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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戰(zhàn)記憶搜尋者

      2020-10-26 02:21
      今古傳奇·人物版 2020年9期
      關鍵詞:老兵抗戰(zhàn)

      2018年,湖南老兵之家的志愿者帶著1207份老兵手印來到四川,將它們捐獻給成都建川博物館。如今,湖南老兵之家已收集到1345個老兵手印。每一紙手印,都是一份榮光。

      建川博物館的建造者樊建川為了有錢搞抗戰(zhàn)收藏,從宜賓市常務副市長任上辭職下海;為了建抗戰(zhàn)博物館,賣掉名下全部資產。有一段時間,樊建川在國內的拍賣市場中幾次失手,后來,他了解到,有日本收藏家在和他爭奪被拍賣的文物。他心想:“你能到中國來買東西,我也能到日本去買。用抗戰(zhàn)時的話來說,你可以‘掃蕩,我也可以‘反掃蕩?!?/p>

      建川博物館接受來自社會各界的捐贈,許多捐贈者本身也是尋找、挖掘和記錄抗戰(zhàn)歷史的志愿者。

      出身軍人之家的北京作家方軍,是其中之一,他不僅捐贈搜集到的抗戰(zhàn)文物,還多方奔走,促使侵華日本老兵到中國謝罪、捐贈文物。2001年4月23日,在方軍的陪同下,侵華日本老兵鹽谷保芳來到中國。他說:“日本政府至今不向中國謝罪,我對此非常反感。我向中國人民謝罪?!?/p>

      央視原主持人崔永元,也是其中之一。崔永元自2002年開始致力建立“口述歷史影像資料庫”,庫里有3500位80歲以上的老人共300萬分鐘的影像以及文字資料,每位老人都對著鏡頭講述了自己一生的經歷甚至是“秘密”。2010年8月16日下午,崔永元宣布,他從庫里拿出不到千分之一的內容制作的32集紀錄片《我的抗戰(zhàn)》在網絡首播。兩年后,《我的抗戰(zhàn)2》也在網上播出。這兩部共62集的片子被稱為“大型歷史傳奇片”。

      抗戰(zhàn)精神早已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底色。一直以來,整理、收集和研究抗戰(zhàn)史料的工作從未停止。

      2019年8月20日,第三屆中華民族抗日戰(zhàn)爭史與抗戰(zhàn)精神傳承研討會在廣西南寧開幕,來自兩岸的退役將領、專家學者和教師學生代表等約500人參加會議。

      研討會由中國抗日戰(zhàn)爭史學會和臺灣中華民族抗日戰(zhàn)爭紀念協會共同主辦。這是繼2017年南京中華民族抗日戰(zhàn)爭史學術研討會、2018年武漢中華民族抗戰(zhàn)歷史教育與抗戰(zhàn)精神傳承研討會之后,兩岸第三次攜手組織的“共享史料,共寫史書,共同弘揚抗戰(zhàn)精神”大型主題研討活動。

      中共中央臺辦、國務院臺辦副主任龍明彪在會議上表示:“在歷時14年抗戰(zhàn)的艱苦歲月中,包括臺灣同胞在內的全體中華兒女共同譜寫了感天動地、氣壯山河的壯麗史詩。兩岸同胞要從歷史中銘記,團結就是力量?!?/p>

      全國各地、甚至遍布海內外的民間志愿者與志愿團隊也在做著搜尋抗戰(zhàn)歷史遺物、傳承民族記憶的工作。相較于官方機構,他們的力量有限,行動多艱,但他們不懈的努力,又何嘗不是抗戰(zhàn)精神與抗戰(zhàn)記憶在一代代中國人身上的傳承呢?本專題從民間視角出發(fā),挖掘抗戰(zhàn)記憶中那些不為人知的細節(jié)?!?/p>

      “為了和平,收藏戰(zhàn)爭;為了未來,收藏歷史”

      樊建川:要建100座博物館,全部捐給國家

      “這是一個平凡的人,

      干了一件偉大的事,

      他留住了一個民族的苦難”

      2017年8月24日,四川建川博物館館長樊建川被曝出兩張“淪落”火車站的照片。照片中樊建川赤腳席地而坐,背靠墻壁,旁邊放著兩瓶飲料。樊建川當時在重慶火車站候車,忙完重慶建川博物館事宜后,正準備返回成都。

      樊建川下過鄉(xiāng)、當過兵、入過仕、下過?!?005年,他從一名房地產商轉型正式投身博物館建設。在他看來,博物館里不應該只有春花秋月、才子佳人,還應該收藏歷史的經驗和教訓,讓歷史的像素更加清晰,讓民族的警鐘永遠長鳴。他說這輩子要建100座博物館,死后全部捐給國家。

