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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匠理發(fā)店

      2020-07-27 15:53:48周樹蓮
      當(dāng)代小說 2020年7期
      關(guān)鍵詞:理發(fā)店

      周樹蓮

      上午九點,李清平打開理發(fā)店的卷簾門窗,身后的陽光一下子竄了進(jìn)去,照亮了屋子里的白瓷地磚和座椅,隨著陽光進(jìn)來的還有一個瘦高的男人。

      理發(fā)?見來了客人,李清平趕忙招呼客人。

      男人啊了一聲算做回應(yīng)。

      李清平上下打量著男人,男人大約四五十歲的樣子,臉色灰暗,上身穿著一件天藍(lán)色的T恤衫,一條米色長褲,一雙圓口輕便布鞋,看穿衣打扮不像整天在地里干活的人。

      男人站在屋地上打量著這爿不大的鋪面。

      你是頭一次來?李清平把男人讓到水池邊,邊給男人洗發(fā)邊和男人搭訕,男人的頭發(fā)粗糙,像干草一樣有些扎手。

      頭一次。男人閉著眼。

      我說沒見過呢。

      這店里就你一個人?

      還有我妻子,這會兒回去哄孩子睡午覺。

      你這店這位置,生意不錯吧?男人又說。

      馬馬虎虎吧。李清平說。

      洗完發(fā),李清平把男人引到轉(zhuǎn)椅上,讓男人坐下,為男人圍上圍布。

      理什么頭?

      怎么都行?你看著理。男人說著打了個哈欠。

      那就寸頭吧,這個年歲都是寸頭。李清平說著扯過旁邊的圓凳,左手持梳,右手拿著推子開始為男人理發(fā)。

      你用的是手動推子?理了一會兒,男人才發(fā)覺李清平手里拿的不是電動推子。

      我習(xí)慣了用手動推子。

      人家現(xiàn)在都趕時髦用電的,你用手動的。男人沖著鏡子不可思議地說。

      別人都用,我不用,這樣才能顯出手藝與眾不同嘛。李清平玩笑似的說。

      在理發(fā)店打零工的時候,李清平偶然地在街邊發(fā)現(xiàn)一個擺地攤理發(fā)的老師傅,攤子前每天都不少人圍在他身邊等著他理發(fā)。老師傅手里無非一剪一刀一推,怎么會這么多人等著?李清平感到奇怪,便也站在等候的人群里暗中觀察。老師傅理發(fā)的技術(shù)非常嫻熟,手動推子在他手里運用自如,咔嚓咔嚓,不用左看右照,一個頭用不了二十分鐘便理完了。理完發(fā)的人對著立在墻壁的鏡子照一下,付了錢嘴里說著下次還來便滿意而去。老師傅頭發(fā)理得漂亮,刮臉更是一絕,老師傅刮臉同樣不用電動剃須刀,而是手動刮臉刀,一張臉從打上肥皂沫兒到整張臉刮凈前前后后也就十分鐘,十分鐘里,你只看到刀片在肥皂泡中穿梭,肥皂泡消失了,臉也刮完了。李清平私下里問等候的人,才知道老師傅原在一家國營理發(fā)店上班,理發(fā)店倒閉后,便自己在街上擺地攤,來理發(fā)的人大多是追隨老師傅的手藝來的。李清平暗中跟老師傅偷學(xué)了三個月。

      隨著推子咔嚓咔嚓的聲音,男人閉著眼似睡非睡的樣子。男人的頭發(fā)很硬,中間夾雜著不少的白發(fā)。軟的頭發(fā)不好推,硬的頭發(fā)同樣不好推,不光手上要加大力度,還要掌握分寸。李清平一面理發(fā),一面不時偷偷打量一眼鏡子里的男人,男人此刻雖微閉雙目,但面部表情一副思索狀,看上去屬于不太好接觸的那種人。

      金匠開了四五年了,他還沒見過這個男人來過,陂村雖說不算小,可是每一次來這里的人,他都會記得,而且姓什么也不會搞錯,這個男人是陂村的,還是附近村的?聽口音不是外地人,倘若是附近村子里的,怎么沒見騎車?若是陂村的自己卻頭一次見,他不理發(fā)嗎?還是在家自己理?

