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杰
刀是越磨越快的,時間長了就會生銹。磨刀老人就是硬生生的將一把把布滿黃銅的刀給戧得光亮,那些鄰里街坊都佩服得五體投地。每當(dāng)逢年過節(jié),我們總把菜刀拿去叫磨刀老人磨磨。因為不光是我,就連他們也總覺得用磨完的菜刀切的菜,都格外清香。
早些年,還能尋著磨刀老人的聲影;現(xiàn)在,卻只能挖掘記憶去回想了。記得他總把自己的行頭放在門院旁的大槐樹下,然后扛起那長條板凳,挑起油布包,不打緊地在樓與樓之間的小道里穿行,邊走邊吆喝。哪家的菜刀鈍了,哪家的砍刀銹了,就拿去尋他,叫他磨一磨。他沒有定點的攤位,誰叫他就停在誰家門口,將背上的的東西一股腦地卸下,便坐穩(wěn)了長凳。又掏出磨石、油石和一小罐鹽水,然后就靜等你將刀來奉上。他的手藝很精湛,不論多鈍的刃在一陣“霍霍”聲中總能變得拋光般明亮。對此,我甚為敬仰。
有次包餃子,母親叫我去磨磨菜刀,我欣然領(lǐng)命。出門左拐,我就聽到了那清脆的磨刀聲在樓與樓之前回響不絕;不久,又聽見磨刀老人那略帶京腔的吆喝聲。我聞聲而去,看見他正在長凳上瞇眼半歇。一個廢舊的油漆桶,一疊發(fā)白的毛巾,靜靜的倚在那長凳邊。老人見我來,忙翻聲坐穩(wěn),伸手遞了個馬扎給我,示意我坐下。我連忙道了聲謝,把刀遞上去,方才坐在了這黑布條織成的小馬扎上。正當(dāng)我暗暗觀看馬扎時,就聽見了“吱”的一聲,抬頭一看,原來是老人用一瓶開了口的可樂瓶往磨刀石上擠了些鹽水,我便又將頭埋了下去。這時,又聽見“哐當(dāng)哐當(dāng)”兩聲,我又抬頭看,卻看到烏黑的磨刀石下多了一塊淡黃的毛巾,菜刀被浸在油漆桶中。半響,我又聽見流水的嘩嘩聲、鹽水刷在磨刀石上的嚓嚓聲。我明白,要開始磨刀了。只見老人將刀微微抬起,緩緩向前磨去,發(fā)出一聲“嘶”的清脆響聲。響聲還沒有絕,又聽見一下“咻”的清響,原來是老人又磨回來。一陣風(fēng)吹過,我索性閉上紅眼,細(xì)耳傾聽這美妙的音樂。磨刀聲時而清脆、時而沉厚,又時而舒展、時而急促。磨刀聲越來越清,越來越快,逐漸變成了“啾——啾——啾”的聲音。突然“吱”的一聲,宛若一個重重的音符,改變了剛才和韻的聲音,原來是磨刀老人又?jǐn)D了些許鹽水。“霍霍霍!”的聲音清脆得蓋住了全部的雜音,蓋住了磨刀老人那呼呼的喘氣聲、蓋住了長板蹬蹬腿的松動步、水桶的搖晃聲、風(fēng)揚(yáng)起毛巾的呼呼聲、手臂上汗珠滴到地上的叭叭聲,突然間全部回來了。我睜眼一看,刀已經(jīng)磨好了,鋒利的白刃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我連忙遞手去接,他卻擺擺手,掏出一塊油布將刀上的鐵屑與石沫抹凈,又雙黑布包中拿出一塊更細(xì)膩的油石,墊上毛巾,放些鹽水,換上油石,又磨了起來,原來是“精磨”。我再次閉上眼睛,靜靜欣賞著一曲磨刀交響樂。
聽聽,那聲音,磨刀的聲音,飽含著古老滄桑的經(jīng)典與優(yōu)雅,歲月的聲音。
聽聽,那聲音,磨刀的聲音,飽含著高超的格調(diào)與旋律,技藝的聲音。
聽聽,那聲音,磨刀的聲音,飽含著傳統(tǒng)手工的價值與底蘊(yùn),文化的聲音。
聽聽,聽聽,那聲音!那聲音,磨刀的聲音!一聲音揚(yáng),一聲音平,明明朗朗,清脆干凈。磨刀聲回響在街坊里,繞梁而不絕;磨刀聲傳遞到我心中,蕩氣又回腸。“霍霍霍”磨刀聲響,磨刀聲響!磨刀聲訴說著磨刀悠久的歷史,講述著磨刀高超的手藝。只可惜現(xiàn)在磨刀聲哭訴著那終將逝去的文化底蘊(yùn)。
刀磨好了,刃面光亮。我付了錢,提著刀向家走去。未及十步遠(yuǎn),又聽見磨刀老人那略帶京腔的吆喝聲:“磨剪子嘞,戧菜刀!”我竟莫名的酸了鼻子,低頭看了看菜刀,光亮如新。
歲月變遷,滄海桑田?,F(xiàn)如今,刀具是越來越多、越來越齊全了,就連菜刀也分切菜刀、切肉刀和剔骨刀了,誰還會愿意花錢去磨一把刀?昔日清脆的磨刀聲早已不見,連同磨刀老人與他那精湛的手藝,在時代的到車上掉隊了
漸行漸遠(yuǎn),可我還是想回回頭,癡望空虛的大槐樹,不住地回憶??偱瓮诼返哪且活^,會有一個蒼涼的身影,扛著長凳,大聲吆喝:“磨剪子嘞,戧菜刀!”
責(zé)任編輯 閻強(qiáng)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