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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山抵與少年眼

      2020-09-10 07:22:44蘇悠揚
      花火彩版A 2020年6期
      關(guān)鍵詞:路斯北城景深

      蘇悠揚

      01

      路斯意第一次見宋晏之是在北城冬季。那時候是高三寒假,他被一個約莫四十歲的女人領(lǐng)著前來路家學(xué)戲,身后男生骨子里透出傲氣,跟身前的女人無半分相似。

      路家是戲曲世家,最擅長的是越劇,每年被送來學(xué)戲的人能有數(shù)十個。

      “孩子皮,送來磨兩天性子?!迸私杏敖?,語氣里帶著客套,手上提著禮,在路媽媽還沒來得及推辭時就塞進了她手里,身后跟著前來學(xué)習(xí)的宋晏之。

      路斯意當(dāng)時正在墻角倒立,眸子亮晶晶的,盯著站在母親身后的皮小孩。他穿著紅色棉襖,毛領(lǐng)將他臉擁在中間,像紅毯里裹著的白玉陶瓷。

      她瞅見宋晏之抬手將繩子編織成的蟈蟈瞄準(zhǔn)身前女人的后領(lǐng)口,然后一條完美的拋物線滑過,準(zhǔn)確無誤地丟了進去,繼而是女人的一陣驚呼,在原地抖動著身子。

      果真夠皮的。

      “撲哧——”她看著女人的樣子覺得滑稽,忍不住笑出了聲。

      “路斯意,倒立再加十分鐘!堅持不了不許吃飯?!眿寢尯鹚掷锬弥駰l,差一分就抽到了她的腿上。

      她立馬收了笑容,將姿勢擺正,心里在數(shù)著數(shù),四十分鐘那就是兩千四百秒,還好,比昨天少了六十秒,她想到這兒,嘴角卻又若隱若現(xiàn)浮出笑意。

      兩位家長嫌孩子耽誤她們談?wù)撜?,互相挽著胳膊出了門。宋晏之沒隨著出去,反倒蹲在她旁邊,歪著腦袋,非要盯著她眼睛跟她說話:“你也是被送來磨性子的嗎?”

      “不是?!彼?。

      “我替你把她的竹條偷來怎么樣?”他又問。

      “不好?!彼^續(xù)答。

      “現(xiàn)在沒人,你可以放下來歇歇,我不告訴別人。”

      “不可以?!彼荒蜔┑鼗卮?。

      “你只會說不嗎?”他氣急。

      “不……”最后那個是字還沒吐出,發(fā)覺自己又說了不,連忙噤聲,小腦袋撥浪鼓似的搖了搖。宋晏之嘆氣,心想,真是個木頭。

      外面大雪覆滿屋頂,雖然屋里有暖氣,但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練功服,手指和鼻尖被凍得通紅,他覺得她下一秒就要跌落下來。

      宋晏之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了幾圈,將帶著暖意的手放在她臉頰上,挑著眉跟她說:“這次我?guī)湍?,就?dāng)你欠我的,以后我要你做什么,你不許不答應(yīng)?!?/p>

      話落,他根本就沒等她的同意,直接將她的雙腿放下來,等她站立,然后開始大聲吵道:“我嚇你怎么了,我就嚇你,一個假蟈蟈你都怕成這樣,以后我偏要接著嚇你?!?/p>

      路斯意一愣,宋晏之遞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趕緊哭,但奈何她生來淚腺不發(fā)達(dá),讓她哭簡直難比登天。她就直愣愣地站著,直到兩位家長聞聲過來,進門一眼瞧見的就是宋晏之晃著她的肩膀,而她鼻頭通紅——天氣冷,凍的。

      路媽媽對她再嚴(yán)厲,也不允許自家女兒受欺負(fù),一把把她攬在身后,而影姐揪著他的耳朵,揪出的顏色遠(yuǎn)比她鼻頭還要深一些,生氣地罵道:“你個小兔崽子,剛來就欺負(fù)人家女兒,知道錯了嗎!”

