我沒有參加，因為我老記不住歌詞，老師最后不得不將我撤下來。還有的幼兒新生報名參加了舞蹈或者樂器表演，我都沒有報名?？墒菞顭o過這小子主動報名參加了，更奇怪的是，穆念瑤也參加了。穆念瑤是我們幼兒園從他們幼兒園邀請過來的，兩個幼兒園要聯(lián)合租用場地，所以就合并在一起慶祝元旦。在這次慶祝元旦晚會上，楊無過將一把二胡拉得嗚嗚響，腦袋像安裝了遙控器一樣，跟著五線譜上的音符搖擺著;不過我喜歡穆念瑤的表演，她和同班的兩個同學(xué)一起表演了舞蹈，還是非常流行的一首歌，把整個晚會推向了高潮……楊無過和穆念瑤都得到了獎品，除了獎狀。楊無過的獎勵是一顆足球，穆念瑤是一套愛莎公主的套裝玩具。這倒沒什么，我爸爸給我買過足球，我才不稀罕他倆的獎品。但是，這次晚會，我媽媽意外被邀請來參加，我感覺到那么多家長之中，有一雙黑洞洞的失望的眼睛一直在尋找著我，盯著我，打量著我，失望之極。而我在后臺給表演節(jié)目的同學(xué)看守衣服，好像被什么東西遺忘了一樣。這次事件再次深深地刺激了我媽黃蓉，黃蓉這次徹底覺醒了。

那天晚上一路上，我媽沒有說話，回到家立刻找郭靖召開家庭會議，反映目前我的狀況。剛好我外婆外公，爺爺奶奶都在我家，黃蓉邀請大家一起過節(jié)。我媽黃蓉主要指出了我最近的諸多罪狀，比如比較懶，賴床，上學(xué)不積極;比如把幼兒園當成了游樂場，每天毫無所獲;最后是重點，今晚看到很多孩子都有特長，上舞臺表演才藝，揮灑展示，而小蠻則是鐵打的觀眾席。如果現(xiàn)在不讓他去爭取舞臺，以后的人生就沒有舞臺，現(xiàn)在小蠻已經(jīng)在失去舞臺，必須讓他有競爭意識。以后孩子的學(xué)習壓力會越來越大，教育改革的越來越對孩子要求高了。如果不早點培養(yǎng)，恐怕這輩子就會提前離場……類似這樣的話說完，家里一下子安靜下來。首先遭到反對的是外公，他說，孩子小嘛，干嘛這么急躁？奶奶說，小蠻有很多缺點，可咱娃的身體好啊……就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來，氣氛剛剛熱烈起來。黃蓉突然說，能吃是嗎？他非得要活成豬你們才高興？別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優(yōu)秀，為什么我們家小蠻剛上幼兒園就落在人后？黃蓉這么說，外公和奶奶都不說話了，只有郭靖嬉笑著勸說她，這不是還小嗎？誰讓咱家的飯好吃呢？身體好也是優(yōu)點啊。黃蓉大聲說，你住嘴！郭靖只好訕訕地笑著。會議不歡而散，黃蓉的氣勢壓倒了所有的人。待眾人離去，黃蓉開始到處打電話，詢問特長班和補習班的地址和報名情況。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突然消失的各類補習班，又不知不覺中在小區(qū)單元樓，在寫字間的樓宇里，在拐角旮旯里開班了。我再次被塞進了黃蓉精挑細選的一家英語學(xué)習班。黃蓉和郭靖商議，用家里的積蓄拿出來買了一輛小轎車，每天遠路風塵接我上下課。目的就是想把我培養(yǎng)成一個在她看來，外語永遠不掉隊的孩子。起碼要在這個學(xué)期結(jié)束之前，我能夠流利地說一口純正、地道的簡單英語。實話說，我對這種“鳥語”一點興趣都沒有，除非是看動畫片。

幼兒園第一個學(xué)期結(jié)束之前，我媽多方打聽，想知道幼兒園有沒有才藝之類的比賽，以便自薦讓我參加。她認為上次元旦節(jié)目匯演，給了我很大的心理創(chuàng)傷和打擊，但是幼兒園并沒有這個計劃，小會計黃蓉很生氣了，當場和幼兒園園長吵了起來。當時，我認為我媽黃蓉真的很威武，我知道，受到心理創(chuàng)傷和打擊的人不是我，是她。

放假后，我媽黃蓉很快進行了自我反思和自我批評，她認為這個學(xué)期我的教育失敗歸結(jié)于她自己。她沒有做好對我的教育計劃，同時也沒有意識到學(xué)前教育的重要性，認識不足，沒有計劃，被動挨打。我爸爸郭靖一個勁地點頭認同她的觀點。我媽看到我爸對自己的自我批評不住點頭，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話題一轉(zhuǎn)說，必須利用這個假期一個多月的時間，制定詳細的學(xué)習規(guī)劃。我媽不愧是一個學(xué)理科的會計，這個計劃不僅精確到了天，而且精確到了每天的小時，分鐘。也就是說我媽將我每天的計劃都寫進了計劃，排得滿滿當當。我爸郭靖看完她的計劃書，嘟囔了一句說，人生如果都這么計劃，活著還有什么勁？但是，這句話只是說一說，說得很低，黃蓉似乎沒有聽到。

這份計劃書的第一步還不是怎么上補習班，而是下個學(xué)期給我換幼兒園。其實我媽黃蓉之所以這么著急教育我，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在推動，那就是她初中高中還有大學(xué)的同學(xué)建了很多群。像黃蓉這個年齡段，大都在曬娃。她眼看著同學(xué)的孩子一個個出類拔萃，尤其是那些南方同學(xué)，個個都是貴族學(xué)校貴族幼兒園，為了孩子，她的同學(xué)都拼了。當然，那些條件好的同學(xué)，她也不去比較，反而是那些毫不起眼的同學(xué)，生活條件和黃蓉相差無幾甚至不如她的同學(xué)，一個個都生出了天才。她們的孩子要么音樂，要么舞蹈，要么繪畫，最不濟也是體育方面有專長的孩子……每天她都被這樣的信息充塞著，每天她都在這種焦慮和恐慌中渡過。信息工具是個好東西，但是，它打亂了很多人平靜的生活，它讓越來越多的人無所適從，最后變得瘋狂。這是我爸郭靖的話。

