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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

      2020-05-09 10:20柳笛
      延安文學(xué)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小女兒老太小哥

      柳笛,本名張孝軍。河南杞縣人。作品散見于《延河》《延安文學(xué)》《佛山文藝》等。

      風(fēng)吹動雨珠打在冬青樹上,沙沙沙地歡叫著。陳老太恍惚覺得自己和男人正在淘沙,一鍬一鍬地把那些粗糲的帶有石頭子兒的砂石撂到篩網(wǎng)上,大大小小的石子順著篩網(wǎng)滾下來。篩網(wǎng)下面,是一堆細(xì)小而均勻的沙粒。在陳老太的記憶里,篩網(wǎng)下的細(xì)沙如黃金般閃著光澤。然而,眼前這場雨雖然假裝著當(dāng)年淘沙的聲音,卻讓陳老太心急如焚。

      雨是前天晚上開始下的,陳老太和老頭歇息了兩天。這會兒天快黑了,仍不見小哥。陳老太的心如水中的葫蘆,任何力量也按不下去。中午時候,陳老太把飯端到老頭面前,對老頭說,小哥沒回來。老頭沒反應(yīng),呆呆看著陳老太。陳老太嘆口氣,不甘心似的,提高了嗓門對老頭再喊,小哥,沒回來,昨天都沒見,你看見沒有。

      老頭終于有了回應(yīng),渾濁的眼珠子盯了陳老太,又轉(zhuǎn)向門外低聲叫著,小哥,小哥。轉(zhuǎn)向門外的眼珠子再也沒有轉(zhuǎn)向屋內(nèi)。

      小哥也是在一個雨天被老頭帶回來的,帶回來時渾身濕漉漉的,沒有半點精神氣兒,眼里全是絕望。老頭帶回小哥那天,風(fēng)比今天急,刮得大樹扭彎了腰,小樹折斷了腰。雨比今天密,密得像濃霧,對面看不清人臉。密得像厚棉被蒙住了人的口鼻,讓人喘不過氣兒。陳老太滿以為只要在雨天,老頭就能想起小哥,就能暫時像個正常人一樣。但老頭那眼神讓陳老太明白過來,老頭叫小哥,向門外瞅,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想法的習(xí)慣動作。

      陳老太很想走出屋門,去找小哥,又擔(dān)心老頭。沒人在跟前,不知道老頭又會折騰出什么事:把洗過的盤子碗再放到水池里,把床上的被褥鋪到地上,這些都是小事。有一次老頭竟然把煤氣灶打開,還接了半鍋水放在灶上。陳老太嚇得六魂出竅,暖壺里剛打滿了水,老頭肯定見陳老太出門前在煤氣灶上開了水,又把水倒進暖壺,所以跟著陳老太學(xué)起來。陳老太不知道老頭能不能判斷鍋里的水是不是翻水花了,翻水花以后再往暖壺里倒。暖壺里水滿著,就只能把開水先放在鍋里。如果把翻了水花的開水放在鍋里,必需先把煤氣罐閥門關(guān)緊。這些簡單的事情,對于老頭來說還是有點復(fù)雜。陳老太真不敢想,如果那次自己回來晚點,老頭會不會燙傷燒傷。

      陳老太很羨慕自己的男人,活到老頭子的歲數(shù),活得越來越簡單了。這么想著,抬頭再去看老頭。老頭眼睛不再渾濁,變成另外一種清澈。

      此時陳老太只想找個熟人,替自己看一會兒老頭,然后自己出去找小哥。這么個雨天,沒人從房子前經(jīng)過。即使有人經(jīng)過,陳老太也不一定認(rèn)識。在這兒住七年了,陳老太也能認(rèn)出好多人。陳老太也相信很多人能認(rèn)出自己和老頭。但是,彼此認(rèn)識又怎么樣,也沒有說過話打過招呼,陳老太能認(rèn)出的那些人甚至從來沒有進過陳老太和老頭的屋子,人家能替自己照看老頭嗎?

      小哥跟著陳老太和老頭也有三年多了,有過幾次找不著的情況,每次都有驚無險,自己悠哉悠哉回來。陳老太總會狠狠數(shù)落小哥一頓,甚至威脅再也不管小哥。小哥聽懂了陳老太的話,眼睛里滿是歉意和驚慌。陳老太很滿意小哥把自己的話聽到了心里,總大人不記小人過地再說一句,小哥知道錯了,趕緊歇著吧。小哥呢,總是很快跑到自己休息的地方,老老實實進入夢鄉(xiāng)。不敢再像平時那樣滿屋子亂跑亂叫。

      這次胡亂跑跟前幾次不一樣,前幾次都沒隔夜。今天晚上再不回來,小哥就連著三個晚上不回家了。哪怕三個白天五個白天見不著小哥,陳老太都不太擔(dān)心,只要晚上回來就行。家,說白了就是個可以過夜的地方。要是夜里不回來,那就不是個家了。

