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福昌 張含儉 鮑明建

6月上旬，筆者在鞍山市中華南路133號這座獨門獨院的平房里，見到了98歲高齡的余新元。他精神飽滿，每天還堅持讀書看報，關(guān)心國家大事。說起革命經(jīng)歷和送雷鋒、郭明義當兵的往事，老紅軍余新元記憶猶新，飽含真情地講述著這些蕩氣回腸的紅色故事——

“我到鎮(zhèn)上聽毛主席講話，他說‘共產(chǎn)黨是替窮人打天下的，紅軍是咱窮人的隊伍。所以，我要參加紅軍”

1923年11月17日，我生于甘肅省靜寧縣的界石鋪鎮(zhèn)。9歲時，母親被土匪逼得跳井了。父親帶著我們兄弟姐妹6個艱難度日，其中，3個妹妹2個餓死了，另外1個小妹妹送人了。

1936年10月，紅軍在會寧會師，會寧離我家很近，當時毛主席講話我去聽過，他說“共產(chǎn)黨是替窮人打天下的，紅軍是咱窮人的隊伍”。所以，我就趕著給地主家放的200多只羊，來到了紅軍的隊伍上，當了兵。

1939年，在黃土嶺戰(zhàn)役中，我的左腿從小腿到大腿根，好幾處肉都被日本鬼子打飛了，被抬下來后，有人就喊：“趕緊準備給他截肢！”這時，白求恩大夫過來給我檢查了一遍，心疼地說：“才16歲，要是少了一條腿，他將來可怎么辦??！”于是，他親自為我做手術(shù)。那時前線哪有麻藥和消毒用品??！白求恩大夫就把搗碎的蒜末攤在黃紗布上，然后用鑷子將黃紗布從我左腿的里側(cè)捅進去，一直捅到外側(cè)進行消毒，黃紗布在骨頭縫中來回“拉鋸”，發(fā)出“滋滋”的聲音。我咬牙硬撐，疼得渾身冒汗。白求恩大夫這招還挺靈，1個月就消腫了，半年后，傷口就基本愈合了。

我一生打過大小仗500多次，渾身是傷。 1941年，在狼牙山反“掃蕩”戰(zhàn)斗中，日本鬼子的子彈從我的左前胸進去，從右后肩穿出。是狼牙山臺低村房東王義珍老媽媽把我抱到家，精心護理7個半月，才把我這條命救了過來。

“雷鋒要到前方打仗，要給親人報仇，所以，我得想辦法送他當兵”

1955年，組織調(diào)我到遼陽市兵役局任政委。1959年，鞍鋼弓長嶺焦化廠工人雷鋒報名要求參軍，因身高和體重都差一點點，評議時就被拿了下來。雷鋒就來求我，我問他：“你工人當?shù)煤煤玫?，為啥還要去當兵？”雷鋒立即反駁我說：“首長，你的說法不正確！現(xiàn)在，西方帝國主義磨刀霍霍，蔣介石也叫囂反攻大陸，這個時候我報名參軍，就是要到前方打仗，要給我的親人報仇！”見我當時手頭有工作要處理，他就說：“首長，我明天再來！”

第二天一早，他真來了。“我今天來這就不打算回去了，我把包都帶來了?！崩卒h當時帶了一個小包，我問他帶的是什么寶貝？雷鋒打開包，我看到里邊裝的是《毛澤東選集》一至三卷，上邊寫了好多字。我說：“雷鋒啊，你學得不錯啊！”雷鋒挺謙虛：“我學得還不夠，我就是學了《為人民服務(wù)》才要當兵的?！彼€步步緊逼：“你不讓我去，我就住你家去！”當時，我看雷鋒政治覺悟這么高，就說：“住我家行??！”結(jié)果，雷鋒在我家和兵役局一住就是38天。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我隨意問雷鋒：“你爸媽呢？他們同意你當兵嗎？你說給親人報仇，報啥仇？”雷鋒把剛吃了幾口的飯放下，說著就哭上了……他哭著跟我說，爺爺被地主逼死了，父親被日本鬼子害死了，母親不甘忍受地主的欺壓凌辱懸梁自盡了，哥哥當童工累死了，弟弟餓死了，他7歲就成了孤兒，沒家了……

