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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紀蘭的底色

      2020-07-31 18:46:41孫亮全
      新華月報 2020年15期
      關(guān)鍵詞:西溝村申紀蘭張娟

      孫亮全

      申紀蘭生前是全國唯一 一位第一至第十三屆全國人大代表。60多年來,她見證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誕生與成長,也踐行了一位人大代表的職責和使命。

      “勞動就是解放,斗爭才有地位。”她以一個農(nóng)村婦女的執(zhí)著和對勞動的信仰,提出了“男女同工同酬”。這句話,最終寫入了憲法。

      全國人大代表、全國勞模、“共和國勛章”獲得者……申紀蘭的一生有很多榮譽,有很多身份,但她最大的底色是什么呢?

      “喪事從簡?!?/p>

      “‘共和國勛章獲得者的相關(guān)補貼、費用,上交黨費?!?/p>

      全國勞動模范、全國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共和國勛章”獲得者、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黨總支副書記申紀蘭同志,因病于2020年6月28日在長治市逝世,享年91歲。

      彌留之際,這位老人向陪伴她生活8年的身邊工作人員張娟交待遺愿,只有這兩條。

      6月30日上午,申紀蘭同志的遺體告別儀式在長治市殯儀館舉行。在殯儀館院子里和外面大街兩側(cè),站滿了自發(fā)前來跟老人告別的干部群眾。

      從吊唁大廳里緊抿著嘴走出來的43歲長治市民康紅軍,又看了眼身后,悄悄抹了抹眼。

      康紅軍早晨六點就到了殯儀館,他此前并沒見過申紀蘭,也沒有去過她所在的村子。但康紅軍說,他敬佩申老的精神,從新聞中看到訃告消息后,今天天剛放亮,就擠上開往殯儀館的公交車?!八秊槲覀冏隽撕芏嗍拢俏覀兊尿湴?。”康紅軍說。

      在成千上萬人的送別下,這位有著多重身份,但一輩子“離不開土地”“離不開勞動”“離不開群眾”的老人,最終還是離開了她最牽掛的土地和鄉(xiāng)親。

      農(nóng)民

      “申紀蘭老人常說她是一位農(nóng)民……”

      “不是‘說,她就是個農(nóng)民?!?月29日下午,提問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西溝村黨總支書記郭雪崗打斷。郭雪崗說,申紀蘭的戶口在村里,種地到如今,怎么能不是農(nóng)民呢。

      申紀蘭的一生有很多榮譽,有很多身份,但她最大的底色,是農(nóng)民。她打心底里熱愛勞動。

      熟悉申紀蘭的人都知道,身材高高大大的她,有一雙又厚又大、很有力氣的手,上面長滿老繭。申紀蘭跟人握手時力氣很大,她還喜歡跟人掰手腕。直到前兩年,有記者采訪時,她偶爾還要跟記者掰手腕“比比力氣”。

      去年秋天,申紀蘭在自己的4分口糧田里收獲了最后一茬玉米。到冬天,西溝村黨總支書記郭雪崗和她一起揮舞著農(nóng)具,把地里的玉米茬根一個個刨出來,為今年的種植做準備。

      今年,申紀蘭實在種不動了。“她就催我們,該下種了、該除草了,督促著我們把地里的莊稼種好?!蔽鳒相l(xiāng)組織委員、在西溝村駐村12年的宇文杰和幾個同事不敢讓她的地荒下。

      站在村子的路邊,能看到這一小塊玉米地,綠油油的苗子比周圍地里的要高一些,壯實一些。“她說種地和做人一樣,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種地就實打?qū)嵉胤N,別人家上化肥,她堅持往自己的地里上糞疙瘩?!鄙昙o蘭的鄰居、81歲的張相和說。

      西溝的地金貴,1940人的村子,耕地面積才1080畝。申紀蘭舍不得浪費,況且這些地都是她帶著大家一筐筐背土將薄田變肥的。

      “山是石頭山,溝是石頭溝,無土光石頭,誰干也發(fā)愁?!边@是20世紀50年代西溝村的模樣。64歲的西溝村民周德松說,十年九旱、干石山區(qū)的西溝村,好不容易下次雨,荒山禿嶺上的水裹著土亂流,不下雨又沒水氣,旱得不行?!傲舨蛔∩缴系臉?,就守不住溝里的地?!?/p>

