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油畫,一幅或兩幅

      2020-07-04 12:36武歆
      時代文學(xué)·上半月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法警小宋密室

      武歆

      色彩豐富、立體感強。能長期保持光澤。作者名字和日期,寫在畫布背面。

      ——關(guān)于油畫

      向榮來到法警隊第二天,在破舊昏暗的回廊里碰見一個走路慢悠悠的禿頂老頭。老頭主動打招呼:“新來的?”向榮遲疑了一下:“啊,新來的。”老頭說:“我剛找你師傅了,回頭見?!毕驑s趕緊向禿頂老頭問好。老頭從向榮身邊走過去,向榮嗅到濃烈的肥皂味。

      向榮走進師傅辦公室。

      師傅老馬說:“剛才老吳跟你打招呼?”向榮懵懂地點點頭,這才知道剛才回廊里跟他說話的禿頂老頭姓吳。師傅老馬問:“老吳跟你握手了?”向榮搖頭。老馬說:“老吳從來不主動跟人說話,今天奇怪了,主動跟你說話,我還以為他會主動跟你握手呢?!?/p>

      向榮依舊懵懂。

      老馬不緊不慢地解釋道:“老吳是市局刑警隊的?!毕驑s“哦”了一聲,心中好奇,又怯生地問:“刑警?”老馬點上一根煙,笑道:“看著不像吧?搞痕檢的,以后你就知道他多有本事了?!?/p>

      警校畢業(yè)的向榮當(dāng)然知道痕檢工作,第一個走近命案現(xiàn)場的人,就是搞痕檢的刑警,警界行話叫“出現(xiàn)場”。聽師傅的口氣,向榮感覺老吳跟師傅老馬很熟悉,想問師傅,老吳為何來法院,刑警跟法警好像沒有多少聯(lián)系,話到嘴邊又硬是憋回去。女朋友小宋昨晚還囑咐過他,到了新環(huán)境一定少說話,世間糟糕的事都是嘴巴引起的,小宋用手指頭點著向榮腦門說:“明白不”?向榮老實地答應(yīng)“哎、哎”。

      前不久,向榮才知道小宋為了愛情,毅然放棄去新建的深圳特區(qū),現(xiàn)今委身在一家幼兒園當(dāng)老師。向榮特別感動,更加在意他們的愛情。

      向榮沒想到畢業(yè)分配到法院當(dāng)法警,還是給大名鼎鼎的老馬當(dāng)徒弟。

      老馬是法院系統(tǒng)的知名人物,在“公檢法”系統(tǒng)也赫赫有名。五十歲了還干法警,全市只有老馬一個人。當(dāng)年跟老馬一起馳騁法場的,或是當(dāng)了行政領(lǐng)導(dǎo)或是辭職轉(zhuǎn)行掙大錢,只有老馬一個人堅守法警陣地。向榮在警校時,有一次練習(xí)打靶,聽兩個教官對話,一個教官曾在法院當(dāng)過法警,向另一個教官吹噓說,你知道“高法”的老馬吧,那家伙三十年的法警生涯,槍斃了二百名死刑犯,全是一槍斃命,沒有補過槍。那時向榮就知道老馬了,來到法院后,聽說師傅是老馬,向榮心中特別好奇,早就想問老馬“一槍斃命”的訣竅。

      這一天,值夜班。師徒倆吃完飯,老馬讓向榮陪他大院里散步。

      這是一座三進大院子,清末就是審判犯人的地方,那時叫高等審判廳。此后國民政府時期、日偽時期也都是法院所在地。1949年之后成了人民法院。

      房屋都是青磚平房,屋里也是青磚地面。出了屋子就是木質(zhì)回廊,三個院落之間也有回廊連接,雖然走上去吱吱作響,但還是能看出來早年回廊的雕刻精細,雖然破舊但下雨下雪,出這屋、進那屋,不會濕了衣服,不會臟了鞋。

      這個三進的大院子,一百多年來建筑格局沒有太大變化。房屋老舊,房頂上的小草,好像永遠拔不凈。走在屋頂長草的院落里,感覺時光特別遙遠。向榮第一天來報到就聽說法院要拆,要蓋一座嶄新的大樓。

      老馬抽出一根煙,向榮上前一步,趕緊為師傅點上,借機討教技藝,問:“師傅,您是怎么做到一槍了結(jié)的?”老馬倚著回廊木柱,笑道:“想學(xué)?”向榮臉紅了,點點頭。老馬說話直來直去,就像不會轉(zhuǎn)彎兒的子彈:“剛見你時,我不看好,你像新棉花一樣軟,可老吳特別看好你,特地打來電話講,說你……說你是可塑之才?!?/p>

      白凈面容的向榮被老馬說得雙頰火燒火燎的,紅著臉不言語,手里不住地轉(zhuǎn)動著打火機,其實他心里特別納悶,老吳說我是可塑之才,師傅就相信?向榮第一天看見老馬就感覺他是一個自信的人,但與其他法警好像關(guān)系一般,不冷不熱的,似乎沒有幾個貼心人。但老馬卻佩服隔行如隔山的老吳,向榮從他話語之間能清晰地感覺出來。

      “逗你玩呢?!崩像R看見向榮走神兒,壞笑起來,八字眉更加奪目。隨后又點上一支煙,接著剛才話題說:“送路要想干脆利落,你要尊重他,他是犯了罪、他是殺了人,可也要把他當(dāng)人看。要從心里這么想,人都是有感應(yīng)的,要死的人感應(yīng)更強烈?!?/p>

      向榮看著老馬纖細的食指。老馬臉黑、脖子黑,露在外面的皮膚只有雙手白,白得不像男人的手,也不像刑警老吳粗糙而又發(fā)皺的手。

      老馬繼續(xù)說:“槍決前,你要跟他講,要互相配合才不受罪,才能一槍完結(jié)。你要告訴他,當(dāng)射擊口令發(fā)出時,一定要把胸腔里最后一口氣呼出去,還要把胸挺直了,脖子也要梗直了。”

      “為何?”向榮奇怪。這又不是上臺領(lǐng)獎,這是奔向黃泉路,怎還挺胸昂頭的,做不到呀。

      “胸挺不起來,腦袋容易低。脖子不梗直了,腦袋容易歪?!?老馬解釋道,又接著說:“對執(zhí)行死刑的犯人要五花大綁,把雙手別到后背上,目的就是為了讓他挺胸昂頭,不能彎腰?!?/p>

      老馬扔掉煙頭,把雙手別在后面做示范,讓向榮看他挺直的姿態(tài)。向榮眨巴著女孩子一樣的大眼睛,認(rèn)真地聽,認(rèn)真地看。

      “你琢磨一下。”老馬啟發(fā)道:“腦袋低著、歪著,怎么打準(zhǔn)?”

      向榮又糊涂了:“一米遠,打不準(zhǔn)?”

      老馬語氣不屑地說:“工作多少年,都有把子彈打飛的。這樣的人大有人在,笨蛋在哪個行業(yè)都有!”

