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涼
對一個女孩來說,十二三歲應該是“美”這個意識的萌芽期。那時候我上初中,卻一直不敢開口大笑,因為我的牙齒。
我的兩顆門牙之間,有一條過于寬大的縫隙。上初中的時候,這件事情幾乎成為我的一個心病,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期盼著——希望第二天早上這個縫隙可以消失。我的父母對“美”這件事情毫不在意,當我嘗試去傾訴這件事情帶給我的痛苦時,他們卻覺得我在小題大做。
中考我考得還不錯,進了縣里最好的高中。在新的班級里,我交到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彎彎。
她在很多地方都和我很像,但和我不一樣的是,她比我開心很多,好像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漸漸地我也變得開朗了一些。我也會向彎彎傾訴生活中的種種煩惱。
不知道爸爸媽媽是不是終于覺得:我是個大姑娘了,該注意形象了。一天放學回到家,他們主動問我,要不要去矯正牙齒。我之前從未想過不整齊的牙齒是可以矯正的。去醫(yī)院的前一晚,我失眠了。我跳過了自己戴著牙套的情節(jié),直接想象的,是拆掉牙套之后自己的樣子。多好啊,我的牙齒馬上就能像其他女孩子的一樣了。
我第一天戴著牙套去教室的時候很緊張,生怕自己會成為大家矚目的對象,可一天下來,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幾個人注意到我的牙套。
那一天,散了晚自習,我和彎彎坐在操場上,我絮絮叨叨地對她說著自己的心事,說等高考結束,我爸會帶我去上海、北京玩,那時候我的牙套應該就可以摘掉了。
可坐在我身旁的彎彎卻突然哭了,不是那種低聲抽泣,而是放聲痛哭。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聽到與我的煩惱截然不同的煩惱——
彎彎家在農(nóng)村,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很差,有一個正在讀大學的哥哥,還有一個姐姐,是聾啞人。她媽媽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她的爸爸在她13歲那年就去世了,當時她爸爸在上海的建筑工地上打工,是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意外離世的。
以前上海在她的想象中,是那么繁華、遙遠的一個城市??蓻]想到第一次去,就是去處理至親的后事。
啊,我的十三四歲,人生中最大的煩惱,居然是兩顆牙齒中間的縫隙——只是一條縫隙而已。
我的牙齒后來又出過其他的問題,但也不是多么難的事,總能想辦法解決的——門牙之間有縫隙,真的是件小事情,戴個牙套就能夠矯正過來。
沒想到,那樣一個高中晚自習后的夜談,竟徹底治愈了我少年的煩惱,也給了我一顆悲天憫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