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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楸樹的花朵鋪滿大塬

      2020-05-09 10:20鄭曉紅
      延安文學(xué)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楸樹背景母親

      鄭曉紅,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散文集《曠野上的牧歌》《天籟》《塬上筆記》。

      母親下葬那天,大塬上的楸樹全開了花。淡紫色的云團(tuán)從地底涌出,緊抱著秀挺的樹干升騰而起。它們低語不止,纏結(jié)不休,從枝葉間垂下一嘟嚕一嘟嚕淡紫色的哀傷。晨色里的楸花剛被陽光叫醒,漏斗樣的花托里顫動著一星露水。我和姐姐摘下一串又一串楸花,花瓣顫動著,簌簌地落下淚來。我們用楸樹的花簇?fù)碇赣H的遺像,花叢中露出她微笑的臉,看起來,又安心,又孤獨。

      我一直確信母親一生中經(jīng)歷過三場盛大的孤獨。

      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初,因為大饑荒,她上到第二年的師范學(xué)校宣布解散了。校長的聲音從喇叭里傳出來,是一種奇怪的虛弱,聲音只是一根極細(xì)的絲線,而被擴充了的回聲卻是繃緊的弦彈出的錚錚聲響。校長仿佛被推進(jìn)一個無底的黑洞,回聲越響,身影越遠(yuǎn)。她和她的伙伴們像被這古怪的聲響定了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比饑餓更甚的虛脫。當(dāng)她背著單薄的鋪蓋卷兒走到九龍河橋頭時,一步比一步沉重。過了橋,她該走向哪個方向?教師的夢想被一雙巨手揮落了,碎成一地。那么,遠(yuǎn)處村莊里家的方向就是她未來的方向么?她的布口袋里裝著她的作文本,被打了好些A,還被同班的、同級的同學(xué)傳閱過。那些個A與老師留下的大段批語紅彤彤的,曾經(jīng)是她有限的青春年華里被無限放大的驕傲。她拐下橋頭走到河畔,一時間大汗淋漓,癱坐在河岸邊,渾濁的河水映照著她恍惚的臉、恍惚的身形,白的日光和藍(lán)的天空映在河水里,成為她一個人的背景,卻沒有因而襯出她存在的壯美與詩意,反而,她顯得更虛弱,更瘦小,更模糊,更趨于虛無……她走呀走,從晨光步入暮色,終于走到村口的楸樹下。楸樹正在開花,一樹繁盛的淡紫色的小喇叭,看見她迎面而來,它們一同放聲嘶叫,學(xué)校解散的消息再次由千朵萬朵花托里迸發(fā)出來……在那棵楸樹下,她精疲力竭,卻異??簥^。她大睜雙眼,仰頭望向一樹淡紫色的喧囂,她想,我如何逃脫?

      她確實逃脫了,以嫁人的方式。

      父親帶著她坐在一輛解放牌卡車的大車廂里,大塬上所有樹木都在顛簸搖晃中向后退去,像是畏懼,又像是不屑。白楊樹凜然決絕,翻飛的葉片全是一閃一瞥的白眼,一身都是無情與無心俯就,仿佛說,去吧,去就去吧。老槐樹縮成一團(tuán),碎葉子紛紛繁繁,自成一統(tǒng),無暇他顧。桃杏樹圍著各家的院落,遙遙一望,滿樹漠然。核桃樹和泡桐樹的葉片大得很,樹冠也膨大,它們的陰涼再也不肯遮在她的頭上。只有楸樹長得高挑,精瘦的樹干支起一蓬密葉,像是有意踮起了腳。我父親告訴她,離開大塬,進(jìn)了子午嶺,就很難看見這么多的楸樹了。山里,松柏多,山楊山柳多,樺樹多,青岡木多,沙棘刺多,蛇多鹿多狐多野豬多……她頓時落了淚。