郭靖聽到黃蓉要換幼兒園，堅決反對。在這個提議之前，黃蓉已經(jīng)獨自去多方求證了，最開始上幼兒園，所有的人都沒有意識到幼兒園還有歪好之分，只是為了接送方便，離家近。黃蓉通過求證打聽，最終的結(jié)論是，花蕾幼兒園是我們這個小縣城最好的幼兒園！花蕾幼兒園是原來的政府托兒所轉(zhuǎn)變過來的幼兒園，想進入這個幼兒園，非常難，因為有很多條件限制，比如必須是政府工作人員的子女，比如必須是學(xué)區(qū)范圍內(nèi)的幼兒才能進入。

但是，所有的條件都難不住黃蓉前進的腳步，黃蓉和郭靖不是政府工作人員，但是我外公退休前是政策研究室的小科長;我爺爺一家就住在花蕾幼兒園的學(xué)區(qū)內(nèi)。有了這樣的沾邊的兩個條件，黃蓉每天都奔跑在轉(zhuǎn)學(xué)的路上。她先通過公司的人找到院長，拿著我外公的退休證明和我爺爺?shù)膽艨诒荆垐@長審批，園長不批，她也不氣餒。而后又通過財政局的人找到園長送海鮮，園長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上次那么堅決了。過新年的時候，黃蓉再次把郭靖水產(chǎn)店里最好的海鮮送到了園長家里……臨近開學(xué)的時候，園長終于答應(yīng)我這個學(xué)期轉(zhuǎn)入他們幼兒園。

這個時候，我看到郭靖的臉上每天都是烏云，而黃蓉的臉上卻燦爛無比。過完年以后，郭靖的水產(chǎn)生意清淡了很多，心情不是很好，郭靖和黃蓉每天都要磕磕絆絆地吵幾句。

在短暫的一個假期里，我感到了戰(zhàn)爭之前的那種平靜，黃昏之后的那種沉悶……這個假期我報了英語班，幼兒美術(shù)繪畫班，鋼琴班等等。黃蓉為此每天像陀螺一樣忙碌著，郭靖蒙著頭越來越少說話，而黃蓉則像雄雞一樣，時刻準備搏斗，她說她這是跟過去的自己搏斗！她這么說，那我又算什么呢？第二學(xué)期報名的第一天就發(fā)生了意外——因為報名轉(zhuǎn)學(xué)的幼兒太多，原來幼兒園的教室擠滿了，甚至有的教室超過了50個孩子。大家都削尖腦袋往花蕾幼兒園擠，我和穆念瑤、楊無過都被刷了下來，作為備選的幼兒在等待……我媽黃蓉沒有想到他們也瞄準了這個幼兒園，而且都是偷偷進行。

學(xué)校說，孩子都符合條件，但是園里的教學(xué)條件有限，只有20個名額。而這20個名額有超過200個孩子在競爭。言外之意這其實就是家長之間的競爭了。

我姑姑郭小仙的老公是另外一個小縣的副縣長。穆念瑤上這個學(xué)?？隙ㄊ镁欧€(wěn)了。于是我媽讓郭靖去求他這個副縣長妹夫。但是郭靖和這個副縣長的關(guān)系并不怎么樣。我媽只好去求我爺爺和奶奶，最后副縣長答應(yīng)幫忙了。我和我媽都在這種焦灼的等待中，又煎熬了一個星期。走了不少冤枉路，最終，總算上了這家幼兒園。

我發(fā)現(xiàn)這家幼兒園和別的幼兒園并沒有什么區(qū)別。甚至很多地方還不如我原來的幼兒園。比如說衛(wèi)生間很臟、比如說午餐很差，我?guī)缀趺刻熘荒艹詡€半飽，毫無味道可言……

春天來了。這是我最喜歡的季節(jié)！然而，雖然表面平靜，我媽黃蓉卻在暗流涌動。按照她的計劃，除了英語補習班，我還要參加口才班、速記班、舞蹈班……我每天的計劃滿滿當當，每天十點以后才能睡覺，家里的收入幾乎全部用于我的課外各種補習班了，家里時常捉襟見肘。

我爸郭靖有一次看不下去了，憤怒地把我從補習班里接了回來。那天我正好感冒，我媽讓我堅持，我就堅持在補習班睡覺……我爸第一次打了我媽。我們家以前一直是女強男弱，因為我媽黃蓉家庭條件好，還有很高的文憑和體面的工作。我爸是個小老板，所以我爸一直感覺比我媽矮一截。這次家庭暴力事件再次引發(fā)了全家的參與，奶奶爺爺和外婆外公也參與進來。最后我爸不得不給我媽道歉，這才結(jié)束了這次事件。

但是，這次事件不但沒有改變我媽黃蓉，反而使她更加瘋狂了。她認為所有的朋友、同事，包括家里的人看不起她。他們所有的人都在阻止我成才，都是我進步路上的絆腳石。同時也認為，正是因為我爸不爭氣，他們才都等著看笑話，所以她必須要讓我爭氣，給她爭回臉面。這是她偷偷告訴我的。

從此以后，黃蓉和郭靖分居了。

黃蓉認為郭靖吸煙喝酒等等消極的行為對我的成長極為不利。這也是她后來向法院陳述事實的時候一個重要的依據(jù)。

我的第一個兒童節(jié)就是在花蕾幼兒園度過的。那天，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所有的人都來了。我參加的是一個合唱。中間有我的一句英語獨白，雖然只有一句插播的對白。但是節(jié)目完畢之后，我媽抱著我放聲大哭，哭得周圍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我媽說，她終于看到了這一年來自己辛苦努力的結(jié)果。

這一天晚上，我爸郭靖回來了。兩個人談了很長時間，郭靖提出了離婚，也提出了由他帶孩子的要求，黃蓉沒有同意。

然而，在這個學(xué)期結(jié)束之前，發(fā)生了兩件大事。穆念瑤的爸爸——就是那個副縣長調(diào)到省城，楊無過的爸爸是一個公司老板，也去了省城。也就是說這兩個孩子都要去省城上幼兒園了。小仙姑姑倒沒有說什么，但是楊無過的媽媽告訴黃蓉，想讓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那就必須去大城市。這種小縣城永遠培養(yǎng)不出好孩子，就算是天才，都浪費掉了。我媽吃過低級教育的虧，只有大城市才有高級教育的資源。我媽心里產(chǎn)生了嚴重的不平衡感，因為她覺得楊無過的媽媽是對的，小仙姑姑的選擇更是對的。

