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堯隆
老馮在公園撿回一只受傷的鸚鵡,悉心照料,沒想到這只鸚鵡竟然開口說話了。
這天,隔壁劉奶奶在老馮家的客廳嘮嗑,突然聽到鸚鵡尖著嗓子說:“水開了,水開了!”
劉奶奶跟著馮嬸去廚房一瞧,果然看到茶壺里開水沸騰,劉奶奶直夸這只鸚鵡是個精靈,并把這個事告訴給在晨報做記者的外孫。于是,在“社會新聞”版上就報道了這只鸚鵡。接著,老馮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都是來高價購買這只“名鳥”的。但老馮說:“這鸚鵡就是我的兒呢!別說五千,就是五萬,我也不賣?!?/p>
這天晚上,老馮兩口子正在看電視,聽見“咚咚咚”的敲門聲。開門一瞧,竟是大半年沒回來的兒子馮卿。
馮卿把手中拎的東西往墻角一放,笑著說:“爸、媽,最近太忙,一直沒時間看望你們?!?/p>
“是很忙啊,忙著打牌,忙著釣魚,忙著哄岳父岳母……”老馮冷著臉說,“今天咋有空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馮卿有些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馮嬸有些不忍,說:“我知道你媳婦厲害,不全是你的錯?!?/p>
“媽!”馮卿像被說中了心思,癟著嘴說,“誰讓咱家窮,沒房沒車,結(jié)了婚住在岳父家,不聽媳婦的話不行啊?!?/p>
“但你總不能這么窩囊一輩子?。 崩像T說。
“爸,我也不想啊?!瘪T卿嘆道。
“好了好了!”鸚鵡突然說。
馮卿被鸚鵡逗笑了,說:“這只鸚鵡真好玩!”
“你說實話,回來是不是因為這只鸚鵡?”老馮一雙眼睛分外犀利。
“爸?!瘪T卿說,“我在單位里工作十多年了,一直沒被提拔。這次,好不容易空出個辦公室副主任的位置,我也是候選人之一。就等領(lǐng)導(dǎo)表態(tài)了。我知道領(lǐng)導(dǎo)的老爺子喜歡養(yǎng)鳥……”
“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老馮把下巴一抬,“想把我的鸚鵡送走,沒門!你知道你不在我們身邊的日子,都是這只鸚鵡在陪伴我們嗎?”
“爸!”馮卿突然哭了起來,“我在岳父家受夠了氣,我也想回來陪伴你們二老??!”
鸚鵡在籠子里跳上躥下地叫著:“不哭,不哭。”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馮嬸心軟了,對老馮說:“兒子也不容易,咱當(dāng)?shù)锏牟粠退l幫啊!”老馮最終同意了馮卿的要求。
馮卿去提籠子時,一直煩躁不安的鸚鵡說:“不走,不走?!瘪T卿問為什么。鸚鵡說:“沒人說話,沒人說話。”馮卿拍拍鳥籠,笑著說:“你放心,我今后會?;丶遗惆謰屨f話的?!丙W鵡這才不鬧騰了。
馮卿把鸚鵡送給了領(lǐng)導(dǎo)的老爸,也如愿以償?shù)刈狭宿k公室副主任的位置。此后,馮卿經(jīng)常去領(lǐng)導(dǎo)家聯(lián)絡(luò)感情??吹筋I(lǐng)導(dǎo)的老爺子很喜歡那只鸚鵡,馮卿倍感慶幸。
這天上午下班時,局長對馮卿說:“你到我家去一趟,老爺子找你。”馮卿火速趕到局長家,問正在陽臺上曬太陽的老爺子:“大伯,您找我有事?”
“鸚鵡……鸚鵡不在了!”老爺子緩緩抬起頭來。馮卿這才注意到,鳥籠里空蕩蕩的,只剩下一些未喂完的鳥食。
“好好的怎么會不在呢?”馮卿問。
“昨天下午,鸚鵡死后,我非常傷心,決定把它埋了??墒?,當(dāng)我把它放到地上時,它竟然撲騰起翅膀飛走了。我想讓你領(lǐng)著我到你父母家,想請你父親今天陪我到花鳥市場再買一只回來養(yǎng)。”
馮卿問:“您怎么知道這鸚鵡是我父母養(yǎng)的?”
“在你把鸚鵡送給我之前,我就從報紙上看到過這只鸚鵡的新聞,找過你父母,出價5000元,你爸舍不得賣。誰知后來你竟把鸚鵡送給我了。小馮啊,其實我兒子提拔你做辦公室副主任,并非因為你的禮物,而是你確實有這個能力?!?/p>
“行,我這就帶您去我們家?!瘪T卿嘴上應(yīng)著,心里卻想,鸚鵡飛走了,爸媽知道了應(yīng)該很傷心吧。
哪知剛跨進家門,馮卿就聽到一個清脆而熟悉的聲音:“歡迎,歡迎!”尋聲望去,墻角掛著的鳥籠里站著那只靈異的鸚鵡。馮卿腦袋“嗡”的一聲,懵了。
老爺子看樣子也很驚奇:“原來它詐死,就是為了飛回老家!義鳥!義鳥啊!”
老馮從房里走出來,致歉說:“老爺子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娌缓靡馑?,這小東西擅自飛回來,我正準(zhǔn)備把它給您送回去呢!”
鸚鵡連聲說:“不去,不去!”
“君子不奪人之美??!我倒是很佩服這只鸚鵡的忠義。”老爺子笑著說:“我不是來要回這只鸚鵡的。我是來請您陪我去花鳥市場挑一只,并教我調(diào)教鸚鵡的方法……”
家書
拂曉前,石頭一路踩著露珠趕回了家。
他怕驚動四鄰,縱身翻墻入院,輕輕叩擊那扇木門?!昂V篤”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空中聽上去有些清脆。
屋內(nèi)的女人叫梅娘,石頭的妻子,在他跳入院中時就醒了。她凝神細(xì)聽。這些日子,她幾近徹夜難眠。當(dāng)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確信是她的癡情讓他魂魄歸來。可當(dāng)敲門聲響起時,她凜然一驚!