      在子午嶺腳下那個小小的兵團(tuán)農(nóng)場里,她學(xué)了西醫(yī),成了一名醫(yī)生。真像父親說的那樣,她確實再沒有看見過楸樹,它們統(tǒng)統(tǒng)留在平展展的董志塬上,拼命往高里長,往天空中長,想要眺望更遠(yuǎn)的地方。它們太急于長個子了,以至于棵棵都像發(fā)育不好的孩子,細(xì)腿細(xì)手細(xì)個頭,又細(xì)弱又倔強,就像她一樣。有時,她會重新回味站在家鄉(xiāng)村頭的那一樹楸花,它們那樣殘忍,以千萬條聲線放大她無路可去的慌亂。然而,她離開大塬時,又唯有楸樹,每一棵都孤零零的,每一棵都踮腳而望。她忽而想到,也許,只有那棵楸樹對她的惶恐了然于心。它們,替代拘謹(jǐn)內(nèi)向的她,放開了痛哭的喉嚨。

      就這樣,她與全世界的楸樹達(dá)成了和解。在子午嶺腳下缺少楸樹的農(nóng)場里,她就像一棵背著藥箱行走的楸樹。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背著藥箱行走在場部通往各個連部的路上,每個人都認(rèn)識她,親切地跟她打著招呼,會往她的背包里塞進(jìn)半個向日葵頭,兩根烤熟的玉米棒子,幾枚木瓜瓜,一把南瓜子。半道上碰見馬車,車夫遠(yuǎn)遠(yuǎn)的就會慢下來,馬噴著響鼻,不耐煩地輪換跺著蹄子,在土塵落定時恰好停在母親身旁。母親側(cè)身坐上去,含笑在馬鞭唿哨的間隙里跟馬夫和搭車的人拉家?!?/p>

      我不知道母親坐在馬車的車轅上是否會感到幸福。尤其是馬蹄得得地響著,每只馬蹄下都卷起漩渦一般的土塵,馬夫的鞭子總是高高揚起來,在空氣里神氣地畫個弧線,一聲脆響在鞭梢處于弧渦中心時一提一抖帶著顫音擴散出去。在我的想象里,這樣的情景最適宜產(chǎn)生幸福的情緒。畢竟,母親那時還年輕,而且,兩邊的山嶺被那么濃密的樹木遮著,滿眼都是綠色,卻不是一成不變的綠,墨綠翠綠蔥綠水綠,泛著光的綠,涂了油的綠,韌性的綠,厚實的綠,薄得透明的綠,嫩得要滴水的綠,層層疊疊的綠,成串的綠,被蟲子啃了的綠,病態(tài)的皺巴巴的綠……各樣的綠都能噴發(fā)不一樣的香氣,叫人心神蕩漾。一路上還會碰到馬鹿帶著她的孩子到溪邊飲水,雄鹿總是警覺地站在高處,呼妻喚子的叫聲很容易讓心緒縝密的人動情。

      母親從來不是那種很容易表露感情的女人,對父親不,對我跟哥哥姐姐也不。盡管如此,我還是認(rèn)為她是個心緒縝密的人。我很小就注意到,母親喜歡發(fā)呆。這對一個被長時間的家庭生活磨折勞累的女人來講,是個相當(dāng)奢侈的行為。我沒有見過其他任何一個跟母親年紀(jì)相當(dāng)?shù)呐税l(fā)呆,但常常見到母親發(fā)呆。她發(fā)呆的時候很執(zhí)著,似乎沉浸在里面,不容易被拉出來。我常常托著臉蹲在母親跟前,很注意地觀察她定定的、但一點都不死板的眼神。我不能進(jìn)入她的思想,但看得出來她已經(jīng)走出很遠(yuǎn)很遠(yuǎn),遠(yuǎn)的跟當(dāng)下的生活毫不相干。長大后有一天我突然悟到,也許母親早在那時候就已經(jīng)感到孤獨了。

      那是一棵行走著的楸樹的孤獨嗎?