      幾年前,李清平離開老家,出來打工,在一家理發(fā)店做零工,出師后,他沒有留在理發(fā)店,而是來到這個離縣城幾十里外的陂村,開了這家金匠理發(fā)店,那時候,陂村和他的老家沒什么兩樣,田野里是大片大片的莊稼,路是土路,每到晚上十點一過閉燈睡覺,家家過著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誰也沒有想到兩年的工夫,陂村這個二百余來戶的村子,會在一夜之間發(fā)達(dá)起來。因了村后開發(fā)區(qū)的崛起,陂村的外來人口一下子超出本村人口的3倍,外來人口如洪水一樣的涌入,讓陂村一些事先沒有準(zhǔn)備的人家慌了手腳,他們像火燒了屁股一樣,著忙火燎地四處尋找施工隊,買磚買料蓋房子,房子早蓋一天錢就多掙一天。那些早有準(zhǔn)備的人家,這時候就顯得淡定從容,他們把房子或是出租做了門臉,或是住了人。那些早先把房子賣了去做城里人的人,見陂村發(fā)達(dá)了,像是約好了似的開始打官司告狀上法庭。把房子賣給城里人的贏了官司要回了房子,歡天喜地在宅院上大動土木。而那些將房子賣給本村農(nóng)戶的人,不僅輸了官司,還彼此成了仇人,老死不相往來。

      陂村東西南北各三條主街,唯有李清平所在的最北邊的這條街繁華,賣菜的、賣熟食的、賣雜糧的、開超市的……都在這條街上,李清平的金匠理發(fā)店在街的偏東緊鄰街邊了,這使得他的理發(fā)生意不太好做,好在房東是個和氣善良的老太太,知道他的生意不好做,從不像其他房主那樣隨便漲房租,也從不每到月底就像追債似的催要房租。老太太好脾氣,什么時候給都行,也是老太太不缺錢,四個孩子都掙國家的工資,每人給幾百老太太就花不清,老太太每天午睡后就坐在院門前的門廊下,拿著蒲扇和過往的人聊天,一副悠閑愜意的樣子。

      看你眼生,你是陂村本街人嗎?李清平問。

      男人嗯了一聲,仍閉著眼打著瞌睡。

      平時理發(fā)誰給你理?

      在家理。男人說。

      我說沒見你來過呢。

      之后,李清平再問什么,男人嗯啊地附和著,再往后就是鼾聲替代了嗯啊聲。

      大清早的就犯困,李清平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客人,他在男人的鼾聲中,咔嚓咔嚓地理著發(fā),男人的頭發(fā)好像不甘心被剪下來,紛紛落到李清平持推的手上,使得他不得不時刻甩著落到上面的頭發(fā)。理完發(fā),李清平叫醒男人,男人睜開眼對著鏡子看了看,并沒有站起來,而是說,把臉也給我刮刮吧。

      刮臉要單收費。

      多少錢?

      十塊。

      刮吧。男人將頭仰躺在椅背上,李清平把轉(zhuǎn)椅搖了搖,讓男人斜躺上面給男人服上剃須膏。

      男人的臉粗糙、油膩,刮起來有些費勁。

      眼皮刮嗎?李清平捏了捏男人眼皮上粗硬雜亂的眉毛問。

      刮,該刮的都刮,男人一副交了錢就得享受全面服務(wù)的架勢。刀片在男人雜草叢生的臉上,像割草機(jī)一樣咔咔咔咔刮來刮去,十幾分鐘的工夫,男人像換了一個人。

      嗯,手藝確實不錯,不愧叫金匠,看來我到你這來是來對了,男人對著鏡子左右端詳了一陣子,滿意地付了款,緩歨出了店門。

      李清平看著男人順著門前的街道,一直向西而去,他這才知道男人住在陂村西部,難怪沒見過。

      這條街上總共有三家理發(fā)店,除了他的金匠理發(fā)店,街中央和街西頭還有兩家,男人為什么越過街西的那兩家舍近求遠(yuǎn)地跑到自己的理發(fā)店來?李清平事后才知道,另外兩家理發(fā)店沒有刮臉項目,男人想刮臉,只得到他這里來。

      男人再次來是一天的午后,店里沒人的時候。李清平剛把兩條腿搭在椅子上,想休息一會兒,男人就推開了店門。

      理發(fā),男人說完徑直走到洗發(fā)池前的躺椅上躺下,等著李清平過來洗頭。

      給男人洗完頭,李清平問,這次還是理寸頭嗎?

