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奕
作者有話說:高中時代,我也曾為了一個男生寫過很多很多小字條。慶幸的是,都得到了回復(fù),而遺憾的是,我和他沒有后來。希望看到這個故事的你們,和秦夏夏一樣,和你的他,走到最后。
摘句:暗自將一個人藏在心里,其實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
1.
這天是周一,天氣暖和,晴空萬里。幾縷陽光穿過宿舍窗簾的縫隙,打在上鋪秦夏夏的被子上。鬧鐘才響了兩聲,秦夏夏就從粉色的被子里探出頭來。
之前有個影視公司看中她正在連載的漫畫,正好她周一沒課,雙方就約了時間。
她睡足十二個小時,精神飽滿地到了J?Y影視公司。
“秦小姐覺得您的作品亮點在哪里?”
雖說是對方先拋出的橄欖枝,但在雙方進(jìn)行簽約意向談判時,對方負(fù)責(zé)人還是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最基礎(chǔ)的問題。
“亮點……”她稍稍思考了一瞬,說,“江湖少女阿圓利用手中的畫筆,可以去到任何自己想去的世界,也許是《哈利?波特》中的魔法學(xué)校,也許是金庸筆下的武俠世界,也許是她腦海中的某個世界……”
會議室外,蔣盡擇的手剛剛搭在玻璃門的把手上,就聽見女生清脆質(zhì)感的聲音忽抑忽揚,滔滔不絕。隔著半磨砂玻璃的阻擋,他似乎能看清她白皙柔軟的臉頰上,那雙明眸眨動著的樣子。
“秦小姐,我們這邊覺得《江湖少女臆想記》很適合我們公司,請您稍等,我們老大……”
交談完后,秦夏夏正等著對方答復(fù),卻聽見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她下意識地轉(zhuǎn)頭,就看見了蔣盡擇那張如同妖孽般帥氣的臉,一點一點拉近。
男生著一身休閑西裝,幽深的眸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錯開了。
秦夏夏有些局促,有些不安,更多的是緊張。她實在是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和蔣盡擇遇到,他還即將成為她的甲方。
男生拉開前方的轉(zhuǎn)椅坐下;“我沒什么意見,簽了吧。”
確定三天之后正式簽合同,秦夏夏背好包低著頭起身,卻在走了沒兩步路過蔣盡擇身側(cè)時被他伸出來的長腿擋住。
隨即,那熟悉的、有著清冽聲線的男生,語氣里有揶揄,有薄怒,還有點兒無奈。
“秦夏夏,你跑什么?”
2.
那會兒是高二下學(xué)期,文理分科后秦夏夏學(xué)了理科,結(jié)果成績慘不忍睹,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她不是學(xué)理科的苗子,卻被父母勒令,選擇了理科。那天是開學(xué)前慣有的動員大會,她成績不好,分到的班是八班,坐在禮堂的最后。
她趁著老師不注意,從后門偷跑了出來。
學(xué)校最久遠(yuǎn)的那堵矮墻旁有幾棵參天大樹,她從小賣部買了支冰棍,拿出隨身帶著的小本子和筆,一邊啃一邊畫,好不愜意。
打擾到她的是樹后傳來的某種重物落地的聲音,她伸出半顆頭去看,入眼的先是塵土紛紛揚揚,緊接著是一雙半弓在地上的長腿。這一看,她便和側(cè)過頭的蔣盡擇對上了視線。
面容俊美,氣質(zhì)妖孽。
是學(xué)校傳言中的“大魔王”蔣盡擇,意識到這一點的秦夏夏猛地一怔。
男生站直身體,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墨色眸子里滿是狡黠。
“同學(xué),你逃課???”瞇著眼望了望遠(yuǎn)處禮堂的方向,蔣盡擇即刻改口,“啊,不,逃大會?”
到底是做賊心虛,秦夏夏慌忙搖頭:“你……你說什么?我沒有……”
這邊蔣盡擇見女生呆呆的,本來想逗逗她,前方卻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按他的經(jīng)驗,大概是教導(dǎo)處的人。
他食指向女生勾了勾;“你,過來!”
秦夏夏指指自己:“我?”