      孤獨是一種品質(zhì),我從小就這樣認(rèn)為。每當(dāng)母親像一個平常的家庭主婦那樣做著瑣屑的家務(wù),并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嘮嘮叨叨的時候,她跟我們的距離很近,可觸可摸。在這樣的時刻,她也比平常對我們更溫柔,一點都不神秘??墒?,這時的她不是我內(nèi)心渴望的母親。我喜歡她發(fā)呆,在做針線或剝豆子的時候呆住,眼睛盯住一個地方,又渙散又凝聚,物體似乎無形,被穿透,到達(dá)未知之境。每當(dāng)這時我就感到驚奇又激動。我了解自己,對這個世界知道的太少,不能有更出奇更意料之外的思想出現(xiàn)。簡單點說,就是太幼稚。但是,我這時似乎能搭上一列火車,不問目的地,扒上去就上路。而母親那呆住的不知游離到哪里去的心神,就成了我試圖搭乘的列車。我每次都熱切地凝視著她,琢磨她臉上每個細(xì)微的表情,想看進(jìn)她的眼睛里去。這時的母親,是跟其他人不一樣的母親,因為這點不同,我時常沾沾自喜,自以為掌握了某個秘密。但秘密究竟是母親的,還是我的,我不清楚,也無關(guān)緊要,可秘密使母親顯得神秘,并讓我擁有可以自矜的資本。這確實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

      孤獨若有了相稱的背景,就會顯得格外崇高和壯美。是母親讓我明白了背景的意義,并具備了最初的審美意識。我小學(xué)四年級寫過一篇沒有被老師批改的作文,開頭第一句話是:“在雄渾的背景下,馬蹄聲噠噠噠噠,從遠(yuǎn)而近……”那是我最為得意的一個句子,盡管作文內(nèi)容很套路,不過是寫一個叔叔在馬受驚后,奮不顧身制服奔跑的馬,救了一個險些被馬踩踏的小學(xué)生的事情,內(nèi)容是編造的,因為要落到學(xué)習(xí)雷鋒好榜樣的主題上,但如何開頭我著實下了一番工夫。我認(rèn)為一個普通俗套的主題若放在一個特別的背景下,將會顯得與眾不同。于是,我絞盡腦汁想到了“雄渾”這個字眼。那時我實在見識太少,視野僅僅局限在兩道山巒之間。我試圖描述戈壁灘或者大漠,總之應(yīng)當(dāng)是相當(dāng)空曠遼遠(yuǎn)的地方,但因為想象缺乏支撐只能作罷,但我突然想到了“雄渾”這個詞,它似乎能容納我想表達(dá)的一切,有了這個詞,我的作文就有了具體的背景,而且,還有“噠噠噠噠”的聲音烘托,有由遠(yuǎn)到近的鏡頭轉(zhuǎn)換……這實在是個了不起的構(gòu)思。

      我前面交待過,是母親讓我明白了背景的意義。那天,恰好日暮時刻,我和幾個伙伴挎著割豬草的小籃子經(jīng)過地頭。山間夾著的土地不能說是廣闊,但格外狹長,而且還沿著山巒的走勢,拐了一個又一個彎,像河流一樣沒有止境。葵花地里的人很多,都在彎腰鋤地,身上披著一點金黃色的余暉,母親也在其中。但是,她沒有埋頭鋤地,她兩手支著鋤把,下巴支在手背上,正出神地凝望落日的方向。她的臉像鍍了金子一樣,孤獨深思的表情讓我感到一種哀愁,但哀愁被她處身的背景沖淡了。她成了大背景中的主體部分,雖然,背景中的她顯得很微小,但又很突出。河流一樣的山巒,河流一樣的田地,和在田地里勞作的許多個人,合起來那么龐大,現(xiàn)在卻淡化在背景當(dāng)中,它們的意義就在于凸出我的母親。我那時那么驚詫,感到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孤獨若有了相稱的背景,會顯得格外崇高和壯美。

      可是,母親離開林區(qū)回到大塬上的老家之后,我相信這種背景就離她而去了。而且,她一定迎來了她一生中最盛大的一場孤獨。

      生活在時代的奔跑中不斷做著切割,叫你不斷地站在十字路口做出抉擇。石油農(nóng)場里不僅僅有原油坑、大油罐、解放牌卡車、綠色的吉普、純銅的子彈和槍支……還有葵花地、南瓜地、玉米地、山嶺與木材。它們叫這些已經(jīng)適應(yīng)農(nóng)場生活的人進(jìn)行選擇,是雙雙離休讓適齡的子女頂替到油田上招工,還是留下來,成為林場工人。最終,母親病休,姐姐招工到油田上,父親則分到了林場。