      對。男人斜一眼李清平,好像在嫌李清平的問話多余。

      理發(fā)的時候男人沒有打瞌睡,一直看著鏡子里的李清平,好像在監(jiān)督李清平,生怕把他的頭理壞了似的。

      今天你怎么沒犯困?上次你可是把我都招困了。李清平看了眼鏡子里的男人。

      男人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你叫李清平?

      是啊,你怎么知道?李清平詫異地問。

      陂村上理發(fā)店有數(shù)的幾家,還能不知道。男人目光仍停留在鏡子里。

      理完發(fā),男人說,還跟上次一樣刮臉,以后理完發(fā)就刮臉,不用再問了,男人仰在轉(zhuǎn)椅上,等著李清平給他刮臉。

      敷剃須膏的時候,男人突然說,前些日子,有一天早上,你開著一輛三馬子車,在村東路上把一早遛彎的馬樹舉給撞了,有這回事兒吧?

      聽到男人這話,李清平手一抖,刮臉膏險些掉進(jìn)男人嘴里。

      十天前的一個早上,六點來鐘,李清平去縣城批發(fā)市場買理發(fā)用品,因為當(dāng)時路上人稀少,他的車速很快,老頭從路口出來時,李清平的車子來不及減速,撞倒了老頭的三輪車。見撞了人,李清平懵了,一時驚惶無措。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路上沒有人時,猶豫了一下,一踩油門三馬車迅速地離開了出事地點。事出之后,李清平每天忐忑不安,他想知道騎三輪車的老頭被撞到什么程度,可因為心虛不敢打聽,生怕一打聽,讓人懷疑到自己,更怕被撞的老頭家人找到自己。直到十幾天過去,見沒人找自己,才放下心來。本以為沒人找,這事就過去了,沒想到半路又殺出個程咬金來。

      沒有的事,你看錯人了。李清平裝作若無其事地在男人臉上涂著剃須膏。

      怎么會看錯?我這人哪兒都不好,就是記性好,見人不忘。男人盯著李清平的臉說。

      我從來不早上出去,你肯定是看花眼了,記錯了人。

      看來我要是不拿出證據(jù)來,你是不會承認(rèn)的。男人說著從兜里掏出手機(jī),你先等會再抹,我給你看一樣?xùn)|西。男人伸手?jǐn)r住李清平,在手機(jī)上翻了翻,將一張照片舉到李清平眼前。

      照片上,李清平坐在三馬車上,正欠著身子向車的右后方張望,車的右后方地上躺著一個老頭和一輛三輪車。

      車上這人是你吧?男人指著照片上的李清平。

      你哪兒弄來的?李清平的臉?biāo)⒌匾幌伦由钒?,伸出手去奪男人的手機(jī)。

      我在現(xiàn)場拍的,見李清平將手伸過來,男人快速地收起手機(jī),沒想到吧,路上沒人地里有人,當(dāng)時我正在桃樹地里摘桃子,你撞了人就跑,這可是逃逸呀,男人斜著眼睛看著李清平。

      當(dāng)時不怪我,我哪知道他會竄出來。李清平辯解道。

      你說這沒用,撞了人就逃跑,觸犯了法律不說,這要讓高樹舉的倆兒子知道了,還不剝了你的皮,你還想在陂村開店?

      你是誰?你想怎么樣?

      你別管我是誰,是你想怎么樣?你若想事情不被人知道,你自有辦法。男人把皮球踢給了李清平。

      李清平看著男人,看來男人今天來是有目的的,這種情況無非是要錢,用錢來解決,那就給男人一些錢封住男人的嘴,想到此李清平說,給你一千。

      一千?男人不屑地笑了,這么大的事兒,一千就封口了?

      兩千行了吧?

      男人搖搖頭,你撞了人跑了,我替你報了警,叫了救護(hù)車,跟著把人送進(jìn)了醫(yī)院,咱都甭說賠償,你想這住院費得多少錢?兩千夠嗎?

      那人現(xiàn)在怎么樣?李清平盯著男人問。

      人沒死在醫(yī)院呢,折了幾根肋骨,這會你想到人了,早干嘛去了?你說給多少錢吧?

