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海
——獻給父親
被鄰居稱為老陜的父親
用魯班留下的鋸子
用力地鋸著自己艱辛的一生
年輕的時候
他把一截鋸成了扁擔
擔著陜西武功的香油
在渭河兩岸踏歌
可遇到一個國民黨的軍官
這個軍官就用力一抓
把我的父親 抓成了壯丁
運往了西去新疆的列車
沉重的槍砣壓疼了父親青春的恐懼
就像一聲扳機的懸念
父親 成了射出槍膛的流彈
落在新疆與老陜交界的地方
這是1948年的甘肅
這塊貧瘠的土地
接受了父親這顆流彈的著陸
父親后來就在大解放的歌聲里
把自己當作一顆楔子
打入了甘肅酒泉的城郭
父親銳利的斧鋸
已破不開1958年的木材
鋸不開往事的老樹
一轉身 父親就從酒泉的街角
滑到了新疆的綠洲
新疆很好 新疆有白白的饅頭
在父親的胃中歡快地蠕動
于是 父親就用鋸子狠狠地鋸出一塊
很亮的木板
把我們兄弟姐妹整齊地
釘成了一排 阿拉伯數(shù)字
我們在這塊木板上
漸漸長大 而父親卻老了
老了的父親
卷著一根根很粗的旱煙
蹲在我家的門檻上
瞇著花眼 看著外面
三十年的日子讓他鋸得很累
他把兩個姐姐鋸出門外
把我們兄弟三人鋸成門戶
就再也拉不動那把
讓他心酸的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