      在完全沒做好心理準(zhǔn)備的動蕩不安中,母親倉促地離開了子午嶺,回到了董志塬。董志塬比她離開時更加遼闊無際,天空總是固定的形狀,像一口淺鍋,倒扣在大地上。樹木不再像子午嶺上那樣溫暖地?fù)頂D著,小小一片,你就能看到上十樣草木種類。大塬上的草木名字前都有定語。楊樹,不對,趙二家的楊樹,這才對。誰家的樹就長在誰家的地界上,主人可以根據(jù)需要砍斷它的枝丫,截斷它的樹身,決定它應(yīng)該長在這里,還是該拔出來扔掉。在主人眼里,樹有位置,也有貴賤。

      村莊都是獨門獨戶,一家一個園子,對地畔的界限,莊基地的界限,甚至樹冠的界限,草洼的界限,都有明確的分配。村落里時常響起哪家婦人尖聲銳罵,小孩子在婦人的追趕下從杏樹、核桃樹、梨樹下四散奔逃。村莊清新的晨光里,也時時有高亢的怒罵聲,不過是誰家婦人早早起床在黎明前掃走別人家樹坑里的樹葉子,順手摘了幾把別人地里黃花菜。母親看見,一個跟她年紀(jì)相當(dāng)?shù)膵D人,狠命用長木竿敲打滿樹紫花的楸樹,她要那些紫色的喇叭早早落下來,她好收攏去曬干煨炕,不能叫這樣繁密的燒火柴落到別家婦人的筐里。

      一樹淡紫色的小喇叭沒有發(fā)出一聲嘶叫。它們在綠葉背后藏藏掖掖,還是被敲得七零八落。它們沉重地墜下,朵朵知天命。母親再也不可能背著藥箱在田陌間行走,不可能像在農(nóng)場一樣毫無芥蒂的跟男人女人說笑,不可能再產(chǎn)生她在馬車上顛簸著產(chǎn)生的那種詩意的幸福感。她此刻的孤獨顯得又可憐又卑微,背景離她而去,她馬上變成一個不名一文的普通的婦人。她也提著筐,握著掃帚,將園子周圍每一棵樹下的葉子掃得干干凈凈。那些曾經(jīng)看起來很美麗的葉子堆在柴棚下,最終變成冬天煨炕用的軟柴火。

      所以,我確信孤獨是母親成為基督教徒的根源。盡管母親在試圖說服我信仰基督時,她總是像每次禱告時先要贊美一番神的萬能一樣,她也總是先夸耀我:“神一定是喜悅你的,因為你還沒站在神的面前就已經(jīng)結(jié)了果子?!毙磐絺儼颜f服一個沒有信仰的人甘愿成為主的羔羊稱為結(jié)果子,他發(fā)展了多少信徒,就結(jié)了多少果子。所以,他們禱告的時候,總是渴望自己能像葡萄架一樣結(jié)出累累果實。母親始終認(rèn)為是我引領(lǐng)她站在了主的身前,讓她的精神和靈魂有了依托,讓她能得到神的喜悅。所以,她,就是我結(jié)的果子。這個結(jié)論有違常理,但因為富于詩意而讓我難以推脫和忘懷。我喜歡“果子”這個詞,喜歡“結(jié)果子”這個過程。這里面有無限想象的空間,可以把背景填充進(jìn)去,或者,讓它成為背景。我思索,若是我也成為教徒,在禱告的時候,能感嘆一句,“主啊,我又結(jié)了一枚新的果子!”我一定會把這句禱告詞說的極富情意,甚至陶醉??墒?,我心里明白,母親成為主的羔羊不是因為我的引領(lǐng),而是我在恰當(dāng)?shù)臅r間說了恰當(dāng)?shù)脑挾选D菚r候,她正在卑微的孤獨中深陷著。

      孤獨能成就許多事情,會讓一個偶然的契機成為必然。石頭滾落草灘中,再堅硬,也會不知不覺地迸出細(xì)小的裂縫,像皺紋一樣,還要生出剔除不了的蒼苔。那時的母親,必然就是這樣的狀態(tài)。