      你想要多少?

      少說得這個數(shù),男人從黑色的圍布中伸出左手的五個手指頭。

      五千?

      五萬,男人說。

      你這是敲詐勒索,我一年才掙多少錢,李清平一下子惱了。

      那就算了,等著他們把你告上法庭,判你坐牢吧,牢里可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男人說著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李清平拿著刮臉刀湊近男人的臉,渾身哆嗦。

      你要干嘛?想拿刮臉刀給我一刀嗎,男人似乎感到了什么,睜開眼,你要是給我一刀的話,你就更犯法了,你會罪上加罪,后半輩子就在監(jiān)獄里呆著吧。

      李清平怒視著男人沒說話,手哆嗦著開始給男人刮臉,刀片落在男人臉上發(fā)出咔咔的聲音,一種澀滯感傳到李清平的手上。

      就這樣刮,挺好,男人睜開眼,看來你刮臉的技術(shù)很高,不會碰到我的臉,就是我睡著了,你也不會傷到我,這讓我很放心,我現(xiàn)在困了,睡一會兒,你慢慢刮,別著急,男人說完又閉上眼睛。

      李清平暗自咬著牙,強(qiáng)壓著心中的怒火,本來,剛在男人要挾他時,他想給男人一些錢,封上男人的嘴,可是男人竟然獅子大開口,一下子要五萬,自己哪來的五萬給他?前兩年家里剛蓋完房,花光了積蓄,別說沒錢,就是手里有錢他也不會把錢給男人。男人如此貪婪就是把錢給了,男人會善罷甘休嗎?如果自己這么輕易地給了男人錢,男人嘗到甜頭,下次再來敲詐怎么辦?倘若他無休無止,自己掙多少夠錢夠填他這無底洞?望著男人一臉平靜的假寐,李清平真恨不得照著男人的咽喉來一刀,結(jié)果了男人的性命,那樣他就不會再來敲詐自己??墒撬麉s不能,他上有老下有小,如果那么做了,這個家就毀了。既然不能給男人一刀,那就想辦法跟男人周旋,周旋一天是一天,想到這里,李清平稍稍平靜下來,繼續(xù)給男人刮臉。一張臉,李清平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時間才刮完。

      看來你理發(fā)跟刮臉的手藝真不錯,真不愧叫金匠,我看以后我得常來,刮完臉,男人對著鏡子摸了摸青屈屈的下巴,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李清平一眼。

      一連幾天,李清平心里忐忑不安,他不知道男人哪天再來。為了躲避男人,每到中午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插上門,坐在緊里頭的墻角,用兩把椅子遮擋住自己,這樣即使男人來了,敲不開門自會走了。由于心里想著事,李清平干起活來,總是心不在焉。

      這一天,一個年輕的女顧客來燙發(fā),說好的燙大花兒,卷杠子時李清平卻給用了小杠,燙完滿腦袋的小碎花,像雞窩似的。女顧客不干了,指著滿腦袋的花質(zhì)問李清平,李清平這才知道自己用錯了杠子,趕忙說好話解釋,女顧客卻不依不饒,最后,李清平不光一分錢沒收,還答應(yīng)下次來給女顧客打八折,女顧客才氣咻咻地走了。

      你這幾天怎么回事?怎么跟丟了魂似的?哪兒不舒服嗎?媳婦馬曉霞問。

      沒事,天熱鬧的。李清平看一眼大著肚子的馬曉霞隨口敷衍道。

      白天干活沒精神,夜里也睡不踏實,只要一躺下,李清平就會被噩夢纏繞。

      七月的陽光灼燒著大地,萬物仿佛都失去了生機(jī),蔫頭耷腦的一副帶死不活的模樣。李清平躲在兩把轉(zhuǎn)椅后面昏昏欲睡,這時候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把李清平從昏睡中叫醒,男人和兩個警察,以及四個氣勢洶洶的男女站在門外。男人報警了?李清平內(nèi)心一陣慌亂。

      開門,你這個撞人就跑的逃逸犯。門外男人喊。

      開門,你這個雜種,四個男女喊。

      咚咚咚,鋁合金的推拉門被擂得山響,再不開,門就被砸開了。李清平心驚膽戰(zhàn),一時不知所措,兩腿像灌了鉛,抬不起來。門終于被砸開了,一伙人蜂擁而至,四個男女沖上來,對李清平一頓拳腳,你這個沒人性的東西,讓你撞了我爹就跑,打死你這個畜牲。