也就在這個學(xué)期結(jié)束之前，我在花蕾幼兒園的廁所滑了一跤，導(dǎo)致小腿輕微骨折。我媽非常憤怒，她跑去幼兒園和園長理論，園長勉強道了歉。但是我媽還是不解氣，一直告到了教育局，找來記者曝光，最后做了經(jīng)濟補償才作罷。這件事情也讓我媽徹底看清了，在我們這樣的小縣城所謂的最好的幼兒園，也不過如此而已。

正好這個時候，我媽的一個同學(xué)在省城突然發(fā)來邀請，她公司需要一名會計，薪水很優(yōu)厚，邀請我媽黃蓉去幫她。這件事情，郭靖自然堅決不同意，但是，自從上次郭靖打過黃蓉以后，他在家里的發(fā)言權(quán)已經(jīng)失去了，他的反對聲可以忽略不計。我媽經(jīng)過幾天認真考慮，毅然辭職去省城。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她還告訴郭靖，她要離婚。我不知道他們所說的離婚是什么樣子，但是，黃蓉遇到這樣的好事，也提出離婚，那可能就是一件她認為對的事情。

郭靖當時提出的離婚，黃蓉沒有同意。她后來說，她不同意的原因是，我必須歸屬于她。如果這個條件無法滿足，她堅決不同意，如果這個條件得到滿足，她什么條件都能答應(yīng)。離開這個小縣城之前，郭靖匆匆趕到公園，特意打扮了一番，穿得西裝革履，我們一家在公園里玩了兩個小時。黃蓉和郭靖之間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一樣，我站在遠處偷偷看著兩個人。他們坐在長椅上說了半個多小時的話，而后黃蓉開始擦眼淚了，但是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郭靖看起來一直面帶微笑，你怎么都不會想到這個高大帥氣的男人是水產(chǎn)店小老板。他倆說了一個小時后，郭靖好像想起了什么，然后朝我這邊走來，我媽獨自一個人在長椅上坐著。郭靖拉著我在草坪上喂鴿子，他很長時間一句話都沒有說。最后拿著手機看了看時間說，小蠻，爸爸不在你身邊，以后要學(xué)會保護好自己。我說，爸爸，你也要保護好自己。接著，郭靖突然哭了，他抱著我，像個小孩一樣痛哭起來。我害怕極了，安慰郭靖說，爸爸，等我學(xué)習好了，就回來看你。郭靖搖著頭，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一個勁地搖頭，最后他又擦干眼淚，笑著說，小蠻，你想吃什么，爸爸隨時都會給你送來。我點了點頭，然后看著他艱難地起身，而后慢慢消失在公園的小樹林里。

3

黃蓉的性格就像這省城的天氣，沉悶而充滿了霧霾。

來到省城后，我媽黃蓉并不著急去公司和租房，而是到處尋找幼兒園，在她同學(xué)的推薦下，她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幼兒園，而后在幼兒園的旁邊租了一間房子。我也該上中班了，在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我突然感覺很孤獨，再也沒有小縣城里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呵護。雖然到處都是人，但是，除了我媽黃蓉，我感覺每個人，每棵樹，每一條馬路都與我無關(guān)。

出租的屋子里很簡陋，比我們在縣城的房子小多了。黃蓉沒什么錢，黃蓉和郭靖離婚的時只把家里唯一的一點積蓄帶走了。黃蓉說，這些年郭靖不但沒有賺錢，反而讓她跟著賠了不少錢，說起來憤憤然。她只是黯淡了一秒，接著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巨大期待地告訴我，兒子，我們新的生活就從這個地方開始。小蠻，這里就是你夢想開始的地方，一定要記住這里。從這里開始，你要努力學(xué)習，長大成才，考上最好的大學(xué)，你一定行的！媽媽看好你！

離家不遠的這家幼兒園是小區(qū)的民辦幼兒園。如果入學(xué)，需要有這個小區(qū)的租房合同或者房產(chǎn)證。黃蓉高興地說，還是省城的幼兒園比較開放和包容。但黃蓉開始沒有留意，這家幼兒園收費高昂。她忍了忍，幾乎把所有的積蓄全部繳了我的學(xué)費，因為這家幼兒園的收費是按照時間計算的。而且很快發(fā)現(xiàn)，他們可以二十四小時幫你“帶孩子”，但是不負責孩子的任何學(xué)習。他們的教育模式讓黃蓉有點難以接受，在我媽黃蓉的印象里，教育就是學(xué)習知識，就是語文數(shù)學(xué)和英語。她越想越氣，有種被欺騙的感覺，于是跑到幼兒園和園長狠狠地爭論了一番。她認為這家幼兒園只不過是一個保姆園，并不是幼兒園！園長盡力給她解釋說，教育部門有規(guī)定，他們只是按照學(xué)前教育的大綱在辦學(xué)，沒有任何違反規(guī)定的行為。我媽黃蓉覺得，學(xué)前就要學(xué)習好各類知識，為以后上小學(xué)、中學(xué)甚至大學(xué)打好堅實的基礎(chǔ)！園長說，那你這話得和教育局去說呀，我們也管不著對不對？黃蓉只好氣憤地讓我退學(xué)了。幼兒園也把剩余的學(xué)費還給了我，雖然我只上了兩周，可這兩周的學(xué)費差不多已經(jīng)是我在縣城一個學(xué)期的學(xué)費了。黃蓉心疼不已，但是想到我的教育，她又雄心勃勃地充滿了期望。

這是我在省城上的第一個幼兒園，還沒有認完老師和同學(xué)，就倉皇離去。

從這天起，我媽黃蓉開始進入了換幼兒園的怪圈。她上班見人就打聽哪兒有好的幼兒園，每當聽到有好的幼兒園，就要過去考察一番，然后想辦法把我轉(zhuǎn)過去。每每我還沒有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就被黃蓉告知，又將進入新的更好的幼兒園學(xué)習。整個學(xué)期，我什么都沒有學(xué)到，這個學(xué)期，我換了十幾家幼兒園。