      宋晏之被揪慣了,在疼痛的同時還能分出神來去觀察路斯意,直到路媽媽低聲寬慰她,讓她趕快去吃飯,他這才委屈巴巴地求饒:“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他在這邊鬧得雞飛狗跳,卻不知道在隔壁吃飯的路斯意正嘴角噙著笑,似冬日初升的暖陽,讓這寒冷蕭瑟的冬季多了幾分生氣。

      02

      這件事之后,路斯意就知道宋晏之不是個簡單的主。

      別人都挑好看的扮相,只有他,上來就要扮丑角。路爸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沖他豎了個大拇指,夸贊道:“頂好,有思想,見多了上來就要好看又出彩的角兒的貪心學(xué)生,只有兩個,不是那般貪心,你算一個?!?/p>

      宋晏之樣貌極好,按照老一輩的說法,扮作花旦女相都綽綽有余,但他偏偏選擇扮丑。

      他雙臂環(huán)抱,身上帶著幾分吊兒郎當(dāng)?shù)牟徽?jīng),臭屁道:“我竟然不是第一個,快點說說另一個是誰,讓我瞧瞧有沒有我?guī)?。?/p>

      路爸爸將他晾著,自顧自地喝茶。他覺得沒人接他的話,有點下不來臺,抬手戳了戳在一旁看熱鬧的路斯意,壓著聲音道:“我跟他,究竟誰帥?”

      路斯意當(dāng)真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結(jié)論,各有千秋。宋晏之摸摸她的腦袋,一臉唏噓:“你可算精明,兩邊都不得罪,也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說你傻?!?/p>

      路斯意心想,還不是只有你罵。

      她是家里的少班主,爸爸學(xué)生多,但一個個都將她當(dāng)親妹妹供著,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帶給她,唯獨這宋晏之,只要見她手里有什么好東西,都通通要占個便宜,還美其名曰——你的就是我的,都是一家人。

      她每到這時都無奈一笑,將東西全都塞進他懷里,之后旁人再送什么,她也都為他留著。

      學(xué)戲講究基本功,路斯意記詞太慢,每次宋晏之都學(xué)完又去吃了飯,她還在那里一字一句地反復(fù)念叨。宋晏之癱在屋內(nèi)的躺椅上,嘴里叼了根不知道從哪兒拽的草,晃著腦袋,慢悠悠道:“不見心上人,似絕風(fēng)滿樓,我都會背了?!?/p>

      路斯意抬眼,手里拿著臺詞本卷成筒,朝著他的小腿狠狠抽了一把:“要你管?!?/p>

      她性子軟,但不代表沒脾氣,在她眼里戲大過天,你可以說她慢吞吞像個蝸牛,但是不能嘲笑她在表演上沒有天賦。

      宋晏之被她打了之后起身,嘴巴撇著,委屈得不行,在她身側(cè)蹭了蹭,佯裝心痛難以抑制,道:“得嘞,我在哪兒都招人嫌,就讓我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哭吧?!?/p>

      路斯意無奈,他生來就是這不著調(diào)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你跟他聊電視上的愛情故事,他能給你扯到古代的史書典籍,也瞧不出他哪句話是真是假。

      她晚上將臺詞本放在床邊,想睡不著的時候起來看一看,誰知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臺詞本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用彩筆畫得花里胡哨的連環(huán)畫。最后還潦草地留下一句話——記不住就不會想辦法嗎,笨蛋!還得我照顧你。

      03

      宋晏之果真是照顧她,在她課上再一次背不出詞的時候,大義凜然地跟老師說:“罰她把這些詞抄寫一百遍,不然她根本不長記性。”

      路斯意驚訝的眼神掃過他,只見他左右來回看,硬是不跟她對視。

      “我的好斯斯,你就跟我說說話吧。”宋晏之晚上下課后跑去路斯意書房,兩腿叉開,胳膊肘抵著桌子,雙手捧著臉開始央求。

      “不說,說話了分心,就抄不完這一百遍了。”她賭氣道。

      一百遍難抄嗎,不難,難就難在在你身旁有個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人。她手上一頓,“絕”字錯了,又一頓,“風(fēng)”字也錯了。

