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
四下無人。
曹小站一躬身,泥鰍般穿過籬笆,鉆進了茶樹林。
茶樹林是老毛的。
老毛是外鄉(xiāng)人,幾年前承包了一大片的荒山,種了一大片的紅花茶。茶可不是喝的茶,茶樹結(jié)茶籽,榨油好原料。老毛又開了一家榨油坊,深秋季節(jié)收籽榨油,漫山遍野彌漫著茶油的清香。
據(jù)說,那個城里來的四眼第一書記,找了老毛,于是老毛的茶樹林和榨油坊,便成了貧困戶的就業(yè)基地。男女老少,很多人都在這兒給老毛打工。
曹小站雖然不是貧困戶,卻也在這兒打過工。打一天魚,曬三天網(wǎng),管老毛要三天的工錢。老毛肯定不給,曹小站借機甩手不干。這活兒,曹小站原本就不愿意干,要不是四眼書記見天催命,一天都不會干。
如此,曹小站鐵定不會是來干活兒的,否則用不著鉆籬笆。
鬼鬼祟祟的,干的一般是偷偷摸摸的事。
雞,茶樹林下,老毛放養(yǎng)了成千上萬柴雞。
曹小站沒別的本事,捉雞一流。村里農(nóng)家?guī)字徊耠u,被曹小站禍害得夠嗆,養(yǎng)雞都跟養(yǎng)孩子一樣小心。
無所謂,老毛的茶樹林里雞多了去了。
很容易,曹小站捉到一只,塞進了隨身攜帶的蛇皮袋,風一樣閃了。
不遠處,便是曹小站的家。
不過,曹小站沒有回家,而是來到后山老屋。曹小站將老屋命名為“安全屋”,這是從國外間諜電影里學的。
去捉雞之前熱了水,不早不晚,正好沸了。
便是取刀、殺雞、褪毛、開膛、去雜、清洗,將雞置于荷葉上,內(nèi)外抹上紅花茶油,包裹嚴實。紅花茶油是干活時從老毛油坊順的,老大一壺。從屋后隨手取些黃泥,擱少許稻草,用清水調(diào)勻。黃泥入火烤易散,稻草起混凝土里鋼筋作用。然后,將荷葉包裹的雞裹上調(diào)勻的黃泥,用手拍打至實,擱于爐灶中,起柴火烘烤。
說也奇怪,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愿干的曹小站,為了能吃一只雞,竟然如此細致入微、不厭其煩。
烘烤許久,待黃泥焦黃,大功告成。
曹小站將火熄了,戴上粗紗手套,將滾燙的黃泥雞取出,四下輕拍,黃泥散落一地。掀開荷葉,熱騰騰、油汪汪、香噴噴的雞,嘖嘖嘖,饞得曹小站嘴角流哈喇子。
什么東西這么香???屋外傳來說話聲。有人推門進屋,分明是老毛和四眼書記,不跟曹小站客氣,一人扯下一只雞腿,大快朵頤。
不錯,這雞烤得確實不錯,算得上是人間美味。這話是老毛說的。
你老毛,就知道養(yǎng)雞,卻不知道如何吃雞,可惜了。這話是四眼書記說的。
曹小站反應(yīng)過來,你們憑什么吃我的雞?聲音不大,畢竟心中有鬼。
老毛冷笑,從曹小站褪下的一堆雞毛中,扒拉出一只圓環(huán),扔到曹小站跟前。
這圓環(huán),是老毛散養(yǎng)柴雞特有的身份證。
曹小站低頭,不敢吱聲。
老毛沉聲說,明天上午給我烤幾只雞,這事就算了,不然……不然怎樣,老毛沒有明說,但肯定不是好果子。
還能怎樣呢?
第二天,曹小站早早去了茶樹林,在老毛的指揮下,第一次明目張膽地捉了10只柴雞。一樣的流程,但曹小站的心情卻不一樣,他嘀嘀咕咕地將老毛和四眼書記罵了個夠,卻不痛快。
累得狗樣,終于將10只雞烤好了,送去了茶樹林邊上的平板工房。
包括老毛跟四眼書記,十來個人,有男有女,等得焦急。
吃這么多雞,撐死你們。吃雞沒曹小站的份,只得恨恨地蹲在外頭,嘴里喋喋不休。
屋里頭,雞吃得是熱火朝天。
抽了幾支煙,曹小站也有些饑腸轆轆,后悔沒給自己留下一只。
就這會兒,四眼書記向曹小站招手。曹小站樂了,可一進屋,卻傻了眼,10只雞一掃而光,滿地狼藉。
四眼書記將曹小站拉至跟前,大聲介紹,曹小站,諸位剛才吃的黃泥雞,便是他的杰作。
一瞬間,大家圍攏了上來,場面有些混亂,贊譽之詞狂轟爛炸,將曹小站轟上了天。飄飄然的感覺,曹小站過去從未有過。
怎么樣?跟老毛合作。四眼書記一臉得意地盯著曹小站。
合作什么?曹小站沒聽明白。
不久,“安全屋”裝飾一新,門楣上掛一招牌——小站黃泥雞!
選自《中國紀檢監(jiān)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