      西溝從那時開始綠化荒山,年輕的申紀蘭摸爬滾打在西溝四周的山山嶺嶺上?!白咭簧接忠粠X,小花背上去播種,今年栽上松柏樹,來年大家都有功?!睆埾嗪瓦€清楚記得申紀蘭帶著大家上山種樹時高喊的口號。

      小花背是西溝村眾多山梁中最陡峭的一座,申紀蘭帶著村民在這里忙活一年,種下300多畝松樹苗。第二年春天上山一看,樹苗全部干枯,走一圈下來,只有一兩棵成活。

      “能活一棵,就不愁一坡?!睉{著這種堅韌,背土上山,先易后難,幾十年來,申紀蘭和幾代西溝人在四周荒山上栽了陰坡栽陽坡。如今,總面積3.05萬畝的西溝村,有林面積2.67萬畝,除了松柏,還有桃樹、杏樹、連翹、沙棘。“荒山披綠裝,窮山成‘銀行?!敝艿滤烧f。

      2018年春天,申紀蘭上山找到正帶人造林的西溝村民常永紅,讓他好好干、快發(fā)展、帶領(lǐng)更多百姓致富。

      49歲的常永紅小時候就看著父輩們一下雨就拿上鐮刀、背上書包往山上跑,長大后輪到他去上山種樹。常永紅成立了公司和造林合作社,帶著30多戶村民育苗、種樹。西溝沒地方種,就在縣里的其他山上種,十幾年間,常永紅帶人在山上種了一兩萬畝樹。像他一樣領(lǐng)著百姓造林的合作社,村里還有四五個?!胺N樹,成了西溝人遺傳的基因?!背S兰t說。

      村里地緊張,常永紅多年在自家的2畝地里育苗,申紀蘭嫌他發(fā)展慢,跟村里協(xié)調(diào),去年幫常永紅流轉(zhuǎn)了20多畝地,今年常永紅育出100多萬株松、柏、山桃等樹苗。

      ?先鋒

      漫長的封建社會,“三從四德”一直是束縛女性的精神枷鎖。這種根深蒂固的落后觀念,讓中國婦女即便是在勞動上,也不能和男人一樣被平等對待。誰又能想到,率先打破這“千年堅冰”的,竟是太行山深處的一位普通農(nóng)村婦女。

      1929年生于山西省平順縣楊威村一個農(nóng)民家庭的申紀蘭,在1951年被選為新成立的西溝初級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合作社副社長。

      平順縣有句古話:好男走到縣,好女走到院。男女不平等在大山里“根深蒂固”。許多年后,申紀蘭還講起當年的一個場景:來人敲門問“有人嗎”,如果男人不在,婦女就直接回答“沒人”。

      農(nóng)業(yè)合作化開展起來,為了解決合作社里缺勞力的困境,申紀蘭開始走家串戶動員這些圍著鍋臺、炕臺和碾臺轉(zhuǎn)的“三轉(zhuǎn)婦女”,離開家里,走向田間。

      讓婦女們走出“院門”都不容易,更別提拋頭露面,下地勞動。更何況,還有另外一個困難:西溝初級社實行工分制,干一天活,男人記工10分,女人只記工5分。很多下地的婦女反映,在外面辛苦一天,還不如在家納鞋底掙得多。

      如何爭取男女干同樣的活,評一樣的工分,申紀蘭和她的姐妹們想出一個辦法,“比一比”。那年,西溝婦女在申紀蘭帶領(lǐng)下,和男勞力展開了干農(nóng)活比賽。

      往地里撒肥料是個技術(shù)活,要有力氣,還得撒勻?qū)?,很多人以為婦女們根本干不了。于是,比賽就從撒肥料開始。結(jié)果,婦女們勝出,幾個骨干掙得10個工分。

      男人們不服,說因為“在地頭吸了兩袋煙”輸了比賽,他們又比賽間谷苗。男勞力蹲在地上間苗,婦女們則跪在地上,頭不抬臉不仰,一個勁兒往前走。晚上記工分,男人們8分,婦女們10分。經(jīng)過夏季生產(chǎn)各個環(huán)節(jié)的勞動比試,村里人服氣了,申紀蘭她們贏得了和男人記一樣工分的“待遇”。

      西溝婦女“和男人干同樣活,掙一樣工分”的事跡,登上了《人民日報》,題目就是申紀蘭的一句話——“勞動就是解放,斗爭才有地位”。她以一個農(nóng)村婦女的執(zhí)著和對勞動的信仰,提出了“男女同工同酬”。這句話,最終寫入了憲法。