蔣盡擇點頭。
是以當(dāng)“大魔王”蔣盡擇提出兩人互相作掩護(hù),遮蓋過她逃課、他翻墻的事實時,迫于蔣盡擇的“淫威”,秦夏夏只好同意。
可是,蔣盡擇沒想到,教導(dǎo)主任那聲“誰在那里?”響起時 ,說好“同流合污”的女生將沒啃完的半根冰棍塞到了他的手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在了距離他幾米遠(yuǎn)的地方。
和他劃清了界限。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從廁所出來,看見他在這里吃冰棍?!?/p>
面對教導(dǎo)主任眼神犀利的詢問,秦夏夏指著自己身后不遠(yuǎn)處的女廁所,順便將吃冰棍的帽子扣到了蔣盡擇頭上。她現(xiàn)在只能祈求大魔王不要事后找她麻煩,這才剛開學(xué),她可不想因為逃了動員大會被請家長。
蔣盡擇姿勢怪異地握著那半支冰棍,他倒是忘了矮墻附近還有個女廁所的茬兒。
無端地被小姑娘推出去,當(dāng)了回替罪羊。
他趁著教導(dǎo)主任轉(zhuǎn)身,將剛才他手疾眼快揣到口袋里的小本子露出一角來。
果然看到正偷偷看著他的女生變了臉。
哼哼,他倒要看看她這本子還要不要了。
僅僅一天時間,蔣盡擇逃課翻墻的事跡就傳遍了整個一中。
據(jù)說教導(dǎo)主任逮住他時,他手里還拿著一支冰激凌。據(jù)說他態(tài)度極其囂張,完全沒有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教導(dǎo)主任氣急,罰他寫五千字的檢討。
“聽說了嗎,蔣盡擇在大張旗鼓地找一個叫‘Summer的女生?”
“我知道,我知道!聽說這個‘Summer和蔣盡擇只有一面之緣,就讓蔣盡擇念念不忘了?!?/p>
“不是,不是,我聽人說啊,這個女生是得罪了蔣盡擇,蔣盡擇找她是要報仇吧。”
班里那幾個愛講校園八卦的女生,嘰嘰喳喳討論著蔣盡擇翻墻被抓的事。
前排剛打開數(shù)學(xué)試卷的秦夏夏,脖子上冷不丁鉆進(jìn)一股冷風(fēng)。
Summer,是她在那個小本子上的署名。
3.
秦夏夏的同桌這幾天被她的勤奮震驚到了,平時踩著鈴聲進(jìn)教室的秦夏夏居然提前半個小時到了。下課鈴聲一響,拎著書包第一個沖出去的也是她,這與平時她任何事都不急不慌的樣子可相差太遠(yuǎn)了。
怪異,真是怪異。
“夏夏,你最近怎么了?怎么這么奇怪?”
秦夏夏“哈哈”兩聲: “沒事,沒事,就是覺得我應(yīng)該奮起讀書,刻苦認(rèn)真!”
話說完,剛好看到上完課的老師后腳邁出教室,秦夏夏拎起書包,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隔天秦夏夏被英語老師喊去辦公室交代事情時,她才知道什么叫作欲哭無淚。
當(dāng)時秦夏夏抱著一摞作業(yè)本,正要出去,就看見那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身影晃了進(jìn)來。
她恨不得將整個頭都埋進(jìn)那摞作業(yè)本里,眼看著就要和蔣盡擇側(cè)身而過了。
英語老師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對了,秦夏夏,還有默寫單詞……”
臨出辦公室,她大著膽子往里瞥一眼,分明看到蔣盡擇意味深長的眼神。
替蔣盡擇跑腿的小弟將約秦夏夏在矮墻底下見的字條送到后,秦夏夏赴約了。
“你、你、把本子還、還給我?!?/p>
她想象著蔣盡擇恃強凌弱的場景,結(jié)結(jié)巴巴才將一句話說出口。
彼時男生一腳撐地,曲著另一只腿,懶懶散散地靠在那棵老樹上,只聽他嗓子里慢慢嗤了一聲:“秦夏夏,知道我是誰嗎?”
“蔣、蔣盡擇……”
他忽地站直,朝她走近又彎下腰:“知道我是蔣盡擇,你還‘碰瓷我?”那張俊臉在女生面前放大,“你這是想引起我注意?”
