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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頑童的手杖

      2020-05-14 13:26:50青辰
      莫愁·時代人物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倪匡手杖蔡瀾

      青辰

      蔡瀾

      年近八旬的蔡瀾,總是著一襲布衫,握一柄手杖,從容儒雅。蔡瀾祖籍廣東潮汕,少年出國留學,后定居香港。蔡瀾對手杖的最初印象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覺得只有行動不便的人才會用到,比如好友倪匡。

      從拐杖到手杖

      多年前,蔡瀾、倪匡和黃霑到古龍家做客時遇到作家三毛。當晚,三毛穿著露肩的衣服,倪匡和古龍偷偷跑到她身后,“一、二、三”,兩人作勢要咬三毛的肩膀。三毛并不生氣,倒是蔡瀾一腔俠義,順手抄起倪匡的拐杖在兩人屁股上各敲一下,以示警戒,惹得三毛哈哈大笑。

      隨著年歲增長,倪匡越來越胖,也越來越離不開拐杖了。每到一地,蔡瀾都會精心挑選一根拐杖送給倪匡。送得多了,蔡瀾發(fā)現(xiàn)拐杖里頭大有學問。其實拐杖只是“手杖”的一種,在國外,拐杖大多時候被稱為“手杖”,它代表著主人的品味。從埃及的圖坦卡門法老,到亨利八世英王、路易十三法皇,到拿破侖、美國總統(tǒng)華盛頓,以及跟風的貴族、平民,大家都喜歡手杖。一柄手杖在握,卓爾不群氣質(zhì)凸顯。19世紀末20世紀初時,英國男人一天要換三根手杖,早上全木手杖,傍晚銀質(zhì)的,到了晚宴時的手杖則是黃金打造的。

      無論中西,歷史上的拐杖都有著極其優(yōu)雅的內(nèi)涵。在中國,追溯至先秦文學作品中,古人也常對拐杖流露出一種欣賞和崇敬之情。如《山海經(jīng)》里有“夸父棄杖為林”的傳說,又如《禮記》曰:“孔日蚤作,負手曳杖,逍遙于門?!倍潭處拙?,將一個人背著手,拿著拐杖,逍遙自得的神態(tài)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蔡瀾欣賞蘇軾的一句詞“竹杖芒鞋輕勝馬”,將落拓文人的恣意不羈表達得生動傳神。

      慢慢地,蔡瀾愛上了收藏手杖,出門時就帶上一根。有次接受采訪,有人提問:“你為什么要拄拐杖呢?”蔡瀾大笑著糾正,“這不叫拐杖,它叫‘手,我也不‘拐!”

      蔡瀾

      遍訪東西覓珍寶

      領(lǐng)悟到手杖的妙處后,每次外出旅游時蔡瀾都會鉆進當?shù)厥终鹊曜屑毺綄ひ环?/p>

      日本東京銀座的“Takagen”是蔡瀾鐘意的手杖店之一。在Takagen的玻璃櫥窗中,擺著一根鎮(zhèn)店之寶,銀制手柄是一只鴿子的造型。店主說這根手杖是復制品,在周朝,它叫“鳩杖”,也叫“玉杖”,是當時宮中賜給80歲高齡的老人使用的。蔡瀾知道中國周朝有“優(yōu)老賜杖”之理:50歲家人送,60歲鄉(xiāng)里送,70歲國家送,到了80歲就是宮中送。興致大漲的蔡瀾忙問店里有沒有這種手杖賣,店家說沒有,好奇地問他買了給誰。蔡瀾竊笑道:“當然是賜給自己啰!”

      蔡瀾有個朋友叫莊田,在法國巴黎學做甜品,對手杖也頗有研究。有次蔡瀾到巴黎后,莊田特地引著他到巴黎左岸一家叫“加萊里·詹特森”的手杖店,一走進去,儼然一間手杖博物館。

      店主是個叫卡洛琳的中年婦女,她熱情地把柜中的大抽屜一層一層拉出來,給蔡瀾觀賞。只見每層都有上百根手杖,各種款式應有盡有。蔡瀾一根根看過去,每一根都愛不釋手,不知不覺買了七八根。他又發(fā)現(xiàn)店里的手杖書不少,情不自禁一買再買??辶账筒虨懗龅陼r,用了《北非諜影》中的一句對白與他告別:“我相信,這是一段美麗友誼的開始?!?/p>