      向榮心跳加速,看著師傅老馬。老馬繼續(xù)向前走,向榮后面跟著。再后來,向榮緊走兩步,兩人并排走。法警隊在后院,他們向中院走,轉(zhuǎn)一圈兒,再向前院走,然后再轉(zhuǎn)回后院。

      繞了一圈,再繞一圈。三進的大院子,真能繞一會兒了。

      向榮興趣很濃,又問呼氣的事。

      老馬停住腳步,說:“按照規(guī)定,執(zhí)行槍決后尸體不能動,只要動,哪怕動一點兒都得補槍。其實人已經(jīng)死了,因為最后一口氣沒吐出去,憋在身體里邊,身子就會抽搐,沒有辦法,就得補槍。這是規(guī)定。從我當(dāng)法警那天開始,我就這么聽說的規(guī)矩。”

      向榮問:“怎么看出來最后一口氣……他呼出去了?”

      老馬哼道:“你以為光是瞄準(zhǔn)后腦殼嗎?關(guān)鍵要看他的喉嚨?!?/p>

      向榮更加不解:“喉嚨在前面,你站在后面,怎么能夠看見前面?”

      老馬看著向榮,八字眉向下耷拉,撂下兩個字:“感覺!”

      這天是周末,下班時老馬讓向榮明天去他家,可向榮和小宋約好明天去看電影。老馬說,笨蛋,我是讓你明天晚上來,你們看你們的電影,看完電影你跟小朋友一起來我家吃飯,看看我的手藝。

      轉(zhuǎn)過天來,向榮和小宋下午看完電影,向榮說了師傅老馬請他們?nèi)プ隹?,小宋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沒見過面去人家家里吃飯,有些不妥,于是主動要求回家,讓向榮自己去。小宋走之前,猶豫片刻說:“我爸說了,想見你?!毕驑s樂開花。跟小宋戀愛半年多,還沒跟小宋爸媽見面呢,沒和父母見面的戀愛,不是真正戀愛。高興得向榮急問“哪天”?小宋回眸一笑:“回頭告訴你”。

      把小宋送上公交車,向榮把單車騎得飛快,歡欣鼓舞地去了師傅家。發(fā)現(xiàn)老吳也在。是老吳五十歲生日。巧的是,老馬生日跟老吳相差兩天。老馬拍著向榮肩膀,響亮地說:“今天給老吳過生日,順便把我后天的生日也過了?!毕驑s前幾天才知道師傅離婚多年,因為獨身,師傅總是替人值班,一年到頭待在單位。

      老吳、老馬談天說地,最后話題落在老馬身上。向榮發(fā)現(xiàn)老吳和老馬在一起,都是老馬在講,講死刑犯臨終前的各種表現(xiàn)。老吳聽得津津有味,生怕落下一個細節(jié)。今天兩個人一起過生日,也不忘講這些外人聽來不吉利的事。

      “我上個禮拜又送走一個?!崩像R呷了一口酒。

      向榮知道上禮拜師傅又有送路的事,本來他要跟師傅一起去的,可有個法警家里臨時有事請假,請假的法警又有任務(wù)上庭,向榮只好頂替那個法警上庭,錯過了跟師傅老馬一起去法場?,F(xiàn)在想來,向榮還是遺憾。盡管以后上法場是常態(tài),但向榮總想早點實現(xiàn)。

      老馬說:“這次斃的,是剛從號子出來三天就犯人命案的家伙。這小子一米八,長得帥,姓李,小李子。小李子出來后,當(dāng)天晚上幾個狐朋狗友給他接風(fēng),一起吃宵夜。進飯店的時候,看見飯店門口不遠處有一對小情侶站在大樹下?lián)肀Ы游?。小李子過去,告訴那個男的快回家,這么晚了讓一個女孩子在外不安全。那男的不理他,女的也不理他,繼續(xù)旁若無人地擁抱接吻。小李子平靜地說,我一會兒吃完飯出來,不想看到你們,再看到你們,我可就不客氣了。”

      老吳禁不住哼道:“與他何干?!?/p>

      “就是嘛?!崩像R道,“可是小李子認(rèn)為與他有關(guān)。夜宵吃了倆小時,小李子出來,看見那對小情侶還在那抱著,小李子生氣了,過去跟那男的理論,男的當(dāng)然反駁,小李子氣不打一處來,四下里尋摸,正好不遠處放著一塊方磚,整整齊齊的一塊磚,小李子說那塊方磚好像就是為他準(zhǔn)備的,他過去就把方磚抓在手里。照著那男的腦袋使勁兒砸下去,狠狠地砸下去?!?/p>

      向榮發(fā)現(xiàn)老吳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老馬。

      老馬繼續(xù)說:“小李子大模大樣地走了,那男的送到醫(yī)院,死了。后來小李子就被抓到了,再后來小李子就到我這來了?!?/p>

      “小李子殺人是什么心理?”老吳問。

      “去法場那天,他上廁所,我在廁所問過他?!崩像R吃了一口他最拿手的大拌菜,張大嘴巴嚼著。雖然嘴巴動作夸張,卻是沒有響聲,他說:“小李子跟我講,警察叔叔不瞞你說,我發(fā)現(xiàn)被我砸死的那個家伙不是好東西,我是壞人,所以我能一眼看穿壞人,別看當(dāng)時黑燈瞎火的,我也能看穿那個男人的鬼心腸,要是不被我砸死,那個女孩子早晚被那男的騙了,我這是為民除害了?!?/p>

      老吳道:“歪理邪說。”

      “為自己罪惡尋找解脫。”老馬說:“當(dāng)時小李子砸完那男的,踩著腳下的血,還和藹地囑咐那女孩兒說,以后晚上別出來,晚上壞人多,容易出事,快點回家吧,別讓你爸媽惦記,一定記住早回家?!?/p>

      “陰影會籠罩那女孩一輩子?!崩蠀钦f。

      老馬呼出一口氣,沒說話。

      老吳忽然自語道:“說不定那個小李子真是這樣想的,也不能完全排除小李子說的是真話?!?/p>

      老馬一擺手,道:“你是刑警,你怎么判斷跟我沒關(guān)系,反正到我這來的都是命案,殺人是要償命的,老子絕對一槍一個!”

      老吳嘆道:“過去武行有規(guī)矩,事過不問因由、擺茶不必說話??晌沂切叹?,就得問個究竟,否則怎么破案?個性不同,心理不同,在犯罪現(xiàn)場留下的痕跡也會不同?!?/p>

      老馬道:“你的規(guī)矩是你的規(guī)矩,我這也有規(guī)矩,我才不相信小李子那鬼話呢?!庇终f:“刑警可以探討心理,法警就不用了,只要保證他順利上路就可以,對吧?”

      老吳沒回答,用酒杯指了老馬一下,一口干了酒。

      老吳、老馬說著話,一瓶酒很快沒了。老吳似乎還沉浸在老馬的講述中,顯得心神不定,似乎今天晚上不是給他過生日,他倒像是在走訪、調(diào)查案子。

      向榮也喝了點酒,暈暈乎乎地離開師傅家,路上突然想起來,老吳生日怎么不在家過,跑到師傅老馬家過,莫非老吳也獨身?