      “你到底要干嗎?!甭匪挂夥畔鹿P,看這個樣子,她如果不開口問,他能在她身旁鬧上一天。

      “想帶你去個地方?!彼俸僖恍?,就等她這句話。

      北城有一座大劇院,外廳是展覽廳,陳列了從古至今的各種戲劇名人的照片,去世的用黑白框,旁邊注有解說,身姿曼妙萬千映出一代芳華,黑白減了半分風(fēng)韻,但又多了幾分清冷。彩色照片和黑白照片無形中將大廳分成兩部分,各有各的風(fēng)骨。

      路斯意以為他要帶她去內(nèi)廳聽新上的戲曲,誰知他帶著她徑直往里走,穿過內(nèi)廳,想要推開那扇上面寫著“非工作人員禁止入內(nèi)”的門。她抬手?jǐn)r他,壓低聲音謹(jǐn)慎地跟他說:“這里不能進,我們不是工作人員?!?/p>

      宋晏之笑,嘴角的弧度讓她看出幾分桀驁和不屑,她最終收了手,不再攔他。推開之后不像路斯意想的那樣,沒有各式各樣的演出服,也沒有各種調(diào)控舞臺的電子設(shè)備,而是塵封的展覽廳。

      墻上的照片里都是一樣的面孔,但卻是各種角兒的扮相,彩色照片有數(shù)十張,擺放得整整齊齊,路斯意好奇:“這是現(xiàn)存的哪位大家,我怎么都沒見過?!?/p>

      “已經(jīng)死了,你又怎么會見過?!彼淅涞?。

      “可這分明是彩色框,按照館長的說法,該是黑白的才對。”

      他輕嘆一聲,將眸子里的不屑和冷漠隱進眼底,跟她說:“若墻上這人就是館長呢。”

      路斯意聽完“哦”了一聲,又覺得不對,偏頭問他:“你怎么知道?”

      他重回他吊兒郎當(dāng)?shù)淖雠?,跩跩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不理他,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半圈,盯著相框里的人越看越覺得熟悉,仿佛在哪兒見過,但又說不上來。她正準(zhǔn)備湊上去再仔細(xì)瞧瞧,誰知燈光一滅,房間內(nèi)暗了下來,應(yīng)是劇院閉館。

      路斯意心一沉,看來只能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出去,還得躲著早上巡邏的工作人員。

      這片區(qū)域因為靠后,安保人員偷懶幾乎不會巡邏,所以閉館時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

      路斯意知道這時館內(nèi)已經(jīng)無人,頓時膽子大了起來,她雖從小在此處長大,但來這里看的時間很少,與宋晏之相比,她反倒像個外地人。

      她打著手電筒,想要去黑白區(qū)看看,右腳剛踏出門,左腳不小心絆到地上的東西,一個趔趄跌到門外,手指擦過墻上關(guān)門的感應(yīng)開關(guān),門應(yīng)時關(guān)上,根本沒有給她一點思考的時間。