      秋雨就像三腳踹不出個屁的慢性子女人,任你再心煩再暴躁再忍無可忍,仍不徐不疾我行我素。黃昏即將來臨,雨和暮色摻雜在一起,給陳老太一種不真實感。有那么一瞬,以為外面只是夜色,雨已經(jīng)停了。剛出屋門,陳老太的額頭和肩已經(jīng)濕了。迎著不遠(yuǎn)的路燈看去,燈光里的絲線并沒有斷,只是風(fēng)累了,不再和雨糾纏,讓人覺得雨也不再使性子了。

      盡管雨沒有停的意思,陳老太還是不停向外張望,希望能看見老賈或者老曹。但這么個雨天,老賈老曹都不會來。雖然陳老太明白,還是心存希望。如果老賈老曹來了,可以讓他們看一會兒老頭,自己出去找小哥。

      抽不開身去找小哥,陳老太只有嘆息。事實上,從昨天早上開始,陳老太就開始找小哥,已經(jīng)找了兩天。今天中午,陳老太急得掉下眼淚。老頭看見了,不問也不動,只那么木頭樁子樣瞅著陳老太。這個男人,一輩子也沒疼過自己的老婆!陳老太有點理不清,到底是為找不著小哥急得掉淚珠子,還是因為這個沒疼過自己的男人氣得掉淚珠子。

      如果在前王村,也不會作這樣的難。家里幾個侄媳婦,左鄰右舍,都會幫自己找小哥。把家從前王村搬到這兒第七個年頭,陳老太第一次有點后悔離開前王村。以前陳老太從來沒有后悔離開村子,或者說自己一直勸說自己不后悔離開村子。先是大女兒在幾千里外的城市買了房。大女兒大女婿都是上班拿工資的人,又不做大生意,百十萬的房子買下來,陳老太能想得出來日子緊巴成什么樣子。然后是小女兒攆著姐姐也在那個城市落了腳,但小女婿是個不省心的大花腳蚊子,跟小女兒鬧了幾年,到底離了婚。房子判給了小女婿,小外孫女判給了小女兒。陳老太帶著老頭去看小女兒小外孫女。小女兒帶著孩子租房子住,雖說小女婿給了小女兒一筆錢,每月也會給孩子點撫養(yǎng)費,那點錢經(jīng)不住長期花。陳老太狠了心,從小女兒那兒回來就把前王村自己的宅子賣了。

      這幾年村子里賣宅子的也有好幾家,大部分都是在城市買了房子落了戶。老人們守著村子里的老宅守到死,安葬了老人的孩子們把宅子賣了,再也不回村子。守在村子里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但是計劃生育那二三十年超生的孩子,沒宅子沒地。如果沒有本事在城市買房落戶,只有在村子里買老宅子翻蓋新房子。

      陳老太的宅子沒有賣給外人,賣給了自己本家侄兒。當(dāng)著村委會幾個人和幾個旁證的鄰居,侄兒付了錢簽了協(xié)議書,還摁了指印。侄兒說的話也很叫人受用:叔跟嬸該怎么住還怎么住,等二老百年后我再翻修房子。等到陳老太把六萬塊錢分給兩個女兒,小女兒在電話里哭得說不成話,一個勁兒問,你跟爹知道不知道在這個城里三萬塊錢能擋多大用,跟咱老家三兩千差不多。你跟爹三兩千塊錢就把宅子賣了,那么大年紀(jì)弄得沒了家,住哪兒?跟我和我姐一樣漂在城市里嗎?

      陳老太聽了小女兒的話,心想你們姐倆花幾十萬又貸幾十萬在城里買房子,分明在那大城市里扎了根,還怎么漂在城市里呢。讓陳老太欣慰的是,小女兒雖然把爹娘數(shù)落了好長時間,到底又在城市買了套小兩房。一個帶孩子的女人,即使將來再找個男人過日子,兩房也夠住了。陳老太知道自己給那三萬塊錢起不了什么作用,最大的作用可能是刺激到小女兒,讓小女兒下定了買房子建個安穩(wěn)小家的決心。大女兒也懂事,把分給的三萬塊錢全給了妹妹。

      住進新房的小女兒專門回來一趟,要把兩位老人接走,在那個城市里安享晚年。

      陳老太堅決不去,兩個女兒的房子也都不寬綽,怎么住都別扭。再一個就是不習(xí)慣城市里的日子,天天樓上樓下的,整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出去逛街也不放心,到處都是人都是車,像河里不分晝夜奔流的水一樣。

