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到了。寒冷的冬天來了。在老北京,即使這時候已經(jīng)進入數(shù)九寒冬,街頭賣各種吃食的小攤子也不少。蘿卜挑,是其中一種。
蘿卜是老北京人冬天里常見的一種吃食。特別是夜晚,常見賣蘿卜的小販挑著擔(dān)子穿街走巷地吆喝:“蘿卜賽梨!蘿卜賽梨!”老北京人管這叫做“蘿卜挑”。一般賣心里美和衛(wèi)青兩種蘿卜,衛(wèi)青是從天津那邊進來的蘿卜,皮青瓤也青,瘦長得如同現(xiàn)在說的“骨感美人”。北京人一般愛吃心里美,不僅圓乎乎的像唐朝的“胖美人”,而且切開里面的顏色也五彩鮮亮,透著喜氣,這是老北京人幾輩傳下來的飲食美學(xué),沒有辦法。心里美也有多種,分綠皮紅心、白皮粉心、紅皮白心、紅皮綠心。其中最佳品種是紅皮白心,說是白心,其實是白色如雪中夾雜著一絲絲紅線,好像血絲,紅白相間,透著細膩喜人。這種心里美,水分最足,還帶著絲絲甜味。如果切成絲,撒點兒糖,點點兒醋,拌著吃,顏色就誘人無比。
“蘿卜挑”一般愛在晚上出沒,擔(dān)子上點一盞煤油燈或電火石燈。他們是專門為那些喝點兒小酒的人準(zhǔn)備的酒后開胃品。朔風(fēng)呼嘯或者大雪紛紛的胡同里,聽見他們脆生生的吆喝聲,就知道脆生生的蘿卜來了。那是北京冬天里溫暖而清亮的聲音,賣心里美嘞!賣衛(wèi)青兒嘞!和北風(fēng)的呼嘯呈混聲二重唱。民國竹枝詞里也有專門唱這種“蘿卜挑”的:“隔巷聲聲喚賽梨,北風(fēng)深夜一燈低,購來恰值微醺后,薄刃新剖妙莫題。”
人們出門到他們的挑擔(dān)前買蘿卜,他們會幫你把蘿卜皮削開,但不會削掉,蘿卜托在手掌上,一柄蘿卜刀順著蘿卜頭上下?lián)]舞,刀不刃手,蘿卜皮呈一瓣瓣蓮花狀四散開來,然后再把里面的蘿卜切成幾瓣,你便可以托著蘿卜回家了。如果是小孩子去買,他們可以把蘿卜切成一朵花或一只鳥,讓孩子們開心。蘿卜在那瞬間成為了一種老北京人稱呼的“玩意兒”,“玩意兒”可就是現(xiàn)在我們所說的可以把玩的藝術(shù)品呢。
前輩作家金云臻先生曾經(jīng)專門寫過賣蘿卜的小販給蘿卜削皮的情景,寫得格外精細而傳神:“削皮的手法,也值得一賞。一只蘿卜挑好,在頭部削下一層,露出稍許心子,然后從頂部直下削皮,皮寬約一寸多,不薄不厚(薄了味辣,厚了傷肉),近根處不切斷,一片片筆直連著底部。剩下凈肉心,縱橫劈成十六或十二條,條條挺立在內(nèi),外面未切斷的皮合攏起來,完全把蘿卜芯包裹嚴(yán)密,絕無污染。拿在手中,吃時放開手,猶如一朵盛開的荷花?!?/p>
賣蘿卜的不把蘿卜皮削掉,除了為好看,還為了不糟賤蘿卜,因為蘿卜皮有時候比蘿卜還要好吃,爆腌蘿卜皮,撒點兒鹽、糖和蒜末,再用燒開的花椒油和辣椒油一澆,最后點幾滴香油,噴一點兒醋,又脆又香,又酸又辣,是老北京的一道物美價廉的涼菜。這是老北京人簡易的泡菜,和四川泡菜有一拼,比韓國和日本的泡菜蘿卜好吃多了。
當(dāng)然,更重要的,冬至之后吃蘿卜,在老北京人看來,更有其養(yǎng)生的功效,叫做這時候的“蘿卜賽人參”。
這時候,還有另一種食物的養(yǎng)生功效可以和蘿卜相媲美,便是柿子。在民間有這樣的方子,即在冬至這一天把柿子放在窗臺上凍上,冬至是數(shù)九的第一天,以后每到一個九的第一天,吃一個凍柿子,可以止咳。這一冬天都能不咳不喘,比通三益的秋梨膏和中藥房里的枇杷止咳露都靈。
名師點評
肖復(fù)興寫著普通人的形象,不是用平面的、靜止的單一寫法,而注意生活的紛紜復(fù)雜與人物多樣的性格,給讀者一種立體感。這篇作品中,作家用細膩的文筆,為我們描寫了老北京的風(fēng)土人情和生活習(xí)慣。把老北京走街串巷的小販的吆喝和市井生活刻畫得逼真?zhèn)魃?,就像電影鏡頭一樣,記錄下老北京人的精彩生活。
作家簡介:
肖復(fù)興,1947年出生,畢業(yè)于中央戲劇學(xué)院,中國著名作家,原籍河北滄州,現(xiàn)居北京。1968年到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今北大荒農(nóng)墾)插隊,曾任《人民文學(xué)》雜志副主編,國務(wù)院新聞辦《中國網(wǎng)》專欄作家、專家。已出版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報告文學(xué)集、散文隨筆集、理論集80余部。散文集《音樂筆記》獲首屆冰心散文獎。多篇作品選入大、中、小學(xué)課本及韓國、新加坡等國家的漢語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