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丹池 柯思婷

文前提要：按照《繼承法》的規(guī)定，婚生子女、非婚生子女、養(yǎng)子女和有扶養(yǎng)關系的繼子女都可以作為法定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值得注意的是，未形成扶養(yǎng)關系的繼子女，其實不應繼承繼父母遺產。

再婚家庭經常在遺產繼承方面出現(xiàn)糾紛，過去總被戲稱為“拖油瓶”的繼子女在繼承問題上一向面臨很多挑戰(zhàn)。一般情況下，繼子女和親生子女同樣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但是，繼子女如果沒有滿足某些特定的條件，的確是沒有繼承權的。近期，上海市楊浦區(qū)人民法院（以下簡稱“上海楊浦法院”）就判決了一起相關案件。

再婚又離婚，繼女鬧繼承糾紛

本案發(fā)生在一個再婚重組的家庭中。市民沈先生去世后，他的繼女小蕓想繼承遺產，然而受到了沈先生其他家人的阻撓。

1982年，沈先生與小蕓的母親林女士結婚，雙方均為再婚。當時小蕓已滿16周歲，但未滿18周歲。沈先生與林女士都是某食品廠的正式職工，結婚后，沈先生和林女士母女分別在該廠集體宿舍居住，沒有條件住在一起。

1988年，食品廠分配了上海市的一間房屋給沈先生、林女士及小蕓3人共同居住，一家人這才住到了一起，3人戶口亦遷入此處。此時的小蕓已經成年。

1995年，小蕓結婚，此后便不再與沈先生、林女士共同居住。

2000年，沈先生、林女士家庭矛盾不斷，兩人以性格不合為由協(xié)議離婚。離婚后，沈先生分得2萬元房屋補貼，搬離了共同居住的房屋。此后，直至沈先生去世，小蕓與他幾乎再無來往。那一年，沈先生居無定所，在親朋好友的照料下，買下了一套房，取得了房屋產權。

2014年，沈先生去世，生前未留有遺囑。他去世時，留下價值100萬元的房屋，也就是他后來所買的這套房。沈先生沒有配偶，沒有親生子女，母親已去世，僅有父親沈老伯一人健在。沈老伯通過公證，于2015年2月辦理了房屋產權變更登記手續(xù)，取得了房屋所有權。

2016年，由于沈老伯年老體弱，需要照顧，他將房屋以100萬元價格出售作為養(yǎng)老費用。

不料，沈老伯剛剛賣完房，小蕓就以沈先生繼女的身份，要求繼承房屋出售款一半的份額。

繼父繼女矛盾很深

小蕓起訴了沈先生的父親沈老伯。她主張，自己作為繼子女有權繼承沈先生的房屋，請求繼承系爭房屋出售款的一半份額，即50萬元。

沈老伯對此無法認同。第一，他表示兒子沒有撫養(yǎng)過小蕓，小蕓也沒有照顧過兒子，小蕓沒有繼承權。他說：“我兒子結婚時就是自己住在集體宿舍，房管局有證明小蕓一直住在其他地方。1988年房子分下來時小蕓才與我兒子一起居住，當時她已經成年，公證處是考慮到這一事實才沒有將小蕓作為繼承人?！钡诙?，沈老伯回憶說，兒子離婚后無處居住，當時身上只有2萬元，付不起房款，是由在上海的四個姐弟湊錢5萬元，加上他自己的2萬元，總共拿出7萬元才買下了房子。第三，沈老伯說，兒子從2000年離婚后到2014年去世，15年間小蕓從來沒與他有來往?！霸谖覂鹤尤ナ狼埃∈|還為了戶口的事情屢次騷擾我兒子，加速了他的死亡”。這樣說來，小蕓與繼父沈先生非但沒有親人的感情，還有著很深的矛盾。

法院：沒有撫養(yǎng)關系不能繼承

上海楊浦法院審理后認為，小蕓與沈先生未形成繼承法意義上有扶養(yǎng)關系的繼父女關系，不享有繼承權。小蕓要求依法繼承沈先生的房產出售款一半份額50萬元，法院不予支持，判決邏輯如下：

