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年初一起,自關(guān)禁閉,到今天,已是十二天。
五點醒了,索性起床,想寫中篇《鐵絲槍》,開了個頭,感覺不好,刪了,索性寫這疫事小記。
昨天,市里將二十一個感染者的近期軌跡公布了。其中兩例與我所在小區(qū)有關(guān)。一例是一歲零三個月的小女孩,住在本小區(qū),一例是其奶奶,住在河西,但來過小區(qū)。小女孩大約由其奶奶傳染。于是,小區(qū)東門西門封閉,只留南門出入,且有警察守門。無論何人,出入得量體溫等。我們小區(qū)頗大,若是住滿,怕足有一萬人。
我的感覺,湘潭市面對疫情,該可以用有序二字,沒有混亂,有條有理。這絕不是拍馬屁。要我說上幾句好話,除非真使我心服口服。譬如誰的文章,著實像個事;譬如誰真的長得天姿國色;譬如誰的人格卓然。
這段時間比往常看朋友圈的時間,增加了不少。
有朋友在工商局(如今不叫工商局了,叫什么來著)當不大不小的官,每天戴著口罩在各市場轉(zhuǎn)悠,還順手發(fā)句話給我:了不得,坐在家里,為國作貢獻。有朋友為社區(qū)負責人,每天都得檢查社區(qū)內(nèi),有無可疑人等,有無人員聚集。為此事,甚至將麻將館老板得罪了。市委書記和市長,不是這兒走,就是那兒看。我估計,最提心吊膽的,就是他們倆。
老是可以聽到關(guān)于麻將館的事。不是這,就是那??傆新閷^老板不知道是因為蠢,還是自私到了令人發(fā)指的程度,還是別的原因,就是要邀三邀四,打麻將。奇怪的是,抱怨這事的人,卻不舉報。好似舉報,對不起麻將館老板。我就想,人家視你的生命如無物,你卻要顧及面子為人遮掩,這邏輯,大約只有中國有。說句不好聽的,我這塊如果有,保準舉報。道理極簡單,你不怕死,我怕。
非常時期,得用非常之典。建議政府捉著仍營業(yè)的麻將館老板,罰個三萬五萬,或者坐上一兩年牢。
好似這事可以寫個不壞的小說。
湘潭有個社區(qū)叫紗廠街社區(qū),發(fā)了視頻出來,一溜兒女人,戴著口罩,舉著旗子,敲著鑼,在大街小巷搞宣傳。這個喊:只要家有一粒米,不要往市場里面擠;只要家有一滴油,不要仍往街上游;只要家有一根蔥,莫往市場里面沖。這玩意寫得好,將個疫情的嚴重,居民的無奈,社區(qū)的憂心,都寫了出來。
這次瘟疫激活了民間的才情,像此類聽著親切,又真可以深入人心的宣傳各處都有。這種宣傳,比那種仍有文革遺風的宣傳,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更為可貴的是,無論是疫情中心的武漢,還是又逢地震的成都,還是我們湘潭,樂觀通達隨處可見,自由表達無處不在。人們似乎有一種靈魂深處的覺醒。這或者是民族之大幸。
我似乎可謂英明,年前,預感到疫情很大,影響生活至方方面面,囑咐家人,買口罩,備生活必須品。便是面條,都準備了五十多斤,米,五十斤,肉魚雞鴨蛋,什么的,都頗充足。
春天了。
今年的中國人,對春天沒有熱情。朋友圈里,沒幾個人寫詩歌頌春天。
真希望明天就是夏天,就是三伏天。
二
看到鳳凰網(wǎng)上八點三十七分的數(shù)字,心驚膽戰(zhàn)。疑著瘟疫是否能夠控制住。再讀了一篇網(wǎng)文,懸著的心歸了位,武漢的秩序大有好轉(zhuǎn)。便有些樂觀,只要結(jié)束了混亂,在有序下,一切都會好起來。同時想到了一件事兒,之所以新增疑似和確診數(shù)字如此之大,正是因為有了秩序,將往日漏掉了的,補了上去。于是,這數(shù)據(jù)該是可信的。更高興的是,網(wǎng)民和專家提出的,征用黨校和賓館的建議,政府采納了,于是,一下子解決了床位的問題。順便說一句,若是政府對于這么好的建議,給予獎勵,可能會出現(xiàn)更多好的建議。
也因此,看到了開放言論的好處。
有朋友表示,對政府公布的數(shù)據(jù)不相信。我說,對湖北以外的數(shù)據(jù),我基本相信。湖北的數(shù)據(jù),我覺得也并非有人刻意做假。只是醫(yī)療設施無法應付這么大的疫情,于是,大量的可以確診和應該疑似的人,未能及時統(tǒng)計?,F(xiàn)在,醫(yī)療設施基本解決了,當大量的可以確診的人得到了確診,應該疑似的劃進了疑似,那么,數(shù)據(jù)也該可以相信。