      為了有錢搞抗戰(zhàn)收藏,他從副市長任上辭職下海

      樊建川,1957年出生于四川省宜賓市,父母都是軍人,他血管里流著軍人的血液,從小性子野、膽子大?!白鋈艘幸还勺悠磩艃海瑑绍娤喾暧抡邉?!”小時候,父親這樣教育樊建川。

      1975年,高中畢業(yè)后的樊建川下鄉(xiāng)當了知青。1976年冬天,樊建川參軍入伍。全國高考制度恢復后,樊建川全身心投入備考軍校。憑借“行不行,拼了再說”的精神,1979年,樊建川如愿考上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安政治學院。1981年畢業(yè)后,樊建川前往重慶第三軍醫(yī)大學(現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軍醫(yī)大學)教書。對于這份令無數人羨慕的大學老師的工作,樊建川卻覺得太沒有挑戰(zhàn)性了,他想換種活法。

      1987年轉業(yè)后,命運再次眷顧樊建川,他被調入宜賓地委政策研究室(現中共宜賓市委政策研究室)工作,從此步入仕途。1991年,34歲的樊建川已升任宜賓市常務副市長,但他還是不滿意,因為他的工資只夠養(yǎng)家糊口,無法支撐他的收藏愛好。

      上世紀特殊時期,樊建川的父親被關“牛棚”那會兒,樊建川每天都會收集小報、傳單,一部分拿給父親看,一部分自己看。也正是從那時起,樊建川有了收集報紙、書信的習慣。在西安讀軍校時,當地有條古玩街,樊建川常去閑逛,從那時起,他開始收集各種跟抗戰(zhàn)相關的東西。

      參加工作后,樊建川到處撿“破爛”,人家不要的東西他當成寶貝一樣帶回家。一旦有機會去一些老村、老宅,只要看到誰家有廢棄的舊物,他就忍不住上前打聽。一次,一家人周末出去逛街,他答應給妻子買條裙子,半路上卻在一家古玩店里看到了他想要收藏的一枚勛章,他轉頭跟妻子“商量”:“先把錢借給我用,下次再給你買裙子吧。”

      為了收藏,樊建川飯都可以不吃。每月一拿到工資,他就到廢品收購站去搜尋寶貝;到父親或岳父的老戰(zhàn)友家拜訪時,他會纏著那些叔叔伯伯要一些老報紙、舊茶缸等物件;有時,他還在機關宿舍的垃圾堆里翻……雖然發(fā)現的有價值的東西相當有限,但樊建川依然樂此不疲。

      20世紀90年代初,隨著市場經濟的興起,樊建川覺得自己十幾年辛辛苦苦搜尋來的東西,不如在市場上買上兩年的量多,可惜自己收入低,不能像那些富商一樣在古董市場上一擲千金。于是,1993年,樊建川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從副市長任上辭職下海。

      隨后,樊建川帶著家人輾轉來到成都,跟朋友們共同湊了一筆錢,合伙開了一家房地產公司。當時,樊建川一家三口租住在一間狹小的房子里,女兒只能睡在沙發(fā)上。

      起步資金不足,樊建川貸了巨款。但他們開發(fā)的房子一直賣不出去,妻子含淚數落樊建川:“放著好好的官不做,偏要下海折騰,還自稱大老板,你見過成天吃鹽水白菜的大老板嗎?”樊建川愧疚難當。

      為了建抗戰(zhàn)博物館,悉數賣掉名下資產

      1993年11月30日至12月3日,樊建川的房地產公司活了,他掘到了第一桶金。賺到錢后,樊建川開始甩開膀子搞收藏。

      1998年7月,樊建川聽聞北京某拍賣公司準備拍賣一批珍貴的抗戰(zhàn)史料,其中有日軍投降時交出的系列公文,這是日軍侵華的鐵證。

      拍賣目錄剛一公布,就有買主從四面八方趕去,而且有海外商人湊足資金準備“豪奪”,還聽說一名神秘買家放出大話“志在必得”。樊建川擔心自己的資金無法與他們抗衡,便想找到賣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賣主開個價,撤拍。

      樊建川火速趕到北京,隨后又輾轉到天津,發(fā)動一切能夠發(fā)動的朋友和“線人”,幾經波折,終于在拍賣的前一天找到了賣主,用真誠打動了他。最終,樊建川將那批史料留了下來,留在了中國人的手中。

      2001年,樊建川在盧溝橋抗日紀念館參展時,把自己的一些藏品也帶了過去。經鑒定,樊建川帶去的藏品中有14件為國家一級文物。這時,他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自己建一個抗戰(zhàn)博物館。他請國家文物局的工作人員為他詳細講解了申辦私人博物館的條件。