這期間郭靖來看過我，給了黃蓉一些錢，換來了一個小時的游玩時間。從來到省城，我還沒有痛痛快快玩過一次，這是唯一的一次。黃蓉害怕我吃垃圾食品，肯德基之類的都是禁止食用。郭靖帶著我，不僅吃了肯德基，還去了游樂場，電玩中心等等。與爸爸郭靖相處的那一個小時，是我離開小縣城最快樂的一天。

在中班的這個學(xué)期里，我又被黃蓉送進了幾個學(xué)習班，比如美術(shù)書法班、少兒寫作班、街舞班等等。她自己也抽時間上了家長學(xué)習班等，看起來對我的教育境界又提高了一大截。

整個中班的第一個學(xué)期，我就是在這種顛沛流離的環(huán)境中度過。這個學(xué)期結(jié)束后，黃蓉為了不浪費寒假的寶貴時間，將我送進了鋼琴學(xué)習班。

黃蓉也變成了一個奇怪的人，她的很多同學(xué)不斷勸說她，她都置若罔聞。起初來到省城，當看到她的老板同學(xué)的兒子時，我感到很自卑，連黃蓉都有些吃驚，這孩子比我大一歲。我自卑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有多少技能和特長。而是這個孩子什么特長都沒有，整個人看起來非?；顫姡浅酚^，為什么偏偏我自己卻經(jīng)常被黃蓉逼得像個憂郁的陀螺？

回家的路上，黃蓉說，這個孩子快樂，是因為他們家有錢。有錢才有安全感，沒有后顧之憂，所以才會快樂。

見過這個孩子以后，我就不愿意再見任何人，不想學(xué)任何東西。每天覺得什么都無所謂，什么都提不起我的興趣來，每天只想看著從小縣城帶來的那盆仙人球。

我覺得仙人球和我有些相像，它蹲在花盆里，不言不語，它想什么，別人無法知道，它想要快樂。但是，它的刺兒太多，它與世界始終保持著一種距離，哪怕是陽光，它都不放棄這種距離——我的這種狀態(tài)保持了一段時間后，黃蓉有點慌了。

黃蓉找了個醫(yī)生給我看病，大夫說我得了自閉癥。于是黃蓉到處找人給我治療自閉癥，甚至打電話給郭靖求助，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給郭靖打電話。郭靖只告訴她，讓孩子回來！她不答應(yīng)，郭靖再也沒有說什么，而后借了錢給了黃蓉一筆醫(yī)藥費。因為黃蓉在電話里吵鬧，她認為我得病的主要原因是，上次郭靖來看我，造成了我自閉癥的誘發(fā)。

幫我治病是個非常痛苦的事情，我不愿意去心理診所，我覺得他們都用壞壞的眼神看我。我不想和陌生人說話，甚至不想和黃蓉說話，他們?nèi)狈σ粋€病人的尊重。黃蓉急壞了，甚至第一次在我面前乞求道，小蠻，如果你能好點的話，我再也不會強迫你干任何事情，只希望你快樂健康……

這個時候，她偶爾遇到了郭小仙，其實小仙姑姑是特意來看我，兩個人談了很長時間。黃蓉這個時候才知道郭靖有女朋友了！這個消息讓黃蓉心里很不平衡。決定自己也找一個男朋友。

黃蓉找男朋友的標準非常獨特，非得找一個教育界的男朋友。無獨有偶，偏偏有個40歲左右的區(qū)教育局柯科長正好喪偶。黃蓉的同學(xué)介紹柯科長的時候，我看到黃蓉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熱情，每天要花費很長時間，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而我每次看到她花枝招展的樣子，都會想起我那個渾身沾滿魚腥味的爸爸，想起他們曾經(jīng)給我的快樂時光，想起如果沒有幼兒園，我的世界或許是充滿快樂的世界……柯科長請我和黃蓉吃過幾次飯，吃飯只不過是幌子，他們之間似乎有很多說不完的話?？驴崎L吃素，我媽也跟著吃素，柯科長不吃辣，我媽也說自己喜歡清淡?？驴崎L有一次送我和黃蓉回家，想了想說，小蠻下個學(xué)期由我來安排幼兒園上學(xué)，咱的地盤咱自己說了算。僅這一句承諾，感動了黃蓉，讓黃蓉有點喜歡這個叫柯鎮(zhèn)西的老男人了?？驴崎L還幫黃蓉換了一個不錯的工作，就在這家幼兒園的旁邊。柯科長似乎點中了黃蓉的死穴，黃蓉很快就被征服了。

4

黃蓉有個愿望，那就是想找柯科長，幫我找個靠譜的心理醫(yī)生，幫助我治療自閉癥。從這時起，我覺得我媽黃蓉有點病急亂投醫(yī)，連我都知道，柯鎮(zhèn)西并不是醫(yī)生。我媽黃蓉說，可他見識多啊，見過的自閉癥孩子數(shù)不清，他自然有辦法。他整天和孩子們打交道，而不是和死魚爛蝦打交道。這就是她的理由。

柯科長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在學(xué)校從事過實踐教學(xué)，但是實踐經(jīng)驗很少，多數(shù)時候是從事教育管理。這是黃蓉的同學(xué)之前就告訴過她，但是在我和黃蓉的面前，老柯卻吹捧自己得過七八次的優(yōu)秀教師獎，還是各類級別的教學(xué)能手等等。由于前面黃蓉對他的信任，后面，老柯說這個話的時候，黃蓉就全信了。我感覺黃蓉把我賣給這個老柯了。

老柯對我還算不錯。整天帶著我到處玩，還是讓我開心了兩天，但是跟老柯在一起。我總有種不安全感，好像他正要偷偷拿走我身上的什么東西一樣……

中班的第二個學(xué)期，我在柯科長的幫助下，如愿以償?shù)厣狭耸〕亲詈玫挠變簣@。黃蓉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每天臉上都陽光燦爛。而且在柯科長的幫助下，黃蓉如愿以償?shù)卦谶@家幼兒園里當上了會計。

空閑里，為了治好我的病，黃蓉開始和很多心理學(xué)專家探討我的治療方案。于是，我再次被推入到了各種興趣班當中了。黃蓉還是抱著“絕不能讓小蠻輸在起跑線上”的執(zhí)念，就算是自閉癥，也要挖掘出特有的潛能。因為心理學(xué)專家告訴她，所有自閉癥的孩子，肯定都有一種“特異功能”，為了挖掘我到底在哪方面比較“特異”，黃蓉就挨個兒讓我試探各種特長班。

