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點兒……

劉丙福 王乃中

除夕夜，北風呼嘯雪花飄，

嚯！那個鞭炮，噼啪、噼啪，

噼噼啪啪震九霄。

家家戶戶忙過年，

劉家窯，有戶人家人雖不多卻亂糟糟。

（白）亂糟糟？

嗯，往屋里看：一共男女兩個人，

聽聲音，這倆人一個更比一個高，

一個更比一個高（呢）。

女的是位老太太，

拄著拐棍彎著腰；

男子是個壯小伙兒，

一臉淚水腮前漂。

小伙子那調(diào)門兒就像《黃河大合唱》，風在吼（來）馬在叫：

“大娘啊，您慢著點，慢著點，

大年夜，咱平安團圓別心焦。”

老太太好似沒聽見，

自言自語聲音高：

“我天生吃飯速度快，

誰想干涉也沒招?！?/p>

男人繼續(xù)重復(fù)說：“慢一點兒，慢一點兒，

大年夜，平安團圓別心焦?！?/p>

老太太，這一回顯然是聽到裝作沒聽到，

仍然是干的稀的（往）嘴里撈。

她吃了一塊紅燒肉，

又？了一勺柿子椒，

還沒把這些咽下肚，

伸手又把年糕抄，

年糕剛剛放進嘴，

她又夾起一個豆沙包。

看樣子，好幾頓沒有吃過飯，

今晚上，要把一桌飯菜全報銷，一桌飯菜全報銷。

（白）好家伙！

咱不說，老太太吃飯速度有多快，

必須表，小伙子為什么兩眼淚水胸前漂。

簡短說，他們二人非親又非故，

但是論情感，卻好似蜂蜜蘸糖又抹了層膠。

（白）甜上加甜還特別牢靠。

小伙子名字叫殷濤，

一年前，他由省城掛職來到山村劉家窯。

來了后，知道了這個窮村莊有位五保戶，

無兒無女、無依無靠的這位大娘本姓肖。

幫老人，殷濤就把家安在了大娘家，

從此后把照應(yīng)老人事情都“承包”。

他帶大娘把病瞧，

他給大娘捶后腰，

他攙大娘去散步，

他為大娘將湯煲。

端午節(jié)他給大娘蒸粽子，

不過節(jié)他也給大娘煮元宵。

（白）老了牙不好元宵軟和（呀）。

眨眼間，眼看著春節(jié)就要到，

肖大娘親親熱熱喊殷濤：

“大娘我，一個人過節(jié)更肅靜，

過節(jié)了，千萬別為我把心操。

你省城家里有老小，

我老太婆，不做你闔家團圓的累贅包?！?/p>

沒想到殷濤聽罷不高興了：

“那樣做，豈不把咱母子情深一邊拋（啦）！

年夜飯我必須陪您老，

您不吃完，要走我就不再是殷濤。

不是您說的，精準扶貧讓咱娘倆結(jié)緣分嗎？

關(guān)鍵時刻，我絕不能自顧自地將您舍棄將您拋（啊）?！?/p>

無奈何，才上演了肖大娘“狼吞虎咽”那一幕，

除夕夜，殷濤他感動得淚水胸前漂。

簡短說，咱且不表殷濤放飯碗駕車就往省城奔，

村頭上，肖大娘彎著腰、沖著他車影默默祈禱聲不高：

“孩子啊，慢著點，慢著點，

大年夜，平安團圓別心焦……

我懂得，孩子你精準扶貧到俺窮山坳。

我孤寡婆子不該讓您分神把心操。

眼看著，你來后俺村里脫貧果然見成效，

你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出點子來想高招。

幫俺村修了大水庫，

還把果樹栽上了半山腰。

還讓村里的留守婦女搞編織，

幫著她們到北京、廣州去推銷。

孩子啊，這么忙你還把我孤寡婆子裝心里，

大年夜，讓孤獨、寂寞對我沒了招。

孩子啊，我知道你心底裝著你的家人老和小，

多少回，你與他們手機視頻總是大事小事緊絮叨。

孩子啊，無情未必真豪杰（?。?，

你是好男人，萬里選一沒得挑。

你有情有愛才能對我好，

對我好，你才真、才善，讓俺愿意給你把心掏。

孩子啊，你慢著點，慢著點，

大年夜，平安團圓別心焦……

（語速漸慢）孩子啊，你慢著點，慢著點，

大年夜，平安團圓別心焦……”

點評：

這個作品黏住了我的眼睛，我是一口氣將它讀完的。

首先，它拓展了我的山東快書藝術(shù)觀。之前我認為山東快書更適合塑造“武松”那樣粗獷豪放、俠肝義膽式的英雄形象。而本作卻以極其細膩的筆墨、不緊不慢的語言節(jié)奏，刻畫了當下在鄉(xiāng)村精準扶貧的一位“掛職干部”；其次，在我的傳統(tǒng)認知中，山東快書作品使用語言多是虛實相間，其中不乏夸張的詞匯，而本作的語言則更強調(diào)生動、鮮活及其詩意；第三，傳統(tǒng)山東快書的情節(jié)設(shè)置更在意“栓扣子”“設(shè)懸念”，情節(jié)起伏較大，而本作則有一種步步為營、扣人心弦的魅力，情節(jié)相對舒緩卻溫馨感人。總之，本作給了我山東快書審美上的別樣啟迪。所以，我認為本作是一個已經(jīng)有相當水準，但還有相當“潛質(zhì)”的作品。

之所以使用“潛質(zhì)”二字，是因為我畢竟只是“紙上談兵”，一個曲藝作品必須要經(jīng)過舞臺實踐，觀眾歡迎與否才是檢驗其成敗的尺度與標準。我覺得目前本作有鮮明的“兩面性”：第一，如果是用表現(xiàn)“武松”的手段和技巧去表現(xiàn)一個“愛民如母”的扶貧干部，那顯然會南轅北轍，所以演員必須要在表現(xiàn)手法上再下功夫，用新方法去塑造豐滿的新人物；第二，文字有“白話詩”的風格，所以在舞臺展現(xiàn)方面演員要尤其注意，不能用老模板規(guī)劃新套路，而要追求形式與內(nèi)容的契合；第三，現(xiàn)在的文本強調(diào)了故事的細節(jié)——從“兒子”規(guī)勸老太太吃年夜飯的“慢著點”，一直到老太太叮嚀陪她吃年夜飯后的“兒子”開車返回城的“慢著點”，而怎樣將這些如詩如畫的“情點”“詩意”，非常適宜、恰到好處地演繹與表達出來，且還不失、保持著山東快書藝術(shù)的獨有特色，是需要演員具備較高的審美境界與表演技巧的。簡而言之：讀文本感覺挺新鮮；但，能否真正立在舞臺上還要看演員的舞臺展現(xiàn)力及觀眾的認可度。

（點評人：中國曲協(xié)創(chuàng)作委員會委員、一級編劇 孫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