秦夏夏急得紅了臉,伸出手擋在臉前當(dāng)掩護(hù):“我不是,我沒有。”
“你說吧,要怎樣才把本子還給我!”左右已經(jīng)得罪他了,她索性不管不顧道。
“簡單,”蔣盡擇往后稍退,背著手說,“翻墻的是我,沒錯。可逃大會的是你,檢討不能我一人寫?!彼麑⒁暰€落到她這里,臉上是欠扁的表情,“所以,你全包了吧。”
秦夏夏頭疼地問:“上午在辦公室你不是交了嗎?”
“主任沒看上。”
“還有,秦夏夏,”她剛要離開,聽見男生喊她,“我說的是以后我所有的檢討,都?xì)w你寫了?!?/p>
秦夏夏停住轉(zhuǎn)身,反駁的話沒開出口,就看見他拿起她的小本子翻開:“Summer,好好寫哦?!?/p>
就這樣,秦夏夏被迫成為蔣盡擇的檢討專用代筆。
“秦夏夏,字寫得太工整了,和我狂放不羈的筆跡不一樣呢,容易露餡?!?/p>
“秦夏夏,言語措辭不夠誠懇啊,主任肯定看不上!”
“秦夏夏,字號小了,不符合我人高馬大的形象。”
一個月寫三次檢討,秦夏夏就想問問,還有誰?!看在他那張人畜無害的俊臉的分上,她忍住了想要將拳頭揮過去的沖動。
可偏偏蔣盡擇這人得寸進(jìn)尺,讓她當(dāng)專用代筆還不夠,還老是使喚她去球室撿球。
4.
當(dāng)時臨近一中和二中每年一度的乒乓球比賽,蔣盡擇班上幾個關(guān)系好的拉他去球室練習(xí)。
熱血的少年們,練起來不顧時間早晚,打完一盆接一盆。聽說過秦夏夏害蔣盡擇背鍋的事,又聽說她是蔣盡擇拖來當(dāng)勞力的,都起了讓小女生長個教訓(xùn)的心思。
球落了滿地也沒人去撿,幾個人紛紛催著秦夏夏趕快。
球室里的空氣悶,秦夏夏又彎了無數(shù)次的腰,那天正好是她姨媽期,沒一會兒就有大顆大顆的汗珠從她額上往下掉。
蔣盡擇打了一圈下來才發(fā)現(xiàn)女生嘴唇蒼白,雙手捂著肚子坐在球室門口的臺階上。
像是難受到了極點。
“秦夏夏,你撐住啊,我送你去醫(yī)務(wù)室!”
那是三月底,下午兩點,暖暖的日頭當(dāng)空照,男生步伐邁得很快,奔跑在體育館通向醫(yī)務(wù)室的那條路上,聲音里含著著隱隱的擔(dān)心。
“蔣盡擇,我的東西你什么時候還給我啊。”
秦夏夏雙手虛虛環(huán)過男生的脖子,昏沉沉地問。
不知怎么,她就落在了蔣盡擇的背上。男生熱愛運動,常年鍛煉,脊背寬闊又結(jié)實,莫名地給她一種安全感。
原來他也會擔(dān)心人的嗎?
再醒來時,秦夏夏頭頂掛著輸液瓶。
她意識有些混沌,緩了一陣才記起事情的經(jīng)過。醫(yī)務(wù)室的大夫說送她來的男生留了張字條。
她在枕頭旁摸到那張字條,上面是瀟灑飄逸的字跡。
——再替我做一件事,東西就還給你嘍。那啥……先歇好。
這個別扭的語氣,秦夏夏能想象出他知道她為什么會腹痛時,那副尷尬的樣子。
字條旁邊還放著一顆巧克力,是大多數(shù)女生喜歡的那個牌子。
護(hù)士替她調(diào)整了液體流動的速度,說:“適當(dāng)吃點巧克力,補充能量?!?/p>
秦夏夏拿起巧克力:“謝謝您啊?!?/p>
護(hù)士笑著說:“瞎謝什么,又不是我給的?!?/p>
不是護(hù)士給的,難道是蔣盡擇?