      雖說小宋提前給向榮做了工作,告訴他不要緊張,說她爸媽脾氣隨和,有什么說什么,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上驑s進了門還是拘謹(jǐn)。小宋和她媽媽在廚房忙碌晚飯,向榮面對小宋爸爸老宋。向榮也沒見到小宋父母臉上笑容有多燦爛。

      老宋是大學(xué)老師,戴著眼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白襯衣的衣領(lǐng)雪白,難怪小宋每次見到向榮,眼睛都會不由自主瞄向他衣領(lǐng)。小宋說過男人衣領(lǐng)是否干凈,能夠顯示一個男人是否具有一定修養(yǎng)。向榮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反駁小宋。

      老宋詢問向榮工作情況,又問他業(yè)余時間做什么。向榮瞥見老宋身旁沙發(fā)扶手上放著一本翻開的書,靈機一動說自己業(yè)余時間讀書。老宋眼睛一亮,問他愛看哪方面書。向榮立刻滿腦子搜索看過的書名,不知為什么,立刻想到了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是哪個作家創(chuàng)作出來的人物?”老宋問道。

      向榮一時說不出來,因為福爾摩斯太過有名,他把作者名字給忘了。老宋給向榮面子,他也沒說作者名字,順手拿起沙發(fā)扶手上的書,對向榮說:“這個作家的書非常有意思,你可以看看。”

      向榮接過去,原來是一個叫羅伯-格里耶的法國作家寫的書,書名很神秘,叫《密室》。向榮禮貌地翻看著,這時書房里電話響了,老宋站起來去書房接電話。向榮繼續(xù)翻看《密室》。

      老宋接的電話似乎很重要,剛開始書房門敞著,飛出來“嗯嗯”或是“哦哦”,再后來老宋把身子拽長,用手指頭把門“嘭”地關(guān)上了。

      向榮看不下去很長句子的《密室》,放下書,去了廚房,說要幫忙。小宋媽媽說廚房地方小,你還是進屋坐吧。向榮看了看廚房,的確小,兩個人都有點擠,三個人根本站不下,又百無聊賴地回了客廳。

      書房的門依舊關(guān)著,里面一點響聲都沒有??蛷d里異常安靜,向榮閑得慌,只好繼續(xù)翻看《密室》,沒想到慢慢看下去了。

      “首先看到的是一攤紅色斑跡,一種深暗的、泛泛有光的紅色,帶著幾乎是漆黑的暗影。”

      向榮覺得這個叫羅伯-格里耶的人寫的書,跟他以前讀“福爾摩斯”時不一樣。到底怎么不一樣,他說不出,但就是感覺不一樣。

      “這房間的大小很難確定,一眼看去,那個年輕被害者的軀體似乎已占據(jù)了房間很大一塊地方,但是那與房間相接的寬闊樓梯似乎給人以這樣的暗示,這兒并不是房間的全部,在它的左右四周實際上還存在著相當(dāng)大的面積……”向榮完全被吸引進去,他感覺自己走進了那個嚇人的密室,那個被害者的軀體就在他的眼前,正在淌著血。

      不知不覺間,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不知道從哪里照射進來一束亮光,在客廳角落里晃動,隨后一閃,不見了。

      《密室》也是這樣寫的——“很難說清楚那亮光是從哪兒照進來的。無論是圓柱下還是地板上,都沒有跡象表明光線的方向。沒有一扇窗,也沒有任何其他光源。整個場面似乎是由這具乳白色的軀體照亮的……”

      “什么書,看得這么入迷?”小宋聲音在向榮頭上響起來,把讀得認(rèn)真的向榮嚇一跳。

      小宋把頭發(fā)用一根膠皮筋束起來,扎到頭頂上,樣子像是卡通人物。她穿著帶有小白兔圖案的圍裙,張著雙臂,讓向榮把她兩個袖口向上挽一下。向榮趕緊幫忙,小宋掃了一眼沙發(fā)上的書,問向榮:“書好看嗎”?向榮說:“好像是講兇殺案的?!毙∷握f:“我爸正看這本書,給學(xué)生講?!毕驑s問:“你爸也寫小說?”小宋說:“他不寫,他是分析小說、評論小說,算是評論家吧?!毕驑s笑道:“評論家比作家還要高明?!毙∷蔚溃骸澳堑共灰欢ǎg(shù)有專攻,各有所長吧?!?/p>

      向榮和小宋說著話,書房門開了,老宋走出來,臉色不太好看。向榮是個敏感的人,接下來的話語就有些謹(jǐn)慎。

      吃完晚飯,向榮告辭。由于心情緊張,他感覺胃口有點疼。

      小宋送向榮到樓下,向榮著急問小宋:“你爸媽說了啥?”小宋擠眉弄眼說:“我爸媽說你是個規(guī)矩的小伙子。”向榮樂開花,心里想,這就算是認(rèn)可了呀。

      在騎自行車回家的路上,向榮想著剛剛過去的晚宴。感覺小宋媽媽是個正常的人,小宋爸爸有些問題,似乎心事重重,尤其進書房接了電話,之后神情怪異,似乎正在思考一件頗為嚴(yán)重的事。向榮想,莫非作家、評論家都是這樣子?天天看那些怪里怪氣的小說,還要評論那樣莫名其妙的小說,精神正常那才怪呢。向榮又想起老馬和老吳,感覺他們倆也是怪人,湊在一起總是探討死亡的事。

      街道上行人稀少,路燈有些幽暗。

      向榮又想起那本《密室》,他想哪天讓小宋把《密室》拿給他看,說不定以后對他工作會有幫助。向榮心里有個秘密,他的理想是當(dāng)刑警,不想當(dāng)法警。向榮想起老吳初次與他見面,態(tài)度那么友好,莫非看出來他有想當(dāng)刑警的想法?真是那樣的話,老吳可是不簡單,能夠把人心里的想法一眼看穿。

      向榮心里琢磨,想當(dāng)刑警的想法,可不能流露出來,讓師傅知道了,他會不高興的。剛到新單位就想離開,給人印象不好。

      這樣想著,自行車蹬得飛快,向榮感覺自己像一顆射出的子彈,遙遠的靶心看得越來越清楚。

      向榮有事沒事向師傅討教技法,想知道老吳了解死刑犯人生最后時刻的目的,難道對他現(xiàn)場痕檢有幫助?既然老吳這樣做,我也這樣做,對我將來轉(zhuǎn)行會有幫助。向榮想法已定,老吳感興趣的事,他也要多加關(guān)注。

      老吳又來了。老吳經(jīng)常來。

      刑警隊和法院離得不遠,老吳蹬著那輛吱吱作響的自行車,半小時就到。把自行車靠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樹下,然后慢悠悠地走上回廊。

      老馬臨時有事,出去還沒回來,向榮忙著給老吳倒上茶水。老吳擺手不喝,向榮還是熱情地倒上,把水杯放在老吳面前。這是上好的太平猴魁,上次去小宋家,向榮帶了兩盒去,還剩下一盒,現(xiàn)在給老吳沏上。碧綠色茶葉在透明的大號茶杯里煞是好看,像是一幅飄動的水墨畫。

      老吳卻不看。

      不看水杯的老吳只看向榮。

      老吳問向榮工作適應(yīng)了嗎?向榮說適應(yīng)、適應(yīng),隨后又講法警沒有刑警刺激,上法場還有意思,上堂實在乏味,站在堂上,威風(fēng)不起來。老吳看著向榮,意味深長地笑。向榮趕緊躲過老吳的“意味深長”,問法警工作對刑警工作有何幫助。

      老吳道:“小向呀,你是一個愛琢磨的人,我喜歡?!?/p>

      向榮“嘿嘿”的不好意思。

      “一個人做事不琢磨,一輩子沒出息。你師傅老馬就愛琢磨,單憑這一點,我就愿意跟他來往?!崩蠀钦f,“不是夸我自己,我也是愛琢磨,所以我跟老馬才能成為十幾年的好朋友。干工作不琢磨,那就是一根木頭,一個人成為一個木頭,實在沒意思,對吧?”