      這個時候,警察拉開四個男女,一副冰涼的手銬,銬住了李清平的兩只手。

      這東西帶上很舒服吧?男人走過來摸摸李清平手腕上銀光閃閃的手銬,幸災(zāi)樂禍地說。

      李清平使勁掙脫著手銬,手銬越掙越緊,深陷進(jìn)皮肉里,李清平痛苦地沖著男人大喊一聲,我不會放過你!人一下子醒了,渾身驚出一身冷汗。

      屋子里一個人也沒有,妻子馬曉霞帶著孩子去了店里,李清平看一眼手機(jī),時間已經(jīng)是早上八點半了。他下了床,用涼水洗了把臉,感覺舒服了些,草草吃點東西,去了店里。

      四歲的兒子在店門口玩小火車,見了李清平,把火車嗚嗚地朝他開過來。李清平邁過火車進(jìn)了店。店里沒什么人,妻子馬曉霞正挺著大肚子在給一個小孩子理發(fā),小孩子不讓理,哭鬧不止。旁邊孩子的奶奶連哄帶騙,企圖讓孩子停止哭鬧。

      見李清平進(jìn)來,馬曉霞說,怎么不多睡一會兒?這會兒還不到上人的時候。

      躺在床上也睡不著,還不如來店里,我來吧,李清平想接過馬曉霞的電推子。

      馬曉霞說,剛不怎么哭,別倒手了,你歇會兒吧,瞧你臉色不好,昨晚又沒睡好。

      臉色不好嗎?李清平走到鏡子前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鏡子里他臉色暗黃,帶著大大的黑眼圈,一副疲倦相。

      天熱鬧得都睡不好,孩子奶奶插話說,為了證明自己說得對,她指著自己的臉說,你看我的黑眼圈,我一晚上才睡三個小時的覺。

      給孩子理完發(fā),馬曉霞說,我感覺你身體出了問題,你還是抽空去醫(yī)院看看吧。

      我沒事,睡足了覺就好了。李清平不以為然地去燙毛巾。

      別不當(dāng)回事,去醫(yī)院看看,沒事就放心了。馬曉霞還是不放心地說。

      行,過兩天就去。

      這時候又來了顧客,馬曉霞迎過去,請進(jìn),理發(fā)嗎?

      理發(fā)。來人說。

      聽到這聲音,李清平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zhàn),回過頭,見男人站在身后,這男人好大膽子,竟然敢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李清平謹(jǐn)慎地盯著男人,冷冷地說,您的頭發(fā)好像沒到該理的時候。

      我是來刮臉的。男人摸著剛剛拱出皮層的粗短的胡子說。

      請坐。馬曉霞指指轉(zhuǎn)椅。

      男人聽話地坐了上去,這位就是你媳婦吧?怎么?看上去這是要生了。喲,這也是你的兒子?男人一扭臉,發(fā)現(xiàn)了抱著火車進(jìn)來的李清平的兒子,看來你們夫妻倆開這店還是掙了不少錢吧?男人將目光轉(zhuǎn)向馬曉霞問。

      聽到男人問馬曉霞掙了多少錢,李清平一下子警惕起來,男人這么問什么意思?難道是要把馬曉霞也牽扯進(jìn)來嗎?

      掙不了多少錢,勉強(qiáng)維持。馬曉霞說。

      瞧瞧這話說的,干了這么多年怎么會不掙錢,要真不掙錢的話,你們早就不干了,這是唯恐別人跟你們借錢才這么說。男人不緊不慢地說。

      確實沒掙什么錢。馬曉霞將一塊熱毛巾遞給李清平,不再理男人。

      坐好。李清平有些慍怒地將男人的頭搬正,把熱毛巾敷在男人臉上,看著男人的鼻翼在毛巾下一起一伏地翕動,李清平想,如果自己這時候用兩手將毛巾死死按住,很快男人就會窒息死去。但是李清平?jīng)]有那么做,敷了一會兒,他拿開毛巾給男人敷上剃須膏,拿起刮臉刀。

