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那些使我柔軟的
順時針轉(zhuǎn)動的鐘表
毛發(fā)柔順的小動物
小雪一邊下一邊化
薄霧籠罩時
樓下那棵小松樹
以及昨夜
夢見你時到了嘴邊
卻又忘了說的話
現(xiàn)代詩似乎不像古典詩那樣,講究意象和意境。其實,意象,卻像一種遠古的詩歌基因,綿延至今。詩歌不是論文,不是訴諸概念、判斷和推理的。詩歌也不是散文,靠完備的敘事來另造世界。詩歌是從一片又一片的感性碎片,跳躍性地搭建,搭出一個直見人心的天地?!懊l(fā)柔軟的小動物”“小雪一邊下一邊化”“薄霧中的小松樹”“夢到你卻又忘了說的話”都是生活中的片段,然而這些片段背后承載著共同記憶,共同記憶統(tǒng)照在“使我柔軟的”這個主題下,使這首詩又細微,又濕潤,而且有古典美。
——《人民日報》社會版主編李智勇
我知道你看到的
是秋天的正面,
冷杉,雪松,車窗外倒退的白樺林
夜幕下行色匆匆的齊齊哈爾站
大興安嶺深處遼闊的加格達奇
連貫的山巒銀河璀璨
風(fēng)起時,初雪降臨
你知道我懷念的
是冬天的背面,
綠皮,煤炭,車廂盡頭的暖水瓶
霓虹散落空空曠曠的圖強站
緩慢靠近國境的額爾古納河
中斷的鐵軌大雪紛飛
雪止后,北斗孤清
友人坐綠皮火車離去,相互的思念,還有古詩中常見的類比思維與彼此感應(yīng),時間與空間的有情化。
——華東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圖書館館長 胡曉明
第一行 獻給風(fēng)信子,告訴雅辛托斯這首詩是屬于你的印記
第二行 是雛菊,是我默念你的名字
第三行 用來過渡,
用來談?wù)撛鹿稹⑻J葦以及雨水
第四行 把睡蓮和鳶尾排列在一起,
不需要文字
第五行 歌頌愛情 以我的名義
第六行 種上向日葵,好讓她靠近你
第七行 是詩的中間:兩朵桔梗
第八行 我的愿望,永恒的愛,或者你
第九行 我常常把睡眠換成想你
第十行 我在酒精里生活
類似花朵在雨水里獲得生機
第十一行 郁金香讓我想起酒杯
郁金香是開口,酒杯是咽下
第十二行 十二有關(guān)戀人、家人無關(guān)你
第十三行 用來轉(zhuǎn)折 事情還沒結(jié)束
第十四行 不是結(jié)局 我還沒有死
春天還沒有過去
《十四行花》這首詩構(gòu)思十分巧妙,作者把詩歌大賽要求的“不超過十四行”的限度,巧妙地化入自己的詩中,成為詩歌中突出的形式元素,并借此推動情緒的鋪展,在節(jié)奏上也呈現(xiàn)出一種獨特的效果??此埔环N語言游戲,卻別具趣味。另外,這首詩中所體現(xiàn)出的那種從容、欣快、不疾不徐的語調(diào)也十分出色,給人一種愉悅的閱讀感受。
——詩人 梁雪波
我的母親
曾是涼山最嫵媚的女人
火塘邊的她身輕如燕
河畔背水的她
有本事把山路背直
把山背輕
有本事把自己背成一把椅子
生命之水坐著
子女坐著
有本事把笑聲盛得滿滿
讓自己的男人醉得不省人事
詩,是一門語言的藝術(shù)。判斷一首詩的好壞,首先看它“藝術(shù)化”的程度有多高。讀這首《母親》,讓我想起很多西方后現(xiàn)代派油畫,把人抽象后,變成一把椅子,或者只在畫面中畫一把意味深長的空椅子。
“河畔背水的她/ 有本事把山路背直/ 把山背輕”,這種藝術(shù)化的手法,也是當(dāng)代中國詩人慣用的手法,作者運用得已經(jīng)相當(dāng)成熟。本詩貴在作者另辟蹊徑,再次腦洞大開,把母親想象成一把椅子,“生命之水坐著/ 子女坐著”,其實就是母親把子女背在背上,或摟在懷里,不僅展現(xiàn)出一種慈祥、奉獻的形象,還代表生命的延續(xù)。“椅子”這一意象,層層疊加和遞進,不斷深入,竟然衍變出一種形式的美。
更為重要的是結(jié)尾,作者沒有歸納中心思想,沒有刻意炫技追求美聲,而是寫道:“有本事把笑聲盛得滿滿/讓自己的男人醉得不省人事”,非常自然,幽默,透亮。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在美國哈佛大學(xué)開講座時,第一個主題談的是“輕逸”。我認為,寫詩作文,往“艱難困苦,苦大仇深”里寫,很容易;但把“艱難困苦”寫得“輕逸”,又不失深刻,卻不容易。
——詩人 孟醒石
八月清宵涼似水,桂花香上窗欞子。
稚兒不解惜團圓,低案幾,剝糖紙。
白月溶溶長若此。
十分美妙的小詞。清涼的秋宵,在桂花香里老小團圓,歲月靜好,這種意境人人喜愛。這首詞妙在聚焦一點反映全局的鏡頭語言:“稚兒不解惜團圓,低案幾,剝糖紙?!卑选爸蓛骸钡男袨楹托睦碇孛鑼?,比寫如何闔家團圓其樂融融要高明多了,讀者自然而然會從冰山一角聯(lián)想到水面下的部分。
這首詞最耐人尋味的是結(jié)句,白月溶溶長若此”月有陰晴圓缺,不可能“長若此”。這句話是當(dāng)下美好心境的反映,又可以看作一種祝福和祈禱,若再進一步,又可以生發(fā)出“白月不長若此”的感慨。所謂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說的就是這種句子。
——青年詩人 李四維
豈是人間物,原來世外花。
因風(fēng)隨聚散,帶雨任回斜。
吹夢三千里,牽愁十萬家。
自君之出矣,何處不天涯。
這是人類眼中的雪,心中的雪,憂郁的雪,優(yōu)雅的雪,是有生命體征和情懷意蘊的雪。流暢自然無須解釋,次第漸進入情入理。首句欠安,應(yīng)是“此際人間物”吧,則“原來”就更有著落,邏輯更緊湊。
——中山大學(xué)古代文學(xué)教授張海鷗
(本文節(jié)選自人民日報出版社《人生總要寫首像樣的詩》)
《人生總要寫首像樣的詩》
作者:第四屆全球華語大學(xué)生短詩大賽組委會 / 編。廖文靜 / 主編
書號:ISBN 978-7-5115-6424-5
出版社:人民日報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0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