      向榮點點頭。

      “老馬給我講過一件事,這件事幫我破過案子,我記一輩子。”老吳說,“可是那件事也讓老馬沒了老婆?!?/p>

      “是嗎?”向榮睜大眼睛。

      老吳慢悠悠地講起來,老馬有一次去法場,下著小雨,槍響后老馬覺得嘴唇上好像有雨滴落下,也沒當(dāng)回事。旁邊一個法警提醒他,用手指著他嘴唇。老馬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抹了一下,發(fā)現(xiàn)是一滴鮮紅的血跡。老馬清楚這滴飛到嘴唇上的血來自哪里,老馬沒當(dāng)回事,轉(zhuǎn)臉就忘了。后來有一天老馬兩口子親熱,他吻老婆又逗笑話,不知怎么就講了那顆飛來的血滴,哪里想到,老婆當(dāng)時就把他推開了,氣得臉色煞白。從那天開始老婆不跟他接吻,后來老婆又讓他調(diào)換工作。老馬不愿意,他說當(dāng)初我是法警你是知道的。老婆說過去是過去,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兩個人越鬧越僵,老馬脾氣也倔,不服軟。由這件小事打起了冷戰(zhàn),兩口子就怕冷戰(zhàn),吵吵鬧鬧不怕,就怕不說話,就怕屋子里安靜。后來冷戰(zhàn)了幾年……后來就離婚了。

      向榮心里緊了一下,立刻想起自己的戀人小宋,馬上回憶小宋與自己相處時的蛛絲馬跡,沒有覺得不妥之處,這才心里踏實下來。

      老吳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那滴血讓老馬離了婚,卻幫我破了案子。

      老吳又講起那個讓他記上一輩子的案子:

      “那個案子是我出的現(xiàn)場,現(xiàn)場沒有一絲血跡。你也知道,任何案子必須確定第一現(xiàn)場。確定不了第一現(xiàn)場,下面?zhèn)善乒ぷ鳠o法進行。我在那間屋里硬是沒找到一滴血跡??墒撬凶C據(jù)顯示,就是在那間屋里發(fā)生兇殺的。臥室、客廳、廚房、浴室、儲物間……所有地方都仔細查看了,沒有,一點兒都沒有。我知道屋里重新粉刷過,我就用刀刮墻皮,化驗墻皮,還是沒有。我是有信心的,只要犯罪殺人,就一定會在現(xiàn)場留下蛛絲馬跡,不可能留不下。最后還是老馬那飛來的血滴啟發(fā)了我,我在客廳墻上一幅紅牡丹的油畫上發(fā)現(xiàn)了血跡,噴濺的血正好濺到油畫上,肉眼看不見,不拿儀器面對油畫仔細查看,也發(fā)現(xiàn)不了,顏色完全一致,再加上又過去了一段時間,真是看不出來呀。那次現(xiàn)場痕檢令我永遠難忘呀?!?/p>

      “因為這件事,讓我跟你師傅走得更近了。”老吳說。

      向榮非常感慨,主動拿出煙,給老吳點上。

      老吳說:“你抽煙了?”

      向榮說:“抽得少?!?/p>

      老吳哼道:“抽吧,男人抽煙也不算大毛病。”

      向榮笑起來?,F(xiàn)在他抽煙還不敢讓小宋知道。

      過了一會兒,老吳說:“小向,你業(yè)余時間做什么?”向榮說:“最近也沒啥,看書吧?!崩蠀怯謫枺骸翱词裁磿??”向榮隨口一說:“一個意大利作家寫的,作家名字我忘了,書名記得,《密室》。”

      “密室?”老吳道:“名字好?!?/p>

      向榮陪著老吳聊了好長時間,老馬也沒回來,后來老吳騎著吱呀作響的自行車走了。

      向榮呆坐在辦公桌前,心里不是滋味,還有幾分莫名的悵惘,似乎跟那飛濺的血滴有關(guān)。

      呆坐很久的向榮站起來,把老吳桌前的水杯拿起來,一時舍不得倒掉,這才猛然想起老吳每次來,從來不喝水,好像師傅老馬也從來不給他倒水。老吳對別人的水杯熟視無睹。向榮想著,自己把茶水喝了。

      涼了的茶水,讓向榮咂吧了好半天。

      日子過得飛快,眨眼間向榮工作兩個多月了。

      這天向榮在單位值班,一個星期值兩次班。電話響了,向榮下意識看了手表,已經(jīng)十點多鐘了。他抄起電話,是老吳打來的。

      老吳劈頭一句話:“小向,我記得前幾天你跟我說過你在看一本書,書名叫什么?”

      向榮嚇一跳,問:“出什么事了?”

      “沒出啥事。”老吳說,“我記得你看的那本書叫《密室》,對吧?”

      “是呀?!毕驑s又追問,“到底什么事?”

      話筒里傳來劇烈的風(fēng)聲,向榮猜不透老吳在哪兒,后來聽見關(guān)窗戶聲音,接著風(fēng)聲就沒了,電話清晰了。又聽見老吳咳嗽起來,停了片刻,又接著咳嗽,向榮感覺老吳嗓子里堵著厚重的濃痰,隔著話筒聽都替他難受。

      老吳把嗓子里的東西解決好了,說:“咱倆見一面,說說那本書好嗎?”

      向榮答應(yīng)下來??蛇€是想不清楚老吳為何會找自己談讀書的事。

      轉(zhuǎn)天一早老吳就來了,依舊一身濃烈的肥皂味。剛剛坐下,就從書包里掏出一本書,向榮立刻想起在小宋家看到老宋的《密室》,不一樣的是老吳帶來的這本《密室》,用透明塑料袋包著,塑料袋上面還用白板筆寫有“客廳——023”字樣。

      老馬站起來,用細長白皙的手指頭戳著桌面,對向榮說:“這是一個滅門案,連兩歲小孩子都殺了。”

      老吳對老馬道:“案子肯定能破。”

      向榮還在警校上學(xué)時就知道在警界有一個不成文的讖語,凡是殺死小孩的案子肯定破案,而且案子破得還會很快。老吳說他當(dāng)刑警三十年,遇到過四起殺害未成年人的案件,最后四起案子全破了。警察們有句口頭禪,殺孩子天理不容。

      老馬要開會,提前走了,把向榮“甩”給了老吳。

      老吳指著塑料袋子里的《密室》,語調(diào)沉重地說:“不瞞你,這是我在案發(fā)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放在沙發(fā)扶手上。沙發(fā)前面躺著三具尸體,年輕的父母、兩歲的孩子,真是慘不忍睹?!?/p>

      “你向我了解這本書,對你破案有幫助?”向榮不解。

      老吳用手捂著嘴咳嗽起來。過了一會兒,說:“這本書不是被害人家里的書,書上沒有被害人的指紋。書上的指紋來自哪里?是兇手的還是其他人的?現(xiàn)在不得而知?!?/p>

      向榮認(rèn)真地聽著。

      老吳繼續(xù)分析說:“極有可能是兇手帶進來的書。假如是兇手的話,他為什么要帶一本書去殺人,還放在沙發(fā)扶手上?難道殺完人,坐在沙發(fā)上又看了會兒書?這個案子有很多不合常理的細節(jié)?!?/p>

      向榮回答不上來。

      老吳接著說:“我認(rèn)識的人中沒有看過這本書的,只有你看過,所以想跟你聊聊,說不定咱們會從這本書里聊出有價值的線索來。”