他這一哭，我這心里就酸，因為我的家和雷鋒家差不多，我倆的苦難童年差不多。所以，是階級感情把我們兩個人連在了一起。我當時就想，思想這么純正的青年，又是這么苦的一個孩子，我得想辦法讓他當上兵。

雷鋒是個閑不住的人，眼里總有活。我們兵役局每年送兵時都有好幾十套軍裝不合體、破舊，沒人告訴他，他就一針一線地縫補起來，一共縫了63套，手都磨出了血泡。我心疼雷鋒，說別縫了，他不聽。

有一天，我在向市委書記曹奇匯報工作時，單獨說了雷鋒這件事。曹奇書記說：“政治合格和身體合格，兩個都重要。但是我認為，政治合格比身體合格還要重要！”

有了市委書記的這個“尚方寶劍”，征得遼陽市第二醫(yī)院的院長吳春澤及主檢醫(yī)生同意，我們最終把雷鋒定為丙類，算體檢合格的一類。當時征兵，100個兵里允許有8個預(yù)備數(shù)，我就讓雷鋒補這8個預(yù)備數(shù)走的。1960年1月8日，雷鋒最后一個穿上軍裝走了。

走之前，雷鋒激動地對我說：“首長，讓我叫你一聲爸爸吧？”他原來喊我老伴都叫阿姨，臨走時，他就叫我老伴：媽媽！還送給我一張簽名照，我一直珍藏至今。

雷鋒入伍后，一直同我家保持聯(lián)系。1962年年初，雷鋒出差時專門抽時間到我家來。臨走時，我老伴還特意給他煮了7個咸鴨蛋帶上。誰能料到，這一次的分別，竟成為我們的永別！

“郭明義是工人階級的后代，而且確實是一棵好苗子。他要去當兵，我同意”

1966年，我從遼陽調(diào)到鞍鋼武裝部任政委，同時還擔任公安局副局長，直到19 70年到鞍山軍分區(qū)任副政委。這期間，因為工作關(guān)系，我就認識了郭明義的父親郭洪俊。郭洪俊在鞍鋼也是很有名的，他曾經(jīng)是遼寧省老一輩的青年紅旗手，還受到過周恩來總理的接見。郭明義的母親葉景蘭，懂醫(yī)、人好，經(jīng)常義務(wù)幫人看病，老百姓都夸贊她。郭明義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受父母的影響就很大。鞍鋼又是英雄輩出的地方，郭明義打小就知道盂泰、雷鋒的名字。還是上中學那陣，郭明義就入了團，還當過學校團委委員。1976年年底，有一天，郭明義的爸爸跑來找我，還沒進門就喊：“老政委啊，您得幫我啊！”我說：“啥事，需要我?guī)湍?？”他就說，我今天來沒別的事，就是送郭明義當兵的事。

我知道郭明義這個孩子的情況，確實是一棵好苗。我拿起電話，給軍分區(qū)動員科車文普科長打過去，告訴他“郭明義是工人階級的后代，自身很優(yōu)秀，他要去當兵，我們應(yīng)該支持”。

1977年1月，郭明義如愿穿上了綠軍裝。在新兵入伍出發(fā)儀式上，還是郭明義代表全體新兵發(fā)言表的態(tài)：“我們是鞍鋼人的后代，一定要為工人階級爭氣，像雷鋒那樣做毛主席的好戰(zhàn)士！”