      改革,是申紀蘭身上最鮮明的符號之一。改革開放以來,她勇于改革,大膽創(chuàng)新,為發(fā)展農(nóng)業(yè)和農(nóng)村集體經(jīng)濟,推動老區(qū)經(jīng)濟建設(shè)和老區(qū)人民脫貧攻堅作出巨大貢獻,并獲得“改革先鋒”稱號。

      改革開放后,土地下了戶,西溝村也將集體的山林、果園等全分給了農(nóng)戶,村集體就剩下“一間屋子、一張桌子、一個戳子”。緊接著,問題來了,修路、辦學(xué)等公益事業(yè),村集體都沒了能力。

      “申紀蘭提出‘統(tǒng)一經(jīng)營與分散經(jīng)營相結(jié)合,集體優(yōu)越性和個人積極性同發(fā)揮?!惫徴f,村里將集體山林、果園收回來,再承包給個人。

      申紀蘭是在土地上干出來的農(nóng)業(yè)勞模。西溝老百姓都知道出路在于“農(nóng)林牧”。正是當年帶他們修地栽樹的申紀蘭,又領(lǐng)著西溝人艱難學(xué)習(xí)辦企業(yè)。

      20世紀80年代,申紀蘭結(jié)合外出考察的經(jīng)驗,帶領(lǐng)村民利用當?shù)氐墓璧V資源優(yōu)勢,在村里建起第一個村辦企業(yè)鐵合金廠。此后,西溝村又建立起磁鋼廠、石料廠、飲料廠,村辦企業(yè)成了西溝村的經(jīng)濟支柱。

      但是這些廠子污染很大,西溝老村支書張高明的愛人去地里摘豆角,回來一身渣灰,向丈夫抱怨,“也就是你當村支書我沒法罵”?!拌F合金廠煉一噸鐵耗3900度電,還排一堆廢渣。”郭雪崗說。

      西溝的企業(yè)是申紀蘭一個一個操勞著辦起來的,但是,堅定地提出拆除工廠的也是她。2013年開始,申紀蘭提出關(guān)閉鐵合金廠,因為這個廠不符合國家產(chǎn)業(yè)政策和環(huán)保要求。

      黨的十八大后,西溝村將這些“高耗能、高污染、高排放”的“三高”企業(yè)全部關(guān)停,提出打造“紅色西溝、綠色西溝、彩色西溝”的新型“三色”產(chǎn)業(yè)發(fā)展思路,村里建起了香菇大棚、光伏發(fā)電基地,引進了知名服飾公司。2019年全村經(jīng)濟總收入7200萬元,上繳稅金1400萬元,農(nóng)民人均純收入1.36萬元,是平順縣農(nóng)民人均純收入最高的村。

      西溝村前任黨總支書記王根考說,申紀蘭尤其注意發(fā)展解決女勞力用工多的產(chǎn)業(yè),村里的40多個香菇大棚,就解決了六七十個女勞力就業(yè),“摘香菇用‘鐘點工都可以,不耽誤家里事?!?h3>代表

      今年5月14日,申紀蘭回到西溝村,她和村里的兩委干部開了個座談會,討論村里的發(fā)展情況,囑托他們把村里的工作做好,把人民的事情辦好,她去北京參加完全國兩會,再把上頭的精神帶回來,傳達給大家。

      這是申紀蘭最后一次回到西溝村。自去年12月下旬,申紀蘭的身體查出疾病后,她大部分時間都在醫(yī)院度過,只有春節(jié)回了村里幾天。

      “當人大代表,就要代表人民的利益,代表人民說話,代表人民辦事?!?/p>

      “我是農(nóng)民代表,只有生活在農(nóng)民中間,才能更了解農(nóng)民疾苦?!?/p>

      “當代表又不是代表個人,個人就不用當代表”……

      申紀蘭生前是全國唯一一位第一至第十三屆全國人大代表。60多年來,她見證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誕生與成長,也踐行了一位人大代表的職責和使命。

      “她說人大代表不從村里走,從哪里走?”張娟說,老人每年去北京開會都是從村里走。今年在北京開會期間,抱病參會的申紀蘭沒能參加閉幕式。

      為了觀看閉幕式的電視直播,申紀蘭早早地就等上了,張娟勸她躺床上休息一會,她也躺不踏實,一會兒起一次。她從病床上起來,把自己的白襯衣穿上,再穿上自己的黑外套,把代表證認認真真地戴在胸前?!爸挥形覀儍蓚€人。”張娟說,那天下午,老人沒有多說話,眼睛一直盯著屏幕看。

