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小舅子戒酒

高峰

一

深夜，我悄悄爬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打開電視機，收看西甲皇馬和巴薩的世紀(jì)大戰(zhàn)。

突然，小舅子的房間傳來一聲嚎叫：“天吶！我下不了床了，救命啊！”我暗叫不好，這家伙每次喝醉酒，都要變著法折騰人，比如認錯了門，把鄰居家的門敲得山響;比如見了男人就叫姐夫，搞得我很尷尬，好像我頭頂著整個蒙古大草原。

我趕忙打開小舅子的房門，按亮了燈，頓時哭笑不得：只見小舅子像一條被扔在旱地上的活魚，在地板上腳蹬手刨。我過去輕拍他的肩膀說：“兄弟，咱別玩半夜驚魂了好不好？你不好好睡覺，跟這破地板較什么勁？”小舅子看見是我，就像見了救星，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說：“姐夫，快打120，我動不了了，我想上廁所，半天都下不了床……”“小點聲！要是把你姐吵醒了，咱倆都沒好果子吃。你都滾到地上了，還怎么下？你又不是穿山甲，還能打地洞不成？”我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壓低了聲音說道。

小舅子像是清醒了一點，長出一口氣說：“哎呀，嚇?biāo)牢伊耍蚁胄”?，愣是下不來床。對了，你怎么跑到我房間了？”

“你搞清楚好不好，這是我家，你是借宿的，你大半夜鬼哭狼嚎的，我做姐夫的不得關(guān)心一下你?！蔽乙患勇曇粢蔡岣吡?，剛覺得不妙已經(jīng)晚了，被吵醒的老婆進來了。

看到我倆勾肩搭背的樣子，老婆用手在鼻子下面扇了扇說：“這么大酒味，我說你倆，大半夜的，一個發(fā)酒瘋，一個當(dāng)夜游神，你倆是準(zhǔn)備來一出‘瘋神演義吧？”

我猛地想起電視還沒關(guān)，就丟下小舅子準(zhǔn)備銷毀證據(jù)，可是已經(jīng)晚了，只聽老婆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關(guān)了電視，跟我進來！”

等我進了臥室，老婆說：“小光的酒必須得戒了，每次喝醉都這樣鬧，別說鄰居會找上門，我也快神經(jīng)衰弱了。你不是自夸智計百出嗎？想轍給他把酒戒了。”

我正想開口，老婆又說：“別討價還價，你大半夜看電視我還沒跟你算賬呢?！蔽业脑捰采锪嘶厝?，一會兒工夫，號稱快要神經(jīng)衰弱的老婆又打起了輕鼾，而我，真的有了神經(jīng)衰弱的臨床表現(xiàn)。

老婆的命令就是軍情，我必須不打折扣地執(zhí)行?？喟疽灰?，我把想法向老婆和盤托出：“老婆，小光的酒癮要想戒掉，必須三步走：經(jīng)濟上封鎖他，思想上糾正他，行為上點撥他。第一步你有經(jīng)驗，你就像對待我那樣就成。后面兩步由我來執(zhí)行，只要咱倆緊密配合，一定給他把酒癮戒了。”

二

老婆還真是雷厲風(fēng)行。沒過幾天，小舅子就打電話給我：“姐夫，我姐收了我的工資卡，你幫我給她說說吧。”我嘆氣道：“老弟啊，你姐干這個是輕車熟路了，我還沒結(jié)婚就被她繳了械了。她對你算客氣的啦，誰讓你動不動就發(fā)酒瘋的？”

“都怪我爸媽，非讓我住你家，這下好了，還沒老婆，錢就被管得死死的，以后的日子可咋過啊！”我說：“你是自找的，爸媽離得遠，你又經(jīng)常喝醉，醉了又沒人照顧，你姐不管你誰管？你這才幾天，哥哥已經(jīng)被管了五六年了?！?/p>

小舅子馬上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說：“咱倆苦命??！為了同病相憐，下班后，咱倆整一大白如何？”

“啊？行啊，不過你姐給我的那點零花錢已經(jīng)見底了，要喝酒只能你破費了?！?/p>

“我要有錢還用找你嗎？算了算了，我早該想到你的兜比臉還干凈?！?/p>

臭小子以前經(jīng)常笑話我是個妻管嚴，現(xiàn)在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他也被治得服服帖帖。想到這些，我就忍不住想樂。

小舅子沒了錢，喝酒的頻率有所降低，可他很快就有了辦法。他今天約同事，明天找同學(xué)，就為了蹭頓酒。由于他平時很豪爽，所以別人礙于情面，也只好請他過過酒癮。這種情況他姐姐力有不及，只能我出場了。

一天下班回來，我來到小舅子房間，坐在他的床沿上，裝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小舅子玩網(wǎng)游正起勁，頭也沒回，問道：“有事就說，沒事別裝深沉，我沒興趣看你表演，要是請我喝酒，咱馬上就走?！?/p>