      喲,你這刀片今兒夠亮的,小心別傷了我的臉,男人仰著頭看著李清平。

      放心吧,我刮臉的技術(shù)一流,不會傷到你,說著用左手用力按著男人的頭。

      你那么用勁干嘛?我的頭都讓你給按疼了。

      我干活的時候你最好別說話,免得我分心,我要是分了心,手下的家伙就沒譜兒了。

      嗬!店不大規(guī)矩不少,男人譏諷地一笑。

      李清平瞥一眼門口,此刻馬曉霞正在門口哄兒子玩,他趁機(jī)壓低聲音,盯著男人說,今天不適合你敲詐。

      那就過兩天,男人聳了一下肩,看了一眼門口,本來我今天只是路過這里沒想進(jìn)來,但看到你媳婦在,我想我還是進(jìn)來的好。男人說完其味無窮地覷了李清平一眼,之后便開始閉目養(yǎng)神。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就像彼此根本不相識一樣,只有刀片在皮膚上發(fā)出咔咔的聲響。刮完臉,男人對著鏡子照了照,扭頭壓低聲音對李清平說,我知道你不想讓你媳婦知道,恐怕你媳婦還不知道你撞人逃逸的事吧,如果她要是知道你撞了老人逃跑的事兒,她會怎么想?還有你那可愛的兒子,噢,對,還有你媳婦肚子里那個,長大了他們要是知道他爸爸是個交通肇事逃逸犯,他們還會叫你爸爸嗎?男人說完再一次裝模作樣地照了照鏡子,將十塊錢丟給李清平,向店門外走去,走到馬曉霞身邊沖馬曉霞笑了笑,說,再見。

      這男人怎么怪怪的?男人走后,馬曉霞問。

      神經(jīng)??!李清平隨口說。

      干咱們這一行的什么人都能碰上,還是小心點好,遇到這樣的人,寧肯錢不掙,也別給他理了,免得惹上事。馬曉霞擔(dān)憂地說。

      放心吧,沒事。李清平將剃布上刮下的男人的胡子厭惡地抖到地上,仿佛那胡子上有細(xì)菌會被傳染上一樣。那天早上開車撞老頭的事,李清平?jīng)]有告訴馬曉霞,馬曉霞大著肚子,還有三個月就要生了,他不想讓她跟著擔(dān)驚受怕。自從馬曉霞的家里人知道馬曉霞跟他好上后,一致反對馬曉霞嫁給他這個離了婚,還帶著一個孩子的男人。家里不同意,馬曉霞便和他私奔來到了陂村。剛撞完人那陣子,他也想過去自首,就算去坐牢,也比整天提心吊膽強(qiáng)。可是一想到馬曉霞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李清平猶豫了,本來日子過得就艱難,要是自己再進(jìn)去,馬曉霞一個人帶倆孩子怎么過?

      一連幾天,天都是陰的,不下一滴雨,也不出太陽,讓人分不清是上午還是下午。李清平從廁所出來,遇見房東老太太坐在門廊里搖著蒲扇對他說,這天是憋大雨呢。

      李清平抬頭看看天,看不出要下雨的樣子。他站在門口跟房東老太太聊了會兒天,天氣溽熱黏稠,一會兒工夫他便被溽熱攆回到屋子里。屋子里兩臺落地式電風(fēng)扇左搖右擺,像個喝多了的醉漢。

      送走了兩個顧客,馬曉霞帶孩子回去做飯。店里一時清靜下來,李清平拿出那些用了幾天有些變味的毛巾,用開水燙洗干凈,搭在衣桿上,放在電風(fēng)扇前吹著風(fēng)。李清平做這些的時候,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半夜里,房東老太太說的大雨果然噼哩啪啦地下了起來。大雨天,店門冷清,李清平獨自在店里無事可做,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像只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上次男人說過兩天再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一周了,男人都沒有出現(xiàn),一周里,李清平曾沿著男人離店的方向轉(zhuǎn)了幾圈,企圖發(fā)現(xiàn)男人住在街西哪一家,可是家家大門緊閉,李清平無法知道哪扇大門里躲藏著男人的臉,轉(zhuǎn)了幾圈無果,李清平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是徒勞的,他不知道男人姓甚名誰,只知道個方向?長長的一條街,幾十戶人家,總不能推開每扇大門去查看。有幾次,李清平想問房東老太太,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光是自己不知道男人是誰?關(guān)鍵是他怕節(jié)外生枝,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和男人的關(guān)系,更不想讓人知道他撞了人。男人不來,對李清平來說是一件好事,李清平希望男人永遠(yuǎn)別出現(xiàn),那樣沒了敲詐威脅的人,日子過起來終歸會消停許多。

