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

雪落吉木乃

一朵朵從容的白

從遙遠的地方撲面而來

在邊城上空飄舞，在夜的前半段

找到歸途，找到堅挺與清澈

身邊的阿爾泰山和額爾齊斯河

聽到了召喚

聽到了鄉(xiāng)愁里震耳的聲響

這樣的雪花，每一朵里面

都有溫暖的元素

都有駿馬奔跑的姿態(tài)

在吉木乃這座城池

它們會疾速融化，滲入泥土

然后入鄉(xiāng)隨俗

而在羈旅者的目光里

是它們鋪寬了馬路，染白了屋頂

也染白了外鄉(xiāng)人的頭發(fā)

草原石城

那么多奇形怪狀的巨石

靜臥于闃無人跡的荒草之中

在蒼涼的戈壁上

閃動著荒漠的神性

在霧靄里彌漫著沉穩(wěn)的氣場

它們多數(shù)外表圓潤又憨實

巖肌和紋理隱藏著時間的脈絡(luò)

這樣的外形和堅實的質(zhì)地

凸顯了溫順可靠的本性

它們用神智和情感，制造了

大自然的出其不意或巧奪天工

它們用渾然天成或石破天驚

打動了我們怦怦直跳的心

我們佇望如此奇境

驚訝的目光和木訥的表情

觸碰到的，全是石頭的重量

可可蘇里湖

眨動一下眼睛，浮島之上

已生出滿目搖動的蘆葦

鮮花、牛群、氈房，還有炊煙

在秋風(fēng)的拂動下

與我漂泊的目光一樣，沾滿了秋色

水的純澈

引來無數(shù)雙翅膀在此棲落

野鴨子、天鵝，以及天女蘇珊

都在這里找到了各自生根的泥土

禪意無限的湖面，波光閃動

讓一汪澄澈明亮的水

成為了茫茫戈壁上

神圣的天眼

哈巴河之秋

阿爾泰山上的雪水

冷峻而清冽，它們走到這里

大雁已向南方飛去

白樺的葉片，露出深黃的顏色

雪雞、黃羊、馬鹿

在各自的食物鏈上與河水相遇

與秋天相遇

葦草隨風(fēng)搖曳

搖走炎熱與干燥，搖走日照與降水

蘆花泛白，如光如雪

飛落的花羽，落在河面上

白花花地閃著粼光

它們將與河水揚長而去

凝重的水聲，以及河面的倒影

向我們展示——

一條河流，也即將成熟

額爾齊斯河兩岸的樹

從阿爾泰山上流下來的水

曲折蜿蜒地穿過峽谷，穿過草原

穿過茫茫戈壁

穿出一條茵茵墨綠的河谷地帶

河的兩岸

生出了挺向天空的胡楊、青楊

以及黑楊和銀灰楊

生出了一個天然的楊樹基因庫

這些挺拔的樹

湮沒了無垠孤寂的荒涼

拾起了雪的靈魂

并一次次洗滌自己的筋骨

在時間打破空間的荒蕪之地

發(fā)出了硬朗的笑聲

葉子一次次的呼喚

增添了河水的激情

枝條的一次次搖曳，擦亮了天空

擦亮了一條通向北冰洋的寬闊之路

并在曠野和空氣蒙塵的時候

引來了拯救大地的鳥群

觀天山天池

為一睹如玉的碧水

我們登上了直插云天的馬牙山

那些云杉的倒影

不停地在遠處的水面上搖曳

那些柱狀的石林，莊重而威嚴(yán)

山下的一池秋水

在不知不覺地融化著我們僵直的目光

就是這樣一面明亮的鏡子

從群山的懷抱里，取出雪的光芒

從寒冷和荒蕪里取出了生命

取出了水，也取出了火

取出了天山的天

博格達峰

三座山峰構(gòu)成的山字

不是龜骨上刻出的甲骨文

是比骨頭更純凈的白

從土地里生長出的莊嚴(yán)和盛大

雪線以上，皚皚如蓋

山脊上的石頭，露出了火的風(fēng)骨

它們或陡立高聳，或直入云霄

在狂風(fēng)怒號

冰點以下的溫度里

迎風(fēng)開放的雪蓮

創(chuàng)造出的，不僅僅是卓絕的隱忍

更是一種生命的高貴

雪線以下，無數(shù)草木生機勃發(fā)

無數(shù)生靈，生息繁衍

身旁的一池天水

已從天山山脈的母體里

分離出了賞心悅目的一年四季之美景

雪水奔跑出的三十多條河流

是從純凈里，流出的另一種高度

它們的清澈

始終記錄著博格達的神圣

山巒、綠洲、沃野

都在這種高度上呼吸著，存活著

并不斷繁衍生命

車過恰其海

小雨斜織的戈壁灘上

出現(xiàn)一道彩虹

我們看到一層層的秋色懸掛于天空

彩虹正用濃彩涂抹蔚藍與空曠

面包車恰好經(jīng)過恰其海這個村落

恰好行駛在秋意正濃的虹拱之間

遠處的雁陣滑落于彩虹之底

在與細雨交換季節(jié)的信息

它們一生要遠離多少個這樣的秋天

經(jīng)過多少座這樣樸素的村莊

才能找到自己的春天

而我們駛過恰其海，看到的

卻是一個難以忘懷的季節(jié)

礦 脈

一簇簇雜草，站在亂石之中

一些陽光寂寥地從斑駁的草地上走過

很久以前的尋寶人

是沿著河水找到這里的

而今，我們卻隨著轉(zhuǎn)場的羊群

來看荒蕪與繁華衍生出的變化

看一下比天空還空的大地

戈壁之中，我們看到

一個可以讓汽車盤旋而下的巨大凹陷

各色石頭在坑壁裸露發(fā)光

在坑底呼吸或凝望

這些都是尊貴的石頭，得過獎?wù)碌氖^

它們沉睡于遠離人跡的地下

不浮躁氣盛，不露其鋒芒

漠然地伸展自己的血管與經(jī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