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維微
驅(qū)車從永川區(qū)朱沱鎮(zhèn)馬道子村一路往沙井,鄉(xiāng)間的柏油路兩旁,“永川”與“合江”字樣的路牌不斷交替出現(xiàn),提示著人們此時已進入川渝交界地段,而公路實際上是在川渝兩省市的地界上不斷來回穿梭。
沙井,是一條“T”字形的場街。街道兩側(cè),是當?shù)鼐用褡约盒藿ǖ膸чT面的小樓,多為兩三層,門面前的壩子上,晾曬著剛剛收割的谷物。街上的商鋪不多,稍微大點的只有一家日用雜貨店和一家建材店。
這條街從模樣來說,和川渝地區(qū)多數(shù)的場鎮(zhèn)大同小異。與眾不同的是,有一條四川與重慶的省界線從街道中間穿過,街道兩邊分別屬于永川區(qū)朱沱鎮(zhèn)馬道子村與四川省瀘州市合江縣參寶鄉(xiāng)望川場。如果從朱沱方向過來,那么左手邊是重慶,右手邊是四川。
一口水井養(yǎng)兩地入
沙井不大,街道中部一個小土坡前的一塊界牌于是顯得十分醒目。界牌一面寫著“重慶永川”,一面寫著“四川合江”。界牌旁,幾名當?shù)鼐用裾龂豢诰奶臁R驗椤昂葢T了井水的味道”,所以直到現(xiàn)在,當?shù)厝硕荚诰锶∷嬘?。幾個熟人約個時間,一邊打水,一邊聊天,是當?shù)厝说牧晳T。
沒人知道這口井到底存在了多少年,只知道“從小就喝它”,這里的地名“沙井”便由此而來。當?shù)厝藢@口井寶貝得緊,不僅在井口裝了鋼板,還給水井旁的小土坡鋪了水泥、嵌了瓷磚,以防沙土滑落到井里。
瓷磚貼得散亂,但瓷磚本身卻大有來頭。重慶直轄以后,當?shù)赜么纱u在公路中央貼出了重慶與四川的省界線。沒用完的瓷磚,被村民做了水井的裝飾。只不過隨著這些年基礎設施的建設發(fā)展,街上原本的水泥路變成了柏油馬路,橫亙在路中間的省界線,也隨之拆除。
這口省界線上的水井,到底屬于四川還是重慶?
重慶人王中華搶先開口:“這口井自古就在重慶境內(nèi)?!?/p>
不過王大媽很不認同,馬上反駁:“你亂說,這口井一直都是我們合江的?!?/p>
眼看著又要為水井的歸屬地爭執(zhí)不下,正在打水的程志喚當起了和事佬,“這是我們的友誼井,在我們這里,四川和重慶,就是戶口本上幾個字的區(qū)別,不管怎么說,這么多年我們都喝著同一口井里的水?!?/p>
聽了程志喚的話,王中華也附和:“也對,反正我們都是喝著這口井里的水長大的?!?/p>
“花克拉”和“回及咯”
鄭俊瑞一家,在水井斜對面重慶的這一側(cè)。他家的堂屋里擺著兩張大圓桌,不論是街這邊的同村人,還是街對面的四川人,街坊鄰居都愛進來聚一聚,喝個茶,擺擺閑龍門陣。
坐在一起不分彼此,但離開時,四川人與重慶人立刻能區(qū)分出來。兩邊居民雖同處一條街,但一說“回家了”,口音卻不相同。重慶這邊因為最初屬于江津,口音更接近江津話,回家了說成“回及咯”,而四川人則說“花克拉”,更偏向合江話。
在這條街上,同鄉(xiāng)不同俗的,不僅是口音。
比如當?shù)鼐用褚k個酒席,需要請鄰居搭把手幫忙的,如果主人家是四川人,提前一天去幫忙的人,會從家里裝一小包米帶上,意思是“我就是鐵了心來幫忙,不多吃你家米”。而重慶人辦酒席,則沒有這方面的講究。
街道兩側(cè)的路燈因為分別是兩個地方安裝的,模樣也大不相同,當?shù)厝藢Υ说故遣惶谝?,“反正都是亮的?!?/p>
也有人試圖調(diào)和其間的不同,至少在麻將方面,居民們做得比較成功。當?shù)鼐用窠?jīng)常把“成都麻將”和“重慶麻將”的規(guī)則結(jié)合到一起,創(chuàng)造出了獨屬于這條街道的“混合麻將”,任大姐覺得這樣兩邊的居民都能照顧到,“人多好耍些。”
不過讓當?shù)匦『⑦z憾的是,這里有玩伴卻沒幾個同學。因為戶口不同,街道兩側(cè)的孩子只能分別在四川和重慶的學校就讀。
在一堆人中,要屬任炳興嘟囔得最厲害,說起他的土地,他就哭笑不得。任炳興是四川人,但他的土地卻在重慶地界上,準確地說是一塊飛地?!拔液椭貞c人種一樣的地,干一樣的活路,到頭來拿的‘土肥’卻要按照四川的標準來,活脫脫少拿三十塊錢?!?/p>
兩部座機到暢通無阻
在沙井閑逛,聽居民聊起和省界相關的趣事,話頭前大多會有“以前”二字。
那間雜貨鋪的老板,是望川場的趙玉蓮。十多年前,她家還有一項業(yè)務,那就是長途電話。那時候,她的雜貨鋪里裝了兩部電話,每當有人來打電話,她都要先問:“打四川還是重慶?”
唐明友早年間在鎮(zhèn)上跑“摩的”生意,很早就用上了手機,“那時候用手機接業(yè)務,從來不在水井上面打電話,過了水井就要遭漫游費,貴得很?!碧泼饔颜f的“水井上面”是指水井的南面,那是通往四川合江的方向。
不過由于地理位置特殊,這里比絕大多數(shù)地方更早取消了手機漫游費。
沙井別看街道不大,卻是要道,往來于合江縣參寶鄉(xiāng)和永川區(qū)朱沱鎮(zhèn)的省級客運班車來回穿梭著,一路上川E和渝c牌照的車來來往往。
距離沙井不遠的,是同屬朱沱鎮(zhèn)的轉(zhuǎn)龍村,也同合江交界,不過界線大多在鄉(xiāng)間農(nóng)田上,當?shù)厝藢κ〗绺菦]有概念。村民馮斌的母親,就是四川合江人,“我們祖祖輩輩一直都這樣,在周邊鄉(xiāng)鎮(zhèn)娶媳婦,不存在四川重慶的區(qū)別?!?/p>
對當?shù)厝藖碚f,不管戶口在省界線這邊的重慶,還是省界線那邊的四川,彼此的生活從來沒有被隔開。
正如讓人尷尬的“趣事”已經(jīng)越來越少,隨著成渝地區(qū)雙城經(jīng)濟圈建設的推進,這里讓人向往的融合“趣事”會越來越多,相信很快,同一條街道上的玩伴都能夠成為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