      在西溝村委門口、村里道路兩邊有不少石墩子、石條凳,村民們沒事就喜歡坐在上面聊天,申紀蘭也是一樣。張相如說,前幾年,有時他端著碗坐在路邊吃飯的時候,偶爾也會碰到端著碗的申紀蘭。

      村民們并不懂建議和議案,但是他們聊的許多困惑,都會出現(xiàn)在那里,并得到解決。郭雪崗說,西溝村發(fā)展中曾遇到的集體經(jīng)濟無力問題,申紀蘭就建議“在農(nóng)村開展雙層經(jīng)營體制”。

      在新農(nóng)村建設(shè)中,平順當?shù)爻霈F(xiàn)了一種現(xiàn)象,新房子蓋到村邊后,老房子沒人拆,時間長了就坍塌沒人管,既占用耕地,又不美觀。申紀蘭萌生了提“空心村改造利用”的建議,這個建議老百姓到底擁護不擁護呢?申紀蘭專門找到村里的郭愛雄聊了聊。這位80多歲的老人,最愛“挑刺”、提意見。郭愛雄聽完后,豎起了大拇指,“這個可得好好提一提”。

      “她通過跟身邊百姓、干部交流,去縣里部門開會調(diào)研,學(xué)習(xí)上級的會議精神,了解其他人請她反映的問題,結(jié)合自己的思考,形成議案、建議?!庇钗慕苷f,這些議案和建議與西溝既無關(guān)系又有關(guān)系,議案中沒有一項直接體現(xiàn)西溝,但都事關(guān)農(nóng)村發(fā)展。

      “路”是申紀蘭所提建議和議案中的高頻詞。平順縣地處太行山深處,祖祖輩輩對路充滿渴望和期盼。1954年,申紀蘭第一次到北京參加全國人代會時,走了4天。從平順縣到長治市的路上都是羊腸小道,兩邊的溝很深,申紀蘭害怕摔下山,就跟著毛驢走了7個小時,然后坐上卡車到太原,再隨代表團一同進京。

      從沙石公路改造到高速公路建設(shè),又到修建鐵路客運專線,再到城際鐵路和旅游軌道交通,山區(qū)修路的內(nèi)涵在不斷拓展,申紀蘭提出的建議“關(guān)鍵詞”也不斷更新。

      多年來,申紀蘭的議案、建議一直聚焦農(nóng)村、農(nóng)民,從“村村都要通水泥路”到“修建公路不能侵占耕地”,從“搞好山區(qū)水利建設(shè)”到“老區(qū)如何致富”,從“新型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到“提高農(nóng)村教育質(zhì)量”,從“農(nóng)村干部選舉”到“貧困地區(qū)旅游開發(fā)”……

      這些來自農(nóng)村、來自基層,凝聚她心血的議案、建議,不斷得到采納和兌現(xiàn)。長長的建議和議案背后,寫滿了為民說話的牽掛與情懷。

      楷模

      西溝鄉(xiāng)政府就在西溝村里,在三樓的一間會議室,有4張辦公桌,其中一張屬于申紀蘭。桌椅都很陳舊,皮質(zhì)椅面也磨爛了。

      鄉(xiāng)里的工作人員說,在村里的時候,老人每天都坐在這里抄筆記,抄中央精神,看別人的來信。如今辦公桌上還擺放著一摞未來得及拆開的信件。

      “老人給我們留下了淡泊名利、艱苦奮斗、與時俱進的精神財富。”宇文杰說,她用言傳身教,潛移默化影響著身邊每一個人。

      申紀蘭說過的一句話流傳很廣:“不是西溝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西溝?!?/p>

      她第一次說這句話是在1983年。那一年,擔任山西省婦聯(lián)主任十年的她,辭去職務(wù),直接回了西溝。一位曾經(jīng)在平順工作過的老干部怕她情緒低落,專門去看望她,申紀蘭脫口說出了這句話。

      她曾有許多機會離開西溝。20世紀50年代,丈夫從部隊復(fù)員,讓她做“隨軍家屬”,實現(xiàn)“農(nóng)轉(zhuǎn)非”。她說,大家選我當勞模,就得在村里當好這個模范。后來,為了能讓孩子們有個“城市戶口”,家里人再次動員她離開西溝,她說,勞模的孩子種地不丟人。

      1973年到1983年,申紀蘭擔任山西省婦聯(lián)主任十年,堅持“不轉(zhuǎn)戶口、不定級別、不領(lǐng)工資、不要住房、不調(diào)工作關(guān)系、不脫離勞動”。