      “宋晏之?!彼谕饷婷髁税胩觳胖獣?,門只能從外面用鑰匙開,別無他法,“門打不開。”她有點恐慌。

      “別怕,你站到右側(cè),抬頭,上面有一面銅鏡,看到了嗎,銅鏡透過窗戶,你可以通過銅鏡看到我這里。”宋晏之憑著他小時候的記憶說道,寬慰路斯意。

      路斯意抬頭,原本漆黑如墨的銅鏡猛然迸出亮光,顯現(xiàn)出一個手影——小狗,之后又不斷變換,讓她惴惴不安的心沉靜了下來。

      “我媽教我的,怎么樣,小爺我是不是很厲害?!彼崞鹉赣H,語氣不自覺流露出一絲驕傲,但又霎時收了回去,心里似萬種顏料交織在一起,,就如同他無法將這些感情重新捋清。

      “別說話了,好好休息。”他未等她接話,轉(zhuǎn)換話題。

      她“哦”了一聲,今晚話異常多,還問及銅鏡,但屋內(nèi)人應(yīng)該是累了,沒有作答,只是不斷變換著手影的造型,來告訴她:他就在屋里,不用怕。

      后半夜,宋晏之突聞門外人的夢話——宋晏之,你……你要好好吃飯。他聽到這兒,嘴角不自覺地彎成月牙。

      第二日工作人員過來上班,將門打開后,路斯意看見他手機的電已經(jīng)耗盡,側(cè)著身子靠在墻邊,呼吸均勻。

      這個笨蛋,投不出來手影就跟我說說話不就好了嗎,怎么這么執(zhí)拗,她心里像吃了顆青梅,但最終只是將他晃醒,然后扯著他的袖子軟軟道:“我們回家吧?!?/p>

      路媽媽過來將他們領(lǐng)回去,一路上責(zé)備聲不斷,宋晏之在旁邊一個勁地強調(diào):“這都是我做的,跟斯斯沒有關(guān)系?!?/p>

      但路媽媽不聽,只說懲罰路斯意。

      那天雪下得極大,宋晏之沒有跟她們回去,獨自一人留下唱了一折《玉簪記》,然后朝著大劇院的正門拜了三拜。但他不曉得,在離他不遠(yuǎn)處的巷子拐角處,有人正撐著傘目不轉(zhuǎn)睛地瞧他,紅傘覆白雪,他心里有事,但……不愿跟她說,可她又想替他分擔(dān)。

      大雪壓枝頭,不見綠意,人人都道這是大雪在守護來年希望,但忘了枝丫也要探出頭來見見太陽,積壓久了就會忘了自己要朝著哪個方向長,人也一樣。

      這時候離新年不過只有半個月的光景。

      04

      宋晏之因為在雪地里站的時間長了,回去便發(fā)了高燒,迷迷糊糊地喊著要找媽媽。路斯意站在他床邊,將手放在他頭上探了探,果真燒還沒退。

      他不斷囈語,她晃晃他的身子,想把還沉浸在夢里、滿頭大汗的他叫醒。

      但他仿若貪戀里面世界,任她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本來就瘦,一米八的大個子站在那里只顯得單薄,不過來這里之后臉倒是比之前圓潤了不少。

      路斯意在他床邊守得久了,趴在那里睡著了。等她醒來發(fā)覺臉上一陣瘙癢,睜開眼就瞧見他正拿著毛筆在她臉上亂涂亂畫。

      “宋晏之!”她站起來胡亂抹著臉,大聲吼他。

      “叫哥哥我干嗎。”他一改昨日的蒼白,依舊是這副欠揍的模樣。路斯意悔恨,昨日就不該在他身邊守著他,但為時已晚。

      臉上的墨汁是印度墨,是早些年師兄何景深出去游玩時帶回來的,沾染到皮膚之后,沒幾個月是弄不掉的。

      路斯意上課捂著額頭,老師盯著她看了半天,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最后問道:“斯斯你怎么捂著額頭,讓你抄一百遍把臉給抄壞了嗎?對了,你的一百遍呢?”

      糟糕!路斯意心臟一顫,這一百遍還沒抄完呢,都怪宋晏之!

      路斯意支支吾吾,正打算承認(rèn)錯誤,卻被他給搶了先:“老師,路斯意寫的東西在我這兒呢。”

      他從包里翻出一沓紙,字跡娟秀,路斯意竟然從上面找出了幾分自己字跡的影子。她抬頭看他,眼里都是震驚——明明自己沒寫完啊。

      老師接過看了半天,應(yīng)是沒瞧出端倪,將紙放下,指了指她的額頭,示意她把手松開,讓他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被迫松開了手,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額頭上的“惡作劇”,手松開的同時,閉上了眼,算了,丟人就丟人吧。

      但過了一會兒,仍沒聽見嬉笑聲,她鼓起勇氣睜了眼,才發(fā)覺其他女生看她的眼神里滿是羨慕,老師看了爽朗大笑:“這個落梅畫得妙?!?/p>

      路斯意在知曉他拿著筆在自己臉上亂畫之后,根本顧不上照鏡子,抬手就往他身上招呼,再之后就匆匆跑來上課。

      宋晏之小步挪到她身邊,撞了她一下,壓著聲音道:“驚喜嗎,意外嗎,是不是激動得想要給我一個擁抱?!?/p>

      “你怎么沒一點正經(jīng)?!?/p>

      宋晏之戳她腰一下,她也回?fù)?,倆人暗地里鬧得不亦樂乎。路斯意笑起來很是好看,但她又很少笑,處處端著,如今兩人互相打鬧,她笑得沒了眼睛,才發(fā)覺,似乎心底里常年冰封的地方開始慢慢融化,似有綠芽想要破冰而出,只因這大寒北城,突然來了暖陽。