      村子里的日子沒什么不好,現(xiàn)在的農(nóng)活都很省力,有各種機器進地里替人干活。但一年年統(tǒng)算下來,種地也掙不到錢,地里賣的那點錢都給各種機器了。大女兒有個同學(xué)在縣里當(dāng)公務(wù)員,有點小權(quán)力,給陳老太和老頭找了個活:到縣城濱河公園當(dāng)花木養(yǎng)護工人??h河南北走向,把縣城分為河?xùn)|河西。縣城要創(chuàng)衛(wèi)要發(fā)展要力爭成為縣級市。所以花大錢把流經(jīng)縣城的河道拓寬,河兩岸分層次綠化,搞成供市民健身休閑的濱河公園。陳老太和老頭就在濱河公園里當(dāng)花木養(yǎng)護工,給綠地除雜草澆水施肥,打掃草地上落葉垃圾,修剪樹木。一個月兩千元工資,老兩口一個月收入四千元,還是比在村子里種地好過百倍。

      住的地方呢,就在橫跨縣河的橋下面,半拃厚的鐵皮泡沫保溫板圍起來的簡易房。雖說是簡易房,有幾十公分高的水泥墻基,也開了好幾扇窗戶,通了電,安裝了空調(diào),也還干凈整潔。哪兒都好,就是噪音太大,大小車輛從屋子上面經(jīng)過,根本無法入睡。習(xí)慣的力量很強大,幾個月后,陳老太和老頭也適應(yīng)了,在汽車軋過屋頂?shù)霓Z隆隆聲音里安然入眠。

      搬出村子,侄兒把房子推倒重蓋了,建成洋氣的兩層小樓。宅子換了主人,即便在老主人面前,也是個全新的身份了。侄兒的話仍然排場,專門給叔和嬸留了間屋子。還特意跑到了濱河公園,非讓叔和嬸回村里去看看留的房子,如果不滿意了,再換一間。好聽話的好處就是讓聽的人一下子明白說話人的本意。陳老太對侄兒說,用不著了,我跟你叔的身子骨都干不幾年了,馬上得去你妹妹那兒養(yǎng)老去。

      到晚年,一輩子不心疼自己的老頭對家里的事完全放手了。莊稼人的日子也沒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陳老太覺得自己當(dāng)家當(dāng)?shù)米畲蟮囊患戮褪前牙项^子當(dāng)作前王村野地里的一棵草,連根拔起,移栽到縣城河岸邊的濱河公園里來了?;夭涣饲巴醮?,陳老太一點也不后悔,臨走前在病床上那幾天,在哪個醫(yī)院里不一樣?拼著最后力氣幫女兒一把,還有什么可后悔到。

      急著找小哥,到底讓陳老太有點悔意,是美中不足的遺憾。女兒安家的城市是個大城市,縣城是個小城市,不管大城市小城市,都有個特點:那么多人,全是跟自己沒關(guān)系的,看著熱鬧,人人孤獨。像這個濱河公園,平常那么多健身休閑的人從橋下的屋子前經(jīng)過,十個人中有九個人都認(rèn)識陳老太和老頭。陳老太和老頭也能認(rèn)出好多熟悉面孔,卻沒一張面孔和自己有聯(lián)系。比方說,這會兒有個陳老太熟悉的人經(jīng)過,陳老太求經(jīng)過的人照顧一會兒老頭,自己去找小哥,路過的這個人會答應(yīng)?

      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再舉桿子也打不著。

      三年多時間,小哥早已是陳老太這個家的一個成員。陳老太也不是擔(dān)心這樣的雨天,對小哥來說,風(fēng)雨算不了什么,即便是比這更大的風(fēng)更大的雨,也不會讓小哥迷失方向。

      小哥怎么會找不著家呢?

      陳老太擔(dān)心的是人和狗。小哥喜歡攆人,在人前人后蹦蹦跳跳。來河邊鍛煉的人都步履匆匆,大多人不理會小哥。小哥跟了一段距離,見別人不理,也就沒了興致,繼續(xù)自己玩自己的去了。可有時候是半大的孩子們,小哥也跟著人家,孩子們攢足了勁兒要捉住小哥。小哥可不會輕易被人捉住,靈巧乖滑的,惹得那些孩子們跟小哥較上了勁兒。小哥會讓那些存心捉自己的毛孩子們悻悻而去。有時候孩子們拿了工具,漁網(wǎng)彈弓之類的,陳老太非常擔(dān)心,就站在孩子們跟前,只要孩子們有用工具的動作,馬上制止。孩子們見有老太太護著小哥,再不甘心,也只得作罷。

      一家人總會心靈相通,小哥也非常明白。陳老太和老頭白天干活的時候,小哥自己玩得再開心,也會時不時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有點像陳老太的小女兒。小女兒生性膽小謹(jǐn)慎,小時候也像小哥這樣,玩得再興奮,也忘不了瞅一眼爹娘在不在身邊,總會叫一聲媽叫一聲爹,才能放心繼續(xù)玩。陳老太或老頭顧不上招呼小哥時,小哥會高興地歡叫幾聲,告訴陳老太和老頭:小哥很好。生性謹(jǐn)慎的小女兒又怎樣,過日子過得小家庭散了,一人帶孩子在大城市里苦熬日子。