      向榮不好意思,說:“我馬上找我女朋友,讓她把書拿來,我看完再跟您說?現(xiàn)在我啥都說不上來。”

      老吳說:“案發(fā)現(xiàn)場這本書,看也不方便,還要戴上手套。你那本書看完,再借給我看看。當(dāng)然了,越快越好?!?/p>

      向榮點點頭。

      老吳前腳剛走,向榮就馬上給小宋打電話,沒敢提老吳的案子,只說自己想看,那天看了一點,很感興趣。小宋爽快地說:“我找我爸,你愛看書,我爸肯定高興,他一直想讓我找個知識分子?!毕驑s聽得尷尬,覺得小宋哪都好,就是說話不會繞彎兒,可能整天與孩子打交道有關(guān)系吧。

      向榮說:“今晚我就去你家?!毙∷危骸敖裢聿怀?,你明天去我單位,我把書給你帶上?!毕驑s問:“為何今晚不成?”小宋說:“我們還沒有結(jié)婚,不能什么事都告訴你?!毕驑s只能說:“好吧好吧?!绷滔码娫挘睦锊皇亲涛?,想著早點把小宋娶回家,可是娶小宋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向榮覺得小宋媽媽“好對付”,小宋爸爸老宋“不好對付”,雖然臉上看著和藹可親,目光后面卻是莫測高深,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第二天早上,向榮跟師傅老馬說了情況,然后直奔小宋工作的幼兒園。

      幼兒園坐落在一條安靜的小街上。主體建筑三層小樓,小樓兩邊還有平房,院子很大,可以改成一個網(wǎng)球場。這里過去是某個下野軍閥的大別墅,解放后成了市衛(wèi)生局的幼兒園。小街上平時沒人,只有早晚接送孩子時段才熱鬧,到處都是等著接孩子的家長,那真是摩肩接踵,比商場還要熱鬧。

      門衛(wèi)老者認(rèn)識向榮,特意讓他進門衛(wèi)室,然后用內(nèi)部電話找小宋老師。一會兒小宋出來了,向榮趕緊出屋去迎。

      小宋說:“你怎么想起來借書?”向榮說:“看書不好嗎?我要變成知識分子?!毙∷握f:“你看得懂嗎?”向榮不高興了,平時他都禮讓小宋,可她現(xiàn)在竟然這樣講話,他吃不下,譏諷道:“你是大教授的女兒,說話應(yīng)該禮貌一些?!毙∷伟装椎哪橗嫯?dāng)即紅了,扭臉不理睬向榮。

      向榮感覺這樣斗嘴沒意思,像是不成熟的小孩子,于是趕緊道歉:“說正事、說正事,書拿來了?”

      小宋說:“道歉不嚴(yán)肅,不理你了?!闭f完,轉(zhuǎn)身就往回走。

      向榮急了,趕緊上前兩步,擋在前面,一再解釋自己錯了。小宋可能感覺窗戶里面有人向外探望,不好繼續(xù)耍脾氣,說:“書沒了?!毕驑s猶豫道:“沒了?怎么沒了?”小宋說:“我找我爸了,我爸說書丟了?!毕驑s再問:“怎么丟的?”小宋說:“我哪兒知道,我爸就是這么說的,我原話轉(zhuǎn)告你。你快走吧。”

      小宋快步走向主樓,向榮也不好再追,只得轉(zhuǎn)身回去。

      離開幼兒園,向榮自行車蹬得飛快。進了辦公室,馬上給老吳打電話。電話那邊的老吳沉吟片刻,想讓向榮再問小宋她爸,書是怎么丟的。向榮說不好問,主要是小宋不當(dāng)回事,他又不能直接問老宋。老吳又說,干脆就把案子的事直接講給老宋,請他幫忙,他是大教授,懂得道理。向榮想了想,答應(yīng)了,覺得事情說明白可能會更加簡單。

      當(dāng)天下班,向榮又去幼兒園大門外等小宋。

      小宋出來,看見向榮,有些驚訝,向榮干脆講了案子的事。小宋埋怨向榮,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說?說完,騎上自行車,在人叢中靈巧穿行,向榮急忙上車,緊跟在后面。

      向榮滿頭大汗跟著小宋,急匆匆進了她家。

      老宋還沒回來,小宋媽媽說是學(xué)校里有事,要晚一點回來。小宋媽媽看見向榮坐立不安,不住地用手掌抹汗,忙問有什么事。不等向榮回答,小宋搶先一步,急著講了案子的事。小宋媽媽滿臉慌張,展開雙手左右晃著,然后拉住向榮,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小宋看見媽媽這樣驚恐表情,自己反倒松弛下來,大笑說:“您還擔(dān)心我爸爸作案?您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我爸爸也不會殺人呀。”

      小宋媽媽不高興,訓(xùn)斥女兒瞎講,說:“多大的姑娘,嘴巴怎么沒有把門的?一會兒讓你爸聽見,你看他說不說你?”

      向榮在一旁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尷尬地笑。

      小宋媽媽讓向榮晚上在家吃飯,向榮說不麻煩,一會兒就得走,說完又轉(zhuǎn)臉看小宋,小宋也不言語。小宋媽媽對向榮說別看她,聽我的。向榮還想再說什么,小宋媽媽去了廚房。

      又等了一會兒,天已經(jīng)擦黑了,老宋終于回來了。

      小宋媽媽一邊用毛巾擦手、一邊從廚房里出來,讓向榮快點講。老宋脫著大衣,責(zé)怪道,什么事不能坐下來再說呀。小宋趕緊把媽媽推走,然后幫助爸爸把公文包放到書房,又端上來一杯水,坐在爸爸身邊,輕靠著爸爸,用目光示意向榮講。

      向榮一五一十地講了,老宋聽完,有點發(fā)愣,隨后站起身去了書房,又回轉(zhuǎn)身子,把門關(guān)上,還仔細地推了推。

      過了十幾分鐘老宋才出來,臉色不好看,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小宋瞅了一眼向榮,用目光示意向榮別說話。

      又過了幾分鐘,老宋這才開口說話,這一說話不要緊,把向榮和小宋都給嚇住了,坐在沙發(fā)上的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向前探直了身子。

      老宋嚴(yán)肅地說:“難道一本書就把我牽扯進殺人案里去了?”

      小宋急忙拽住爸爸胳膊,問到底怎么回事?向榮也是著急,說:“宋叔叔您怎么可能跟案子有關(guān)呢。小宋狠狠白了向榮一眼?!?/p>

      老宋喝了一口水,這才講了《密室》的去向。原來這本書讓他學(xué)生林曉童借走了。小宋咳了一聲,擺擺手說,借走有什么,找他要回來不就成了?向榮也是隨聲附和。

      老宋忽然面色平靜下來,語氣坦蕩地說:“小向,你是不知道,不久前這個林曉童犯了錯誤,他去舞廳跳迪斯科舞,與社會上的人鬧了矛盾,他打了人,人家也打了他,警察來了,讓他蹲了一夜派出所,現(xiàn)在學(xué)校準(zhǔn)備處理他,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上學(xué)了,找不到他,他家里也聯(lián)系不上,他家不在本市,他會不會做了不該做的事……”

      向榮覺得這件事不可掉以輕心,要馬上找到林曉童,問他《密室》在哪兒?看林曉童有何反應(yīng)。小宋支持向榮的想法,忙問爸爸怎么才能聯(lián)系上林曉童?