      “阿路?!遍T口突然有人喚她。

      斯斯是家里人叫法,路斯意是外人叫法,獨獨一人,跟其他人不同,那聲音清朗,將她身子里的“規(guī)矩”叫了出來。她動作一滯,還未回頭就連忙捂住那抹落梅,然后才怯生生地喊了句:“師兄?!?/p>

      是路爸爸口中的另一位“丑角兒”——何景深。

      05

      何景深回來是為了參加年末的一場會演,他作為特別嘉賓要在最后將自己珍藏的戲服送給北城的新戲員,鼓勵戲曲文化的傳承。

      “你額頭上的是什么,趕緊擦掉。”何景深一回來就看見她額頭上東西,嚴(yán)肅道。

      “擦不掉?!彼÷暬卮?,實際上她心里也根本不想擦掉。

      “不好看嗎,我覺得斯斯畫上最好看了,憑什么你要擦掉?!彼侮讨а鄣?,他也不知為何,就偏偏不喜歡別人用這樣的語氣跟路斯意說話。

      何景深在回來之前就聽路爸爸給他講過這個人——戲曲天賦高,若是稍加培養(yǎng)以后定能成才,但他卻不把這些當(dāng)回事,平日里散漫,帶著路斯意闖禍。

      路斯意看兩人對視的眼神慢慢快要碰出火花,連忙把宋晏之扯了過去,避免沖突的發(fā)生。

      路斯意發(fā)現(xiàn)自從何景深回來后,宋晏之開始有一點不對勁,具體表現(xiàn)在她每次只要跟在何景深后面師兄長師兄短之后,他就雙臂環(huán)抱靠在門框那里,開始陰陽怪氣:“平日里讓你多和我說一句話都不肯,現(xiàn)在嘴倒是沒停過?!?/p>

      她只覺得他無理取鬧,沒抬眼,淡淡道:“你還是擔(dān)心一下你接下來的比賽吧?!?/p>

      這是北城慣有的習(xí)俗,年末的會演除了老戲骨上去表演外,還要通過比賽選出幾名新人上場,宋晏之自然在內(nèi)。

      他們的比賽規(guī)則簡單,兩兩對戲,贏了的進入下一輪對戲,輸了直接淘汰,而最后的幾人要跟何景深比。

      宋晏之漫不經(jīng)心地瞧著天上的月亮,月色和雪色渾然一體,混雜的白光打在他的側(cè)臉上,將他臉龐襯得溫潤,不過,前提是他不開口說話。

      “無所謂,走,我?guī)闩婪宽斮p月去?!币婚_口,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暴露了出來,絲毫沒有溫潤,只覺得是個貪玩的頑童,“溫潤”這種柔軟的詞根本不適合他。

      路斯意腦子里閃過何景深的臉,要是被他看見,估計又要說她,但腦子和心卻在偷偷僥幸,就上去待一會兒,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他們順著梯子偷偷爬上去,這幾日下過雪,晚上溫度低,宋晏之又跑下去把自己的被子取了上來,從后往前將兩人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他手指碰到路斯意的臉頰,涼意似刀鋒,滑過之后她感到一陣灼熱。宋晏之瞧著她縮了脖子,借著院子里的燈光仔細(xì)看了半天,突然笑道:“你干嗎,臉這么紅。”

      “凍……凍的?!彼^頭,不跟他對視,手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臉,發(fā)覺真的燙得厲害。

      “你媽什么時候接你走?”

