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dāng)代散文家、戲劇家……這些都是別人送給著名作家汪曾祺的頭銜。他的很多作品都擁有風(fēng)俗畫般的意境,清新又親切。
寫美食、寫風(fēng)土人情,汪曾祺總是手到擒來,寫作領(lǐng)域相當(dāng)寬泛。他懂生活、會生活,寫的許多食物看上去很平常,但卻總是令人饞涎欲滴。無論美食還是美文,讀者喜歡汪曾祺,根源可能還是其中流露出的積極生活態(tài)度。他寫過一首詩,其中一句是“寫作頗勤快,人間送小溫”。很多世間美好卻瑣碎到容易被忽略的細(xì)節(jié),在他的文章里依然生機勃勃。
今年是汪曾祺誕辰100周年。日前,由其子汪朗擔(dān)任主編的《汪曾祺別集》的前八卷率先出版。汪朗接受記者專訪時,從側(cè)面還原了父親汪曾祺的寫作、生活。
兒子做《汪曾祺別集》的主編
記者:汪曾祺先生的寫作領(lǐng)域相當(dāng)寬泛,小說、散文、詩歌、戲劇都有,身為《汪曾祺別集》的主編,在文體編排方面,您是怎么考慮的?
汪朗:我這個主編是掛名的,沒干什么事情。這套書從創(chuàng)意到設(shè)計框架到選定篇目到文字編校到封面裝幀等,都是幾個編委在實際操作。這些人大都屬于中生代,水平很高,對于汪曾祺的作品很熟悉,也有自己的看法。不少人都編過老頭兒的作品集,因此選編這套《別集》可以說游刃有余。但是他們都很謙虛,不愿意領(lǐng)銜當(dāng)主編,于是便找我來當(dāng)招牌,只因為本人姓汪,另外長得還有幾分像汪曾祺,證明當(dāng)年生下來從醫(yī)院抱回家時沒有搞錯,僅此而已。因此他們也沒讓我做太多具體的事情,只是逼著我寫了一篇總序,還挺費勁。不過我對于這套《別集》的編輯過程和編委的付出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在此多說幾句。這套書計劃出20本,總字?jǐn)?shù)大約在200萬字。第一批出的8本都是小說,其余12本有11本散文和一本戲劇,一些談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文章歸入散文了,一些書信和序跋之類的文章則分別放入各集正文的前面,沒有單獨成冊。
這種編排方式某種程度上借鑒了《沈從文別集》,沈先生的那套書在正文前面也有一些“零碎兒”,這樣可以讓讀者從更寬泛的層面了解作者。說來也有些意思,《沈從文別集》中的“別集”是老頭兒為他的老師沈先生擬的,如今又用到了他的作品集上面,也算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吧。《別集》每本書的書名都經(jīng)過反復(fù)斟酌,不能用老頭兒生前自編文集的名字,也不能隨便起一個,要和他的作品和文學(xué)主張有些關(guān)聯(lián),還要照顧到書中的內(nèi)容,因此挺費腦筋。像戲劇集的書名改過幾次,直到最后還有好幾個方案,由該書編委選定一個,就是《撞墻集》。
這是根據(jù)老頭兒的一段話演繹出來的,他曾經(jīng)說自己寫劇本就是想和京劇鬧鬧別扭,把現(xiàn)代元素注入到戲劇中,提升京劇的文學(xué)品質(zhì),但是沒有成功,就像一拳打在了城墻上。于是《別集》戲劇卷的名字就成了《撞墻集》。這也說明大家比較松弛,想讓老頭兒更本色一些,離讀者更近些,不要高高在上。
這套書的讀者,我想應(yīng)該是讀過一些老頭兒的作品,希望對他有更深了解的人。
他的許多意思是深埋在文字之中的
記者:讀汪曾祺先生的散文,總是很親切、很清新,《汪曾祺別集》有11卷都是散文集,您怎么看汪曾祺先生這種親切、清新的文風(fēng)?
汪朗:他寫文章只是根據(jù)自己的興趣愛好,信馬由韁,有啥說啥,不趨時跟風(fēng),不矜持作態(tài),因此看起來比較輕松。當(dāng)然他寫散文也要謀篇布局,也要借鑒前人的表達方法,只不過將這些東西化到自己的文章里了,不那么生硬。
記者:在您讀過的汪曾祺先生的作品中,哪一部最令您印象深刻?
汪朗:老頭兒的東西一般都還好看,如果硬要找一兩篇印象比較深的,小說中我比較喜歡《異秉》,散文中是《葡萄月令》?!懂惐愤@個題材他先后寫過三遍,最早叫《燈下》,是1941年上大學(xué)時寫的,后來1947年又寫了一遍,名字就叫《異秉》,等到1980年他又寫了一遍,寫成的時間實際比《受戒》還要早,只是發(fā)表的時間要晚于《受戒》。這篇小說最好把三個版本結(jié)合起來起來看,可以看出老頭兒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的成長歷程,他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那些人的悲憫之心,另外在文章的結(jié)尾處還能體會到老頭兒在文章中暗藏的“壞水兒”,他的許多意思是深埋在文字之中的,需要慢慢挖掘。
很少指導(dǎo)子女寫作
記者:汪曾祺先生在家里有什么寫作習(xí)慣?會不會跟子女或者家人談?wù)撚嘘P(guān)寫作的話題?比如會不會指導(dǎo)孩子們的寫作?
汪朗:上世紀(jì)80年代,老頭兒重新寫小說之后,曾經(jīng)有一段把他要寫的題材事先都和家里人講一講,像什么《大淖記事》《雞毛》都說過。但是也不是每篇都說,像《受戒》《異秉》,我的印象里他好像就是自己寫出來的。因為有的小說沒有什么情節(jié),不好敘述。
另外老頭兒的口才沒有他的筆頭功夫好,有些東西講起來不太吸引人,寫出來才好看。后來他寫東西時,基本就是自己先捧著一杯茶坐在那里發(fā)呆,凡人不理,想好了動筆就寫。等到東西寫好了,再給家里人看。他很少指導(dǎo)子女寫作,覺得我們都沒有這方面的才氣,不是嗑文學(xué)這棵樹的“蟲兒”,教了也沒用。我們也還有自知之明,從沒有死乞白賴地和他交流文字寫作問題,要不然這個家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記者:汪曾祺先生為人又幽默又不拘小節(jié),家里人叫他老頭兒,他欣然接受,反倒是外人偶爾聽到會有些不理解。您還記得管汪老叫“老頭兒”大概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怎么有了這樣一個稱呼?
汪朗:我們兄妹三人寫過一本《老頭兒汪曾祺———我們眼中的父親》,這些問題提到過:老頭兒,是汪曾祺在家中的“別號”。媽媽這樣叫,我們?nèi)齻€兒女這樣叫,就連他的小孫女也這樣叫。有時外人來了,我們在言談話語之間,一不留神也常把“老頭兒”冒了出來,弄得人家直納悶;這家人,怎么回事?沒大沒小。
沒大沒小,是爸爸自找的。他一向主張父母與子女之間應(yīng)該平等相處,從不講究什么父道尊嚴(yán)。他甚至還寫過一篇《多年父子成兄弟》,說什么“我覺得一個現(xiàn)代化的,充滿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須做到‘沒大沒小。父母叫人敬畏,兒女‘筆管條直最沒有意思。”有這樣一個爸爸,不叫“老頭兒”實在有點對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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