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

盒飯

我十四五歲就到外地上學。同學的家人去了，都會上街買東西，然后去高級飯店吃頓好的。有一回爸爸去看我，居然跟我去了學校食堂，要了兩份盒飯。

我心里非常不高興，覺得他小氣，不疼我，不肯為我花錢;還覺得沒面子，怕被同學撞見我爸爸帶我吃得這樣寒酸。

吃完飯他很高興，說你們食堂花兩塊錢就能吃得這么好，真不錯。我一直不高興，不太理睬他。

后來我終于長大，發(fā)現(xiàn)如果我有一個孩子，我絕對不會舍不得為他花錢。那頓盒飯，他就是想看看我平時吃得怎么樣。至于那點可憐的面子，如果還能和爸爸吃一頓盒飯，我愿意拿我在這世上所有的面子去換。

又過了許多年，這些小事離我越來越遠，我并沒有為年輕時做過的傻事有過多的后悔，只希望可以盡量珍惜，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

殺雞

第一次做燉魚，因為他發(fā)短信點名要吃燉魚。

不敢殺魚，在市場請人殺好。沒想到魚沒死透，快走到家的時候彈了幾下。我失聲驚叫，嚇得頭發(fā)暈，蹲在地上站不起來?；氐郊?，心里發(fā)著抖把魚使勁摔了幾下，終于死了，給媽媽打電話，做筆記，然后開始做燉魚。

他回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廚房開鍋查看，然后很滿意地吃光了那條眼神空空的魚。

我想起在家的時候，我媽媽殺雞，干凈利落，雞一下都來不及撲騰就死了。不知道殺了多少雞才練出這樣的功夫。我小時候央求過她，不要殺雞，不要殺魚，都被殘忍地拒絕了，只是她后來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殺。媽媽從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少女到練出鐵石心腸，一定也是因為看了很多高高興興的吃相。我從來不吃魚，因為他喜歡吃，我已經(jīng)學會做燉魚和水煮魚了。

有一天我也會有孩子，也會干凈利落地殺雞給他們吃。

（摘自《一生里的某一刻》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