“是送你過來的男生,喏,桌子上還有一盒?!?/p>
秦夏夏順著護(hù)士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窗前的桌子上,看到了六邊形的盒子。
他還挺細(xì)心。
無端地,幾個小時前他背著她奔跑在校園里的場景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她記得男生的碎發(fā)隨著他的步子飄動著,陽光下,看得見他側(cè)臉上沁出的細(xì)密的汗。
還有他因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
似乎猛然間有微風(fēng),吹進(jìn)了她的心湖。
5.
秦夏夏沒想到,蔣盡擇真的將她的小本子還了回來。
她很是詫異:“為什么這么快?”
“怎么,你不想要?”聽著女生疑惑的語氣,已經(jīng)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的蔣盡擇又折了回來,“不想要那我拿回去。”
秦夏夏立馬將小本子護(hù)到懷里。
“你不是說要再替你做件事才還我,現(xiàn)在給我,你不怕我反悔?”
男生雙臂環(huán)抱,酷酷地點頭:“嗯,不怕。”他似是在想什么,若有所思道,“我相信你?!?/p>
短短四個字,配合著男生特有的清冽聲線,居然顯得格外動聽。
秦夏夏指腹在小本子的邊緣來回摩挲,終是心虛地問道:“你看了嗎?”
她指的是本子上畫的內(nèi)容。
她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看漫畫書,再長大點兒是各種題材的動漫。后來她學(xué)了畫畫,所有的零花錢都攢著去買了最新的漫畫書。
慢慢地,她也開始自己畫漫畫。
將少女天馬行空的想象,付諸在漫畫紙里,用筆觸去表達(dá)心中所想。
蔣盡擇故意將話說得模棱兩可:“我說我沒看,你信嗎?”
秦夏夏嘆口氣,她就知道,不著調(diào)才是他的本性。她不再去追問他話里的真假,只是問:“你要我做什么?”
“替我畫幅畫吧?!?/p>
蔣盡擇口中的畫,是指讓秦夏夏給他畫幅肖像。
彼時秦夏夏按照他給的地址找到了畫室所在的地方,可是越往前走,秦夏夏心里越?jīng)]底。
那是她中考前學(xué)畫的地方,教畫的是名聲響徹全市的美術(shù)名師。老師嚴(yán)慈相濟(jì),秦夏夏在那里度過了中考前三、四、五月的所有周末。
中考后父母不同意她再學(xué)畫,她才再沒來這里。
“秦夏夏,愣著干嗎?上來!”
她腳步剛踏進(jìn)那個院子,蔣盡擇便從二樓的窗戶里伸出頭來,朝著她呼喊。
院子里有不知名的花香縈繞著,她背著畫板,忐忑地上了樓。
“就取這個景吧?!?/p>
男生穿了最日常的長T和牛仔褲,懶散地倚在窗邊,說讓秦夏夏只畫他的左側(cè)臉。
“五官盡量模糊,”蔣盡擇突然側(cè)過頭,“就是輪廓的感覺最重要,明白嗎?”
正在調(diào)整畫板的秦夏夏心頭一滯,一種不好的感覺涌了上來。
“跟你說話呢,聽到?jīng)]?”
“嗯啊……知道了。”
秦夏夏趕鴨子上架,壓下心里的緊張,將平常畫畫時的小習(xí)慣改了又改,一張素描結(jié)束時,已經(jīng)過去了兩小時。
大魔王僵硬了兩小時,有些不耐煩地問:“好了沒?我脖子都要僵了?!?/p>
秦夏夏小心翼翼地瞅他一眼:“好、好了?!?/p>
“你怎么說話又結(jié)巴了?我又不吃人?!笔Y盡擇活動著脖子走過來,低著頭看她紙上的畫,“行,就是這個感覺?!?/p>
做賊一般的感覺快要將秦夏夏吞噬,她生怕蔣盡擇從她的畫上瞧出什么不一樣來。
她應(yīng)該沒露出什么端倪來吧。她正想著,身側(cè)的蔣盡擇突然出聲。他彎著腰,離得她很近,說話時有微微的氣流繞在她的耳畔,害得她耳邊癢了又癢,卻始終不敢伸手去撓。
“署名!”
冷不丁被嚇了一跳,秦夏夏條件反射性地問:“???”
