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喆
1979年的正陽村,在近40攝氏度的高溫下,村民們聽著村支書老張念叨征兵的事。
那個年代窮,村里的孩子們上到初中就算是好的,能上高中的都是“稀有動物”,當(dāng)兵則像是天上掉下來的能夠改變命運的餡餅。
今年適齡入伍的只有兩家,一個是村里最窮的老楊家,老楊有三個兒子,媳婦死得早,老楊一人拉扯三個小子,粗放管理,總有管不到的,老大不務(wù)正業(yè),老二吊兒啷當(dāng),唯有老三楊爍像是個有志向的,今年正好18歲,老楊滿心期待,日思夜想餡餅?zāi)艿糇约杭襾?另一家是村里最有錢的王白子家,家里二兒子王二也18歲。
楊爍、王二,兩個孩子身材幾乎一樣高,身板一樣壯。個人條件相當(dāng),指標(biāo)只有一個,老張犯了愁。要說該照顧貧農(nóng)吧,可時代變了,不講成分了。
王白子悄悄給村支書老張送去一袋米,說:“他張伯,你看你一大把年紀(jì)了,沒老婆沒孩兒的,就我這么個好兄弟,將來,我把老二過繼給你,給你養(yǎng)老?!?/p>
老張沒經(jīng)住王白子左說右磨,松了口。
王二當(dāng)兵走了,是背著楊爍偷偷走的。兩人一起從小玩到大,稱兄道弟,除了晚上各自回家睡覺,幾乎形影不離。
楊爍沒當(dāng)上兵,去了遙遠(yuǎn)的南方打工。村里人都說這哥倆一準(zhǔn)兒成仇人了。
三年后,王二退役回來,接替老張當(dāng)了村支書,騎著紅旗自行車滿村跑,那 “哐啷哐啷”的鏈條聲,老遠(yuǎn)都能聽見。
楊爍也從南方回來了,還抱回來一臺黑白電視機(jī)。
村民們都涌到老楊家,院子里擠擠挨挨的,大伙七嘴八舌一通夸,說楊爍可是給老楊家長臉了,俺們窩村里一輩子也掙不來一臺黑白電視呢。
王二沒來。
王二不再騎那輛“哐啷哐啷”作響的紅旗自行車。
兩人街上碰面,王二低頭裝沒看見,避著走開。那天天氣晴好,墻皮斑駁的院墻被陽光投影在地上,將街道分隔成明暗兩部分。楊爍遠(yuǎn)遠(yuǎn)看著王二的背影,像曲末的最后一個音符,踩著那條高低起伏的明暗分隔線,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盡頭。
楊爍到底沒放過他,這天拎著一盒茶葉找上門去了。
楊爍毫不見外,自己找出兩只搪瓷缸子,倒水,沏茶。王二尷尬地在一旁立著,手腳無處安放的樣子。
“咋的,當(dāng)了支書就不認(rèn)兄弟了?”
“哪有哪有。”王二支支吾吾,糾結(jié)了半天,才說,“好兄弟,我對不住你……”
楊爍重重一巴掌拍在王二肩頭:“翻啥陳年破賬呢,你兄弟我這不是好好的?”楊爍笑若朗月,“一塊地,總不能讓它荒了。不種麥子,就試試種豆子;豆子也長不好的話,可以種瓜果;如果瓜果也不濟(jì)的話,撒上蕎麥種子一定能夠開花?!?/p>
楊爍遞給王二一只茶缸,自己拿起另一只,輕輕與王二手中的茶缸一碰。
王二霎時紅了眼眶,情不自禁一飲而盡。
明明喝的是茶,王二卻覺得自己醉了。
【作者地址:河北雄安新區(qū)容城縣野橋中學(xué)152班? 指導(dǎo)老師:張冬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