      在陳老太眼里,小哥還是過于淘氣,動不動就招惹路人。有兩三個女孩子或小媳婦,每當(dāng)從陳老太屋子前經(jīng)過,小哥就會跟著她們。女孩子或小媳婦伸出腳,小哥馬上跳到她們鞋上。女孩子或小媳婦伸出的腳忽高忽低,像蕩秋千。小哥呢,似乎很享受。等到女孩子或小媳婦累了,換成另一只腳,小哥又跳上去。惹得女孩子或小媳婦咯咯笑一陣。如果有別的人學(xué)著女孩子或小媳婦那樣伸出腳,小哥會跳到一旁,遠(yuǎn)遠(yuǎn)躲開那只伸出來的腳。毫無疑問,那兩三個女孩子或小媳婦跟小哥已經(jīng)成為老朋友。陳老太不擔(dān)心那兩三個女孩子或小媳婦,不會出壞心眼的人,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還有四五個男人,從屋子前經(jīng)過時,小哥也會跟上去。都是上了年紀(jì)的男人,不會像女孩子小媳婦那樣逗小哥。只是快步走或小跑時不斷回頭招呼小哥,走,跟著走,快跑,小哥,跟著跑幾步。小哥興奮地跟著男人,直到陳老太看不清的地方。過一會兒,小哥從草叢里走出來,不慌不忙回家。

      兩三個女孩子或小媳婦,幾個上了年紀(jì)的男人,都能叫上小哥的名字??赡苁顷惱咸匠=行「缑謺r被他們聽到的。這些人不但跟小哥熟悉起來,跟陳老太和老頭也熟悉起來。每當(dāng)他們從屋子前經(jīng)過,都會先瞅小哥,如果小哥不在,那目光就會看陳老太,目光里也含了笑意,甚至友善的問候,小哥呢,小哥怎么不在。陳老太會用目光回答對方:小哥跑出去玩了,你往前走說不定就會碰見。小哥不單是陳老太家的成員,還是這個家庭與外人交流的傳話人。雖然陳老太和兩三個女孩子或小媳婦還有幾個上了年紀(jì)的男人的交流是無語的,簡單的。

      陳老太擔(dān)心的是小哥是不是又有新熟人新朋友,而自己和老頭沒有發(fā)現(xiàn)。特別是老頭,發(fā)現(xiàn)不發(fā)現(xiàn)對他沒什么區(qū)別。讓人擔(dān)心的是那些拿漁網(wǎng)拿彈弓的半大孩子們??蛇@幾天雨沒有停,又不是星期天,不可能有半大孩子。陳老太也努力回憶著這幾個雨天里有沒有半大孩子經(jīng)過。但是也不能排除小哥那些熟悉的人當(dāng)中有個把人不是看起來那么善意?,F(xiàn)在的人,誰說得準(zhǔn)呢。

      雖然是個小縣城,養(yǎng)寵物狗的人卻多起來,而且年輕人多。陳老太總想不明白,年輕人要上班要工作,還得照顧上學(xué)的孩子,說不定家里的老人身體也不好,哪有閑工夫去照料那些狗呢。特別是早上和晚飯后,遛狗的人很多,草地里的狗屎狗尿也更多了。讓陳老太煩悶,甚至想罵那些狗。有的人遛狗時手里拿著廢紙,如果狗拉在步行道上,用紙墊著把狗屎捏起來,送到路邊的垃圾桶里。又該被負(fù)責(zé)清理垃圾桶的老賈老曹罵了。老賈老曹清理垃圾桶前,總會伸手在垃圾桶里撥拉,看里面是否有飲料瓶硬紙盒那些能賣錢的東西。那些狗如果把屎拉在草地里,狗主人大多不會再用紙墊著捏起來。陳老太和老頭在草地上干活時,多了項清理狗屎的工作。

      不管哪條狗,見了小哥都會狂叫,呲牙咧嘴沖向小哥。大部分情況都是狗被主人牽著,也有松了狗繩,讓狗撒歡的。這時候小哥得機靈點,馬上鉆到冬青里去了。那些狗也只能虛張聲勢,亂竄亂跳一陣子,擺著尾巴走了。三年多的時間,也沒有哪條狗碰到過小哥。小哥已經(jīng)有足夠的對付狗的經(jīng)驗了。但陳老太仍擔(dān)心,出事不都是在意料不到的時候發(fā)生的嗎?誰也不敢說小哥沒有大意的時候,沒有不在乎那些狗,不把那些狗放在眼的時候??蛇@下雨天,陳老太同樣沒見過遛狗的。

      昨天中午,陳老太還去河堤下面的馬路上看了看。濱河公園其實就是縣河的大河堤,河堤外面是人來車往的濱河路。幾十米寬的大馬路,人流車流很大。陳老太見過被車軋成肉餅的小生命:肥碩的老鼠、小麻雀、流浪狗貓、一兩條草蛇。但陳老太知道,小哥從不單獨來馬路上,甚至從沒見過小哥往河堤外面來。小哥也許早已意識到,朝濱河路這面的河堤與朝河水那面的河堤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心里想著小哥不會到濱河路來,陳老太還是沿著濱河路找了兩三公里。實在想不到小哥會到什么地方去。陳老太找到濱河路上,也是排除一種可能,好讓自己的心稍稍穩(wěn)定下來。

