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茂慧
花朵
是誰關掉了天窗,讓它們從天空飄下。
飄。曼妙,輕盈。有的落進了湖水,有的綻放在樹梢,更多的飄進了心里。
入了心的,便也入了肺。無法入心的,便入了塵。
塵土不拒絕、不言說、不迷戀。
該開的便開,無法開的,便化作流水。
流水不回顧,一往無前。
是你的流水、他的落花。
花開朵朵。花落紛紛。
從天空往下開的花朵,讓你仰望;
從下往上開的花朵,被你忽視。
所有的花朵都是無主的,仿佛誰愿伸手摘取便屬于誰。仿佛一陣風就可以掠走一切。
它們無怨無悔,年年如是。
立春了,花貓在墻角打盹,綠葉在登上枝頭的路上,花朵準備填寫人間的空白。
春風不來,蝴蝶迷惘。
面對光陰,哪一朵花都對明天充滿期待。
如果時間停駐,光線、聲音、芬芳是否會保持原貌?
花將開未開,月將圓未圓。
你和他,誰是誰的花朵?誰是誰的花蕊?
春風里,萬物有靈
風吹。吹開了雪花,也吹走了冰凌。
那些甩開了桎梏的水是圣水,沿著初春的脈搏,一路向東。
向東,那里是海的源頭,也是萬水的歸宿。
萬物得到滋潤。萬物生長。萬物皆有靈。
風再吹。吹開了百花,也吹散了陰霾。
山脈起伏。千鳥盤旋。陽光和煦。
泥土都散發(fā)出清香,灰塵都清新而安靜。一只燕子銜來春草筑巢,兩只燕子雙宿雙飛。一群燕子嬉戲追逐。
蚯蚓都忍不住拱翻了泥土。
柳枝悄悄發(fā)芽。
樹影在月光下輕輕搖晃。
啊,貓在花叢中撲蝶,你在窗前描紅,墨香在書頁間流連。暗影里,什么在閃光?
待飛的翅膀,寂寞深深,亮麗的羽毛長出新的絨毛。
我要在春風里打坐、吟詠。我要在流水的岸邊徘徊,故作感傷。我要穿上印花的紫色長裙,在春光里穿梭和翔舞,順便招蜂引蝶。
春風一遍遍吹來,誰的長發(fā)在飄?誰的歌聲在飛?誰的詩情在翱翔?
是潮濕角落里石階上的青苔,是墻頭上探出的花枝,是馬路上變幻的紅綠燈,是夜晚天上的星光。
春風吹,一吹再吹。夢有形,路亦寬。命運之手正緩緩伸入春天。
春風漸起
初春,依舊寒涼。封凍的河流開始露出喜色。
枯黃一季的樹枝上,悄悄冒出星星點點的鵝黃。
明晃晃的陽光,明晃晃的欣悅。
春風微微,窗簾安靜,一只鴿子停留在窗前?;疑挠鹈疑难壑?。
它看到的世界應該不會是灰色的。
我坐窗前,用灰色的筆墨,寫灰色的文字。
春風輕輕。
我用文字打造:一座灰色的城池,一個灰色的宮殿,住著一群喜歡穿灰色衣裙的精靈。她們彼此惺惺相惜,時而同行嬉戲,時而安靜如畫,時而背道而馳。
也有夏雷滾滾,也有秋風颯颯,也有冬雪飄飄。
而春風漸起。
而我拉開了文字的幕布。一縷陽光照進光陰的縫隙,灰色已被鍍?yōu)榻鹕?,它們的光芒穿越蒼茫時光,抵達你的案頭。
看窗外,鴿子已飛遠,綠樹已蔥蘢,漸起的春風掀起了心海微瀾。
預演
雪花是冬天的預演。立春是春天的預演。
站在舞臺中央,你是話劇的一部分,你在演誰?誰是你的命運和人生的主宰?
小雪、大雪,是名詞也是動詞,像你的心事,有時是秘密,你秘而不宣,而有時,你多么渴望找到一位聽眾,聽你絮叨。
或者,你將之訴諸筆端,在紙上預演。
結局,掌控在你的手里。
一場劇,又一場劇,輪番上演。
生活中,行走的路上,夢里……
任何一場,你都在戲外觀看。
在他們的戲外。
你是一個局外人。
冷靜、寂寥,你似乎可以洞察一切。
他們是你的故事的預演。
鐘表中的時針、分針、秒針,都在進行自轉,它們在完成各自的一生。
無法預演。
一只貓走著貓步,在月光下,坦然,亦怡然。
那閃閃發(fā)光的一雙瞳孔散發(fā)出陰森森的光芒。你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仿佛有風自幽深的巷子里竄出,仿佛夢的鏡子突然被貓碰碎了。
仿佛一顆心,在怦怦亂跳中,竟然有了片刻的停頓。
仿佛劇中的高潮,愣神之后,掌聲雷動。再之后,掌聲零落,直至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