      在她身邊工作的張娟,養(yǎng)成了住賓館時起床后就會將房間打掃干凈、收拾好的習(xí)慣,不給別人添麻煩。“以她的身份,出去開會,給人上黨課,完全可以住得好一點。但是8年間,我倆從來都只住一個標間?!睆埦暾f,老人害怕浪費。

      這樣的事,西溝村婦女主任郭廣玲也經(jīng)歷過。2006年,平順縣里開黨代會,郭廣玲將自己的床位讓給了別人,為了節(jié)省一個床位,申紀蘭安排郭廣玲和她睡一張大床?!袄先怂迷缙鸬迷?,睡眠很輕,早晨4點就醒了,她怕吵著我,硬是在床上躺著不動到5點多,直到實在躺不住?!惫鶑V玲說。

      2008年,剛大學(xué)畢業(yè)到西溝村工作的宇文杰曾和申紀蘭“斗智”。當時愛睡懶覺的宇文杰在鄉(xiāng)政府一樓住,老人起得早,6點多就來敲窗戶督促宇文杰起床,說村里人都下地了,你還不起?!昂髞砦揖投ㄉ萧[鐘,到6點就拉開窗簾,假裝起床,再繼續(xù)睡。老人后來發(fā)現(xiàn)了,敲窗戶變成了敲門。”宇文杰說,現(xiàn)在他不管幾點睡,6點肯定起。

      在申紀蘭身邊工作的人都熟知,老人脾氣很好,很少跟人發(fā)火,少有的幾次發(fā)火,都跟浪費糧食、浪費土地和破壞樹木有關(guān)。

      老人

      “要聽黨的話,跟黨走?!?/p>

      “你是黨總支書記,要辦大事?!?/p>

      “我不行了,要補齊班子,我這個副書記要補起來。”

      “要鋪開攤子,干一件成一件?!?/p>

      “西溝有今天,是各級黨委培養(yǎng)的,千萬不要讓西溝塌了?!?/p>

      “多教育村上的黨員干部。”

      “記住,艱苦奮斗,勤儉節(jié)約,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窮家難當,省一分是一分,多了就能辦個事”……

      6月27日早上,申紀蘭的病情突然加重。經(jīng)全力搶救,意識清醒后,這位老人用一個小時時間,跟郭雪崗最后一次探討了村里的工作安排。

      “在她身邊工作8年,我看到的是一個無私、樸素,永遠為他人著想的普通農(nóng)村老人?!睆埦暾f。

      西溝鄉(xiāng)宣傳委員李海霞說他們都是申紀蘭的孩子,“她自己忙起來有時候顧不上吃飯,喝杯水就算是吃過了,但是看到我們誰誤了吃飯,伸手就給一把吃的?!崩詈O颊f,那些東西是別人看她時帶來的,她舍不得吃。

      有時候,李海霞幾次碰到老人自己洗襯衣、襪子,想過去幫忙,都被老人推開。“不用不用,你走開,我自己干?!?/p>

      “有時看到蘋果爛掉了,就想給她扔掉,她不讓,她把好的蘋果給我們吃,把爛的攢起來自己偷著吃,不讓我們看見?!睆埦暾f,她就是這么個普通老人。

      去年年底查出疾病后,孫子張璞第一時間跑到醫(yī)院去看望申紀蘭??吹侥棠痰牡谝谎?,這個被申紀蘭稱為“懂事”、樂觀的孫子,趕忙跑出病房,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再轉(zhuǎn)身進去,他對奶奶說:“這回要好好聽醫(yī)生的話,好好治療?!鄙昙o蘭沖他擺擺手,“我沒事,‘狗蛋,好好上你的班?!?/p>

      張娟和郭雪崗他們不敢將疾病的實情告訴申紀蘭,“我們沒有將病情告訴她,但我覺得她肯定知道,有次她自語,‘黨對我這么好,怪我自己不爭氣?!睆埦暾f,就這樣,對疾病的事,自始至終我們互相誰也不提,都裝作對方不知道,怕對方擔心。

      6月28日凌晨1時31分,老人走了。

      “奮斗一生初心不改滿目青山化豐碑,國家功勛紀蘭精神一世英名貫長虹?!?月30日的遺體告別儀式上,吊唁大廳兩側(cè)的挽聯(lián)道盡了她的一生。

      (摘自7月3日《新華每日電訊》。作者為該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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