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拴馬樁

于遠洋

摘 要：拴馬樁是我國特有的傳統(tǒng)建筑中的碑石裝飾。久經(jīng)風雨，依然矗立，曾經(jīng)的經(jīng)典建筑形式，因造型各異，雕刻精美，而廣為流傳。本文通過對內(nèi)鄉(xiāng)縣衙博物館的拴馬樁考察取證，將拴馬樁的起源、特點、方位及寓意等方面進行分析。

關(guān)鍵詞：拴馬樁; 起源; 方位; 寓意

中圖分類號：J323?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6-3315（2020）4-198-002

在古建筑中常常可以見到拴馬樁，拴馬樁是舊時鄉(xiāng)紳大戶等殷實富裕之家拴系騾馬的實用物，也是財富的象征。拴馬樁暗示這家主人的地位，主客雍容，騎馬往來。那氣勢，如同豪宅擁有車庫一般。數(shù)百年來，墻上的拴馬樁不但是實用，也是風光。一個個拴馬樁的興衰，也折射出一個個家族的榮辱興衰。

一、拴馬樁的起源

自從人類馴化馬并作為人騎乘運輸起，拴馬樁就必不可少。最初沒有固定的拴馬樁，一棵樹、一根木樁子、一塊石頭，只要能固定馬韁繩就可以了。現(xiàn)在蒙古的呼倫湖中豎立著一塊不規(guī)則的長方形石柱，相傳為一代天嬌成吉思汗的拴馬樁，它可能就是元代拴馬樁的雛形。明清兩代，石刻的拴馬樁已非常普遍，民國以后，自行車、汽車等新的代步工具慢慢替代了騎馬出行，拴馬樁就逐漸減少了。

在古代，馬是馱運物品、作戰(zhàn)及代步的主要交通工具，古代的驛站旁就常常設立有大批的拴馬樁。加之蒙古族、滿族等北方游牧民族有騎馬狩獵的習俗，所以馬匹的大量存在是拴馬樁產(chǎn)生的直接原因。馬、驢、騾在北方地區(qū)是一種重要的生產(chǎn)工具，一個家庭擁有的土地越多，所需的馬匹也就越多，所以在北方農(nóng)民的心里，拴馬樁又是富裕的象征和標志，這也是大批的拴馬樁能夠產(chǎn)生和保存下來的重要的心理因素。在陜西渭北地區(qū)所見到的拴馬樁是北方農(nóng)耕文化的產(chǎn)物和縮影。拴馬樁不僅具有拴系馬、牛等牲畜的實用功能，還因其置于富戶人家的大門兩側(cè)，成對或成排狀，從而與門前建筑互相映襯，成為宅院建筑的有機構(gòu)成部分，起到了一定的裝飾作用。拴馬樁一般高2米左右，寬厚相當，約22～30厘米不等，特別高大粗壯的，高可達3米以上，尤其是雕刻精美的被譽為“看樁”、“望樁”或“樣樁”，堪稱莊戶人的“華表”。

二、拴馬樁的造型特點

拴馬樁的創(chuàng)造者均為樸實的農(nóng)民石匠，那種對鄉(xiāng)土俚俗和民間文化極為熟悉與感受深切的優(yōu)勢使得石刻作品表現(xiàn)出一種包羅萬象的宏富。拴馬樁材質(zhì)多為灰青石、黑青石，細沙石較少。通體可分為四部分：樁首、樁頸、樁身及樁座。樁座深埋于地下，是方形石樁的原坯料，略粗于樁體。樁身多為四棱形、八棱形，表面陰刻橫向平行線紋或三角紋，少數(shù)樁身在1米高處鑿一個圓孔，用以系馬韁繩。樁頸與樁身連為一體，一般分為兩層，上層為圓鼓形、四方臺形及帶四柱的閣形等，也有少量的須彌座形，以承托樁首的主體形象。下層是在方形石樁的四面用陰線劃出四個大小相同的橫長方形，其中浮雕以花草、花鳥、動物及幾何圖案，有的在樁頸的四角圓雕四個表示吉祥如意的“垂蓮柱”。“垂蓮柱”最早見于遼金時期，原為木構(gòu)建筑的一種裝飾性小構(gòu)件，也稱虛柱。變化最多的是樁首，為圓雕的各種動物、植物及人物造型，其中動物和人物有很多巧妙的組合，耐人尋味。

樁首所雕猴子形象極其頑皮可愛。一小猴座于石山之上，圓圓的大眼睛，尖嘴瘦腮，有的雙手捧一果狀物送于大張的口中，雙肘置于膝上，雙腿交叉;有的兩腿并齊，雙肘置于雙膝上，雙手托腮作認真沉思狀，憨態(tài)可拘，讓人忍俊不禁;還有的老猴坐于石山之上，一小猴爬于猴媽媽肩部戲耍，極富生活情趣。

樁首最多的是獅子。獅子均呈蹲臥狀，后兩腿蹲坐，前雙腿支撐。頭部向左或右略偏，頭及背部鬃毛為螺旋形，雙目圓睜前視，張口露齒，頸部系鈴鐺，挺胸，胸部肌肉突出。前雙腿襠下鏤空，左爪或右前爪下踩一圓球或小獅。除了猴、獅等動物形樁首外，還有部分人騎獅、人騎象形樁首。人物頭戴小圓平頂帽、螺旋形高頂帽，或者頭纏長布，有的則留有長辮，為典型的滿族發(fā)式，身穿寬大衣，腰系帶，足登高腰靴。深目高鼻，雙目微閉或俯視，神情泰然自若。雙手緊抓獅子鬃毛或嘴巴兩側(cè)，左腿盤曲，右腿撐立騎于獅背。人物左肩部或蹲一小獅，或蹲一只鷹，也有少量左肩蹲獅，右肩架鷹的，或者左肩架一小孩，右肩背一葫蘆形物。獅子造型大同小異。

