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秀莉

那年除夕的上午，太陽高高掛在天空，藍(lán)天上飄著幾朵白云。沒有飄雪的冬日，寒風(fēng)吹著大地，顯得格外干燥清冷。我把愛人新發(fā)的軍裝從衣柜里取出來，疊整齊放進(jìn)衣袋里，然后帶著3歲的女兒，乘車向駐守在深山的部隊趕去。

其實，我很想在家里過除夕，總覺得那樣才有團(tuán)圓的味道。但我愛人在部隊政治處當(dāng)干事，這不，一大早，他打來電話說，政委讓他負(fù)責(zé)安排官兵的文體活動，無法回家，讓我?guī)畠喝ゲ筷犨^年。雖然語氣柔和，卻不容商量。

當(dāng)我和女兒來到營區(qū)招待所時，我愛人剛從炊事班打回一盒香噴噴的飯菜。他笑著對我說：“這幾天，我們安排了籃球賽、圍棋賽等文體活動。晚飯后，我跟值班首長到各單位看看情況，一會兒就回來了。明天帶你們?nèi)ド谒蛻?zhàn)士們一起包餃子，這才是有意義的春節(jié)。”唉，他這個人呀，滿腦子都是工作！

說話間，他把我?guī)淼哪翘讔湫碌能娧b穿上，再穿上那雙锃亮的軍用皮鞋，顯得格外精神。他笑著把兩個紅蘋果放到女兒手里，說：“聽媽媽的話，晚上爸爸回來給你講故事聽啊?！闭f完，他邁著大步向辦公樓走去。

深山里的夜色很濃，山風(fēng)吹動樹枝，如同細(xì)細(xì)的皮鞭不停地抽打著空氣，發(fā)出“嗖嗖”的響聲。招待所的暖氣還算熱乎，女兒讓我給她講故事。講著講著，疲倦與困意襲來，我們漸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開門聲，原來是愛人回來了。他進(jìn)門就跟我解釋：“剛才在辦公室趕寫一份材料，要盡快報到上級機(jī)關(guān)?！彼呎f邊洗漱。

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公務(wù)員小李在門外喊：“劉干事，政委讓你盡快到戰(zhàn)備值班室一趟?！边@么晚了，一定有急事！愛人迅速打開房門，向外走去。我隱約聽到他和小李的對話，山里村民燃放鞭炮，不小心點燃了院子里的木柴?；鸾栾L(fēng)勢，越燃越大，如果不及時控制，將會危及更多的村民住宅及部隊的倉庫。

幾分鐘后，營區(qū)內(nèi)響起了緊急集合號，很快又響起了低沉而有力的跑步聲和“隆隆”作響的馬達(dá)聲。我心里頓時慌亂起來，穿上棉大衣向營區(qū)車場跑去。只見王政委站在即將出發(fā)的隊伍前做簡短的動員講話。愛人看到我傻傻地站在車場院門口張望著，跑到我面前故作輕松地說：“莉，政委讓我?guī)ш犎ド缴蠝缁?，一會兒就回來了。天冷，你快回去休息吧。”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向大卡車跑去。我忽然想到，他還穿著新軍裝，去滅火一定會弄臟的，我立刻跑回招待所。

當(dāng)我?guī)еf軍裝返回車場的時候，兩輛載著60多名官兵的大卡車早已駛向山區(qū)了。

我忐忑不安地回到招待所，睡意全無。我想起來，深秋時節(jié)，愛人曾帶我上山觀賞紅葉，重巒疊嶂，風(fēng)光秀美，但山勢陡峭，讓我提心吊膽。而如今，他帶著官兵到山上滅火，危險程度可想而知。想到這里，我的心猛烈地跳動著，跑到戰(zhàn)備值班室打聽情況。

值班干部是新分來的年輕軍官，他安慰著我：“嫂子，放心吧，火不算大，劉干事一會兒就回來了?！北M管他的話說得很輕松，但我的心仍懸得很高。我在心里默默為那些年輕的官兵祈禱著：愿他們盡快滅火，安全歸來！

回到招待所，時針已指向凌晨兩點鐘。那一夜，我體會到了什么是最漫長、最熬人的等待。不知過了多久，蒙嚨中，我恍然聽到車場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工具在水泥地上拖行的響聲。我立刻沖出招待所，只見昏暗的路燈下.一群肩扛滅火專業(yè)設(shè)備的官兵，邊走邊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我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一名灰頭土臉的小戰(zhàn)士對我說：“嫂子，我們把山上的大火撲滅了，只有個別戰(zhàn)士蹭破點兒皮，不嚴(yán)重。我們都餓了，劉干事到炊事班安排煮方便面啦，放心吧！”聽到此話，我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愛人回到招待所的時候，疲憊的臉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煙灰，脫下的新軍裝散發(fā)著被煙熏后的味道。我給他換了4盆溫水才算把臉洗凈。他用毛巾一邊擦臉、脖子和胳膊，一邊興奮地給我講述滅火的情景。本以為他洗漱完就去休息，誰知他又坐在書桌前，提筆寫新聞稿，沒一會兒工夫，他把一份字跡潦草的稿子遞給我，討好地說：“老婆，給我抄整齊點兒，明天給省電臺和報社發(fā)份傳真?！蔽已鹧b生氣地說：“你不休息，我就不抄！”他揉揉困乏的雙眼.聽話地躺在床上，很快響起了鼾聲。

愛人去滅火的代價，是那套嶄新的軍裝上被燙了7個黃豆般大小的窟窿。軍需助理看到后，特意給他一套新軍裝。

多年過去了，那套帶窟窿的軍裝被愛人一直保存著，他說在30年軍旅生涯中，那套軍裝最有收藏意義.，無論什么時候，只要看到它，就能想起深山里那群可愛的官兵。

（選自《解放軍報》2020年2月7日，標(biāo)題有改動，原標(biāo)題為《難忘那件新軍裝》，有校改）

【導(dǎo)讀】

作者回憶了愛人滅火的往事，表現(xiàn)出了自己既為愛人的軍人職業(yè)感到自豪，又為他感到擔(dān)心的復(fù)雜心理。你覺得文中的愛人有哪些品質(zhì)？這篇文章，很適宜出賞析標(biāo)題類試題，可用來考查多個重要考點，你能賞析一下這篇文章的標(biāo)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