      小哥是老頭帶回來的,小哥的名字是陳老太起的,老頭對小哥這名字沒有半點意見。別看老頭現(xiàn)在百依百順,三十多年前,在陳老太面前威風(fēng)得很呢。

      有了兩個女兒后,那時還是青壯年的老頭就拉下臉。計劃生育正緊,還是生育年齡的陳老太有幾年怎么也懷不上。兩個女兒怎么行呢,怎么也得有個兒子呀。老頭不但變了臉,還不回家,不是一天兩天不回家,也不是一個月兩個月不回家,而是半年一年不回家。

      老頭有木工手藝,在二百多里外的城市里找了個工作,在大酒店當(dāng)木工師傅。修理損壞的門窗桌椅等雜活,包吃包住,月月按時發(fā)工資。陳老太問酒店叫什么名字,在哪個城市哪條路上。老頭閉口不答。陳老太就低聲下氣問,怎么也得知道個地址呀,人在那兒工作,家里人不知道地址怎么行,有個什么急事,怎么去叫人啊?;蛘咴谀蔷频暧悬c什么事,家里人怎么找過去。老頭不緊不慢說,我死在那酒店里,也用不著你去奔喪。

      關(guān)系不錯的鄰居偷偷跟陳老太說,別是你家老頭進了城,有什么想法了吧。陳老太說他能有什么想法,跑到城里去不還是干木工活嗎,不還是咱前王村的鄉(xiāng)下人嗎,除了沒給他生個兒子,我也沒有配不上他的地方呀。鄰居說,人都會變的,你這樣看自己的男人,男人可不按你的想法看他自己,還有別的女人也不按你的想法看你的男人。

      鄰居的話說到陳老太心里,不管怎么說,哪個男人不想自己的女人呢,不想女人總想孩子吧,可老頭怎么連孩子也不想呢。連孩子也拴不住的男人,這個家還有什么能拴住他呢,難到真在城里有了什么人。

      老頭在城市那家酒店干了快十年。第九個年頭上,陳老太意外懷上了孕。陳老太又驚又喜,兩個女兒已經(jīng)十好幾歲,真不知怎么面對小姐倆。想給老頭送個消息,才發(fā)現(xiàn)老頭的保密工作做得好,不但陳老太不知道老頭在哪兒,村子里那么多人也沒人知道老頭到底在哪個酒店當(dāng)木工。這個家老頭想回就回,不想回誰也拿他沒辦法。

      正當(dāng)陳老太發(fā)愁沒辦法通知老頭時,老頭自己回來了,啥也不說,就兩個字:離婚。

      陳老太沒想到自己懷了第三胎,等來的卻是這個結(jié)果。老頭倒爽快:情愿凈身出戶,宅子房子還有幾畝地,兩個孩子外帶沒出生的孩子,全歸陳老太。那樣的說法,倒把陳老太逼到了死角,該死的老頭既然以這樣的方式離婚,還回前王村干什么,讓人帶回來個信兒不就完事了。前王村一千多口人的眼里,陳老太該是個多么不招人待見的女人,讓男人甩得這么利索。

      閃電、狂風(fēng),傾盆而下的雨水。三十年多前那個夜晚的雨,是陳老太這輩子記憶里最大的雨。陳老太已經(jīng)判斷不出自己走在什么樣的莊稼地里,看到不遠(yuǎn)處一個兩人多高的黑影時,才知道自己正走在西瓜地里。那黑影是看瓜人的棚子。西瓜棚跟陳老太沒什么關(guān)系了,那瓜棚反給陳老太指明了方向,只要穿過這塊西瓜地,就到了西河。這樣大的雨,西河里的水正好可以把自己送到離前王村更遠(yuǎn)的地方。

      一個高大的身影追上來,叫著陳老太,問著什么。陳老太不理會,只往前走。那高大身影跟了幾步,終于明白陳老太要干什么,幾大步趕上來,拉住了陳老太,也不管陳老太拳打腳踢地掙扎,一只手拉著陳老太進了瓜棚。陳老太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半點反抗的體力。

      看瓜人點亮了馬燈,那燈光讓癲狂的陳老太安穩(wěn)下來??垂先耸莻€七十歲左右的老漢。陳老太知道,這老漢是村東頭老王家請的外省瓜匠。前王村以前沒有人專門種過西瓜,所以老王家特意從外省請了瓜匠,連田間管理帶看瓜??垂侠蠞h并不多說,支起小鋁鍋煮了碗姜湯。端了姜湯遞給陳老太,說多大的事兒啊能讓人尋短見。