在百試不爽的情況下，連柯科長也不耐煩了?？驴崎L認為我并不是一個天才，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為了維護我和她的尊嚴，黃蓉和柯科長開始吵架，內(nèi)容很豐富，關(guān)于入學(xué)，關(guān)于治病，關(guān)于工作等等?？驴崎L認為我和媽媽黃蓉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恩賜，于是有恃無恐地羞辱黃蓉，甚至罵出“瘋女人”這樣不堪的字眼。我媽自然受不了這樣的糟踐，將柯科長推出門后，甚至說出了分手的話語來。我覺得如果再不見柯科長，或許也是件好事。

柯科長這個人報復(fù)心很強，不久，他便在幼兒園的老師中間散布我媽黃蓉是神經(jīng)病的謠言。正好這個時候，黃蓉的壓力太大，被園長批評了幾次，她又頂撞了園長，被炒了魷魚。這讓我很沒有面子，也讓柯科長很沒有面子。為了能讓我在幼兒園里繼續(xù)上課，黃蓉還是下定了決心，先去求園長原諒自己的沖動，畢竟錯的不是孩子，是她。而后，她又主動去找柯科長道歉，柯科長趾高氣昂，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他看黃蓉的眼神，帶著極大的蔑視，但是，黃蓉卻視而不見，一個勁地感激他對我的照顧，希望柯科長能夠原諒她。我第一次看到黃蓉如此低三下四，要知道，在郭靖面前，黃蓉永遠是那個高昂的人，永遠不會道歉認錯，錯的永遠是郭靖，原來媽媽的另一面是這樣不堪和可憐。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深深地厭惡起柯科長了。

我知道我媽是為了我才和柯科長重新和好。

這個期間，郭小仙多次來勸說我媽回心轉(zhuǎn)意，其實中間還有我奶奶，我外婆等等都打來電話，通過各種方式，想讓我媽黃蓉回到小縣城。尤其是在和柯科長剛剛吵完架的時候，她已經(jīng)有了反悔的意思。但是，每當看到我的病，她就不肯放棄了，她覺得自己不能把孩子健健康康帶出來，又病懨懨地帶回去，她不甘心。而且，她其實心里老覺得郭靖對不起她，她說，郭靖什么都好，就是沒啥本事，也不求上進。

在與柯科長和好之前，黃蓉還是有些猶豫，突然下了決心，那是因為她突然在街上撞到了郭靖和他的“女朋友”一起逛街，就是因為這次偶遇，讓她徹底死心了。她壓根沒有聽郭靖解釋，其實，那次與郭靖在一起的女人，只不過是郭靖的水產(chǎn)供貨商。郭靖來省城進貨，供貨商請他吃飯，僅此而已。郭靖看到黃蓉后，立刻去追趕，人已經(jīng)不見了。小仙姑姑打電話，她也不接。剛好我們搬到了另外一個單元，房價比較便宜，我看到我爸郭靖在小區(qū)的院子里，失魂落魄地等了我們?nèi)?。黃蓉這三天干脆就沒有下樓，也沒有送我去幼兒園。后來小仙姑姑把郭靖在省城報紙上的尋人啟事給黃蓉看，黃蓉置之不理。

黃蓉表面上很決絕，但是內(nèi)心其實一直在猶豫和矛盾，在她看來，她給過郭靖機會了，從結(jié)婚到離婚，那么長時間，郭靖一直沒有進步。她認為，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黃蓉的意思是，他倆看世界的遠近不一樣，她能看到一百公里外，而郭靖只能看到十里之外。這就是她說的根本原因。我聽著她的話，好像是給她自己說，又好像給我說。我有點想小縣城那個家了，家里的玩具在什么地方放著，那些動畫碟片藏在什么地方，我都在努力回憶著。有時候，我晚上就睡不著覺，我起床來，在窗臺上看著我的那盆仙人球，除了我媽黃蓉，它是唯一陪著我的物品。我撫摸著它，一點都不覺得疼，而是覺得它很疼，它離開了那個小縣城……

我媽打開燈，看著我滿手的血，嚇壞了。她跪在我面前，一臉的恐慌，希望我能哭兩聲，哪怕是叫聲媽媽都可以，但是，我喊不出來，也哭不出來。我覺得那不是我的血，那是仙人球的血。而后她將我趕緊送到醫(yī)院清理包扎。

這件事情之后的一段時間，黃蓉再不敢輕易地強迫我做這個做那個，只是依照先前報名的那些特長班上課。有一次，黃蓉發(fā)現(xiàn)我喜歡街舞，就幫我報了街舞班，醫(yī)生也說街舞這種運動對我的病很有幫助。

我自己也愿意學(xué)習這種運動。不到一個星期，我已經(jīng)愿意和黃蓉說話了。黃蓉認為我的病有所好轉(zhuǎn)了，高興地去告訴柯科長。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柯科長已經(jīng)有了新歡，他正和別的女人約會，非常親密，黃蓉和他當街大吵一次。

后來黃蓉又主動找過柯科長一次，我在飯館的門口等著，柯科長帶的又是另外一個女人。他們這次說話的事件很短暫，都顯得很冷靜，一會兒柯科長將黃蓉送出來，柯科長看到我，顯得很冷漠。我瞪著眼看著他，他并沒有在意，跟我打了聲招呼說，黃蓉，我知道你委屈了，其實咱倆都好好想想，你不過是為了孩子才委身于我，對不對？黃蓉沒有說話，表情平靜。最后，柯科長看了一眼飯館里的那個女人，對著黃蓉說，我很忙，你的態(tài)度我知道了，你放心，黃蓉，我們以后還是朋友，只要你還有什么困難，盡管告訴我，我只要有能力，一定幫你！黃蓉努力點了點頭，拉著我走了。當天晚上，黃蓉給她的那位女老板同學(xué)打電話的時候，有些聲淚俱下，她的女老板同學(xué)不住地向她道歉。她這才知道，這位柯科長不僅有兩三個女朋友，而是很多，因為當初不了解，只是想讓黃蓉去相處一下，沒有想到黃蓉卻這么認真……黃蓉傷心極了。