      幾乎所有人都持反對意見,但樊建川鐵了心。他對眾親友說:“一個民族要有記憶,歷史是絕不能被遺忘的,我就想做一個敲鐘人。四川有2000多家房地產開發(fā)商,少我一個沒關系?!?/p>

      樊建川不但要建博物館,而且要建大的,一開始就把規(guī)劃用地圈定在500畝左右。好多人聽聞他要用500畝地建博物館,都覺得他是想借機圈地搞房地產。但樊建川并不理會這些流言,他四處找地,最終憑著一腔熱血和真誠在成都市大邑縣安仁鎮(zhèn)找到了合適的地塊。

      朋友們一個勁兒地罵樊建川傻,覺得他是在自絕門路。當時,樊建川已經把房地產公司做到了四川省房地產行業(yè)的前10名,他的企業(yè)不僅在銀行擁有3A級信譽,還是四川省的優(yōu)秀納稅企業(yè)。值得一提的是,在數年后的汶川大地震中,他在極重災區(qū)都江堰市建設的小區(qū)沒有倒一間房、垮一塊磚。生意越做越大的樊建川在成都市最繁華的地段,不僅擁有自建的商品房,還有辦公樓、商鋪、加油站……為了完成建抗戰(zhàn)博物館的夢想,他不顧家人勸阻,悉數賣掉名下資產,把錢全部投到博物館建設上,且決定一口氣建5個博物館!

      手續(xù)辦完后,博物館開工日期定在2004年11月。樊建川給自己定了個目標:2005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這是一個甲子,是個大事,必須在2005年8月15日開館。

      9個月建5個博物館,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血液里的軍人氣質讓樊建川再次透出一股狠勁兒。在每個館的工地上,他都讓人豎起一塊倒計時牌,他睡在建材堆上,天天在工地監(jiān)工……

      奇跡誕生了。2005年8月15日,中流砥柱館、正面戰(zhàn)場館、飛虎奇兵館、不屈戰(zhàn)俘館、日本侵華罪行館,經國家六部委專家組嚴格審查,全部合格,正式開館。

      “你能到中國來買東西,我也能到日本去買。用抗戰(zhàn)時的話來說,你可以掃蕩,我也可以反掃蕩”

      不久后,樊建川在日本又搞到一件珍貴的抗日戰(zhàn)爭國家一級文物——1945年8月15日的《每日新聞》報,上面用很小的篇幅報道了日本天皇頒布投降詔書的消息。

      當時,樊建川在國內的拍賣市場中幾次失手,他了解到,有日本收藏家在爭奪那些拍賣文物。他心想收藏也要斗智斗勇:“你能到中國來買東西,我也能到日本去買。用抗戰(zhàn)時的話來說,你可以掃蕩,我也可以反掃蕩。”

      樊建川發(fā)現,日本的文物店鋪和地攤上有大量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的畫報和雜志,其中有不少內容與中國相關。樊建川說:“我見到就買,僅購買、翻拍的照片就超過30萬張。有一次,我基本上把市面上感興趣的東西全買了回來?!蹦菑堈滟F的報紙是樊建川在一個留學生的帶領下,在一家書店的閣樓上翻了3個小時才翻到的。樊建川把它擺放在了日本侵華罪行館的展柜中。

      樊建川的收藏之龐大令人瞠目結舌:手寫資料30噸、書信40萬封、日記近2萬本、像章百萬枚,1000余萬件藏品,每件藏品都是樊建川親自經手,其中經鑒定的國家一級文物有153件。能在博物館中展示的不過百分之一!

      第一批5個展館建成后,樊建川再接再厲,又相繼建成川軍抗戰(zhàn)館、中國抗日壯士群雕廣場、抗戰(zhàn)老兵手印廣場、援華義士群雕廣場等系列場館。

      到2011年,安仁鎮(zhèn)已經是中國最大的博物館聚落——30個分館由30位世界一流設計大師設計,總占地500畝,藏品超過1000萬件。中國人的抗戰(zhàn)記憶在安仁小鎮(zhèn)被激活了,透過一件件文物,那段沉重的歷史有了血肉。

      美國空軍老兵羅伯特到飛虎奇兵館觀展時,面對墻上248位飛虎隊員的瓷板像,激動地問樊建川:“這里面都是美國的老兵嗎?”樊建川點點頭,說:“是?!绷_伯特當場號啕大哭。

      這樣的畫面同樣發(fā)生在壯士群雕廣場,在面積約3000平方米的中國地圖上,200多位抗戰(zhàn)名將、烈士的鐵像佇立在他們曾經戰(zhàn)斗過或犧牲的地方,一眼望去,令人肅然起敬。