      陳老太忽然有股憋屈,心想只要一心想死,總有機會。但死不能白死,好多人都不知道你為什么死,你就死掉了,不太便宜那個讓自己一心求死的人了嗎。想到這兒,陳老太把前因后果說給了看瓜老人。

      聽陳老太說了一大麻袋話,看瓜老人并不急著說話,只看棚外的雨??戳藭翰耪f,人是賤蟲,有時候就喜歡走彎路,偏不走那平坦大道。看瓜老人指指棚外的雨說,孩子你看這雨,剛才你從棚子那邊走過,要不是連著打了兩個閃,我根本看不見你。你要從離這棚子再遠(yuǎn)的地方經(jīng)過,打閃我也看不見你,這是老天留你這條命哩。

      陳老太抽泣說,我活著也沒什么意思,在人前抬不起頭,低頭過一輩子,哪有一死痛快。

      看瓜老人說,再沒有比死更容易的事兒了,也再沒有比活著更難的事兒了。你死了,是因為你的過錯嗎?你還有兩個女兒,你死了讓你那兩個女兒對日子是啥看法。將來她們長成人了,還敢不敢嫁人過日子呢。因為男人你去投河,那是你為了自己去死。就算男人扔下你,你活下來,把孩子養(yǎng)大,那是你因為孩子活著。

      喝著姜湯的陳老太手抖得把姜湯灑在地上。

      看瓜老人撐了傘站在棚外,讓陳老太換了干爽衣服,陪陳老太坐到天亮。

      暴風(fēng)雨中的狂奔,讓陳老太丟了懷著的孩子。陳老太對男人吼,滾吧,從這個家里滾吧,別忘了你應(yīng)該有個兒子的,我找中醫(yī)把過脈,說是男孩,你作吧,把你兒子作跑了。

      老頭不再堅持讓陳老太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灰著臉回酒店上班去了。不到一年功夫,老頭卻回來了,帶回了行李。三十年間,陳老太從不問老頭從酒店回村子的原因。該爛掉的事,就應(yīng)該徹底爛掉,最好連那股腐爛的氣味也完全飄散。

      雨聲里總像有小哥的叫聲。陳老太知道是自己的心思病,還是忍不住朝門口看去。

      小女兒鬧離婚那幾年,老頭的精神還不錯,也能幫著理順小女兒的事,但也沒有幫小女兒留住那個家。陳老太知道小女婿是個什么樣的貨色,從一開始就贊同小女兒離婚。至于離婚后怎么辦,陳老太不知道,因為看不懂城市里的人,看不懂城市里的事兒。正因為看不懂,陳老太也沒敢公開聲援小女兒離婚。但陳老太相信小女兒是懂得老娘的。所以小女兒沒跟那個花腳蚊子女婿糾纏多久,快刀斬亂麻地辦了離婚。陳老太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老頭有些不自在。陳老太知道,老頭又想起了他自己年輕時的荒唐。

      兩年前,陳老太覺得老頭有些不一樣,比如干活收工時,叫他一聲說走了,該吃中午飯了。老頭也知道停下手中的活兒,向周圍望了好幾下,才發(fā)現(xiàn)陳老太。聽聲音找到人是最簡單的反應(yīng),老頭看好幾個方向才知道陳老太在哪兒,可能聽到叫聲那一眨眼的工夫,找不到聲音的方向。還比如,去草地上鋤雜草,收工時會記得干活那個地方,有時用鏟子翻一兩鏟子土,做個記號。老頭卻記不住留的記號。陳老太故意說前王村鄰居們的往事,老頭好久才弄清關(guān)系對上號。在濱河公園當(dāng)花木養(yǎng)護工,沒有人天天派活,只有幾個要求和有規(guī)律的檢查,除非特殊情況,平常日子該干什么,怎么個干法,全憑養(yǎng)護工自己計劃安排。以前干活都是老頭安排,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陳老太安排。而且陳老太不安排活,老頭就會待在屋里。陳老太出屋時,老頭馬上站起身跟在陳老太身后。

      兩個女兒回來,領(lǐng)著老頭去省城大醫(yī)院做了檢查,說是老年腦改變。女兒們都念過書上過大學(xué),請大夫解釋術(shù)語的意思。換成通俗話,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老年癡呆癥,健忘是常見的表現(xiàn),也沒有特別有效的治療方法。

      盡管有心理準(zhǔn)備,陳老太還是有點難以接受。老頭多會折騰的一個人,年輕時差點把自己逼得跳河,怎么說癡呆就癡呆了。兩個人中有一個癡呆的話,也應(yīng)該是自己這個老太婆呀。

      大夫的解釋也讓陳老太有點為難:每個人的情況不同,病情發(fā)展有快有慢。這種病沒有可逆性,老百姓的話就是不能根治,也沒有住院治療的必要。最好的辦法是在最熟悉的環(huán)境里干最熟悉的事情,可以延緩病情加重。