現(xiàn)如今，郭明義經(jīng)過各級的培養(yǎng)和自己的努力，成為“當代雷鋒”。他經(jīng)常來看我，我總跟他說，郭明義啊，你業(yè)績突出，被稱為雷鋒的傳人。你現(xiàn)在榮譽比雷鋒還多，但是，雷鋒是毛主席等幾代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樹立的典型，這是其一；其二，雷鋒在馬克思主義理論、毛澤東思想學習上有建樹，他把學習比作糧食、武器、方向盤，在學習上有突破；其三，在為人民服務(wù)上，雷鋒把學習變成了行為，有突破；其四，他愛憎分明，周總理給雷鋒題了詞，雷鋒在這上，有突破。我說你現(xiàn)在有這么好的基礎(chǔ)，但還得繼續(xù)努力，雷鋒己經(jīng)走向世界，你也要走向世界，做雷鋒傳人，不做帶引號的。雷鋒是老師，也是導師。你要往這上看齊、使勁。

“我離休39年來，就干了一件事：宣傳雷鋒！”

1962年8月15日，22歲的雷鋒離開了人世。噩耗傳來，我把掛在家中的雷鋒簽名照片摘下來捧在胸前，大哭一場。

從那時起，我就對老伴田儒文說：“雷鋒是咱的兒子，他沒干完的事咱要接著干，他沒走完的路咱要接著走，咱要響應(yīng)黨的號召，帶頭學雷鋒?！?/p>

1996年9月10日，我應(yīng)邀給鞍山市聯(lián)合小學的學生們作學雷鋒的報告。但學校位置偏僻，我堅持不用接，獨自拄著木棍徒步前往學校?？勺吡瞬坏揭话肼烦蹋夷_假肢接合處斷裂，磨得疼痛難忍。不到5公里的路程，我走了兩個多小時。當我一瘸一拐地走進教室，喧鬧的孩子們頓時靜了下來。一個同學突然驚叫道：“你們快看啊，紅軍爺爺?shù)耐攘餮??！?我站在講臺上，淺灰色褲腳已被鮮血浸透。安靜片刻后，教室里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39年來，我應(yīng)邀擔任全國146所大中小學校的課外輔導員，還是鞍山市關(guān)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的副主任，為194個黨政機關(guān)、部隊和企事業(yè)單位進行過理論輔導，分文不取。有人問我“這么做到底為啥？”我說：“圖的是老一輩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江山永不變色，圖的是千百萬人用鮮血和生命凝聚的革命傳統(tǒng)代代相傳?！?/p>

我先后做過兩次癌癥手術(shù)，但我仍然一如既往地走上報告席宣傳雷鋒精神。39年來，我作雷鋒專題報告、上黨課4000余場，聽眾達400萬人次。

退休后，找我去作報告講雷鋒的比較多，這就逼著我，崗位退了，但思想不能退。我眼瞅著就滿100周歲了，我體會：人不學理論就僵化了。所以，我每天堅持學習，看文件，讀報紙的社論、評論員文章。黨的十九大報告和新黨章，我看了不下10遍。

這些年來我獲得的榮譽可是不少，全國全軍的都有，但我最在意的是三個獎：一是我在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座談會和全軍英模大會上，兩次被胡錦濤主席接見。胡主席聽了我的情況和年齡后，豎起大拇指稱贊我：不簡單。我覺得，這是黨和人民給我的最高獎。我更得活到老，學到老，改造到老，更得宣傳雷鋒精神。二是鞍山市授予我的關(guān)心下一代特殊貢獻獎。我始終認為，少年強則中國強！能為下一代做點事，講雷鋒，講傳統(tǒng)，我責無旁貸。三是講雷鋒，聽眾給我的掌聲獎。無數(shù)聽眾聽了我的報告之后，也走上了學雷鋒的道路，這是我最高興看到的事，也是對我最大的褒獎。

在采訪的過程中，不時聽到從公園飄來《一路芬芳》的歌聲，余老說這歌詞寫得好，說著說著，他竟隨著那曲調(diào)哼了起來，那歌聲像是從余老心靈深處發(fā)出，由遠及近，入腦入心——

如風的往事吹過，回望滿天燦爛星光，靜靜的你會聽到，我的心在歌唱。像幸福深處的夢，夢醒后你在身旁，無論世界有多少色彩，我只想為你一路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