      老宋說林曉童腦子聰明,學(xué)習(xí)好,但特別貪玩,他既去舞廳跳舞也去圖書館讀書?,F(xiàn)在舞廳他大概是不敢去了,圖書館有可能找到他。不過,林曉童好幾天沒來上學(xué)了,不可能再去圖書館。

      向榮問老宋,林曉童是個什么情況?小宋插嘴說很帥的一個男生。老宋瞪了女兒一眼。

      小宋好像沒看見父親瞪眼,依舊面向父親,說是在家里見過爸爸和學(xué)生的合影照,合影照上有林曉童的照片,讓向榮看看照片不就認(rèn)識了嗎,說著站起來,去書房找。

      “哪有什么照片,把東西翻亂了,瞎找什么?” 老宋斷喝女兒,“一個女孩子,毛毛糙糙的,不能穩(wěn)重一點嗎?搞得旁人心煩意亂。”

      小宋沒想到爸爸突發(fā)脾氣,當(dāng)時眼圈就紅了,委屈得扭身去了自己房間。向榮特別尷尬,向老宋“嗯啊”了兩聲,趕緊追進了小宋房間。

      向榮千哄萬哄,終于把趴在床上的小宋哄了起來。他首先責(zé)怪自己莽撞,讓小宋跟爸爸鬧矛盾。小宋眨巴眼睛,說:“爸爸這是怎么了,發(fā)這么大火氣。”向榮趕緊規(guī)勸,解釋說:“宋叔叔著急情有可原,自己學(xué)生出事了,當(dāng)老師的肯定著急,不著急那才不正常呢?!?/p>

      小宋撇著嘴巴,瞪了向榮一眼,又說:“我陪你去圖書館,我認(rèn)識林曉童,肯定能找著?!?/p>

      向榮拉著小宋的手,連說“好呀好呀”。小宋甩過來一句話,以后不許抽煙,見我之前要漱口,不漱口不見你。

      向榮哄好了小宋,這才離開宋家。

      路上,向榮又突發(fā)奇想,不回自己家,直接去老吳家,要連夜把情況告訴老吳。向榮感覺自己已經(jīng)變成刑警了,精神抖擻起來。

      師傅老馬聊天時提到過老吳的家,說是特別好找,在某所大學(xué)的家屬區(qū),最破的房子就是老吳家。向榮按照師傅老馬說的情況,去了那所大學(xué)的后院,果然看見了一片破舊的房屋,好像是拿破磚頭搭起來的,有的亮著燈,有的黑燈。黑燈的破房子上面寫著大大的“拆”字,顯然早就沒人住了。

      向榮朝著亮燈的破房子,挨屋大聲喊著:“吳師傅、吳師傅”,喊了一會兒,果然一間亮燈的破屋子門開了,老吳出來了,披著一件夾克衫,趿拉著一雙圓口布鞋,手上卻是一副異常潔白的手套。白色的手套在夜晚非常顯眼。

      向榮進了屋,看見鍋碗瓢盆都在地上擺著,下不去腳。老吳笑道:“進了垃圾站,對不?”

      向榮不知道說啥。老吳給他解釋,他有房子,離隊遠,這是同事的房子,馬上就要拆遷了,他臨時住,就是為了方便上班,轉(zhuǎn)身就到隊里,七、八分鐘的路程,省了很大的勁兒。

      老吳見向榮看他手上的白手套,就把床上一本書拿過來,向榮見是《密室》。老吳說:“你的那本總是拿不來,我等不及了,只好先戴著手套看這本了?!?/p>

      向榮還沒解釋為何書沒拿來,老吳戴著白手套的手小心地拿起書,說他正看著呢,念給向榮聽:

      “……那個男子依然站在大約一碼遠的地方,身體稍稍前傾,看著那具尸體。他看著她的臉,目光游移不定。她的黑眼睛由于眼旁的黑暈而顯得更大了,嘴像嘶叫地張開。那個男子由于站立的姿勢,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側(cè)面,他的臉色雖然嚴(yán)峻,又冷靜又呆滯,但從中還是可以體會到某種強烈的興奮……”

      老吳停下來,問向榮:“你說書里這個男子,為什么面對尸體會有某種強烈的興奮呢?不害怕卻興奮,這是為什么?”

      向榮沒有心思探討小說,腦子亂著呢,著急地說:“吳師傅,我這么晚來,是要趕緊告訴您,我女朋友父親的那本書被他學(xué)生借走了,那個學(xué)生特別活躍,經(jīng)常去舞廳跳舞,在舞廳跟人打過架,還進過派出所?!?/p>

      老吳“哦”了一聲,小心地把《密室》放進塑料袋子里,褪下白手套,然后點上一根煙。讓向榮再說一遍。

      “小向呀,干得不錯!”老吳說,“請你未來的岳父幫忙,找到林曉童,可以嗎?”

      向榮把女朋友小宋帶他去圖書館找林曉童,另外還有老宋的情緒變化,全都一股腦地講給了老吳,隨后緊張地觀察老吳的表情變化。

      老吳倒是沒有特別的表情變化,只是沉吟片刻,后告訴向榮:“你和小宋不要去圖書館了。”

      “那么多人,不會有危險?!毕驑s說。

      小宋聽說不去圖書館找林曉童,很是不解,立刻質(zhì)問:“向榮,你是因為我爸跟我發(fā)火,你才不敢去的?”向榮說:“不是,是人家大偵探老吳不讓去的?!毙∷握f:“一個人要有堅定不移的意志,你不是想當(dāng)刑警嗎?這是展示自己能力的大好機會,你要找到林曉童,幫助人家老吳把案子破了,說不定你就離刑警理想近了一大步?!?/p>

      向榮想了想,看著小宋的眼睛,小聲問:“你不想我當(dāng)法警?”

      “你是這樣想?”小宋說:“我就是想幫你。你當(dāng)這警、那警,不都是警察嗎?在我這里都一樣,沒什么區(qū)別?!?/p>

      向榮嗯了一聲,隨即悄無聲息地笑了。他想起那天他把師傅老馬“一滴血”故事講給小宋后,小宋一直沒有說話,現(xiàn)在看來,小宋是死心塌地愛我呀!

      小宋瞅向榮想心事,又說:“我也想幫助林曉童,讓他快點把事情說清楚,我總是覺得林曉童不會殺人,他怎么會殺人?他再調(diào)皮搗蛋,但也不會殺人。”

      向榮說,一切都要讓事實說話。隨后,轉(zhuǎn)移話題:“老吳擔(dān)心我們的安全?!?/p>

      小宋說:“圖書館那么多人,林曉童敢殺我?”

      “他不敢,有我呢?!毕驑s說,“只要看見他,馬上報警,讓警察抓?!?/p>

      “是呀,哪有危險呀?我們?nèi)?!”小宋斬釘截鐵,“聽我的,今天晚上就去?!?/p>

      向榮笑了笑。

      去圖書館找林曉童的事,向榮沒告訴老吳,也沒告訴師傅老馬。

      夜晚的大學(xué)校園很有情趣,男女學(xué)生并排走著,像是談戀愛又像是不好意思,雙方距離一會兒近,一會兒遠,仿佛捉迷藏。小宋下意識把向榮胳膊挽住,身子盡量靠近向榮的胸膛。

      小宋小聲告訴向榮,聽她去深圳的同學(xué)來信講,那里人人腰上挎著呼機,有事呼機,找個電話回,特別方便。向榮說:“是呀,現(xiàn)在辦案多不方便,哪有錢給警察配呼機呀?!?/p>

      兩個人說著話,雙臂纏繞得更緊了。向榮激動,感覺心臟跳動不斷加快。

      向榮問:“我們倆去圖書館監(jiān)視林曉童的事,你爸知道嗎?”

