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嘉
冬天來了,春節(jié)也就不遠了。
還記得是哥哥先在家里說到,今年湖北省的武漢爆發(fā)了一場“疫情”。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只是一場“許多人感冒”,然而沒想到,不僅僅是湖北武漢,甚至全國每一個地方,都有這場災(zāi)難的影子。咳嗽,發(fā)燒,渾身乏力,這是多么的令人痛苦。再到后來,我聽說因為疫情,我們原本計劃回家鄉(xiāng)的旅程也不得不取消,我越發(fā)的感受到,面對這場災(zāi)難,不再是某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的需要不懈的努力,而是所有人都需要一起奮斗。
若是在往年,我們一家早早便踏上了回鄉(xiāng)的旅途,秋與冬的交替也是在路上慢慢察覺的。在穗城時,常綠的葉子在涼風(fēng)中晃蕩,路上的行人裹著厚實的衣服縮著脖子行走,時不時會遇見相識的人便吝嗇的從口袋里伸出手來打個招呼。不過這樣的景象并不會常見,倒不是說廣州的冬天有多短,而是我并不會在那久住。
每年北上雖然目的地都是相同的,但是即便是路癡如我這般也知曉我一家走的路線每一年都是不同的。第一年走在京珠(現(xiàn)在改名為京港澳了)上,由于不斷的擁堵,花費了好些許時日,甚至連著兩天不洗澡都試過。對于我這個習(xí)慣每天必洗的人而言真是不多見也不想見的體驗。故且父親也不愿意再次體驗?zāi)欠N駕駛經(jīng)歷。因此每一年都是嘗試全新的路線,結(jié)果總是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小狀況,或走錯路了,或被“宰客”,記得有一次在服務(wù)區(qū)車子漏油,檢查一番之后才知道是加油過多溢出了。前幾年還遇見過一位小伙伴,當(dāng)時一起玩耍了一頓午飯的時間,之后便是再沒有見過,現(xiàn)在也沒有多大印象。
雖然那每年經(jīng)過了不同路線,但可能因為都是高速,能見到的風(fēng)景也就那一兩種,我倒是練就光看一眼窗外便知此地是否過了粵北,是否進了湖南,離鄭州到底還有多遠。如果是才出南國水鄉(xiāng),那山野間的綠意會逐漸減少,然后出現(xiàn)斑黃色的枯草。再接著,連同長青的樹木也開始變得一同枯槁起來,再往上就是變成光禿禿的一顆顆“光桿司令”。車子行駛在高速上,速度從未低于時速80邁,車窗外的景色如同一幅連綿的畫卷在我面前鋪陳開來,看完它用了我大約700公里的時間。那畫卷上一樹一草,一燈一車都是活的,他們相對于與自己類似的存在都有著獨特之處。然而我總是看著眼前的它們,想到過去發(fā)生的事情,就像一個個“扳機”一樣,當(dāng)我遇見了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便會開始在腦里看時間的光影。
或許這就是旅途的意義?可能吧。
而今年只有我們一家四口度過了一場“冷清”的大年三十,雖然還是收到了許多的壓歲錢,也能看到平時很少看的電視節(jié)目??墒俏疫€是想要去北國看看,去漫天的絮雪里玩耍,看看雪人怎么樣堆才能大。我想要聽聽楊樹的聲音,看落葉飄下接觸地面瞬間的掙扎,還有枯瘦的枝條在寒風(fēng)中搖擺的舞姿;以及那個落寞的冬天。我想要爬上田野,站在土丘上遠眺,看見“草”天一色共長。然后又被不遠處燃燒后的稻草的灰燼拉回思緒。這些風(fēng)景對于我這個常年居住在江南水鄉(xiāng)的人是不常見的,平日里見慣了“黑,白,灰”,視野里多一些不同的顏色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可惜了,可惜了。
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我看見父親坐在沙發(fā)上刷著手機,應(yīng)該是在尋找買口罩的渠道,眉宇間有幾絲不常見的凝重。而母親則是在廚房里忙活,只聽見鍋碗瓢盆水流沖刷的聲音,時不時還叫喊幾聲,讓哥哥幫忙打下手。我推開陽臺的門,向外看去,只見街道上人影稀疏,一反往常的熱鬧,幾陣冷風(fēng)吹過讓道旁樹些許晃蕩。一瞬間我竟然有些恍惚,樹葉之間磨砂的聲音讓人思緒清靈??蛇@不應(yīng)該是春節(jié)的樣子?,F(xiàn)在回想起來,我不禁覺得好笑,平日里一直吐槽親戚之間人情世故多么煩悶冗雜的我竟然也會感到門可羅雀的空寂。
簡單的飯點,席間家人聊起醫(yī)生這一職業(yè),不知不覺扯到近來發(fā)生的襲醫(yī)事件,然后便是感嘆當(dāng)下什么活計都不好做,怕不是一不小心就遇上亡命之徒。我作為一名醫(yī)學(xué)生,卻不知說什么好。倒不是說懼怕,亦或是稚童不明器利,而是實在沒什么想法。
“我若是做醫(yī)生,必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才是好?!备绺珙┝宋乙谎郏f道,“醫(yī)生也不好當(dāng)啊?!?/p>
“吃飯別說話!”母親接了話頭,“你哥說的是啊,誰不是爸爸媽媽的寶貝呢,希望所有人都能理性反饋訴求,原本救死扶傷的使命怎么就變成了高危職業(yè)?!?/p>
“你看看,你媽還有你哥這就是思想覺悟不夠高了,”父親不在沉默,說“這做醫(yī)生的,那可是大善人,救人的,舍生取義怕是也不少見了。”
“怎么?你這話說的?”母親瞪了父親一眼,“不會說話就別說!這么多菜還堵不住嘴!”