有一天晚上，郭靖突然找到了我的幼兒園，偷偷將我接走。他只是太想我了，帶著我吃了一頓大餐。情急之下的黃蓉在幼兒園沒有找到我，直接報警了，等警方找到我和郭靖的時候，黃蓉狠狠地給了郭靖一個耳光。郭靖忍了忍想說什么，看到警察，他忍了下去，黃蓉似乎把這段時間的不痛快都甩在了那一巴掌上了，然后厲聲警告郭靖，不許他再接近我！

我爸郭靖離開以后，我的病再次發(fā)作了。我不想去幼兒園了，可是黃蓉不同意，如果去幼兒園，她才能踏實，否則她就會很焦慮。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開始跟我耍賴，打罵，然后哭鬧，乞求，我終究是拗不過她，只得去上課。但是，每次坐到幼兒園的教室里，我也不再安心聽話了，我把橡皮泥糊在同桌的臉上。我用水彩筆在教室的墻上畫畫，我還踢壞了幼兒園的鋼琴……我突然變得很暴躁，然后把幼兒園的午飯故意倒在地上，老師讓我頂著飯盒站在門口，這個小小的體罰被黃蓉撞了個正著。因為我最近表現(xiàn)比較差，老師打電話給黃蓉，讓她來一趟幼兒園，正巧遇到我被體罰的黃蓉，立刻和老師鬧翻了。但是這一次，幼兒園沒有道歉，因為他們抓住了我是個自閉癥孩子這個把柄，堅決將我勸退。

這樣的局面讓黃蓉有些絕望，她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每到夜晚，她總是失神地在屋子里不知所措地拖地，而且老是走神。我們的生活也陷入了極度的難堪之中，黃蓉的工作早就從幼兒園辭去了，最近又換了一家公司。她不斷地在報紙和網(wǎng)絡(luò)上尋找工作的機會，甚至去打零工維持生計，比如去臨時做某個公司的財務(wù)，臨時當清潔小時工……生活的困苦，并沒有嚇倒她。即使吃得再差喝得再差，黃蓉依然不改信念，堅持為了我的教育奉獻自己的時間、工作等等。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黃蓉買衣服了，也很久沒有看到她打扮了。我寧愿他被柯科長這樣的人欺騙，起碼她是快樂的。

這樣的狀況維持了一個多月，某個夜晚，黃蓉突然接到了一位北京朋友的電話。這位是黃蓉的初戀，兩個人互訴衷腸，得知我的自閉癥，這個叫梁子文的帥氣男人立刻告訴黃蓉，來北京給孩子看病吧！我認識很多這方面的專家，而且在這邊上幼兒園，對他以后上小學(xué)和中學(xué)都有好處。黃蓉立刻心動了。

5

梁子文畢業(yè)以后就一直在北京打拼，且離異不久，與黃蓉不同，梁子文更希望能在北京闖出一片天地，這些年他做到了。與郭靖也不同，梁子文是那種一看就特別有魅力，而且渾身上下充滿了激情，對生活無限熱愛的人。

一下飛機后，梁子文就在機場等候黃蓉和我，我對梁子文的印象還不錯。接著，用一輛八成新的豪車接到我們后，梁子文就將我們安頓在一個公寓里。屋子很大，完全可以容納我們幾個人。梁子文很自豪地說這是他在北京其中的一個住所，住到什么時候都可以。

我們休息了一會兒，梁子文就接了他的女兒梁超越回來，約定好一起吃飯。飯店很不錯，梁子文在吃飯不到一半的時候，就給黃蓉開出了一大堆治病方案，又說到對孩子的教育。梁子文滔滔不絕，激動得黃蓉連飯都忘記吃了，這讓本來就對梁子文抱有一絲幻想的她，對梁子文更加崇拜和敬佩。

梁子文對我們母子很是照顧，他的女兒梁超越卻對我們充滿了敵意。我們由梁子文作陪在北京玩了幾天，梁子文和黃蓉有說不完的話，偶爾回憶過去的美好時光，如膠似漆的樣子。過了幾天，梁子文說他還很忙，要我們自己去玩，可是沒有梁子文的日子，黃蓉像得了病一樣。

又過了幾天，黃蓉和梁子文商議我上學(xué)的事情，梁子文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下來。信誓旦旦地告訴黃蓉，其實，他真正的職業(yè)就是幼兒教育，說著還拿出自己的各類文憑獲獎證書，讓黃蓉驚訝不已。他還告訴黃蓉，他也是一名兒童教育的專家，完全可以在他的公司做事。一來二去黃蓉被梁子文說動了，就答應(yīng)了下來。

按照梁子文的安排，他首先將我安排在一個普通的幼兒園里。在北京，很多幼兒園沒有學(xué)期限制，都是按照月或者周收費。我一邊上學(xué)，一邊按照梁子文的安排，上完學(xué)就立刻去他的公司里接受各式各樣的教育：鋼琴班、外語班、舞蹈班、武術(shù)班、奧數(shù)班等等，每個特長領(lǐng)域都去試一試。梁子文說，治療自閉癥最好的辦法就是發(fā)現(xiàn)自閉癥兒童的潛能。但是試了一個月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我到底有什么潛能，每次見到梁超越，我都有一種想打她的沖動，幾次過后，他的女兒梁超越被我打得再也不想見我了。

在梁子文的引導(dǎo)下，黃蓉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幼兒教育的專家，每天不遺余力地將自己教育我的“成功經(jīng)驗”介紹給了來聽課、且“望子成龍”的那些家長們。那些家長，和當初的黃蓉一樣，一個個像迷途的羔羊，等待黃蓉和梁子文等人指點迷津。

在我看來，她每天的忙碌還算幸福吧，起碼不像在省城大多數(shù)時間郁郁寡歡，悶悶不樂。每到周末，我的災(zāi)難日就到了。梁超越不但奇丑無比而且還非常霸道，不許我玩她的任何玩具，就好像我是那盆仙人球一樣。稍有不對，我們倆就開始進行殘酷的斗爭，開始一段時間，她只是疲于應(yīng)付，被我抓傷了好幾次臉，還揪了她的頭發(fā)。后來，她奮起反抗，就地起義，我倆互不相讓，經(jīng)常損傷各半。為了處理好我和梁超越的關(guān)系，黃蓉對我進行了多次教育，認為我比梁超越大兩個月，應(yīng)該讓讓小妹妹，但是我就是不愿意禮讓她。她霸道，我憤怒;她矯情，我惱火;她做作，我就飛起一腳……看起來梁子文也做了很多努力，但是收效甚微。

