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凌
晨起坐在書房,看著窗外朵朵繁花,突而想起四十多年前的兒時——那是一段“花兒”無處不在的歲月。那時對美好的向往,并沒有因為貧窮而打折扣。好像所有的快樂與美好,都是不經意間從母親嘴角溜出來的。
不信?請隨我穿越幾十年的歲月看看去。
母親切蔥時會說:“來,媽給咱切蔥花?!笔[白在她的刀下顯得很聽話,就那么一圈一圈倒下去,倒成層層綻放的花。紅蘿卜也很可愛——母親自個兒高興,或想讓繃著臉的我變高興,也會給我切個蘿卜花玩。玩后直接塞嘴里,美了眼也甜了嘴。
似乎童年的所有美好都離不開母親。母親像極了睿智的導演,或聰明絕頂?shù)哪g師,沒有華美場景,也沒有道具,卻同樣可以讓我童年的歡聲笑語四處迸濺。
母親說話離不開“花”??匆姴艘殉酝甑牡樱矔f:“有油花花哩,不能浪費?!睅缀跏撬蟮牟?,天知道有幾滴油??赡赣H的“油花花”一出口,我們就爭著搶著用饃將碟子擦拭一遍,而后便吃了那沾滿油花花的饃塊。
連一不小心掉在桌子上的饃渣,母親也叫“饃花花”。她會說:“看,把饃花花掉桌子上了。”好像每一個饃渣都是綻開的花,都在沖著我們憨笑,都在說:“看,我們也是花,要珍惜喲?!敝灰绱艘幌?,我們就知錯般用指尖兒捏起“饃花花”送進嘴里,一臉不好意思。
或許是受了母親的影響吧,從小,似乎一聽到“花”,我心里就異乎尋常的柔軟,就無法抗拒,滿心里只有疼愛。哪怕是——“水花”。
火爐上放著鍋,水開了,“咕嘟咕嘟”翻滾著,像極了大朵大朵的花。母親并不急著做后面該做的事,她會說:“看,多大的水花花,水把自個兒舒展開了?!闭f這話時她滿眼疼愛,宛如水的知己、至親。
還有“冰花”。
兒時老家的窗,那么大,只有中間一塊鑲嵌著玻璃,四周是白紙糊的。下雪后結冰了,窗玻璃好像炸裂了般,噓—— “炸裂”這個詞兒若被母親聽見,她會狠狠地訓斥我的。她自己是不說狠話的,也不讓我們說。老一輩人都叫它“窗花”,母親哪能例外?例外的是,母親會陪著我們欣賞它,用最簡單又最神奇的語言描繪它。
賴在母親懷里,看著眼前窗上的“冰花”,想著它的模樣像什么呢?邊想邊說,便覺得自己的眼界太狹窄了。我扭頭就將這個困惑說給了母親,她摸著我的西瓜瓢頭說:“學著讓自家的心寬展,心寬展了,能裝下的事就多了,心就像大花園了,眼界自然就寬了?!?/p>
我求學生涯的第一個書包,是我看著它做出來的。母親打開炕頭的包袱,里面攢著碎布片。
“來,咱給你做個‘集花書包?!?/p>
聽聽,把花兒集中起來的書包,想想都好看得要命。我就趴在母親盤著的腿上,看著她從碎布片里挑出顏色鮮艷的布片,拼成花朵樣,一針針地縫起來,炕上就多了五顏六色的布花朵,再拼起來,就成了“集花書包”。我背著可驕傲了——比起那些富有家庭里母親用一整塊布做出的書包,我的書包好看多了。
將貧窮的日子變成花的盛宴,沉淀在記憶里,至今溫暖著我,這就是貧窮的歲月里母親饋贈給我的禮物——開在心底永不凋零的花兒。
提問:
在作者看來,“母親像極了睿智的導演,或聰明絕頂?shù)哪g師……”請說說這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