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今年5月是上海市文史研究館原館長、《世紀》創(chuàng)刊主編王國忠(1927-2010)先生逝世 10 周年。他是卓有成就的編輯出版家,歷任少年兒童出版社副總編輯,上??萍汲霭嫔缟玳L、總編輯、黨組書記,上海市出版局局長。他被譽為“科普編創(chuàng)學科帶頭人”,主持編輯出版《十萬個為什么》《新十萬個為什么》等影響深遠的科普類書籍。他還是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事業(yè)的辛勤開拓者。1986年10月,王國忠出任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長,其間創(chuàng)辦《上海文史》雜志,又主持創(chuàng)辦全國文史研究館系統(tǒng)第一份由中央與地方文史研究館共同主辦的文史紀實類刊物——《世紀》雜志。
中國近現(xiàn)代新聞出版博物館(籌)主辦的《新聞出版博物館》2020年第1期特設“追憶王國忠”專欄,邀請王楚光、洪祖年、高孝湛、傅春然、俞子林、沈飛德等諸位先生撰文,從不同的視角記述了王國忠對新聞出版和統(tǒng)戰(zhàn)事業(yè)所作的獨特貢獻。本刊特選刊國務院參事室副主任、中央文史研究館原常務副館長、《世紀》雜志顧問王楚光先生的紀念文章,以志緬懷。
上海市文史研究館的老館長王國忠同志離開我們已有10個春秋,往事如潮,涌上心頭,引起我的追思與懷念。
20世紀90年代初期,我到中央文史研究館擔任常務副館長,得知全國各省、區(qū)、市的32個文史館,無論從縱向還是從橫向來看,上海館都處于舉足輕重的地位。從中華民族延綿不斷的5000年歷史來看,遠古看安陽,上古看西安,中古看開封,近古看北京,而近現(xiàn)代史則要看上海,雖然它并不是都城。全國各館(包括中央館)的館員人數(shù)平均在30人左右,唯有上海館的館員人數(shù)竟達300之眾,是各館人數(shù)的十倍之上。何以如此?據(jù)傳還有一段佳話。當時上海的主事者也是參照各館的人數(shù)規(guī)模,以30人的方案上報陳毅市長,陳市長財大氣豪,認為偌大一個上海,人才濟濟,區(qū)區(qū)三十,難以囊括。他老人家大筆一揮,在30后面加了一個零,變成了300,從此至今,上海館一直保持較大的規(guī)模,成了全國首屈一指的龐大而精博的文史大館。
文史館都是由同級政府領導,中央館與地方館不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歷來并無多少交往。改革開放以后,中央文史研究館為了活躍館務,擴大社會影響,才逐漸加強與各地方館的聯(lián)系,共同舉辦了一些活動。因此,我一到職,即很關注與各地文史館的關系,尤其是全國最大最有實力的上海館,以期建立良好的工作聯(lián)系。
事有機會,人有機緣。我到職不久,上海文史館的館長王國忠同志因公出差,路過北京,下榻平安里的一個部隊招待所。獲此信息,我即驅(qū)車前往,登門造訪。王國忠同志年歲比我長,資歷比我深,學識比我高,我是抱著一種謙遜的姿態(tài)去會見這位老同志的。寒暄之后,閑聊起彼此的經(jīng)歷,方知國忠同志參加過第一次全國青年大會,乃中央團校第一期的學員,是位資深的老團干。而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在共青團武漢市委從事青年工作也有十余年的時間,說起來我們還是老同行。這一下就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有了不少共同語言。初次見面,國忠同志給我留下嚴謹、真誠、頗有修養(yǎng)、平易近人的印象,深刻而美好,為我們的合作創(chuàng)造了一個良好的開端。
科普編創(chuàng)學科帶頭人