      那年,我在慶陽一中上高一,平時住校,周末回到老家。長大了的我,不靈巧,不嬌俏,不嘰嘰喳喳,不笑笑鬧鬧。那時的母親,為了補貼家用,也為了打發(fā)時間,接了剝瓜子仁的活計,將白瓜子領(lǐng)回來,把瓜子仁交回去。母親坐在炕上,剝瓜子的聲音嗶嗶啵啵,勻稱細(xì)碎,聽得出內(nèi)里從容的節(jié)奏。有時候,嗶啵聲停下來,頓一頓,又響起來?;蛘?,停頓的時間更長些……我就知道,母親又發(fā)呆了,只是,長大的我,已經(jīng)失去了探究母親發(fā)呆時眼神的興致。她不再是神秘的事物,我的夢想不用再搭乘她游離的心神才能奔向遠(yuǎn)方。我的注意力在一本又一本書里,我與漢字在紙張里一同狂歡。

      但是,那停頓委實太久了。是那停頓的安靜打擾了我。我抬起頭,炕上的母親盯著我,問了一個讓我回不過神的問題。她說:耶穌是誰?

      她用眼神告訴我,她要一個答案,現(xiàn)在就要。

      我囁嚅道:耶穌是上帝……哦,不對……耶穌是基督教……哦,不對……耶穌是圣經(jīng)里的……耶穌是釘在十字架上的那個人……

      耶穌是誰呢?我語無倫次。猛然,我以一個文學(xué)少年的思維方式從一片混亂的腦子里揪出圣經(jīng)里的一句話來:“耶穌說過,當(dāng)愛你們的仇敵……有人打你的右臉,你把左臉也讓他打;有人要你的里衣,連外衣也讓他一同拿去;有人逼迫你跑一里路,你就同他一道跑二里?!蔽蚁胂蟮侥悄鎭眄樖艿娜说牡姑箻觾?,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母親沒有笑,垂下頭,嗶嗶啵啵的聲音又響起來。良久,她說:“這么說,耶穌是勸人向善啦?!?/p>

      等我周末再回到家的時候,母親炕頭上放著一本厚厚的圣經(jīng),用一塊淡褐色的布包了書皮。再后來,母親熟讀了新約與舊約,對圣經(jīng)里的經(jīng)文了然于胸。她開始晨禱、晚禱、飯前禱告,每個周日,她要求我們圍坐在正房里,每人選讀一段經(jīng)文,并做解釋。我最喜歡圣經(jīng)中的雅歌,那是極美麗深情的愛情詩篇。但我不敢在家里選讀這些,于是,我選擇創(chuàng)世紀(jì)、箴言、詩篇和路加福音。

      自那以后,院子外面的樹木、草垛、人來人往再次與母親拉開了距離。這一面平平整整的大塬終于不再是負(fù)累生存的土地,她扎根了,沒有扎在大地上,而是扎在圣經(jīng)里。她心有所屬,心有寄托,心有仰望。她不再發(fā)呆,臉上的憂愁被歡悅?cè)〈?。她有滋有味地過著日子,家務(wù)間隙,她用歌聲、讀經(jīng)、抄錄填滿。她很久沒有注意到楸樹開花了,那些淡紫色的花朵,仿佛都落在圣經(jīng)的紙頁里,與她一同作息,翻開書,一朵一朵盛開,合住書,一朵一朵閉合。

      她病重的時候還不老,頭發(fā)還很黑,生命里的那么多場大雪避開了她,沒有落在她的頭上。她抵御著疼痛,在自己無法閱讀的時候,她叫我給她讀圣經(jīng)里的片段,她平靜下來,靜靜地聽,仿佛疼痛真的離去了一樣。

      她走了。她原本就不想攥住人世間的任何東西,所以,她輕輕的就撒了手。

      我打開她讀了十年的圣經(jīng),她在扉頁上抄錄道:“我留下平安給你們,我將我的平安賜給你們。我所賜的,不像世人所賜的。你們心里不要憂愁,也不要膽怯?!?/p>

      那年的楸花開的早,大塬上升起一團(tuán)團(tuán)紫霧,它們蕩漾,流動,起起落落。晨色里的楸花剛被陽光叫醒,漏斗樣的花托里顫動著一星露水。我和姐姐走到溝畔上,摘下一串又一串楸花,花瓣顫動著,簌簌地落下淚來。我們用楸樹的花簇?fù)碇赣H的遺像,花叢中露出她微笑的臉,看起來,又安心,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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