我愁眉苦臉地說：“別提喝酒了，前幾天我跟幾個朋友喝酒，結(jié)果有一個喝得胃出血進了醫(yī)院。他家里人硬說是我們把他灌成那樣了，非要我們掏醫(yī)藥費，否則就要去告我們。這種事我哪敢跟你姐說呀，可我又沒錢，這不是找你想想辦法嘛?！?/p>

小舅子聽完，傻呆呆半天才說：“還有這種操作？”隨即又撇了撇嘴說：“瞧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我那些酒友都是鐵哥們。如果是他們喝得胃出血，絕對不會賴別人?！?/p>

“把酒肉朋友說得這么清新脫俗的，我就服你！我那些朋友平時關(guān)系也很鐵，可是出了事，他們家人才不管這些呢。新聞里就說幾個人一起喝酒，有一個猝死了，其他人都賠了不少醫(yī)藥費呢，據(jù)說這叫連帶責(zé)任。你自己說，你那幫哥們兒有沒有喝酒的時候把胸脯拍得山響，恨不得跟你穿一條褲子。酒醒了就把說過的話全忘了，還跟你裝傻充愣的？”

小舅子的嘴像是拉上了拉鏈，再也不作聲了。我失望地說：“看來你也沒什么好辦法，我還是跟你姐坦白了吧，要殺要剮隨她去了。記住哥哥的教訓(xùn)，別再動不動就湊酒局了。”

匯報完情況，老婆直夸我演技好。我還沒來得及高興，老婆說演戲得演全套，她得罰我一下才符合邏輯。于是，那顆剛買的榴梿就成了我的臨時坐墊。小舅子看見我坐在榴梿上，驚恐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就走開了。殺雞儆猴的戲碼演完，“猴子”受到驚嚇，我這只“雞”才撲棱著麻木的翅膀，從榴梿坐墊上抬起了屁股，偷偷抽出褲子里的舊毛衣。

3

隔天，小舅子憂心忡忡地說：“姐夫，你也知道，我干的是銷售，每天陪客戶吃吃喝喝是少不了的。以前我業(yè)績還不錯，就是因為喝酒爽快，客戶一高興就把合同簽了。以后要是不喝酒，工作還怎么搞呢？”

我說：“你仔細想想，有哪個客戶是僅僅因為你酒量大，喝酒豪爽就跟你簽合同的？人家要是想喝酒，跟朋友喝不是更好，何必跟一個了解不深的人喝呢？客戶不是跟你喝了酒才愿意跟你合作，而是想跟你合作才跟你喝酒。再說，你就沒見過因為喝酒而誤了事的？”

小舅子臉紅道：“當(dāng)然見過了，我自己就有過。有次吃飯，客戶已經(jīng)答應(yīng)合作了，我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結(jié)果喝大了之后，又唱又跳，還非要人家跟我劃拳，搞得人家很尷尬，后來訂單黃了?！?/p>

我說：“看看，喝酒并不是做銷售的必需品，只是調(diào)劑品。與其那樣傷己傷人地拼酒量，還不如踏踏實實提高自己的業(yè)務(wù)水平和交際能力。你想想，把客戶換成你，你愿意跟一個只會喝酒的人合作嗎？”

小舅子陷入沉思，我趁機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銷售心理學(xué)》《銷售的金鑰匙》給他，此后，他在公司抽空就向技術(shù)部同事請教，回家后大多數(shù)時間都用來看書。

轉(zhuǎn)眼就是一年多，有天小舅子下班回來喜滋滋地說：“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這幾個月在招待費減少的情況下業(yè)績還噌噌地漲，老板很高興，今天正式提拔我為副經(jīng)理了。走，我請你們吃飯，菜，點貴的;酒，挑好的……”

老婆打斷道：“臭小子你又想喝酒？你不知道這都是你把原來喝酒的時間都用來學(xué)習(xí)的緣故嗎？”“哈哈，我是逗你們呢。姐，你太沒有幽默感了，我剛嘗到戒酒的甜頭，哪能這么快就破戒？”小舅子壞笑著說。

老婆拿出一張卡說：“你這么出息姐也放心了。你的工資卡從今天開始完璧歸趙，總共是七萬八?！?/p>

小舅子不可置信地說：“這么多錢！那我現(xiàn)在豈不成了土豪了？”

我趁機諂笑著說：“老婆，小光能這么有出息，我沒功勞也有點苦勞吧？我的零花錢也漲點唄……”還沒說完，發(fā)現(xiàn)老婆已經(jīng)杏目圓睜，我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

小舅子一拍腦門說：“哦，我才明白過來，你倆一直給我演雙簧啊，騙小孩子，你們良心就沒感覺到痛嗎？”未及我說話，小舅子又說：“不過說實話，多虧了你們。不然的話，我要攢不夠老婆本，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將會錯過一個最適合她的男人了。”小舅子“極度厚顏無恥”的話，把我們都逗笑了。

生活就像西天取經(jīng)，難免經(jīng)歷各種各樣的“火焰山”和“流沙河”。只要一家人齊心協(xié)力，以心為槳，用愛做舟，自會取到幸福的真經(jīng)。

責(zé)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