“誰?”梅娘壓低聲音,厲聲問。
“我!”
“到底是誰?”
“梅娘,是我,石頭!”
“你是人是鬼?”梅娘仿佛在夢中,他不是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嗎?
“我當(dāng)然是人了,快開門?!?/p>
梅娘點亮燈,穿衣下床,急急地開了門。
石頭一進門,梅娘低聲哭泣:“回來的人都說你在戰(zhàn)場上死了!”
石頭輕撫著她:“怎么回事?”
梅娘哭聲大了起來。往日的艱辛、無助、悲痛、絕望,都匯聚成嘩嘩的淚水。
幾個月前,村里傳來前線打仗消息,說二牛立了大功,石頭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她當(dāng)時哭得死去活來,天天想,夜夜盼,可到頭來盼來了丈夫的死訊。由于事出突然,鄉(xiāng)鄰們嘆惜之余只能寬慰可憐的她。
梅娘又哭著問:“你是怎么回來的?”
石頭說這次部隊回調(diào)路過臨湘,駐扎在五里牌,便請假回家探望一下。
“對了,你回來就好,二牛怎么沒同你一起回來?”
“二牛?他……”石頭話說到一半停下了,忙起身朝二牛家跑去。
年前發(fā)生的長沙保衛(wèi)戰(zhàn),石頭所在的部隊奉命阻擊敵軍,戰(zhàn)爭很慘烈。在阻擊戰(zhàn)中,二牛給石頭擋住了敵人的子彈。石頭抱著二牛拼命地喊著他的名字,二牛艱難地睜開雙眼,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兄弟……仗打完……替我寫一封家書,報,報平安……”話沒說完,頭一歪,犧牲了。戰(zhàn)后,石頭沒有找到二牛的尸體,估計被兄弟部隊掩埋了。
石頭緊叩二牛家的院門。二牛七十多歲的老母被二牛的大哥大嫂攙扶著出來,銀發(fā)被風(fēng)吹開,露出無比瘦削的臉頰,旁邊是二牛的小妹。一家人望著石頭,就像是望著二牛。老人急切地問:“石頭,你沒死?活著回來就好!我二娃回來沒?”
“大娘,二牛他們還在打仗。他讓我給您帶個信兒,他很好,不要掛念他。”
老人哭了:“我就知道我二娃好著哩,有人說我二娃死了,我壓根兒就不信,要不咋能來信哩!”老人顫抖著雙手從懷中摸出一張紙來:“你看看我二娃寫的啥?”
石頭接過來一看,那是二牛犧牲后,自己代替二牛寫的報平安的家書。
石頭心如刀絞,強裝笑臉說:“這上面二牛說他在部隊很好,立功了!他給您爭光了!”
“真的立功了?”老人抹著渾濁的眼淚,干癟的嘴巴張開,笑了。
石頭從兜里掏出六塊錢,放到老人的手里:“這是二牛讓我捎給您的,他說等打完仗就回來看您……”
“他能回來更好,顧不上就不用急著回來。你來看我,跟他回來一樣,大娘也高興?!闭f著,眼淚又流下來。
從二牛家出來,石頭顧不得和梅娘告別,就去追趕部隊。
新中國成立后,二牛的娘和梅娘一起來到長沙烈士紀(jì)念館里,里面陳列的訃告中,有一張名字叫二牛,還有一張名字叫石頭。在兩張訃告中間,她們放下一張折疊痕跡很深的家書。
潑婦
賴二嫂身材矮胖、皮膚黝黑、滿臉雀斑,脾氣還特別暴躁,經(jīng)常罵這個人不講衛(wèi)生,那個人沒有教養(yǎng),左鄰右舍都怕她那張利嘴,背地里都叫她“潑婦”。
賴二嫂住的小區(qū)前新蓋起了一座住宅樓,搬來了很多住戶,賴二嫂的脾氣比以前更壞了。三天兩頭站在樓下罵:“這些不要臉的,看你們一個個人模狗樣的,凈干那缺德事兒。啤酒瓶也往下扔,砸到你老娘咋辦?……”
后面的話更是罵得不堪入耳,罵得樓上的人都不敢探出頭,罵得路人都掩著耳朵走路。
除夕那天,天冷得出奇,賴二嫂在婆家吃完了團圓飯,便與丈夫和孩子急匆匆趕回家看春晚。一進小區(qū),便看見小傻孩坐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全身濕漉漉的。賴二嫂抬起頭扯起嗓子朝樓上吼起來:“樓上的哪個缺德鬼從窗戶朝外潑水,把小傻孩都凍成冰渣渣了。大過年做這種事,太缺德了……”吼完她拉起小傻孩的手:“這么晚了你還沒吃飯,又是一身濕,還不餓死凍死?快點跟我回家換件衣服!”
賴二嫂拿丈夫的舊棉衣給傻孩換上后,又吩咐丈夫給他煮餃子,丈夫不肯,賴二嫂瞪了他一眼,說:“他好歹也是條命,也是爹媽生的!”說著,自己親自給小傻孩煮了一碗熱騰騰的餃子。小傻孩狼吞虎咽地吃著餃子,嘴里含混不清地說著:“好人,謝謝!”
賴二嫂沒好氣地說:“好什么人?今天遇到老娘,是你的運氣!陽臺上給你鋪了兩床棉絮,你吃完就在那里過一夜吧?!?/p>
(責(zé)任編輯 蔡慧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