      自打撞了那個騎三輪車的老頭后,李清平內(nèi)心惶恐不安,直到聽男人說老頭沒死,只是折了幾根肋骨,他的心里才踏實下來。可是男人告知這情況的同時,緊跟的目的是敲詐,這讓李清平格外憤怒,做人無恥到這種地步,還有什么干不出來的?李清平站在鏡子前,鏡子里李清平的臉色灰暗,兩個黑眼圈像熊貓的眼睛。李清平端詳著鏡中的自己,猛一低頭,發(fā)現(xiàn)了工具箱里的刮臉刀,他拿起來看了看,這把刀子跟了他幾年了,他用這把刀子得心應(yīng)手,不管多難刮的臉,只要經(jīng)過這把刀子,都會被他清理得干干凈凈。如果用這把刮刀在男人的喉嚨上稍微一用力,男人的喉嚨便會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那樣就再沒有人知道他撞了人,也沒有人再來敲詐他。李清平用大拇指摸摸刀片,感覺刀片不夠鋒利,便找出磨刀石,沾了涼水磨起來,刀片與石頭相碰,發(fā)出的嗤嗤聲響徹在金匠逼仄的上空。

      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午后,才扭扭捏捏有所收斂,好像一個受了委屈嚎啕大哭的女人,委屈散盡轉(zhuǎn)向嚶嚶抽泣。李清平坐在店里,看著店門外細(xì)雨中幾個孩子嬉笑著踩得水花四濺。

      下雨了,冒泡了,小妮帶著草帽了,草帽尖頂著天,天打雷,轟隆轟隆又一回。兒時的歌謠由遠(yuǎn)及近,在老家,小的時候,孩子們是不怕雨的,下了雨,大人們都窩在家里,小孩子們就跑出去,頭上頂著寬大的蓖麻葉子,赤腳踩著雨水。池塘里的青蛙聒噪的叫聲此起彼伏,孩子們便學(xué)著青蛙,東呱一聲,西呱一聲,在雨里嬉戲。直到大人們發(fā)現(xiàn)了,將他們各自叫回家,照著屁股啪啪幾掌,那也只是老實一會兒,趁大人不注意,走了神就又跑出去,在雨里瘋跑。想起這些,李清平下意識地伸手在左屁股上摸了摸,仿佛當(dāng)年挨打時的疼感還在。

      這雨總算小了,這時候,男人打著一柄黑色的雨傘走了進(jìn)來。

      看男人進(jìn)來,李清平?jīng)]動,似乎還沉浸在兒時的記憶里。

      怎么,不歡迎?男人將雨傘立在門口徑直走過來,坐在李清平旁邊的椅子上。

      你的頭發(fā),還沒長長,李清平站起來。

      可我臉上的胡子長了,我要刮臉,男人摩娑著下巴,隨后又說,這幾天感冒,可把我憋壞了。

      感冒就不應(yīng)該出來,免得傳染給別人。李清平用力抖了抖圍布。

      不行啊,心里想著事,怎么能不出來,你考慮得怎么樣了?男人問。

      李清平?jīng)]說話,將圍布給男人圍上,把剃須膏抹在男人臉上。

      你怎么不說話?男人側(cè)過頭。

      別動。李清平將男人的頭搬正。

      你不說,這事兒也躲不過去,我要是把真相說出來,你就得吃官司,還得坐牢。

      你想要多少?

      五萬,上次說那個數(shù)。

      五萬太多,我沒有,李清平看了眼鏡子里的男人,你想過嗎?如果我到派出所告你敲詐勒索,你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男人笑了,聳聳肩說,那你就去好了,到時派出所要是問起來,你撞高樹舉逃跑的事也得敗露,你就會坐牢,吃官司。只是,我沒拿到錢,派出所能拿我怎么樣?