今天公布的數(shù)據(jù),我們湘潭昨天增加了一例,希望明天以及往后公布的數(shù)據(jù)為0。我還沒去給娘拜年呢。大年三十,打電話給娘,說,初一給她拜年,給她準備了一瓶飛天茅臺。哪知道,初一大早,娘打了電話來,說,疫情如此之重,不要來了。我聽了娘的,沒去。娘不時打電話來,問家人情況。
今年不會應了那句老話吧?老話說,有心拜年,六月不為遲。
大約所有的中國人都沒有想到,會有一個這樣的春節(jié),一個這樣的元宵。原來,節(jié)日的意義,在瘟疫面前,全是扯淡。若是沒有網(wǎng)絡,這個春節(jié),這個元宵,只怕要憋死無數(shù)人。我還算好,無奈了,睡,醒了,碼幾個字,看幾頁書,看一會兒手機。再無奈了,看看窗外,有不有人走;或者如朋友圈里說的,來一場想走就走的旅游——從書房走到廳屋,再走到廚房。要不,趁著睡著了,做個夢,去這去那,神仙一樣。
有朋友發(fā)明了個詞兒,叫禁足。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某日和友人聊,友人說,我們的文化中,有兩件事兒有代表性。一是太監(jiān),一是纏腳。這兩個代表性的事兒,都有身體和思想上的兩層意義。于是,我想,愿天下男人都別當太監(jiān),愿天下女人都別纏腳。
三
晚上,十一點許,看朋友圈。
李文亮死了,死在新冠和謊言夾擊之下。從知道他感染新冠那天起,就希望他能早日康復,能和他的同行一起,去救治那么多急需救治的人。那是他的天職。
淚仿佛有聲,迸了出來。我淚點和笑點都低。此刻,因牽掛,因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淚竟然流了好久一陣。淚的后面,是我的怯懦和恐懼;是希望天下所有的個體,都能得到尊重和保護;是希望所有的病魔能盡快得以征服;是對我們這個國家和民族的擔憂。
第二天,有朋友在朋友圈建議,到晚上九點半,在朋友圈點長明燈一盞,什么話也不要說。這主意好。那么多死于疫情者,去天堂或者地獄,都需要有燈光照亮他們腳下的路。
元宵節(jié)了。
八點多,打電話給娘。娘用的是老人機。她不會使用手機存儲號碼功能,打電話得翻紙質(zhì)號碼本。我用普通話說,賴書記,元宵節(jié)好。娘退休前,任過某小廠黨支部書記。娘果然不知道是誰,也用普通話說,你元宵節(jié)好呀。語氣里還有幾絲當年當書記的味兒。知道我是誰后,笑了老久一陣。隨即殷殷囑咐:不要出門,出門一定要戴口罩。
往年元宵節(jié),院子里定會接龍接獅。圍觀者不算太多,但,畢竟鑼鼓響鞭炮炸,是節(jié)日氛圍一部分,甚至是我們這個民族,之所以叫中華民族的前提之一。今年,院內(nèi)縱橫的道路上,看不到幾個行人,龍和獅更沒有影子。偶爾能見到的行人,也戴著口罩,行色匆匆,和別的疫情告急的日子沒有二致。
妻備了湯圓,芝麻餡的,金桔子大小。往年,我頂多吃兩顆,今年竟然吃了十顆以上。
晚飯時,記起家里還有一瓶五糧液,要喝它。妻不許,拉下臉來。我只得由她,喝一個朋友送的自灌酒。那朋友申請了商標,灌的是貴州一家酒廠的酒,說是定價五百多。酒瓶上有我送友人的詩。說是給我兩箱作為稿費,先拿兩瓶來。我喝了兩口。這酒比××大曲不會好,我發(fā)了微信給友人,你該是被騙了,這酒如何喝得?
總覺得,待瘟君走了,我們國家要防止類似的災難,要從點滴做起。譬如打假,譬如鼓勵說真話。畢竟真是善和美的前提。真善美應該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底色。
晚飯后,看手機,始知道國家將湖北十六個市的疫情防治交給了十六個省。荊州市交給了湖南。荊州疫情十分嚴重,已近千例確診者。我懷疑,已泛濫開來。我們湖南的防疫任務,陡地增加了一倍以上。
楚荷,本名譚進軍,湘潭縣曉霞山人,現(xiàn)住湘潭市。中國致公黨員,中國作協(xié)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