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
很喜歡日本著名的俄語同聲傳譯大咖米原萬里女士,她聰慧直率,有人說她“具有日本人當中少見的直接和尖銳”,于是她被稱作“毒舌萬里”。在《以建造一個家為名的冒險》這篇散文里,她爆料稱:“自從降生到這世界,由我本人設計并監(jiān)督施工,乃至竣工落成的住宅,有一萬間以上。不止,將近兩萬間了?!弊詈螅f:“只可惜,那都是我自成一派的構(gòu)想,還停留在圖紙上。”
在城市游走,卻向往自然;為藝術傾倒,反向生活掘進;向天而歌,哪怕喉嚨沙啞。
看她如此調(diào)侃自己的住宅,作為普通人,是不是很有同感呢?多少人不滿意住在現(xiàn)代都市的水泥叢林里,可我們又能怎樣?對于建筑師來說,他們對美好建筑的遐想和要求就能變成現(xiàn)實嗎?
日本建筑大師隈研吾在他的著作《負建筑》里提到,20世紀無疑是建筑的世紀,但同時“我們的欲望讓我們把建筑物從周圍環(huán)境中分割出來”。建筑物成為一種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龐然大物,這是他對建筑乃至建筑行業(yè)的反思。他說在現(xiàn)實中自己想要的是負建筑,意思為:最適宜的建筑。
隈研吾的設計理念在中國長城腳下的公社里有所體現(xiàn),由他設計的那套竹屋舉目皆竹,尤其是十多平方米的茶室,六面都是竹子做的墻,通透空靈,懸于水上,舉目就能看到對面的長城烽火臺,是中國古詩詞中提到的“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的開放狀態(tài)。在隈研吾看來,混凝土這個封閉的形式讓人覺得“呼吸不暢、身體拘束”,因此,他主張使用“和紙”、竹子、木材、玻璃、泥磚等自然材質(zhì)。他認為這些材料才能打造讓人的身體真正舒展的建筑,“材料的使用已經(jīng)遠非解決功能,也是在構(gòu)建一種情感”。
隈研吾所追求的,其實就是讓建筑最大化地與自然和諧相處。和隈研吾的想法不謀而合的還有很多建筑師。比如英國鬼才設計師托馬斯-赫斯維克。他最新在新加坡設計的一座新型住宅,每個住戶都享有空中花園。
能讓真正的樹在水泥樓房里成長,雖然不是那么自由,但已經(jīng)有很大進步了。其實中國人的建筑,一直很講究對自然的親近喜愛和尊重。不但所選材料為木材和磚瓦,最后都能不費力地返回自然;更在于空間布局和結(jié)構(gòu)方面對自然的親近和友好。曾獲得建筑界最高獎項普利茲克獎的中國建筑師王澎,從大學本科到碩士研究生學習期間,都在忙于批判,先后寫了《當代中國建筑學的危機》《死屋手記》,對整個近代中國建筑界和未來二十年建筑發(fā)展進行思考。在對整個西方建筑概念和自己所有的老師進行批判之后,他發(fā)現(xiàn)中國園林很早就解決了如何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問題。意識到這一點后,他說:“自那以后自己的任何一個建筑都是園林,不管表面上像園林的還是外表八竿子打不著的。”他獨自操刀設計了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qū)、寧波博物館、五散房等。
王澎說:“關于造園,近兩年我常從元代畫家倪瓚的《容膝齋圖》講起。那是一張典型山水畫,上段遠山,一片寒林;中段池水,倪氏總是留白的;近處幾棵老樹,樹下有亭,極簡的四根柱子,很細,幾乎沒有什么重量,頂為茅草。這也是典型的中國園林格局,若視畫的邊界為圍墻,近處亭榭,居中為池,池前似石似樹。但我談的不是這個,我談態(tài)度?!度菹S圖》的意思,就是如果人可以生活在如畫界內(nèi)的場景中,畫家寧可讓房子小到只能放下自己的膝蓋?!蓖跖旌椭袊糯娜擞邢嗤淖非?,造房子不是為了放下自己,而是為了容納天地和自然。人再怎么自大,也不應該損害自然。
對自然有敬畏之心,這樣的建筑師才能真正找到最適宜的建筑,才能讓毒舌美女不用浪費紙張畫那些空中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