首先，“有扶養(yǎng)關系”是繼父女之間相互享有繼承權的前提。繼承法第十條將“有扶養(yǎng)關系的繼子女”“有扶養(yǎng)關系的繼父母”和“有扶養(yǎng)關系的繼兄弟姐妹”規(guī)定為繼承主體。繼父母子女間的繼承權，既包括繼子女對繼父母的繼承權，也包括繼父母對繼子女的繼承權。從權利義務相一致的原則考量，繼父母對未成年繼子女的撫養(yǎng)，產生了對繼子女的繼承權，而繼子女對繼父母的贍養(yǎng)，產生的是繼子女對繼父母的繼承權。一般而言，只有繼父或繼母對繼子女盡到了撫養(yǎng)義務，形成撫養(yǎng)關系，才產生繼父或繼母對繼子女的繼承權。只有繼子女對繼父或繼母盡到了贍養(yǎng)義務，形成贍養(yǎng)關系，才產生對繼父或繼母的繼承權。

同時，沈先生幾乎沒有撫養(yǎng)過小蕓，與小蕓并未形成繼承法意義上的撫養(yǎng)關系。庭審中雙方陳述表明，沈先生與林女士結婚時，小蕓已滿16周歲，并且3人沒有共同的居所，沈先生仍住單位集體宿舍。沈先生、林女士與小蕓3人不具備共同生活的條件，不足以認定實際共同生活。1988年單位分房后，沈先生、林女士和小蕓才開始共同居住，此時小蕓已成年并參加工作，沈先生對小蕓不存在撫養(yǎng)事實。小蕓說，當年沈先生曾經交工資給老婆林女士，所以她與沈先生之間有撫養(yǎng)關系。但即使如此，撫養(yǎng)時間也只持續(xù)一年多，且受制于當時居住條件，共同生活的事實也難以成立，因此不足以認定沈先生與小蕓之間形成了繼承法意義上的撫養(yǎng)關系。

反過來，小蕓也沒有贍養(yǎng)沈先生，與沈先生之間未形成繼承法意義上的贍養(yǎng)關系。沈先生退休前有正式工作和穩(wěn)定收入，退休后亦有退休工資，不依靠小蕓經濟扶助和贍養(yǎng)。沈先生從2000年離婚后到2014年去世，十余年來，小蕓與沈先生少有來往，且從未對沈先生給予任何經濟上資助。沈先生去世前，曾多次生病住院，小蕓也未提供證據證明對沈先生的生活及生病住院進行看護照料，盡到了贍養(yǎng)義務?？梢姡∈|既未向沈先生提供主要經濟來源，也沒有在勞務、生活等方面給予沈先生主要扶助，因此小蕓與沈先生并未形成繼承法意義上的繼女與繼父之間的贍養(yǎng)關系。

最后，沒有扶養(yǎng)關系的小蕓不應享有繼承權。我國繼承法鼓勵親屬之間在物質與精神方面相互幫扶、供養(yǎng)，強調權利義務相一致，不能因沈先生與林女士結婚時小蕓未成年，沈先生將工資交給林女士，就簡單推定沈先生對未成年的小蕓在經濟上進行了供養(yǎng)，小蕓與沈先生之間就形成了扶養(yǎng)關系。同樣，也不能因戶籍登記為父女關系，就認為小蕓與沈先生構成繼承法意義上的繼父女關系，小蕓對沈先生的遺產享有繼承權。即使沈先生對小蕓進行了短期的撫養(yǎng)，在小蕓未對沈先生進行任何贍養(yǎng)和扶助情況下，如果認定小蕓與沈先生之間形成扶養(yǎng)關系，支持小蕓繼承沈先生的遺產，顯然不符合市民社會一般的公正觀念，也有悖于民事權利義務相一致的原則。

（文中當事人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