      他一怔,過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皺眉道:“干嗎,催著讓我走?不過等年后我應(yīng)該就要回去了,還要準(zhǔn)備來年高考呢?!?/p>

      路斯意心里一陣失落,失落自己從小到大都是在這院子里,沒有學(xué)校生活,沒有感受過學(xué)業(yè)帶來的壓迫感,只有每日縈繞在耳邊的越劇,還有教文化課的老師整日在旁念叨的古詩。

      最失落的,還是他很快就要離開。

      “如果幸運,下周我就要跟何景深比賽了,你信我嗎?”他猛然問,眼里閃爍的光要比月色澄亮。

      “不信,師兄多厲害啊,高考直接以第一名的成績進了一流學(xué)校的戲劇專業(yè),現(xiàn)在在大劇院內(nèi)的青少年區(qū)還有他的位置?!?/p>

      “你真不信我?”他嘴角帶著淺笑,但路斯意許是被寒氣凍住了神經(jīng),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與往日的不在意不同,而是一臉認(rèn)真。

      “不信。”她晃著腿,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心里想著不這樣刺激你一下,你根本沒有勝負(fù)欲,但她沒有看見少年眼里突然暗下去的光。

      06

      宋晏之一路過關(guān)斬將,從數(shù)十位參賽者中取得了前五的成績,但最后只能留下兩個。

      路斯意擔(dān)當(dāng)起每天監(jiān)督他練習(xí)的重任,天不亮就跑去敲他的門,他在院子里練習(xí)姿態(tài)和腔調(diào),她就坐在臺階上背詞。偶爾他趁她不注意,悄悄將她臺詞本掉,她氣急跑去追著打他,不料他一不小心失了重心,直挺挺地摔到地上——小腿骨折。

      “這點傷沒事,我還能起來給你爬個房頂讓你瞧瞧?!彼稍诖采?,小腿裹著石膏,跟路斯意逞強道。

      路斯意抬手拍了他小腿一下,讓他安分,但痛得他在床上大呼小叫。她無奈地看著他道:“這下好了,比賽也別比了。”傷筋動骨一百天,等他痊愈至少也得一個月。

      他吃癟,但臉上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摸了摸自己腿上的石膏,寬慰她道:“沒準(zhǔn)……因禍得福呢。”

      有沒有福路斯意不知道,禍倒是來了不少。

      影姐一路風(fēng)塵仆仆趕過來的時候,宋晏之正躺在床上吃雞腿。她臉上帶著滄桑,以往看見他總是冷淡神色,而現(xiàn)在她一臉不自然的微笑,商量似的跟他道:“你爸生病了,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看?”

      在他的印象里,外人對影姐的評價總是年輕又知分寸,但沒人知道,她總是會在盛怒之下沖動地對他舉起手。最早他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后來才發(fā)現(xiàn),只要父親不把心從他去世的母親那里收回來,她可能就不會喜歡他。

      他如今腦子里回想起來,她跟他說過最溫柔的話,應(yīng)該就是:寒假別在家待了,送你去學(xué)戲。

      “瞞不住我爸了?”他抬眼問,影姐是趁著爸爸出差偷偷把他送來的,他不用猜想就知道用的老套路肯定又是送他出去上了為期半個月的寄宿補習(xí)班。

      “你爸生病,臨時回來了?!备侮讨氲牟恢\而合。

      他嘴角挑起一抹不屑,果然!身子向后靠去,他本以為自己在北城能清凈幾天,沒人打沒人罵,還有……路斯意偷偷給他藏肉吃,卻沒想到麻煩這么快就來了。

      “我知道了?!彼侮讨f完,影姐仍舊站立不動,他心領(lǐng)神會,接著冷漠道,“放心,我才沒心情去告你的狀?!?/p>

      不過是因為沒有感情,他何必斤斤計較。

      影姐轉(zhuǎn)身出去,他順勢收了目光,卻恰好與從洗手間出來的路斯意對視上了。

      他又咬了一口雞腿,如同嚼蠟,低頭吐到垃圾桶里,心里泛著苦澀,但臉上還是帶著笑容,仰頭騙路斯意:“嗐,她是我后媽,對我如同親兒子,這不是老頭住院,想讓我回家陪陪他們,你說……”