黃蓉在梁子文的公司里做得很努力，不像做會計疲于奔命，她確實很聰明好學(xué)。很多專業(yè)的東西，她三天不過就能學(xué)得很熟練，比如美術(shù)，比如口才，比如奧數(shù)等等。她的敬業(yè)精神和半路專業(yè)，受到了家長們的歡迎。但是有一次，一位家長突然問起黃蓉的孩子，黃蓉從來沒有準備過這個問題，當即傻愣在那兒。我就坐在教室，我很想站起來說我就是她的兒子。幸好這個時候梁子文救場說，黃蓉的孩子在國外，又指著我說，她是黃蓉的侄兒，因為自閉癥，所以送到這里進行治療等等。后來，梁子文就不斷吹噓黃蓉有很多榮譽，比如說黃蓉是國際兒童教育專家，黃蓉還是英國皇家幼兒教育碩士畢業(yè)等等……我不知道梁子文是從哪兒搞來這些說辭。每次說這些的時候，梁子文聲音洪亮底氣十足，毫不臉紅。但是黃蓉開始顯得不自信，就像我在三歲時說謊一樣局促。但是，后來就慢慢習慣了這種吹捧，就像我爸郭靖對香煙的依賴一樣。

一個學(xué)期下來了，我的自閉癥還是沒有好轉(zhuǎn)，我每天盯著從小縣城里帶來那盆仙人球看著。我看著那顆仙人球就想用手試試，把自己的手掌再次扎出血來，然后讓黃蓉很著急，我就覺得很高興。

學(xué)期末，我的學(xué)習成績并沒有上去。但是，黃蓉和梁子文的收入?yún)s上去了。在他們共同的努力下，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非常好。臨過年的時候，郭靖來北京了，找了我很長時間才找到，然后又帶著我玩了一圈。這是黃蓉和郭靖離婚后首次冷靜下來和我一起出去玩。黃蓉也不得不承認，我的藥方可能是父愛。郭靖趁機說，他也想來北京發(fā)展。這話被黃蓉大加嘲笑了一番。最后兩個人不歡而散。

這個時候，梁子文突然發(fā)現(xiàn)我的畫在學(xué)習班里非常突出，并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了黃蓉說，郭小蠻絕對是畢加索一樣的天才！黃蓉激動得淚花兒直冒。她相信了梁子文的話。接著，黃蓉就準備錢，想把我送進北京一流的貴族幼兒園，和梁子文的女兒一起上學(xué)。我的病也再次加重了。

6

梁子文將我送進一個叫貝多芬的幼兒園，后來黃蓉才知道，這家幼兒園也不過是梁子文的一個幼兒園分園而已。

這個幼兒園里的孩子家長，大都是一些中高層次收入的人群，所謂的有錢人家的孩子，但卻無法在公辦幼兒園上學(xué)，只能屈就在此。梁子文就是利用自己在特長班的各種資源推薦他們在這里“消費”。但是，黃蓉一直不知道這家幼兒園就是梁子文自己開班，梁子文一直強調(diào)，這家幼兒園的幕后老板在國外，他只是具體做事的人。說白了，他就是一個皮影，國外老板讓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這半年時間，梁子文和黃蓉的感情也在逐步升溫。兩個人甚至在商議結(jié)婚。每次看到我沉默寡言，黃蓉總是有些猶豫不決。梁子文海誓山盟，承諾了很多東西，房子啊車子啊我啊等等，都有考慮。有一次，梁子文告訴黃蓉，小蠻現(xiàn)在只是幼兒園，你要想想，如果他上了小學(xué)怎么辦？中學(xué)怎么辦？我實話告訴你，在中國，幼兒園算是最開明的階段，你去問問那些小學(xué)和中學(xué)，你想上，那可不是只用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不過，如果咱倆結(jié)婚，可以把小蠻的戶口過到我的名下，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聽到這些話，黃蓉老實多了，大家都要面對現(xiàn)實。對于黃蓉來說，梁子文所說的問題，那就是眼前的問題，這不得不讓黃蓉痛下決心，準備和梁子文結(jié)婚。

我在這個幼兒園里感受到的不是貴族一樣的教育，而是虐待教育。這里的老師都兇巴巴的，比縣城和省城的那些老師可怕多了，動不動就對孩子進行體罰。后來我才知道，梁子文經(jīng)常欠這些幼兒園老師的工資。而這些老師也不是什么幼師，都是梁子文從各種渠道招來的形形色色的人，有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有曾經(jīng)是餐廳的服務(wù)員，還有的是外賣送貨員，大都形象較好，脾氣暴躁……

也就在他們即將準備結(jié)婚的時候，這所貝多芬幼兒園被媒體曝光了，梁子文的身份也被揭開了。

梁子文只不過是一個騙子而已，他的幼兒園，特長學(xué)習班一點手續(xù)都沒有，能貼在墻上的都是假證件。他到處招搖撞騙，幼兒園管理一片混亂，學(xué)生體罰嚴重，梁子文和黃蓉沒有走進婚姻的殿堂，而是走進了公安局的班房。

后來我才知道，舉報梁子文的人是郭靖。

黃蓉進了公安局的班房后，是郭靖幫她交了錢被保釋出來。出來以后，黃蓉不但沒有悔意，反而大罵郭靖多管閑事等等。最后告訴郭靖，她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郭靖了。

郭靖在北京的一個水產(chǎn)市場承包了一個小攤位賣海鮮，依然做他自己的老本行，黃蓉出來以后已經(jīng)一貧如洗。

為了生活，黃蓉不得不兼職好幾份工作，我勉強上了一個教育條件相對不錯的幼兒園，這個幼兒園就在離水產(chǎn)市場不遠的地方。郭靖來北京以后，經(jīng)常給這家幼兒園送水產(chǎn)，園長看他挺實在，就同意我去入園。在這半個學(xué)期里，黃蓉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我的事情了，因為生活壓力太大了，我和她首先得活下來。我們的生活面臨著絕食斷頓的危機，但是黃蓉并沒有自暴自棄，依然在尋找更好的幼兒園，不久，她便將我送進了北京一家高價幼兒園，黃蓉幾乎省掉了一天兩頓飯，每天只吃一頓飯。