20世紀60年代初期,有一套風行全國的科普讀物為廣大青少年喜愛,那就是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發(fā)行的《十萬個為什么》叢書。當時,我身為青年工作者,也是這套叢書的忠實讀者。該叢書達600萬字,分五十卷陸續(xù)出版面市。每當新書發(fā)行,我都是最先的搶購者,佳作到手,先睹為快,從中獲取知識,認知世界,開闊視野,受益匪淺。然而當時我只注意學習閱讀,對此書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似乎從未關注,到文史館工作之后,才有所耳聞,原來國忠同志是這套叢書的最早策劃、設計、主編者,由此方知他還是一位資深的頗有成就的編輯出版家,讓我對國忠同志產(chǎn)生由衷的敬佩之情。
《新編文史筆記叢書》的操盤手
我到文史館工作時,時任館長是著名的當代記者、翻譯家、文學家蕭乾先生。這位年屆耄耋的老者,寶刀不老,志向高遠,大有借文史館這個文耆云集的陣地干一番事業(yè)的開拓精神。他的名言是:不要把文史館辦成養(yǎng)老院,要像腳踏車一樣,不斷向前蹬!《新編文史筆記叢書》是他接受國忠同志的建議干一番事業(yè)的舉措之一。他倡導以宋代宋祁所首創(chuàng)的筆記文體,發(fā)揮全國32家文史館資深館員深諳世情、熟悉史故的優(yōu)勢,動員大家不拘體例,隨筆錄下親聞、親歷、親見之地域沿革、民俗風情、名人軼事、歷史掌故,匯集成冊,流傳于世。此議一出,立即得到全國各文史館同仁的熱烈響應,紛紛揮毫運筆,進行創(chuàng)作,經(jīng)過一段時日,竟征集到6000余篇筆記文稿。面對如此浩瀚的稿源,要審閱修訂,編輯成冊,工作量很重,而當時中央館人手有限,難當此任。為此,蕭乾先生想到了實力雄厚的上海文史館,商請國忠同志,擬將叢書的編輯部設在上海。國忠同志顧及全局,毫不推辭,接下任務,挑選精兵強將,組成編輯班子,歷經(jīng)5個寒暑的悉心耕耘,終于編出約500萬字的五十冊《新編文史筆記叢書》,由上海書店于1992—1994年陸續(xù)出版面市,得到廣大讀者的普遍好評,認為這是一部難得的、短小精悍、生動活潑、反映全國各地趣聞野史的可讀性很強的文史叢書。我的湖北老鄉(xiāng)艾知生,歷任清華大學副校長、廣播電影電視部部長,在一次活動中碰到我,他饒有興趣地對我說:“老王!你們文史館搞的那套文史筆記叢書真不錯,我到各地出差,都要選上有關的分冊帶在身上,詳為閱讀,以此了解當?shù)仫L土人情、歷史掌故,這對到地方開展工作很有幫助,你們真是辦了一件好事!”
蕭乾館長倡導編纂《新編文史筆記叢書》時,我尚未到文史館工作,故未參與此事,不過,趕了一個尾聲。1995年我受蕭館長之托,到上海主持召開《新編文史筆記叢書》總結工作座談會。全國各館都派代表參加,我在會上作了總結發(fā)言,充分肯定叢書的面世,贊其是自文史館建館以來,全國同仁共同創(chuàng)造的第一個文化系統(tǒng)工程,必將影響未來。同時,對上海館及國忠同志編纂此叢書所做的奉獻表示由衷的敬意。事實證明,這套文史叢書確有其生命力,初版面世不久,即售盡告罄,后由中華書局再版發(fā)行一直流傳至今,而且還榮獲中國圖書評論學會授予的中國圖書獎。
《世紀》雜志的創(chuàng)辦者
在改革開放大潮的推動下,各地文史館紛紛創(chuàng)辦刊物,拓展文史業(yè)務,其中上海館創(chuàng)辦的《上海文史》尤為出色。然而,作為中央文史研究館,卻沒有一本自己的刊物,使蕭乾館長感到十分焦慮和不安。我到任不久,他即將此任務交待予我,要我想方設法,盡快籌辦一本屬于中央館公開發(fā)行的刊物??墒牵敃r正值報紙雜志風起云涌泛濫而不可收拾之勢,主管此事的國家新聞出版署痛下決心,嚴加控制,不批準任何新的公開發(fā)行刊物的刊號。對此,我運用過往的社會資源,多方進行疏通和游說,卻是無果而終。我將此結果報告蕭乾館長,他仍不甘心。此時他又想起了上海文史館,親自出面與國忠同志商量,建議停辦《上海文史》,借用它的刊號,中央館和上海館共同新辦一本全國性文史刊物。如此“割肉”,國忠同志仍以全局為重,毫不猶豫地接受了蕭乾館長的建議,同意停辦《上海文史》,另起爐灶,共同創(chuàng)辦新刊物。