      你真無恥!李清平握緊刮刀,一臉憤怒。

      別激動啊,瞧著你的刀子,別傷著我。男人看著李清平。

      李清平厭惡地看了男人一眼。

      我想這事兒你肯定不想讓人知道,尤其是你的媳婦兒和孩子。

      你要敢敲詐勒索我媳婦,把我媳婦和孩子怎么樣了,我就宰了你,不信你就試試。李清平在男人眼前狠勁地晃了晃手里的刮刀。

      這刀今天夠亮的,新磨的吧?男人看了看李清平手里明晃晃的刮刀,說,我這怎么是敲詐呢?我這是讓你記住撞人逃跑的教訓(xùn),幫你贖罪。刮刀小心點,別傷到我。男人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你真讓我感到惡心。

      瞧你說的真難聽,我這樣做都是為你好,你到把我當(dāng)成了壞人。

      你就是一個惡魔,你究竟要糾纏到什么時候?

      你給了我錢,我立馬走人,再也不來你的金匠。

      我要是不給呢?

      不給我就老來唄,反正我有的是時間,男人不慌不忙地說。

      你這個王八蛋,因為憤怒,李清平拿刮刀的手又開始顫抖。

      別罵人呀,我們都是文明人,罵人可不好,男人睜開眼,你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像要吃人似的。

      閉上你的嘴。

      火氣這么大可不好,常言道火氣大了傷身體。

      我讓你閉嘴,你沒聽見嗎?李清平大聲嚷道。

      這么大聲干嘛?都把我耳朵都震聾了,我說你能不能對我友好點?難道你平日就是這么對待顧客的嗎?男人一副不急不惱的模樣。

      我讓你閉嘴,你他媽沒聽見?李清平伸出右手使勁掐著男人的臉。

      你要謀殺我嗎?男人用力掰開李清平的手,殺了我,你也得死,不如咱倆人心平氣和地把這事辦了,從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閉上你的臭嘴,我死都不會把錢給你。

      別那么固執(zhí)嘛,常言道,聽人勸吃飽飯,你把心眼放靈活些,對大家都有好處。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閉上你的臭嘴,李清平彎下身來,把臉對著男人,氣得渾身哆嗦,任刀片在男人臉上游走。

      當(dāng)心你的刀子傷到我,你的臉色真難看,誰看了都會認(rèn)為你要殺了我?

      在男人不停的嘮叨中,李清平頭都大了,他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他聽不到男人在說什么,只看到男人的嘴一張一合像只丑陋的癩蛤蟆在叫。這時候,李清平看到自己小時候用磚頭砸死癩蛤蟆的情景,殺死這只癩蛤蟆,殺死這只可惡的癩蛤蟆……李清平拿著刮刀的手直奔男人的咽喉,可是,因為緊張,手里的刮臉刀卻落在男人左眼的上眼皮上,他只覺得男人的頭動了一下,隨后男人睜開眼,只聽見“哎呦”一聲慘叫,血從男人緊捂的左眼的指縫間流了下來。

      哎呦,疼死我了,救命??!男人仰躺在地上一陣翻滾。

      警察進(jìn)來的時候,男人已經(jīng)被救護(hù)車?yán)吡耍钋迤缴嫦庸室鈧ψ锉痪胁?。在看守所關(guān)了半個月,李清平突然被放了出來,原因是警察去醫(yī)院找男人錄口供時,男人說不怪李清平,是他自己在刀片刮到眼皮時,沒忍住咳嗽起來。

      警察調(diào)查半天,沒發(fā)現(xiàn)李清平和男人之間有什么過節(jié),男人又一個勁兒替李清平說好話,便把李清平放了出來。

      重新回到金匠,李清平恍如隔世,顧客本來就少,出了這檔子事,顧客更少了。李清平只得把理發(fā)店讓妻子馬曉霞一個人干,自己去了開發(fā)區(qū)里的面包廠去做面包。

      面包廠里大多是陂村人,跟他們相處久了,有一天李清平和他們聊起男人,他們告訴李清平,男人以前做過鎮(zhèn)里鋁制品廠的推銷員,是個不錯的人,只是男人的兒子不學(xué)好,賭博借了高利貸,還不起錢人就跑了,至今不知去向。追債的天天到他家里來要債,男人的眼睛瞎了以后,追債的再沒來過。聽說男人頭些年買了保險,瞎掉的那只眼睛,賠了不少錢。

      責(zé)任編輯:劉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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