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南·宋殿儒
聽老家人說,村里的戲又在方圓村里唱紅了,我欣喜之余,不由得想起了鄉(xiāng)戲鄉(xiāng)音醉人的童年老家。回顧起來,我家鄉(xiāng)的鄉(xiāng)戲足有三百年的歷史,期間不管是戰(zhàn)亂年景還是“文革”動亂,抑或現(xiàn)在的電影電視充斥各家各戶的時候,都沒有中斷過。家鄉(xiāng)的鄉(xiāng)戲往往在大年初一開始,一直巡演到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提到鄉(xiāng)戲,我最忘不了的就是那個田大全了。
田大全是個不愛說話也不愛交際的地地道道莊稼人,那年村里演戲時就差一個“屠夫狀元”沒人演,老婆看人家男人都能扮個角色登登臺,就鼓勵大全說:“村里長巴的男人都有戲,咱咋了!比他們少頭了還是少臉了,去!報上名,就演那個什么殺豬的狀元……”
“不行吧?我……我……”
“你‘我’個啥哩!會殺豬就會宰羊,不就是那幾句戲!”
“我是怕一上臺,就忘詞……”田大全做莊稼是把行家里手,平時只會哼《東方紅》的頭兩句,一哼到“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再往后去,就成了沒詞的調兒了,現(xiàn)在你叫他登臺唱戲,他就恓惶,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墒抢掀艆s不依不饒地硬要他演這個角色。田大全拗不過老婆,就試著報了名。后來導演把田大全擺弄了一個冬天,才算勉強讓他記住了四句戲。大年初一,鄉(xiāng)親們放過鞭炮吃過餃子后,都笑呵呵地來看戲。開臺鑼鼓風似的響過第二遍時,這個花里胡哨的屠夫狀元就哼哼哈哈地出臺了。
“腳穿著黑靴子是塊木板,
“身穿著紫絨袍前后兩頁……
不錯,大全終于唱出來戲了,在臺下一直為他擔心著急的老婆,聽著這兩句戲詞,心上像灌了蜜似的甜。不妙的是,第三句戲還沒唱出,大全就要扭身往回跑了,可是他沒把身子轉過個兒,就被身后的小伙子又給扭了過來,并小聲地給他提詞,回不了后臺的田大全就又跟著第三遍弦音再唱:
“腰系著白玉帶是個圈圈兒,
“頭戴著烏紗帽是個鐵蓋……
“哎嘿嘿嘿……咱還是打坷垃去吧……
田大全唱到此時,臺下就洪水般爆發(fā)起了喝彩聲。因為,大家在看他唱戲時突然發(fā)現(xiàn),他唱一句,就不由得拿手拔去嘴一邊的胡子,拔了左邊拔右邊,四句戲唱完,用棉花沾的胡子就一撮不留地沒了。聽到喝笑聲的田大全,就像發(fā)瘋似的一頭公牛,尥著蹶子往后臺竄,這一次小伙子是無論如何也攔不住了。
后來在村里沒有名氣的田大全一下子就成為人們口頭的大名人。鄉(xiāng)親們取笑他也喜愛他。接下來,一次村委選舉中,田大全還被選為村委會副主任呢!
家鄉(xiāng)的鄉(xiāng)戲是有傳統(tǒng)的。一家里只要爹媽在村里唱戲,一家老小都會唱幾嗓,一般情況下是村里的多數(shù)家庭都要有個大年唱戲的。當年我父親在村里是拉大弦和唱主角的,所以我們一家就有三個人會唱戲。上世紀70年代那會兒,我還在村小上五年級時,就在學校里演唱過“老兩口學毛選”。當年是“文革”時期,各種戲多以歌頌毛主席為內容??墒?,因為我那時太小,上臺扮演一個“老頭兒”,和一個小“老婆兒”在上千人觀看的臺上唱戲。開始我只管自己唱戲,不看臺下那黑壓壓的人,可誰知唱著唱著就忽然聽到臺下邊的一個人振臂高呼:“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接著,戲場上就突然跟著爆發(fā)出如雷貫耳的“毛主席萬歲”來。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我們“老兩口”就驚詫得把下面的戲文給忘了。身邊的弦子一直拉了好幾遍我都想不起自己唱到哪里了。后來還是扮演“老婆”的小姑娘接替我唱了一句“咱們的二小子干活有點兒懶,不愛接受意見,生活作風細細算算,你說該學學毛主席著作哪一篇?”
我呢,其實當時已經頭腦發(fā)蒙了,心里一著急就接著胡亂唱了一句:“應把《整頓黨的作風》好好看一看”。
后來老師下來說,我接對了,要不然這三好學生就不說事了。
時光荏苒,轉眼幾十年光景就在眼前溜走了,我也遠離了鄉(xiāng)音濃郁的家鄉(xiāng),可是每到大年,那鄉(xiāng)音鄉(xiāng)戲一直會縈繞在我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