兩家共辦刊物,如何命名,是碰到的第一個難題??仨毑黄灰?,關照雙方的臉面,為此設計了多個刊名,均不能令人滿意,最后還是國忠同志想得周全,他建議用“世紀”二字命名。世紀二字,既有厚重的歷史感,也有鮮明的時代感,用作全國性的文史刊物的刊名較為妥帖。蕭乾館長欣然接受了這個建議,兩館共同創(chuàng)辦的這份文史雜志就以《世紀》之名橫空出世,沿用至今。
為了辦好《世紀》雜志,兩館精選出館員中頂尖的文史專家,組成刊物的編委會。蕭乾館長還邀請著名的文學家冰心先生出山,與他連袂出任編委會主任,請我擔任編委會的副主任,國忠同志則擔任刊物的社長兼主編,全面承擔刊物的編輯出版和經(jīng)營工作?!妒兰o》雜志創(chuàng)刊號面世之日,在北京建國飯店舉行了新聞發(fā)布會,邀請全國各大媒體記者出席,由國忠同志介紹創(chuàng)辦此刊的背景與宗旨,通過宣傳擴大社會影響。
國忠同志不負蕭乾先生之重托,傾其全力,在上海尋覓房屋、籌措經(jīng)費、精選人員,組建起精干的《世紀》雜志編輯部,掛牌運營。他慧眼識珠,知人善任。他挑選了兩位青年才俊分別擔任雜志的常務副主編和副主編:一位是多才多藝,擅長新聞攝影的謝震林;另一位就是從復旦大學歷史系畢業(yè)的沈飛德,由其承辦雜志的編務工作。沈飛德既有深厚的文史功底,又有開拓進取之精神,從雜志創(chuàng)刊之日起,不棄不舍,在此辛勤耕耘27個寒暑,從副主編干到主編,團結編輯部的全體同仁,把雜志辦得越來越有特色,在“強手如林”的文史刊物陣地中,爭得一席之地,成了一本在全國頗具影響力的紀實性文史雜志。它所刊載的文章,經(jīng)常被《作家文摘》等轉載,深受讀者的歡迎。2016年又在網(wǎng)上建立了微信公眾號,有的文章點擊數(shù)可達百萬之上。
文史刊物,此起彼伏,難以持久,乃為常態(tài),《世紀》雜志能堅守近三十載,實屬難得。撫今追昔,不由想起它的奠基人國忠同志,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合作精誠 友誼長在
我在文史館工作十個年頭,與國忠同志交往亦有十載之久,深知斯人是位嚴謹、誠信、忠厚、敬業(yè)、坦蕩的可敬可交的具有君子風范的長者。想當年我在職時,幾乎每年都要到滬上行走盤桓數(shù)日,均得到國忠同志的熱情款待。他我之間,除了切磋館務、商討合作事宜之外,還經(jīng)常結伴出游,訪周莊、觀同里、游烏鎮(zhèn)、覽朱家角,并到吳江黎里古鎮(zhèn),瞻仰中央館老館長柳亞子先生的故居,既增進友誼,又陶冶心靈,令人難以忘懷。
我與國忠同志的合作,一直延續(xù)到20世紀末。1997年初,我們邀請江西文史館副館長王賢才到滬,共同策劃了一個把傳統(tǒng)文化與紅色革命結合起來的書畫創(chuàng)作活動,組織三家文史館的100多位擅長書畫創(chuàng)作的館員,分期分批到井岡山采風寫生,以繪畫與書法手法創(chuàng)作出150余幅反映當年創(chuàng)建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的優(yōu)秀作品。三家文史館共同舉辦《紀念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創(chuàng)建七十周年書畫展》,先后在井岡山、南昌、上海、北京等四地巡回展出,受到觀眾的歡迎與好評。在北京展出時,更是盛況空前,黨和國家領導人吳學謙、彭珮云、遲浩田、王光英等及不少駐京外國使節(jié)均到會參觀,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宣傳部部長丁關根看了展覽后高興地說:“這個展覽辦得很好,把傳統(tǒng)文化形式和革命題材結合起來,是個好辦法?!睂φ褂[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與贊揚。
摯友已去,德行尚存,敬佩不已,思念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