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麗紅

原本她一直在座位上閉目養(yǎng)神，忽覺得有人輕輕觸了下她的手，她懶得睜眼，只下意識地把搭在小桌上的手朝后縮了縮。那人還是觸，她又縮。那人竟得寸進尺地摸了上來，軟乎乎肉嘟嘟的。她心一緊急忙睜開眼，看見小桌上趴著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一兩歲的樣子，眼睛很大，長睫毛忽閃忽閃的，小嘴粉嘟嘟的，怎么看怎么像個洋娃娃。

看見她睜開眼，小女孩就笑了，笑聲如銀鈴，叫她莫名地歡喜。她試探地伸出手去，親昵地喚了聲寶貝，來，阿姨抱抱！小女孩也不認生，竟然順著小桌爬過來，嘴里咿咿呀呀的，一下子撲進她的懷里。到她懷里也不老實，上躥下跳，攀高爬低，把她的身子當成了游戲場。她怕她跌了碰了，暗暗在心里提著十二分的小心，眼睛和手一刻都不敢松懈。

小女孩鬧騰了會兒，大概是累了，終于停下來，但手卻放不下，開始抓她的臉，抓她的頭發(fā)，抓她的脖子。小女孩雖然小，但指甲卻有了銳度，抓上也很疼，有幾下都劃出了血印。她也不舍得打一下，只是笑著攥住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不愿意了，使勁地朝外拽，見拽不過就不拽了，只把個小身子在她懷里蠶蟲似的拱來拱去，奶娃子身上特有的奶香一漾一漾地鉆進她的鼻孔，蕩起漣漪。從上到下全身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甜滋滋？癢酥酥？是好像又都不是，是那種特別舒服特別喜歡特別愿意的感覺。她肯定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

小女孩一定是玩餓了，拱著拱著像只尋奶的小羊羔，熱烘烘的小嘴巴就只圍著她的乳房轉悠了，吧唧著小嘴巴，哼哼唧唧的，嘴里含混不清地叫著媽媽。她想自己的乳房要是能出奶就好了，那樣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她的雙乳奉獻出來，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怕。小孩子怎么能餓著呢？可是，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歉疚。

在得不到她的回應后，小女孩開始在她的懷里朝外爬。她似乎才想起小女孩的媽媽。她朝對面座位看了看，空的，又朝前后左右座位看了看，還是空的。明明上車時滿滿的都有人的，怎么忽然那些人都不見了呢？她試著喊了幾聲，沒有人應，空寂寂的車廂里只有火車行駛時發(fā)出的哐當哐當?shù)穆曇簟?/p>

小女孩爬出她的懷里雙腳滑落到地上，她邁開小腿朝前走，趔趔趄趄的。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急忙撲過去一把把她抱在懷里，小女孩不肯，在她的懷里拼命掙扎著，哭出了聲，聲音越來越大，撕心裂肺的，她心急火燎。她知道她必須找到小女孩的媽媽。她開始抱著小女孩一節(jié)車廂一節(jié)車廂地找，可是奇怪的是哪一節(jié)車廂都沒人。清冷的頂燈微弱的光照著空蕩蕩的車廂叫她沒來由地心中一凜，她抱著小女孩的手哆嗦了一下。

車突然地就停了，毫無征兆。

不知從哪里涌上來好幾個人，都是一色的打扮，雪白的衣服，雪白的帽子，藍色的大口罩把臉捂?zhèn)€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睛。她一下子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他們已經直沖她過來，為首的那個二話不說就把小女孩從她的手里搶了過去，轉身就走，那惡狠狠的勁頭差點兒把她帶倒。

有人搶孩子！

她頭腦里立馬反應過來，她急忙撲上去和那人搶奪。那人把小女孩迅速地遞給身邊的一個人，一抬手就把她搡了個趔趄，她踉踉蹌蹌后退幾步摔倒在地，急忙爬起來跑著撲過去。那幾個人已經下車了，他們抱著小女孩走得飛快。她在后面邊追邊喊，救命??！有人搶孩子了！可是站臺上空蕩蕩的，除了慘白清冷的燈光，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她拼命地追著，可無論她怎么拼命地追，總是和前面的那伙人差一段距離。小女孩一路哭喊著一路含混不清地叫著媽媽，叫得她的心一抽一抽的?？墒撬齾s無能為力。她又氣又恨，急得大哭起來……

她在哭聲中被推醒，看見丈夫一臉關切地站在她跟前。親愛的你怎么了？

她撲進他的懷里，一迭聲地說著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是的，都是你的錯。無論出于何種原因，你都不該擅自做主流掉肚子里的孩子。醫(yī)生告訴她說，那是個已經成形的小女孩，五官眉眼清晰，渾身粉粉嫩嫩的，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