黃蓉確實精明能干，再加上她漂亮的外表，身邊總是不缺眾多的追求者。但是在黃蓉的心里，我，郭小蠻才是她最重要的東西。黃蓉拼命努力，心無旁騖，但是追求者卻對她進行細致入微地觀察。黃蓉兼職的其中一家公司是臺灣人開的，臺灣老板姓洪，叫洪八。我叫他洪爺爺，心里暗叫他洪老頭。洪老頭的年齡挺大，有的時候連起碼的行動都有些遲鈍，看到黃蓉，他一下子就著迷了。

洪老頭的老婆去世得早，他們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來北京就是想做點事情，閑不住，覺得大陸的經(jīng)濟氛圍比較好，還有個重要的任務(wù)就是尋找自己的伴侶……于是，我媽黃蓉就成了他重點備選，后來又變成了唯一。

當然，洪老頭也很快看明白黃蓉對我的重視程度，在黃蓉不知情的情況下，洪老頭將我轉(zhuǎn)入一所北京很好的幼兒園。在這所幼兒園我才看到了真正的教育——這是一家外國人辦的幼兒園，里面的孩子們幾乎什么課程都不用學(xué)，每天就是玩游戲，做手工，大都是一些生活技能的培養(yǎng)。正是因為這樣的教育環(huán)境，讓我一下子著迷了。但是，黃蓉一直不知道我在學(xué)校是怎么回事，為了消除她的顧慮，洪老頭從來不讓我在她面前提學(xué)校的事情。因為看到我的病有所好轉(zhuǎn)，她才放松一些。

洪老頭和柯科長、梁子文等人不同，他確實是一個有錢人，而且對我和黃蓉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護。這種愛護讓我錯以為他是我爺爺……我想，黃蓉也會錯以為他是父親或者是另一個郭靖。

在這家學(xué)校里待了幾個月后，我的病徹底好轉(zhuǎn)了。黃蓉激動得差點流出眼淚來，洪老頭不住地安慰她，并將我的教育情況真實地告訴了黃蓉。黃蓉第一次承認自己對我的教育是失敗的。她不是在教育我，而是在跟自己較勁，是把我當成了另一個自己。

洪老頭就像一個博學(xué)多識的導(dǎo)師一樣，將黃蓉教育得服服帖帖，也讓黃蓉的情感慢慢地臣服了。

洪老頭聽了黃蓉和我這兩年多的故事后，很無奈也很感動。他請求黃蓉一定相信他，他會讓我受到全世界最好的教育。因為下半個學(xué)期，我就該上學(xué)前班了，即將進入真正的文化教育了。黃蓉很擔憂，也很焦慮，但是所有的問題，在洪老頭這兒突然就變得非常簡單。我在洪老頭的幫助下，順利完成了學(xué)前所有的教育。一年時間，黃蓉的內(nèi)心焦慮也平靜下來了，而我，這三年似乎經(jīng)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歷險，給我的童年留下了永遠的陰影。

一年多時間，洪老頭對黃蓉的體貼終于感動了黃蓉。黃蓉也終于同意做洪老頭的伴侶，帶著我去美國接受全世界最好的教育。兩個人也在美國預(yù)定好了教堂，準備進行婚禮。洪老頭還說，完全可以將我和黃蓉變成美國人，這樣的誘惑讓黃蓉徹底被征服了。

7

就在要上小學(xué)不久，也就是我們即將要離開中國的時候，郭靖突然出現(xiàn)了。郭靖再次提出將我留下來，我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郭靖。

兩個人談了很長時間，黃蓉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要去美國，她臉上的表情和當初離開小縣城一樣堅決。她明確地告訴郭靖，覺得自己愛上了洪老頭，過去，永遠回不去了。那一天我拉住郭靖的手使勁地哭，希望郭靖能帶著我去玩，被黃蓉拒絕了。

這期間，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小仙姑姑，幾乎所有的人都勸說她不要跟著洪老頭去美國，她置若罔聞，索性關(guān)掉了手機。洪老頭看到她煩惱的樣子，也勸說她想清楚，因為離開，就意味著可能永遠無法回來了。

為此，我也非?？只?，我不知道離開中國后會是什么樣子，就像當初我不知道省城和北京是什么樣子，我害怕極了，擔心再次像過去一樣，跟著黃蓉走進一個又一個陷阱和黑暗。我抱著那顆好像永遠也長不大的仙人球，獨自一個人走出門去。我知道黃蓉在熟睡，我就想跟著仙人球離開這里……但是，剛剛出門，我就在樓梯里摔倒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黃蓉哭得很可憐，摸著我的頭，害怕我變傻，只顧著給我看病，不再提起出國的事情了。郭靖也沒有埋怨黃蓉，每天都在醫(yī)院里陪我，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起，有時候，幾天都遇不到一塊……我就成了他們之間的傳話筒了。

洪老頭不住地提起去美國結(jié)婚的事情，但是，我能看出來，黃蓉猶豫了。在醫(yī)生那兒得知我的病并沒有大礙時，黃蓉放心了。她終于知道，我是用這種方式故意拖延時間。黃蓉平靜地詢問我，為什么要故意把自己摔成這樣呢？我老實告訴她，我沒有自閉過，我自閉就是不想去那些亂七八糟的特長班;我碰傷了頭也是我故意的，我就是想同時見到黃蓉和郭靖在一起……聽到我這么說，黃蓉再次哭了，抱住我哭得那么傷心。

但是，不管怎么哭都無法改變她的主意，我還是被她逼著去美國……就在我們即將登機的時候，她突然接到小仙姑姑的電話。電話里，小仙姑姑告訴她，郭靖出車禍了，這個消息徹底擊碎了黃蓉的夢想。她丟下了洪老頭，拉著我直奔醫(yī)院，在路上，我聽到黃蓉不住地哭，一邊哭一邊祈禱：郭靖，我再也不鬧了，我?guī)е⌒U回來了，你一定要等著我們！我突然看到我懷里的仙人球露出那么一點點花蕾，還挺可愛。

責任編輯：惠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