      “別說了,我都知道?!甭匪挂獯驍嗨?。

      宋晏之臉上笑容一僵,臉頰一紅,覺得難為情,收了剛才邊說邊比畫的手,將它縮在袖口里,輕嘆道:“原來你都知道啊?!?/p>

      07

      這件事是路斯意在路媽媽把她從大劇院領(lǐng)回家的那天晚上,趴在窗戶外邊偷聽來的。

      “晏之也是可憐,沒了媽,到了咱家咱還一板一眼,對他嚴(yán)厲?!甭穻寢屨f。

      “為他好,終究是為了遂故人心愿,娘家沒人,也就我們還能幫襯,大劇院以后別讓他再去了,去了難受的是他,尤其是看見銅鏡?!甭钒职值?。

      再之后,父母二人一人一句的對話,就把這個故事的面貌拼湊出來九成。她心臟一緊,覺得有什么東西堵在嗓子眼,然后轉(zhuǎn)身跑去了宋晏之屋內(nèi)。

      “怪不得消瘦,心情不好怎么能夠長肉,現(xiàn)在圓潤肯定是因為在這里開心,但也不曉得是這里的什么讓你開心,不曉得……讓你開心的東西里有沒有我,不,我又不是東西,算了,你開心就好……”她趴在他床邊,自言自語道。

      這夜無月,風(fēng)刮得樹葉沙沙作響,所有的一切都不作美,但他偏偏睡得安詳,夢見爸爸口中因貪私利去世的母親,夢到以前的家庭美滿。

      宋晏之腿還沒好,就要往父親那里去,路斯意執(zhí)意要跟著,長輩猶豫著沒有表態(tài),何景深卻偏偏阻撓。

      “你跟著他出去算什么?你現(xiàn)在怎么這么不聽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焙尉吧顢Q眉說。

      按理來說這件事情的決定權(quán)在父母手里,可何景深自小就養(yǎng)在這里,跟親哥一樣親近,父母又把他當(dāng)作兒子養(yǎng),處處夸贊不斷,他的意見很是重要。

      “你都說了那是以前。”她反駁。

      “自從他來了之后,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樣子?”何景深對她向來嚴(yán)格,她也很是崇拜這個師兄,從小動作、表情都愛模仿他,后來果真把他克制清冷的性子學(xué)了七八分,步步按著計劃走,從來沒有一點感性的沖動。

      而現(xiàn)在,連路斯意自己都覺得自己變了,因為宋晏之,她敢在課堂上偶爾打鬧,敢陪他偷跑去大劇院的禁地,敢坐在房頂上賞月,還有,感知到所有的喜怒哀樂,可以肆無忌憚地回應(yīng),她不再被“規(guī)矩”所綁架,她就是她。

      “我偏要去?!彼龖B(tài)度強硬。

      宋晏之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服軟,不要跟師兄鬧得不愉快。她偏頭看他,眼眸里像漾著一汪春水,淺笑道:“別勸我,這次我一定要陪你去。”

      路媽媽雖然對她嚴(yán)格,但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從猶豫變?yōu)橥讌f(xié),做出了決斷,最后也只是叮囑幾句,讓她走了。

      兩人去了醫(yī)院,宋爸爸并無大礙,只是因為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想通了一些事情:“不是不管你,只是你和你媽太像了,看見你我就想起她,我對不起你媽,被你奶奶逼著另娶,又沒好好照顧你?!?/p>

      “人都死了,說這個有什么用,我也長大了,不用你照顧?!?/p>

      “如果她還在世上呢,你是不是就愿意給爸爸一個彌補的機會?”他本想一直瞞著,只是因為這是她入獄前的叮囑,她若謊稱去世,帶給宋晏之的恥辱就會到此為止,但她要活著的話,旁人再詢問,他該如何說自己母親在監(jiān)獄。

      前一段時間宋父去監(jiān)獄看她,發(fā)現(xiàn)她越來越消瘦,眼神渾濁,沒有了當(dāng)年風(fēng)華,只有在看見宋晏之的照片時才露出一點點的光亮,他頓時發(fā)覺,他不該再瞞著宋晏之。

      宋晏之愣住,忘記了眨眼,突然不知道要如何接受這個消息,最后從口中緩慢吐出兩個字:“在哪兒?”