      小宋說:“我爸嚇壞了,這幾天回家來就躲到書房,吃完飯又回書房里,心事重重的?!?/p>

      向榮安慰小宋:“回家你給伯父做工作,不要有思想負擔(dān),怎么能肯定林曉童殺人?”

      小宋忽然說:“我恨不得永遠找不到林曉童。”向榮驚問:“為何?”小宋說:“我們倆可以天天晚上正大光明出來,省得我爸總是盯緊我,讓我天天晚上練琴、畫畫兒,都快累死我了?!?/p>

      向榮無奈地搖搖頭。

      圖書館門前停滿了自行車,里面燈火輝煌。小宋有辦法,與其在外面蹲守,還不如進去找,反正她見過林曉童,再說她爸在學(xué)校,她到圖書館走一圈,沒人懷疑。于是,小宋進去找,向榮外面等。

      一連七天,向榮、小宋每天晚上都偷偷地去圖書館尋摸,但始終沒有見到林曉童的蹤影。

      這天早上,向榮剛上班,前腳進辦公室,桌上電話響起來。傳達室打來的,讓向榮去一趟,說是外面有人找他。向榮去了,吃驚地發(fā)現(xiàn),竟然是老宋!

      站在宋家門前,隔著門,向榮就聽見了小宋跟母親的吵架聲,聽了一會兒,大意也聽明白了,宋母不讓女兒走,小宋一定要去。

      向榮想了想,敲了門。

      宋母開了門,見是小宋,仿佛見到大救星,一把把他拽進來,讓他快點做小雪的思想工作。小宋轉(zhuǎn)身進了自己臥室。正要閉門,向榮硬是擠了進去。

      “沒經(jīng)過我同意你闖進來,這是違背婦女意志,我要報警!”小宋義正言辭地講。

      “你還有我懂法律?我是你邀請進來的,不負法律責(zé)任?!毕驑s說著,雙手抓住小宋的肩膀,嚴(yán)肅地說,“婦女同志,你不能去深圳?!?/p>

      小宋禁不住笑了,但馬上板住臉,說:“你們消息真夠靈通呀,你們串通好了。”

      向榮問:“你為什么要去深圳?說明情況?!?/p>

      小宋倒是明講:“林曉童現(xiàn)在深圳,他告訴我,他沒有殺人?!?/p>

      “既然沒有殺人,那就回來嘛?!毕驑s說,“你為什么要去?有意義嗎?”

      小宋沉默不語。向榮預(yù)感到了什么,小宋一定和林曉童有關(guān)系。

      屋里靜寂無聲。

      向榮干脆主動挑明:“林曉童追求過你?對吧?”

      “是,追求過,我沒同意。”小宋也明說,“舞廳打架后,同學(xué)歧視他,學(xué)校盯著他,他心灰意懶去了深圳,不想上學(xué)了,我覺得可惜,勸他回來。”

      “你去……他就能回來?”向榮說。

      “他是這么說的。只要見到我,他就回來?!毙∷握f:“我一定要把他勸回來,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出事的?!?/p>

      “你對他……還有感情?”向榮問。

      “你這樣的大笨蛋還想當(dāng)刑警?看不出來呀?”小宋瞪了向榮一眼,還是做了解釋,“我就是救人,哪有心思像你,怎么能想這么多?!?/p>

      向榮心里更加清楚明白,林曉童不是殺人犯,絕不是!小宋真的沒有必要去深圳,可又不能把老宋找他的事告訴小宋,也不能把林曉童威嚇老宋的事講出來,那樣的話宋家可就亂套了,他絕對不能這樣做。又不知怎樣才能勸阻小宋,情緒激動的林曉童要是把老宋和計秀敏的事端出來,以此挾持小宋跟他好怎么辦?這種情況有可能發(fā)生。

      向榮說:“我還是勸你不要去。”

      小宋卻是堅決,一定要去。看那樣子,不去深圳她是誓不罷休的。面對向榮的不解,小宋沉吟片刻:“突然說這也是為我們家!”向榮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他不再規(guī)勸了。

      向榮走出小宋的臥室,客廳里焦灼踱步的宋母急忙走過來,向榮無奈地搖搖頭,宋母拉著向榮胳膊,幾乎是在央求他,一定要留住小雪。向榮無奈地苦笑著,走了。他聽見身后一聲重重的嘆息。

      兩天后的黃昏時分,向榮正要下班時,突然接到了小宋的電話。小宋語調(diào)平靜地告訴他,她現(xiàn)在深圳,林曉童說他沒有殺人。向榮“哦”了一聲,一時不知道還要再說什么。小宋也不知說什么,兩人沉默著。

      小宋似乎在固執(zhí)地等待向榮說話。

      向榮終于鼓足勇氣說:“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闭f完,不等小宋回話,手像被馬蜂蜇了一樣丟下話筒。向榮感到心臟有一雙大手在揉搓,特別疼。他望著窗外,灰色的墻壁上,不知道從哪里反光過來一縷璀璨的晚霞,好像涂抹了一層憂傷的淡紅色。

      這時,老馬進來了,劈頭就說,老吳來電話了,案子破了。

      “誰做的案?” 向榮驚了,“現(xiàn)場那本書是誰的?”

      老馬八字眉毛耷拉下來:“我哪兒知道,老吳忙得沒時間跟我解釋。反正案子破了,真是應(yīng)驗了,只要殺孩子,案子必破!”

      老馬見向榮走神兒,又說:“你一會兒下班去看看他,我還有事?!?/p>

      向榮說:“好,我去?!?/p>

      向榮收拾好東西,馬上去老吳家。

      老吳住的那間破屋子已經(jīng)沒人了,墻壁上畫了一個大白圈,白圈里面寫著奪目的“拆”字,很是凄涼。再看周圍,已經(jīng)沒有一戶人家了。向榮又隔著窗戶向里窺視,黑乎乎看不清,屋里還沒搬凈,床鋪、家具都沒動,像是地面上的一座墳?zāi)埂?/p>

      向榮獨自回家,一夜沒睡,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夢。

      轉(zhuǎn)天早上,向榮照例早早到了單位,換上運動裝去跑步。只有跑步時,向榮才能感到一種放松的狀態(tài)。

      法院離河邊不遠,小河經(jīng)過改造,變成沒有圍墻的大花園,到處都是鍛煉的人。秋季的早上,空氣異常清新,向榮跑完步,一般情況下,都會到河邊小樹林里鍛煉一下,伸伸胳膊、踢踢腿,筋骨就都松開了。但是今天向榮跑得心不在焉,想要鍛煉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跑過了小樹林,到了熱鬧的河邊。

      河邊有許多舊書攤,每個攤位前都會圍著好多人,向榮走過去,隨意看著一個個攤位,忽然停住了腳步,他發(fā)現(xiàn)一個書攤上有一幅非常醒目的紅牡丹油畫。向榮趕緊擠進去,仔細看那幅油畫,再往下看,發(fā)現(xiàn)油畫下面還有一本書,竟然是《密室》!