蔣盡擇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毛栗子”:“我說署名!”
秦夏夏握著鉛筆的手抖了下,顫巍巍在素描紙右下角寫了“Summer”。
女生很不情愿的樣子,落在蔣盡擇眼里很是有趣,他勾著唇笑著,卻又壓著聲音,不讓女生聽見。
他倒是想看看,她能裝到何時?!皩懯裁碨ummer?寫秦夏夏啊?!?/p>
秦夏夏咬咬筆頭:“哦?!?/p>
6.
那日完成蔣盡擇的肖像畫后,他沒再多說什么,秦夏夏將畫留下,就匆匆逃走了。
為什么要說是“逃”呢?
其實她認(rèn)識蔣盡擇就是在她中考前學(xué)畫的那段時間,蔣盡擇是她老師的孩子。和蔣盡擇的爭吵,是她見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老師發(fā)怒的樣子。
平常溫柔可親的老師,似乎是被叛逆的兒子氣急了,經(jīng)常睜著紅腫的眼給他們上課。
她聽說過那個少年的事情,正處于青春期的男孩子,自尊心強,不服家長管教,為了一點小事就和家里鬧得不可開交。
那次是為了畢業(yè)旅游的事情,少年高她一級,和朋友約好周末要一起去玩。
可是由于他先斬后奏,人走了老師才知道。
被拎回來時,少年鐵青著臉,雖沒有當(dāng)著學(xué)畫學(xué)生的面和老師吵,但滿臉的慍怒還是讓秦夏夏印象深刻。她和其他同學(xué)一起擠在二樓窗戶上,正好這時男生抬眼望了他們一眼。
這一眼,讓秦夏夏幾個月前的記憶清晰地再現(xiàn)了。
那天她第一次來老師這里,巷子深,左拐右拐下她沒注意到前方來了輛自行車,她被撞倒在地上,那人還罵罵咧咧的。她性格溫暾,又覺得確實是自己的錯,沒想著去辯駁。
哪知有個路過的少年將她扶了起來,毫不留情地替她還擊了。
“你撞到人你還有理了?那么有理你去開法院???在這兒牛什么!”
連珠炮似的話懟得那人啞口無言,灰溜溜地騎著自行車走了。
她本想向他說聲謝謝,卻聽少年說:“別說謝謝,也別問我叫什么,小爺做好事不留名。”
看著眼前少年臭屁的樣子,秦夏夏被撞到的壞心情莫名其妙就變好了。
她還想說些什么,少年的背影已經(jīng)在巷子里遠(yuǎn)去。
記起這件事的秦夏夏,莫名地就篤定,看似叛逆的少年,一定是個好人。
甚至在心里為他和老師的吵架找了無數(shù)的借口,比如,老師太專制,管他太嚴(yán)。再比如,他可能不太懂和大人交流的方式。
當(dāng)這種來得很神奇的好感在秦夏夏的心里生根發(fā)芽時,她發(fā)現(xiàn),蔣盡擇正在和老師賭氣——
動不動就關(guān)著房門不出來。
那天她買了最愛的幽蘭拿鐵,路過院子里他的房間時,鬼使神差地,她摸出一張便利貼,寫了句話,然后將幽蘭拿鐵放在了他的門前。
再到后來,她養(yǎng)成了每周在他門前放一杯幽蘭拿鐵的習(xí)慣。
雷打不動,每次上面都會貼一張便利貼,署名是Summer。
她偷偷觀察過,少年和老師的關(guān)系緩和了不少,她想著也許是自己的堅持起了一些微薄的作用——他有將她寫的那些話聽進(jìn)去過。
她在樓上看到過很多次他一閃而過的側(cè)臉,也期待過再次和他的正面相見,可是她忙著準(zhǔn)備中考,中考結(jié)束后她不學(xué)畫了,也再沒了去畫室的理由。
高中倒是和他上的同一所學(xué)校,可她用什么理由去靠近他呢。
問他,你還記得給你送過幽蘭拿鐵的人嗎?