      收藏手杖,蔡瀾最初以外形為主,漸漸地,便講究起用料。遇到好的木刻家,蔡瀾還會請對方專門雕刻一根。住在日本北海道阿寒湖的瀧口政滿,常接到蔡瀾的電話預訂。2008年冬天,蔡瀾拜訪瀧口政滿,提取春天預訂的手杖。接過一看,蔡瀾有點失望,不是他想要的——“怎么不是長發(fā)少女的造型呢?”瀧口在紙上寫道:沒木頭呀。通過書寫溝通后,蔡瀾得知,瀧口雕作品從來不肯伐木,用的都是湖上漂來的朽木,恰好今年沒有木頭漂來,于是他用了自家后院被大雪壓折的櫻花樹給蔡瀾做了根手杖。

      “櫻花木手杖?這倒有點新鮮?!睂δ玖仙钣醒芯康牟虨憗砹伺d致,仔細一看,柄身光滑,外表像裹著一層油,深棕中發(fā)出亮光,上面還有一點一點橫斑。更令人叫絕的是,在彎折處,蔡瀾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少女微笑的面容,愈看愈歡喜。他連忙為自己剛才的魯莽鞠躬并致謝,隨即將這根手杖用將起來,還指點旁人看手杖上的頭像,然后好不得意地靜等別人發(fā)出驚嘆。從此這根手杖一直陪在蔡瀾身邊,變成他最愛用的手杖之一。

      收藏應該與生活相關(guān)

      “手杖藏家”的名頭可不是憑空得來,蔡瀾有貴重的音樂盒手杖,還有小提琴手杖、吉他手杖、笛子手杖和簫手杖。其中有一根最特別,可以從棍筒中抽出整套的水彩畫具。燭光手杖更好玩,里面有火柴、蠟燭、反光器、手電筒。還有多米諾手杖、骰子手杖、飛鏢手杖、吹鏢手杖、桌球棍手杖等等,不勝枚舉。

      有一次,蔡瀾在馬來西亞的一家古董店里找到一根有趣的手杖,手柄用銀雕出,杖身整體很纖細,以貝殼和骨頭一片片鑲?cè)?。在店家的指導下,蔡瀾提著手柄抽離柄身,發(fā)現(xiàn)竟是一把亮晶晶的長劍,鋒利無比。這種暗藏玄機的拐杖讓蔡瀾大開眼界,他想到由自己演示這根拐杖的機關(guān)時,倪匡目瞪口呆然后大呼過癮的樣子,滴溜著眼珠忍俊不禁。蔡瀾越買越上道,不知不覺收藏的手杖已超過200根。

      2011年11月,在中國嘉德秋拍“雅玩清賞——文房工藝品”專場上,一根民國時期金西崖刻“秋菌圖”竹拐杖以57.5萬元成交。2015年12月,北京古天一國際拍賣有限公司“清玩聚珍”專場上,一根清代黃楊木詩文竹節(jié)拐杖以約30萬元成交。蔡瀾收藏的手杖中不乏珍品,數(shù)次有拍賣行聯(lián)系蔡瀾,都被他一一回絕?!耙畚锒灰塾谖铮Ы痣y買我高興。”有人不解,蔡瀾笑得云淡風輕,“收藏應該與生活息息相關(guān),收藏某一件東西,并不是為了掙大錢或秘不示人,而是用于生活,實實在在地讓自己得到享受?!?/p>

      有一次作家許知遠去拜訪蔡瀾。70多歲的蔡瀾穿著一襲黑衣,拄著一根精美的手杖,銀白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見到許知遠,蔡瀾微笑、寒暄、握手,周身散發(fā)出一股自在通達的魅力。那天,在接受許知遠的采訪之前,蔡瀾已經(jīng)送走了兩撥記者,但他沒有絲毫不耐煩,一雙眼睛即使沒在笑,也是彎著的,讓人覺得非常友善。事后,許知遠大發(fā)感慨:在蔡瀾面前,我感覺自己像個野蠻人。蔡瀾身上那種典雅的、有分寸的東西,喚起了我對舊時代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向往。

      金庸曾數(shù)次著文稱贊蔡瀾,“率真瀟灑而能以輕松活潑的心態(tài)對待人生,尤其是對人生中的失落或不愉快遭遇處之泰然,若無其事,不但外表如此,而且是真正的不縈于懷,一笑置之?!蹦呖飫t調(diào)侃道:“這樣一個人,來自哪一個星球?在地球上多久了?看來,是從魏晉開始的吧?”

      如今,黃霑、金庸已逝,倪匡也已退隱,唯獨蔡瀾,還在吃,還在喝,還在玩,還在寫,還在旅行,還在刷微博,還在做生意,還在談人生……每年春節(jié)前,蔡瀾仍在微博上與年輕人互動,各種回答妙語連珠。耄耋之年的蔡瀾活成了大多數(shù)人夢想中的瀟灑模樣,或許他那通達的人生境界才是最令人羨慕的。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王冬艷 43740834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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