      向榮讓賣書老者把《密室》拿過來,他恍然想起小宋說她爸爸有個習(xí)慣,每本書都有記號,在書的第九十九頁上會有老宋的印章。向榮快速翻到第九十九頁,果然有“宋宏圖”的印章。宋宏圖就是老宋。但是在“宋宏圖”三個字上面,被人用鋼筆劃了一個大大的叉,由于用力過猛,把那頁紙都給劃破了。這帶有惡狠狠地畫了叉的印章,讓向榮心情徹底舒緩下來?,F(xiàn)在可以清晰了,老宋借給林曉童的《密室》,不是案發(fā)現(xiàn)場的那本《密室》。向榮懊悔不已,怎么就忘了小宋曾告訴他,她父親在書上有做記號的習(xí)慣呢?要是早告訴老吳,也就沒有那么多麻煩事了?也省得小宋跑去深圳了!還有老宋,大概也是忙昏了頭,竟然也忘了自己的書是有標(biāo)記的!早把這個標(biāo)記講出來,還用得著那么費事嗎?

      向榮問書攤老者,油畫和書怎么賣?

      書攤老者說油畫已經(jīng)有買主了,有個遛彎的人要買,沒帶錢,回家拿錢去了。書可以賣。向榮趕緊掏錢,原價買下《密室》。

      回到單位,大汗淋漓的向榮,一邊用干毛巾擦臉,一邊把在舊書攤遇見《密室》還有紅牡丹油畫的事講給老馬。

      老馬原本耷拉的眉毛,馬上立起來,著急地說:“小向呀,你怎么不把油畫也買下來呀?”

      向榮為難地說:“書攤老板講已經(jīng)有人買了?”

      老馬埋怨道:“你出高價呀,走,我跟你去!”

      向榮、老馬騎著自行車來到河邊書攤,已經(jīng)收攤了,河邊上空空蕩蕩。兩個人只得遺憾地回單位。

      剛進屋,還沒坐穩(wěn),向榮就說昨晚去找老吳了,他沒在家,屋里亂糟糟,說不定搬家了。

      老馬沒說話,轉(zhuǎn)過身子。

      向榮奇怪,也轉(zhuǎn)過身去,發(fā)現(xiàn)師傅淚流滿面。向榮嚇壞了,從來沒見過師傅老馬這個樣子,忙問師傅:“老吳……出事了?”

      老馬低聲道:“昨天下午老吳在刑警隊摔倒了……送醫(yī)院了。”

      “怎么回事?”向榮都要哭了,“怎么犯得?。俊?/p>

      老馬嘴唇閉得緊緊的,似乎要把嘴里的牙齒嚼碎,過了一會兒終于說:“腦出血,還查出來肺癌晚期……”

      向榮站起來,馬上要去醫(yī)院,老馬一把拽住他:“傻呀?去了你也看不見他,在重癥室了?!?/p>

      向榮還要去。

      老馬怒了:“你現(xiàn)在是法警,不是刑警!你是我的人,老實給我待著!”

      向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老馬沉悶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自語起來:“老吳呀,你不會就這么走吧?這么多年,你從來沒跟我握過手,也沒用過我水杯。你呀,倔頭……”

      向榮前幾天問師傅,給老吳倒水,他連水杯都不看一下。老馬才跟向榮講,老吳不用別人的水杯、水碗,也不跟人握手,這是他養(yǎng)成多年的習(xí)慣。很多年前郊區(qū)發(fā)生一起命案,殺人犯把被害人尸體扔到了白菜窖里,三個月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已經(jīng)夏季,尸體高度腐爛。老吳一個人下到菜窖痕檢,戴了三層口罩,在下面待了四個小時,上來后差點暈倒。后來老吳曾跟老馬講,別說三層口罩,就是再來三層也沒用。菜窖空間窄小,轉(zhuǎn)不開身子,只能緊緊挨著尸體。還有蠅子搗亂,它們圍著尸體,怎么轟都轟不走。地上、尸體上爬滿了白色的蛆。這些都不算什么,最讓老吳難受的是,他從菜窖上來后找老鄉(xiāng)要水,老鄉(xiāng)端了滿滿的大碗水,他一口氣喝完,客氣地還給老鄉(xiāng),老鄉(xiāng)卻不接碗,讓他放在地上。地上還有一個大碗,那是老鄉(xiāng)家一條大黑狗喝水的破碗。從那以后,老吳不管去哪兒,從來不用人家的水杯、水碗,也不跟人握手。就是跟老馬這樣的鐵哥們他都這樣。后來老吳還改用肥皂洗手洗臉洗身子,從來不用香皂。老吳說選來選去,還是肥皂最能去污。

      “他不恨別人?!崩像R說,“不喝人家的水,不跟人握手,他就是怕別人不舒服。他一點兒不恨別人,真的?!?/p>

      “老吳有家嗎?”向榮悄聲問。

      老馬告訴向榮,老吳十幾年前就離婚了,當(dāng)初老婆讓他調(diào)工作,說是憑他的學(xué)歷、資歷、年齡,完全可以申請去科研所,沒必要在隊里??衫蠀菦]答應(yīng),他就是愿意出現(xiàn)場。后來老婆提出離婚,老吳脾氣倔,二話沒說就把婚離了。過了幾年,老婆又想復(fù)婚,老吳說啥都不成,嘴里總是嘟囔那句經(jīng)典名言“好馬不吃回頭草”。

      老馬看著向榮,有些動情,說:“我知道你喜歡當(dāng)刑警,我?guī)湍?。也算是幫助老吳了?!?/p>

      老馬又說:“他喜歡你,想讓你當(dāng)刑警去。這家伙有本事,局里領(lǐng)導(dǎo)都給他面子,他要是出頭,你還真能調(diào)去當(dāng)刑警?!?/p>

      老馬見向榮想要說什么,舉手?jǐn)r住他,說:“別管什么警,都是警!我肯定幫你!”

      向榮眼淚下來了。

      向榮咬著牙說:“師傅,我想讓小宋給老吳畫幅油畫,就畫紅牡丹。”

      老馬驚訝:“小宋還會畫畫?”

      向榮驕傲地說:“會畫!”

      “畫吧?!崩像R說:“別看老吳天天跟死尸打交道,他心里高雅著呢。好好給他畫一幅?!?/p>

      老馬又說:“畫兩幅,也給我一幅?!闭f完,捏了一把向榮的肩頭。

      這是師傅老馬第一次捏他肩膀,向榮發(fā)現(xiàn),雖然師傅手小,勁兒可是真大,把他肩膀都給捏疼了。

      向榮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下來。他有信心,小宋一定會回來,一定會再回到他身邊。讓她給警察畫幅畫,她一定不會拒絕的。

      猜你喜歡
      法警小宋密室
      我想我做對了
      男孩和王冠
      密室逃脫
      回聲密室
      密室脫身之計
      論女法警在檢察工作中的特有優(yōu)勢
      論女法警在檢察工作中的特有優(yōu)勢
      霸佔病床3年 法警強制帶離
      這招可真靈
      半斤八兩
      乌鲁木齐市| 日土县| 彩票| 长沙县| 民权县| 德州市| 乌海市| 舞钢市| 义马市| 科尔| 介休市| 莆田市| 双江| 合水县| 读书| 申扎县| 陆河县| 勃利县| 晴隆县| 平利县| 托克托县| 大新县| 肥乡县| 读书| 舞阳县| 绥阳县| 惠东县| 永胜县| 祁连县| 辉县市| 安乡县| 祁连县| 盖州市| 吴旗县| 麻城市| 包头市| 河东区| 北宁市| 建水县| 广饶县| 天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