      女兒們要把陳老太和老頭接走。陳老太說到你們那兒是陌生環(huán)境,不是叫病變得更嚴(yán)重嗎?濱河公園的活還能干,在那兒干那么長時間,應(yīng)該是最熟悉的環(huán)境了。跟了你們,說不定馬上就嚴(yán)重得不認(rèn)人了。只是跟那個同學(xué)打個招呼,萬一有人注意到了,管理處的人讓我們辭工就麻煩了。大女兒專門跟同學(xué)打了招呼。同學(xué)說只要不出意外就行,活干得有點小毛病什么的,都能打個掩護,不至于讓走人。女兒們再三安排陳老太,活可干可不干,千萬注意別發(fā)生什么意外。

      陳老太一直后悔沒注意到老頭說不正常就不正常了,這變化太快,讓陳老太措手不及。老頭從城里大酒店回來,一直在家干農(nóng)活,也不再和陳老太鬧騰,換了個人一樣。陳老太知道這變化絕不是自己投河沒有成功,或意外流產(chǎn)一個孩子。那么兇狠地鬧離婚,老頭是不會在乎的。更大的可能是另外一個女人變了卦,讓老頭栽了大跟頭。要不,老頭為什么一直不說從酒店回來的原因呢。但老頭得了癡呆,卻毀了陳老太這輩子最大的一個心愿。

      準(zhǔn)備投河的那個夏天,陳老太借了幾家的零錢,給看瓜老人做了身衣服做了雙鞋,讓大女兒跟著,送到老人瓜棚。大女兒已經(jīng)上學(xué)認(rèn)字了,拿著作業(yè)本拿著鉛筆,記下看瓜老人老家的地址。陳老太很慶幸那次送衣服送鞋,那個夏天以后,種瓜老人再也沒有來過這一帶。

      老頭從酒店回到前王村兩年后,趁個農(nóng)閑時間,陳老太帶著兩個女兒找到了看瓜老人的村莊。那是個平原上的村莊,陳老太一路走得辛苦。那時不要說高鐵,高速公路都很少,從一個省的一個村莊到另一個省的一個村莊,陳老太和兩個女兒倒了七次長途車,走了四天。那次長途謝恩,陳老太和兩個女兒在那個村莊住了半個月?;貋硪院?,由大女兒執(zhí)筆,開始書信來往,每年總要通兩三次信。

      八九年前,看瓜老人的兒子回信說老人已經(jīng)走了,老太太還健康,但已經(jīng)不在村子里住,跟自己在城里養(yǎng)老??垂侠先藘鹤舆@封信放在前王村家里,陳老太和老頭來濱河公園干活,侄兒拆了老房蓋小洋樓,等陳老太和老頭回村里處理老屋東西時,找不到那一摞子信了。急得陳老太跟侄子大吵,但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事情無法了結(jié),老頭說他記得信上的地址,回到縣城,陳老太逼著老頭給看瓜老人的兒子寫信,每次發(fā)信后都是因查無此址退回??磥砝项^的記憶也不準(zhǔn)確,陳老太懷疑老頭根本就不記得信封上的地址,看當(dāng)時侄兒下不來臺,才故意說記得地址的。陳老太氣不過,拿這事懟了老頭好幾回。每當(dāng)想起這件事,陳老太都會很自責(zé)。

      大女兒離這件事更近點,陳老太跟大女兒透過好幾次口風(fēng),希望大女兒能想辦法聯(lián)系上看瓜老人的兒子。掐指算來,看瓜老人那老太太也是一百歲的人了,是成了仙的年紀(jì)。陳老太想聯(lián)系上老太太,雖然自己已經(jīng)沒有跑上千里的精力了,但用手機視頻問個好,說說幾十年的情況也行啊,是個念想。人沒個念想還活出個什么勁兒呢。想想幾十年去看了看瓜老人一次,陳老太心里不是味兒。

      女兒女婿的工作也很忙,還要照顧孩子,還要應(yīng)酬。但現(xiàn)在的方法比過去多了,交通也比過去方便多了,女兒怎么就找不到一個地址呢。陳老太恨自己不識字沒文化,去過看瓜老人的村子,怎么就記不住去的路呢,怎么就記不住那個村莊的名字呢。

      小哥呢,難道小哥也像自己一樣,被這大風(fēng)大雨給刮迷糊了給淋迷糊了,忘了回來的路了嗎?想起小哥,陳老太的心像被狠狠揪起來一樣。

      老頭把小哥帶回來那天,正下著比這幾天還大的雨。風(fēng)呢,也比這幾天大得多。那天老頭正在修剪樹枝,本想趕點活,雨卻大起來。陳老太記得老頭把小哥揣在懷里帶回來,進屋把小哥放在地上時,小哥驚恐地蹦跳著,尖利地驚叫著,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老頭指著地上掙扎的鳥說,翅膀折了,飛不起來,不管它得死在雨里。