“我這說的事實嘛,”父親聲音小了許多,嘟噥著“不說話又說我悶葫蘆。”
看著眼前的一臺戲,我只顧著埋頭吃飯,也沒有興趣發(fā)表“高見”。
“吃完了,你們慢慢吃,我回去看書了。”
說完,我把碗筷送回廚房,然后便躲進房間,然后用被子蒙住自己。
大多數(shù)時候,人在面對問題的時候習(xí)慣于逃避,習(xí)慣于先“等等”,好像不看著問題這麻煩就會自己乖乖的消失似的。我翻閱著網(wǎng)上醫(yī)護奮戰(zhàn)疫情一線的消息,看著某地又發(fā)生傷醫(yī)之事,對于受到傷害的懼怕與對于奉獻自我的決然這兩種心情交織在一起并沒發(fā)生激烈的碰撞。過了半晌,我掀開蓋在頭上的被子,透了口氣,可是不消片刻就又蓋上了。
在被子里,思緒被阻擋住無法發(fā)散出去,只好悶著變成一團亂糟糟的線團,無緣無故的,既找不到開頭,也不知道結(jié)尾,只有靈光一閃的片段?!斑@是什么間歇性失憶嗎?”我嘴角撇了撇,笑出了聲。
在一張張一閃而過的畫面中,有幾張顯得比較清晰,是在這個冬天之前發(fā)生的一場聚會。那時她和我約好了在一間咖啡館碰面,我想著天氣轉(zhuǎn)冷,便緩了緩才到,她已經(jīng)點好東西在等我。
我們坐在店外的卡座里,她低頭刷著手機,時不時吸一口抹茶奶昔,但都是小啜。我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點像一只慵懶的貓,因為毛很厚,反而可以欣賞秋天的冷意。桌上的卡布奇諾我還沒動過,“相較于卡布奇諾我其實更喜歡焦糖瑪奇朵啊,糖分攝取什么的實在不想在意了?!蔽覜]來由的說道。
“別人請客就不要那么多要求?。 彼^續(xù)低著頭,一陣陣秋風(fēng)吹動她的劉海,“說來,你冬天還留在這里嗎?我大概要回鄉(xiāng)下了,你可能要明年開春才會見到我。”
“這樣啊,是去北方嗎?會不會很冷啊?”
“不是,是南下哦,就像是候鳥追求暖冬一樣,不用擔(dān)心啦。”
“暖冬?”
“是的,暖冬。以前在鄉(xiāng)下的時候也從未見過雪,甚至樹木也不會給一月什么面子,還是綠色的。北方的什么漫天雪景啊,什么打雪仗堆雪人啊,在我看來都像是童話故事一樣。而至于溫度更不用說啦,有時候甚至要穿短袖呢?!?/p>
“我的話要去更北邊,應(yīng)該可以看見雪,有機會我拍照拍給你?!?/p>
“好哦。”
她又啜了口奶茶,然后用吸管攪了攪,像是想要把奶蓋融下去。
“這樣的話,應(yīng)該就見不到了呢。”我看著她,懷著感嘆的意味說道。
不知是聽誰說,面對困難的時候人確實會害怕,會想要逃避,這就和人看到傻瓜會想笑一樣正常。但是無論多么害怕,無論多么想要逃避,問題不會消失,麻煩不會自己解決。
“那要怎么辦???”我問她。
她啜了口奶茶,晶瑩的珍珠順著吸管往上爬,杯子里的奶昔不斷下降,直到發(fā)出“哧哧”的聲音,“那還怎么辦,干就完了!”她古靈精怪的笑著說。
我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還不明白。
“把嘴角的奶昔擦一擦?!蔽覐陌锬贸鲆粡埣埥?,遞了過去。
我把蓋著頭的被子掀開,一股悶熱的感覺從胸口涌上來,毛衣太保暖了,即便是“深冬”時節(jié),也讓人無懼寒冷。這本來是帶去河南穿的衣服,只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用武之地了。
此時,幾只飛鳥掠過我的窗戶,在我的視野里留下一點黑影。順著他們的方向看去,樹木還是綠色的,并沒有半點枯黃。
“這就是暖冬啊?!蔽蚁氲?。
聽哥哥說,等春天到了,疫情就會減弱逐漸得到控制,還說了什么“逐漸升溫讓病毒存活加大難度”“治療方案越來越明確”,我還聽不懂,但是我想那應(yīng)該是好消息,而且我應(yīng)該很快就能聽懂了。
(作者單位:南方醫(yī)科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