說到底,她連他到底知不知道有她的存在都不敢確定。她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張望著,從他人嘴里聽著他如何如何。
直到那日她在學(xué)校矮墻底下碰見他,她下意識的反應(yīng)就是不能被他發(fā)現(xiàn)端倪,可誰能想到,她把隨身帶的小本子落下了,還被他撿到了。
記起小本子扉頁上的署名是Summer時,她有點兒慶幸,又有點兒失落。
慶幸的是暴露的概率低了,失落的是和他的距離又遠(yuǎn)了。
7.
“秦夏夏,你最近躲著我干什么?”
無數(shù)次看見蔣盡擇,然后迅速掉頭之后,秦夏夏終于在校門口被蔣盡擇堵到了。男生校服拉鏈開著,里面是黑色的長T,語調(diào)里透著股慵懶。
“哪有?”秦夏夏手指頭按在書包肩帶上,指節(jié)不自覺地用著力,聲音卻越來越小,“我躲你干什……”
蔣盡擇見女生還是不肯承認(rèn),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他說:
“不過就是偷偷畫了我,不過就是給我送了很久的幽蘭拿鐵,不過就是假裝不認(rèn)識我,你心虛什么?”
大概是兩年前的三月,他正因為爸爸被調(diào)動到另一座城市,而媽媽卻不肯立刻帶著他跟過去而跟媽媽吵得不可開交。他潛意識里將一家人分隔兩地的錯誤歸結(jié)在了媽媽身上,隨隨便便找個理由就和她吵。
后來在他賭氣不肯出房門的時候,有人敲了幾下他的門。
他以為是媽媽妥協(xié),不想打開門后沒見到人,只有放在門口的一杯幽蘭拿鐵。
那上面有張便利貼,寫著:你上次去玩的那個周末,她找了你整整兩天。
署名是“Summer”,他猜大概是跟著媽媽學(xué)畫畫的某個學(xué)生,也沒多在意,只是短短一句話,讓他想象到媽媽大街小巷尋他的樣子,他心里莫名地就有愧疚涌了上來。
后來他和媽媽的關(guān)系稍微緩和了些,幽蘭拿鐵和便利貼每個周末都會出現(xiàn)在他的門口,有時候會寫媽媽的事,有時候會寫自己的見聞。他像是一個沉默的聆聽者,聆聽著“Summer”想要訴說的。
他想過去一探究竟,卻又怕少了那份神秘的美好。
就在他習(xí)慣了有個神秘朋友的陪伴時,幽蘭拿鐵和便利貼突然不見蹤影了。
起初他以為是對方有事請了幾天假,直到媽媽告訴她,那個班的學(xué)生已經(jīng)全部結(jié)業(yè)。
他無法知曉“Summer”是誰,只好通過畫室里殘余的畫紙去尋找究竟。
他用薄紙覆在留有印記的畫紙上,平拿著鉛筆拓印在上面,反反復(fù)復(fù)十幾次,才找尋到痕跡。
拓印出來的是張側(cè)臉,雖然看不清面容。
但他直覺那就是他。
最后在拓印出來的右下角,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極小的署名,Summer。
所以當(dāng)他那天被秦夏夏甩鍋,不經(jīng)意間拿到她的小本子,又在扉頁上看到那個單詞時,他還有點兒不可置信。
他只好找各種借口去試探她,沒想到害她進(jìn)了次醫(yī)務(wù)室。
他這才打算攤牌。
“暗自將一個人藏在心里,其實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p>
秋天的天色暗得快,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了。秦夏夏終于鼓起勇氣承認(rèn)了:“所以,蔣盡擇……”
聽到女生喊他名字,蔣盡擇停住腳步,目光緩緩落在她臉上。女生的臉很小,鑲嵌著一雙黑玉般的明眸,她目光沉沉,說:“你把我的難受擺到明面上來,我該生你氣的?!?/p>
女生說話很緩很慢,卻是能讓人煩躁的心安靜下來的語感。
他伸出一只手去,想揉揉她的頭發(fā),忽又聽見:“可是,原來你從很久很久之前就記得我。光這件事情,已經(jīng)足夠?qū)⑽业碾y受抵消了?!?/p>
8.