      處理完那邊的事情后,在回北城的火車上,冬日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路斯意身上,她有些發(fā)困,腦袋搖搖晃晃地靠在宋晏之的肩膀上。

      “你干嗎硬要堅持陪我來這一趟。”他問。

      “怕你來了這里堵心,又不好好吃飯,好不容易胖了一點,再瘦的話,就不帥了?!彼皇敲院?,并沒有睡著。

      “那我和何景深誰帥?”他猛然想起,嘴角噙著笑問。

      “你帥?!彼鸬?。

      “宋晏之,給你爸爸一個機會吧,回去的時候去看看媽媽,你媽媽?!彼睦锏胗浿@件事。

      “好。”

      路邊積雪已化,露出星星點點的綠色,陽光普照,她莞爾一笑,頓時清醒了幾分。

      08

      幾天后的比賽,宋晏之輸給了何景深,他造詣遠(yuǎn)在對方之下,輸了是應(yīng)該的。

      “實際上,我那天說的是反話,是想刺激你一下?!甭匪挂庹驹陂T口跟拉著行李箱要離開的宋晏之說。

      這天是大年初八,城里新年的氣氛還未徹底過去,家家門口掛著紅色的燈籠,門口爆竹碎片落在雪地里,宛然像極了早前畫在路斯意額頭上的落梅。

      宋晏之笑著,明眸皓齒,溫柔藏在眼底深處,流露出來的不過還是痞氣,日光照在雪地上又折射在他眼里,像碎落的琉璃,在眼中不斷流轉(zhuǎn)。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傻嗎,我當(dāng)然知道,不然我早半夜拿蟈蟈嚇你了?!彼嗳嗨陌l(fā)頂?shù)馈?/p>

      “以后你還會回來嗎?”她問。

      “斯斯……有緣會見的,你還欠我一個人情,我可是一直都記著的,你好奇的銅鏡的故事我還沒有給你講。”他嘆了口氣道。是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個人情。

      從北城到他來的地方坐火車需要十個小時,中間路過五座城市,其中一座城市的監(jiān)獄里關(guān)著他的母親,那個曾經(jīng)艷動北城的女人。他與北城的淵源遠(yuǎn)不止這半個月,他媽媽本是北城人,嫁到南方,未入獄前的時候便與路家交好,那時還懷了他,夏天南方熱,跑來北城避暑,夏季未過,就在北城生下了宋晏之,這個名字,還是路媽媽取的,意為,保佑他生生安樂。

      平安容易,快樂太難,但好在……他遇到了路斯意,他便將幸運悉數(shù)用盡,來換取這一時片刻的歡愉。

      他回去就要參加來年夏天的高考,一切恢復(fù)如常。

      宋晏之坐上火車,一路西行,陽光透過窗子照到桌面上,映出他略顯疲憊的臉,他手伸進口袋里取紙,卻摸得一張字條,字跡娟秀,是他當(dāng)時發(fā)著燒熬夜。

      “再相見時,我一定額頭畫著落梅,身上一襲紅袍,站在舞臺中央,當(dāng)那頂尖的角兒?!?/p>

      他腦中不斷回憶過往,想起的全是她處處端著,極少給他笑臉,心里一聲輕嘆,臨走也沒能看見她沖他多笑幾下,也真是遺憾。他將字條反扣在桌上,往后靠在座椅上瞇了眼,碎光細(xì)細(xì)灑在紙片上,斜著正好瞧出一排小字:

      “你從來不是被偏愛的那一個,卻成了我最疼惜的。”

      是她絞盡腦汁,紅著臉,趴在桌面上拿已經(jīng)用完的筆,用力一點一點印下,藏著少女深冬的心意,她想,若是他看見了,這個冬天也不至于太難熬。

      路斯意,我們會再見的。

      銅鏡又有多稀奇,不過是他小時候聽人說起,誰若看見銅鏡里的東西那便是大吉,他想求母親平安。但她若想聽,他便再同她講講。

      他摩擦著薄紙,火車貫穿細(xì)霧,霎時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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