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菲[藏族]
薛非 甘肅甘南人,藏族,文學(xué)碩士,現(xiàn)居新疆伊犁。作品散見于《星星》《揚子江》《綠風(fēng)烈詩歌月刊》等文學(xué)期刊和多種詩歌選本。參加首屁“茅臺醬香杯”星星·散文詩全國青年散文詩人筆會。
1 在莫因古則村,第一網(wǎng)格至第五網(wǎng)格,同時出現(xiàn)在黎明、公路的兩旁。網(wǎng)格的居民,像升上天空的楊樹,祈求寬忍的春風(fēng),給夠每一片葉子以活力。
在莫因古則村,最美鄉(xiāng)村公路,正在說出西域,說出最早的春天,踏著馬蹄的鼓點,提示的鳥鳴,在希望的直線上走走停停。
在莫因古則村,風(fēng)向天山吹,向山頂吹,向主山脈吹,吹紅的臉,山楂成熟的顏色,溢出庫萬大姐的笑紋,已看不見母親與祖母的淚痕。
2 童年是一顆糖的幸福。
帶去一包大白兔,就成為孩子們的焦點。
小學(xué)生達尼亞,二年級。還沒有土墻高,每天順著它的影子,上的大路,兩旁的白楊樹護送他走進學(xué)校。讀書的聲音還是和很多年前一樣,白楊樹的葉子嘩啦啦響。
比拉力抱著我送他的小熊維尼,蹲在土墻根下玩兒。陽光暖融融的,從山上射下來,照得他小小的身影像一團蜂蜜。很快,就來了一群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他們將快樂的空氣嚷醒。太陽最大限度地籠罩著小巷。
他們,將在天山下度過名副其實的金色童年。
3 少女的鵝黃裙?;被āN逶?,童真被風(fēng)埋在藍天之下。記憶來自西域以外,風(fēng)細細吹,花緩緩落,經(jīng)過五月,芬芳閉合,表情沉默。
風(fēng)如莽撞少年,看不得花,頻繁開,竊竊私語,久久不落。
但被風(fēng)撫觸過的土地.。放松的土地,向日葵、玉米、葡萄、桑樹、槐樹,都盡情地生長。
4 天山是雪蓮的光芒。
春天來了,當(dāng)莫因古則村到處是花朵,天山是一所高處的雪房子。只有低處,是和村莊平行裸露的山體;只有低處,只有莫因古則村。
你百般努力想要過的田園生活,在這兒都是自然天成.,與大自然相適應(yīng)的節(jié)律,能得到分外清新的春天。
5 臨近正午,沙吉旦在露天廚房忙碌,早餐的碗筷經(jīng)過一番水洗,干干凈凈,站在碗櫥里。
簡易灶臺被煙舔黑了,蹲在那里的樣子一點也不神圣,但平易近人,很像剛剛那一頓可口的早餐,奶茶,馕,新鮮蜂蜜,酥油,涼拌首蓿。
慕沙哥在藍色大門外坐著,抽煙,完成一個睡眠充實的夜晚,高血壓現(xiàn)在是它手中的煙縷,隨著清晨的風(fēng),走遠。
庫萬大姐的一天從拉家常開始,冬天如此,春天也是,活在絮叨的溫馨中。家長里短的話像一碗奶茶,頂著厚實的奶皮子。那天,做拉條子的她,忽然擰起眉頭,認真地對我們說:“如果以后不做親戚了,你們也要來呀。”
鳥兒明明在四面八方,聲音卻一再向我聚攏。是什么讓我的身體如窗前的桃花,享受著明媚的春光?
6 五月,慕沙大哥一家就要上山去,在旅游風(fēng)景區(qū)庫爾德寧,辦牧家樂。
“媳婦子開門市部,開飯館。”
“這些花怎么辦?”
“兄弟媳婦來照顧?!?/p>
“牛羊都趕上山嗎?”
“趕上山?!?/p>
“山上怎么樣?”
“水很甜,越喝越想喝?!?/p>
7 葉子長全后,花開出來,時間對蘋果樹有節(jié)制,有尊重。
春天起伏不定,一會兒涼,一會兒熱。蘋果樹情緒穩(wěn)定,直到放出所有花朵的光明,然后熄滅在一個雨后的早晨。
你知道,在天山牧歌中,《蘋果樹下的姑娘》最好聽。聞捷先生,我來到這里,我把終點交給一座果園,把無知交給一座果園,把僅有的綠色也交給一座果園。
天山,高大的蒼白,或許,除了花的速度,它還清楚葉子,清白的肉身在補綴什么。
就像,我很多年前夾在書頁里的安靜。
(我路過的是上一個自己)
現(xiàn)在,我想在夜晚來臨之前,收集善良的時間,在果實膨脹之前,呵護它面對過的黑暗。
8 鞏乃斯河谷,喀什河畔,雪嶺云杉縫隙中落下的光芒,像我找尋已久的詞語,為什么在走近莫因古則以后,我不再對它癡迷?
曾經(jīng)帶走我視線的,忽然全部失效。像故鄉(xiāng)春天田里的土坷垃,為了不阻礙莊稼的生長,用榔頭砸碎。將邂逅的詩情畫意敲碎,讓細土為莊稼的幼苗讓路。
荒謬之于荒謬是一種真實。伊犁河谷的風(fēng)景與故鄉(xiāng)的春耕聯(lián)系,如阿凡提與麻娘娘湊成一個故事,歷史是如此令人費解,才寫下這篇紀(jì)實?
幸好,織網(wǎng)的蜘蛛已不在網(wǎng)絡(luò)中央,喀什河畔野花的樣子真好看。
在簡單成為時代座右銘的今天,我的靈魂被復(fù)雜升華。
9 正午,出現(xiàn)在莫因古則田間與街頭的,只有寂靜。只有慕沙哥的馬兒,在吃路邊的青草。西天山退到了正午之外,有點模糊,又很清晰。
正午正在給我啟示:
天山有容人之量。分準(zhǔn)噶爾、塔里木盆地,養(yǎng)育新疆千萬百姓。
麥田分冬春兩季。
生存的志氣被這青青的力量支持。
白楊樹遍布天山南北,除了村干部,只有它分得清一村一舍的具體位置。
一群蒲公英,在小飯館外面的綠化帶,舉著理想的樣子,和我當(dāng)年一樣。它們徒有自由之身。
一輛三輪車馳過,村道塵土飛揚,滿地楊花也往前飛了幾米。路兩旁榆錢很多,沒有一分屬于我。
穿過小巷,在吾斯曼江老哥門前,看見一望無際的麥田。立于田埂,我空有憫農(nóng)之意,手無縛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