植物形樁首數(shù)量極少，主要為一含苞待放的荷苞形，蓮瓣向上或向下;也有極少數(shù)為番茄形樁首。個別拴馬樁的樁首還雕成幾何形狀，如有橢球體，球體上飾以豎向弧線紋，也有的為素面，球體直徑一般為10～12厘米不等。

三、拴馬樁的方位及寓意

在內(nèi)鄉(xiāng)縣衙的儀門的西南方向就立有一排拴馬樁，放置在這里有兩方面原因。一是實用便利，文官到儀門下轎，武官到此下馬，置拴馬樁在這實用便利;二是鎮(zhèn)宅，在科學不昌明、生產(chǎn)力低下、文化思想愚昧的封建社會，人力無法支配的天災人禍是中國辟邪文化滋生的土壤。作為人的生命本體意識，消災避禍、求吉祈福的社會心理生發(fā)種種迷信崇拜和禁忌，以地理環(huán)境為依據(jù)，附比陰陽、五行、八卦生克的“堪輿學”（俗稱“風水”）應運而生。以測定吉兇，設定方位的風水理論“大游年法”自明清以來最為流行。如果參看這個理論，結(jié)合民間農(nóng)舍和石樁的方位建構(gòu)，其鎮(zhèn)宅用意昭然如揭。門是確保生氣的樞紐，“和氣則致祥，乘氣則致戾”，例如南向之門，為離位，屬小吉。順時針右側(cè)西南方為坤位，對應陰，五行屬水，為“六煞次兇”，兇星相克。按方位符鎮(zhèn)法，立“泰山石敢當”于兇位，即可避兇邪?！懊T望族，凡門前、巷口、村頭、皆立石止煞”。用“靈石”鎮(zhèn)宅，是民間最常的巫術(shù)。始見于漢史游《急就篇》，唐顏師古解釋指上古諸多石氏之人“后世皆望族”?！案耶敗币鉃椤八敓o敵”。在古人心中，石具有超自然的神力，“壽非金比”。東方泰山為五岳之首，“泰山壓頂，百鬼寧息”。

造型豐富、變化多端的拴馬樁樁首多與民間傳說、神話故事有關(guān)，具有避邪、震懾及祥瑞等多種不同的寓意，是一定歷史時期人們思想觀念的反映。

樁首雕猴應與傳說中的孫悟空有關(guān)?！段饔斡洝非捌呋刂饕獮閷O悟空大鬧天宮，驚動玉帝，玉帝降旨招安，授其弼馬溫職，以飼養(yǎng)天馬。拴馬樁所雕之猴形坐于山中吃果，與孫悟空之形象相符。樁首雕一管馬之官，所拴之馬必然溫順服帖。又“弼馬瘟”與“避馬瘟”同音，避馬瘟可使所系之馬免生瘟疫，表達了人們希望家畜興旺、平安的美好愿望。因此猴形拴馬樁具有一定的吉祥意義。此外，《西游記》中的孫悟空機智勇敢、樂觀詼諧、降妖除怪、本領非凡，深受人們的喜愛。而且猴子本是人的同類，調(diào)皮可愛，老幼皆愛，民間工匠取材于人們喜聞樂見的動物形象雕于樁首置于門前，也是合乎情理的。

獅子為獸中之王，威武兇猛。它最早傳入中國是在西漢。漢武帝派張騫出使西域引進了不少“殊方異物”，也帶回了獅子，人們認為獅子能夠驅(qū)魔避邪?！稘h書》云：“條支出獅子、犀牛、……。和帝永元十三年，安息王滿屈獻獅子、大鳥……”由此可見，在東漢時，獅子已經(jīng)越來越多地進入中原地區(qū)。石獅的雕刻始于東漢，風格拙樸，充滿了神異感;南北朝時期，隨著佛教的傳入，人們更把獅子神化起來，認為它是高貴尊嚴的靈獸，是佛法的守護者，是釋迦牟尼左脅侍菩薩—文殊菩薩的坐騎，人們對獅子寄托了神通廣大、威力無比的遐想;唐代石獅的雕刻基本寫實，突出其兇猛;宋以后兇猛之氣減弱，顯出馴順之態(tài);到了明清時期，便胸前掛鈴鐺，足下玩繡球，形象類似于家養(yǎng)的貓和狗，寫實終于變成了裝飾。拴馬樁樁首所雕獅子形象顯然已被人所馴服，尤其是人騎獅形樁首更是體現(xiàn)了這一特點。人騎獅中的人物并非關(guān)中人形象，而是高目深鼻，身著胡服，為阿拉伯地區(qū)或我國西北少數(shù)民族形象。伴隨著獅子的被引入，馴化獅子的胡人也隨之入住中原。

拴馬樁樁首的獅子大多為蹲獅。蹲獅較之走獅、奔獅等其他造型更給人以“穩(wěn)”感，“穩(wěn)”使拴馬樁具有穩(wěn)固感，因而所系之馬也應該安靜、溫順，從而起到震懾牲畜的作用。

拴馬樁凝聚著一段民族融合史，仿佛曲折地訴說著已經(jīng)消失的沉重與悲愴。在美的形式里，蘊含著民間的智慧，創(chuàng)造的偉力，散發(fā)著傳統(tǒng)宗法、倫理、宗教、習俗的幽光。世俗的靈魂祈盼在神靈庇佑下永生，于是沒有生命的石頭被美化成生命顯達安樂的象征。在堅挺的石樁上，隱藏著生命的脆弱;在華美的雕飾中，透露了人性的虛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