      拾回來一只斑鳩干什么。

      這可不是斑鳩。老頭給陳老太解釋。也不是鴿子,是只灰喜鵲。可能是風(fēng)吹折大樹枝砸住它了。風(fēng)這么大,它根本挪不動,不能飛又不能走,還不得死在雨里,好歹也是條小命啊。

      陳老太找了備用的創(chuàng)傷藥,撕了兩條又軟又薄的布條子,包扎了那只折斷的翅膀。

      適應(yīng)了屋里的情況,受傷的小鳥也不再掙扎逃命的樣子。屋外風(fēng)雨大作,大概它也知道屋里比外面安全。陳老太和老頭也不用繩子拴它,也不用籠子什么東西罩住它,隨它在屋里亂跑亂跳。一開始給它點剩飯米粒,它很警惕,不敢吃。等到第二天,那些食物被它吃了一多半。等到給它拆去包扎布條,小東西又?jǐn)[出逃命的架勢,撲棱著翅膀向屋外飛去,但只飛了一兩米高三五米遠(yuǎn),又落在地上。很顯眼,它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由飛翔了。

      陳老太和老頭并沒有在意,野物就是野物,怎么會像家養(yǎng)的鴿子那樣與人類同住一個屋檐下。幾天后,陳老太發(fā)現(xiàn)它又回到屋里,而且晚上沒走?;蚁铲o把陳老太和老頭的屋子當(dāng)成了夜宿場所。陳老太干脆用一個鋪了干草的塑料盆當(dāng)它的窩,沒想到小東西很領(lǐng)情,居然臥在里面睡,只是不再吃陳老太給它的剩飯米粒。外面有草籽有小蟲子,夠它吃了。

      咱給它起個名字吧,叫小哥怎么樣。灰喜鵲留下個把月,陳老太問老頭。問老頭也是告訴老頭,以后這只鳥有個名字了。老頭還能說什么呢。果然,老頭也跟著陳老太小哥小哥地叫起來。陳老太的心思,老頭哪能猜得著呢。幾十年前的風(fēng)雨之夜,陳老太穿過西瓜地去投河,丟了自己的小男孩,一個可能是漂亮又聰明的小哥兒?;蚁铲o,你就當(dāng)那個小哥吧,就當(dāng)我的兒子吧??吹侥?,就能想起我那沒有出世的兒子。

      接連幾天的風(fēng)雨讓人提不起精神。陳老太牽掛著小哥,無半點睡意。老頭卻挺不住,脫了外衣直接上床睡了,很快打起了呼嚕。陳老太想起昨天老頭也是天快黑的時候睡了一會兒,有一個小時左右。因為雨大,現(xiàn)在還在快進入黃昏那個時候,天卻是完全黑下來的樣子。昨天這個時候,陳老太趁老頭睡熟的功夫,提前做了晚飯。這會兒比昨天還早些,準(zhǔn)備晚飯也嫌早點。看老頭睡得踏實,陳老太換了雙防滑鞋,拿了手電,穿上雨衣,走出屋子。

      陳老太昨天已找過附近草地,冬青樹,銀杏樹林,大葉女貞樹下。這會兒走出屋子,陳老太仍在屋子附近的樹林里草叢中找了兩遍。手電照著,嘴里小哥小哥地叫著。陳老太想,萬一小哥走到屋子前走不動了呢,或者萬一又像剛來時受了傷呢。小哥聽到叫聲,一定會回應(yīng),一定會叫出聲的。

      走到路燈下,陳老太才發(fā)現(xiàn)雨越下越大。雨水砸在步行道上,反彈起來,把地面上的水也帶起來,彈起來的雨水像綻開的花朵一樣。透過路燈,落下的雨變成一條條很粗的線。一條條很粗的線被風(fēng)吹斜,卻并不斷線,像一根根棍子,猛地向一個傾斜的方向打過去。

      找了幾個來回,陳老太又順著河堤坡面臺階走下去,下了河堤坡面又是一個寬闊平整的健身休閑平面。這個面是幾十米寬的臨河路面,都是小廣場、健身器材、雕塑、景觀小品等,也是人最多的地方。小哥一般不往這邊來,但雨天不見一個人,也說不定。順著臨河路再往河邊走,是一米高的護欄,護欄上有霓虹燈帶,也有水深危險請勿靠近的警示牌。陳老太想起上午看見有個穿雨衣的人拿著釣竿從屋子前經(jīng)過,喜歡追著人跑的小哥會不會跟著釣魚的人跑到水邊呢。

      河水邊水草叢里有團灰色的東西在動。陳老太叫了幾聲小哥,那團東西沒有回應(yīng)。閃爍變換的霓虹燈光里,看不清那團灰,手電也派不上用場,陳老太跨過護欄,想順著河坡往水邊靠兩步,好看清楚點。但陳老太嚴(yán)重低估了被雨水沖刷過的河坡的濕滑程度,一只腳剛踏上斜坡,整個身子就倒在斜坡上,像傾斜著的菜板上的一只餃子,滑向鍋中之水。

      責(zé)任編輯:惠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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