后來,秦夏夏回想起來,被蔣盡擇認(rèn)出來之后的那段時間,大概是她高中生涯里,最暢快的時間了。
時間回到現(xiàn)在,秦夏夏又被蔣盡擇堵在了會議室里。
之前和她開會的一幫人看著情形不對,一早溜沒影了。
蔣盡擇將她逼回到她原本坐著的椅子上,雙手撐在扶手上,將她整個人都圈了起來,臉也挨到了距離她鼻尖只有半寸的地方:“說起來,《江湖少女臆想記》還是我取的名字,你這連載也不跟我說一聲,賣影視版權(quán)也不知會我,是不是有點太薄情寡義了?”
《江湖少女臆想記》就是她一開始畫在小本子上的漫畫,漫畫里的少女阿圓有著奇特的想象力,最大的夢想就是通過自己的超能力,去所有虛構(gòu)的世界里遨游一遍。
那時蔣盡擇看她畫的前幾話,他們才聊起取名這件事。
“按故事的發(fā)展來看,阿圓是個懷揣夢想、擁有奇妙想法的女孩,她所去的世界都是虛擬的,不如就叫作——《江湖少女臆想記》?”
“江湖?臆想記?”秦夏夏仔細(xì)地讀了一遍那個名字,鄭重地點頭,“好!”
那是她第一次認(rèn)真地跟人談?wù)撟约旱穆媺?,男生認(rèn)認(rèn)真真地替她思考名字的場景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里。
“我薄情寡義?你那個時候明明喜歡的是喬娜娜,為什么要給我錯覺?!”
被圈在臂彎里的秦夏夏,想起來就生氣。
當(dāng)時她快要升高三,因為戶籍的問題,最后一年,她要回到戶籍所在的南方城市去念高三。因為不舍蔣盡擇,那些天她整個人都蔫蔫的,可偏偏蔣盡擇剛高考完,和一幫朋友約了畢業(yè)旅行。
那天她應(yīng)他的要求去車站送他,本來她買了一包吃的,打算讓他帶著路上吃。
可是剛進(jìn)候車廳,她就看見一直在和他傳緋聞的同班女生喬娜娜興奮地抱了他,他不僅沒拒絕,笑得還和喬娜娜一樣開心。
最可恨的是,他們手里都拿著她最愛的幽蘭拿鐵。
他們的笑太刺眼了。
果然,他還是她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的那個人,一接近,她的自卑和怯懦在那一瞬間包圍了她。
她一氣之下將手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全丟進(jìn)了垃圾桶,哭著離開了。
蔣盡擇被她問得摸不著頭腦:“什么喬娜娜?我什么時候喜歡她了?”
“你不喜歡她,你不喜歡她為什么要在車站抱她?”
秦夏夏壓在心里幾年的委屈,終于找到了發(fā)泄口,號啕大哭著。
蔣盡擇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這誤會好像大了些。
“她是我發(fā)小,當(dāng)時在追我好哥們兒,我給她透露了點我好哥們兒的消息,她太興奮……就沒控制住。那杯喝的,是她讓我?guī)Ыo你的。啊,對了,她跟著我哥們?nèi)ヂ眯械?,不是我?!?/p>
他那天左等右等也沒等來她,他就放了那幫朋友的鴿子去找她。
可是僅僅一個下午,她就像第一次一樣,不聲不響就失蹤了。
她的電話打不通,微信也不回。
他去她原來的班里問,才知道她轉(zhuǎn)學(xué)去了南方。
他再次和她失去了聯(lián)系。
無數(shù)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里,他都在思考她不告而別的原因是什么,卻一無所獲。
直到前幾日,公司里的女生都在談?wù)撘徊咳藲饣鸨纳倥?,他無意間瞥了一眼,這才有了后來他讓人聯(lián)系她買版權(quán)的事。
當(dāng)初她離開的原因擺在眼前,蔣盡擇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他咬牙切齒道:“明白了嗎?清楚了嗎?你現(xiàn)在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Summer小姐?”
知道事情真相的秦夏夏自知理虧,硬著頭皮說:“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喬娜娜追的就是我公司的合伙人,周易?!?/p>
原來蔣盡擇公司的名字J?Y是這個意思,秦夏夏暗暗地想。
“你在這兒等我,哪兒也不許去!”
“你去哪?”
“我去找周易,讓她女朋友賠我女朋友?!?/p>
編輯/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