      壯士群雕廣場揭幕的那一天,當左太北看到父親左權的雕像時,忍不住淚如泉涌,抱著雕像痛哭:“爸爸,讓我抱抱您!”這一幕讓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更讓人覺得震撼的地方是抗戰(zhàn)老兵手印廣場,廣場上一排排的玻璃上印有4000多名抗日將領或老兵的鮮紅手印。

      那些手印中有一枚屬于張朗軒老人。他是一位川軍老兵,在1938年參加過滕縣保衛(wèi)戰(zhàn)。那是一場極為慘烈的戰(zhàn)役,5000名戰(zhàn)士基本上都陣亡了,張朗軒幸存回川。為了紀念抗戰(zhàn)川軍烈士,成都市人民公園立著一塊碑,碑上的那名英朗的戰(zhàn)士便是以張朗軒為原型塑造的。但60多年來,張朗軒只字不提,甚至他家里人都不知這件事。

      樊建川聽說張朗軒老人的事跡后,決定一定要將老人的手印印上。張朗軒老人也為樊建川積極呼吁,多方尋找當年的抗戰(zhàn)老兵。哪料到,在抗戰(zhàn)老兵手印廣場建成之前,老人突然辭世,樊建川悲痛無比,為了完成老人生前的心愿,樊建川在太平間印下了那枚僵硬的手印。

      以色列駐華大使進館參觀后,為樊建川寫下一段話:“這是一個平凡的人,干了一件偉大的事,他留住了一個民族的苦難?!?/p>

      “我是有希望完成建造100座博物館的人生目標的!”

      樊建川每天晚上12點離開辦公室,睡下可能已是1點鐘,平均每天只有五六個小時睡眠。“大假肯定是在博物館。大假一天來幾萬人,容易出事,處理投訴、安全問題,一堆堆的事情。每年大年三十我都沒有看過春晚,都是和保安一起站崗,不光是我,還有我的副館長也一起和保安站崗。”樊建川的妻女、孫女周末到安仁看他?!拔矣X得可能是一種病態(tài),就是癖,工作癖、收藏癖,活兒不做完要不得,想起來惱火,要一直干著活兒,特別是高速運轉就要好得多?!?/p>

      樊建川的“高速運轉”還包括一些神奇的習慣堅持。比如堅持了45年,每天早晚沖冷水澡,這是他當兵時留下的習慣,對強健體魄和意志有好處。他同樣堅持了45年,每天寫日記。他的公司1993年成立,到現在27年了,有的員工跟了他27年,當時幫他創(chuàng)業(yè)的“八大金剛”現在還有5個人在這里工作……他要求他的員工每天堅持寫工作日志,跟了27年就寫27年。

      除了管好文物,運營好博物館,樊建川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去找錢養(yǎng)館。

      為了建博物館,樊建川把賺來的30億元財富一分不留地全都投資了進去。如果把這些錢放在銀行里,光一年的利息就是7000萬元。

      為了打造這個全球唯一的“博物館小鎮(zhèn)”、中國最大的私人博物館聚落,昔日的億萬富豪樊建川生活過得很簡樸,他經常穿幾十元錢的衣服,吃便宜的外賣。

      有書法功底,他就賣字,“賣1萬塊錢一張,一年能賣100多萬,賣了養(yǎng)館”。

      他還“賣唱”,出了一張歌碟,后來居然還有盜版,“我在博物館賣50塊,別人在北京上海賣盜版的5塊,當時我很氣憤,我辛辛苦苦唱的歌,別人拿去掙錢了。有熟人還開我玩笑,說你居然能被盜版,很多音樂界的專業(yè)人士做的歌碟盜版都看不上!”

      樊建川還“賣講”?!坝袝r候一堂課可以掙幾萬塊錢,也拿來運轉博物館”。樊建川說自己當然看重寫書掙稿費,曾經還拿過中國圖書獎(《一個人的抗戰(zhàn)》)。

      “我下決心建博物館時,朋友苦勸說,想讓一個人完蛋,就讓他吸毒;想讓一個企業(yè)完蛋,就讓它建博物館。我知道投資是永遠收不回來了,但我要通過運營維持生計,畢竟這里有500多名員工?!狈ùㄕf。于是,在開發(fā)紅色旅游的同時,他又結合文創(chuàng)產業(yè),打造了一些休閑配套服務設施。

      通過樊建川不懈地打拼,集酒店、展館、紅色旅游等于一體的建川博物館聚落現在每年總收入達到2000萬元。這些錢除了支撐博物館的員工開支等各項支出,還有一點結余,樊建川都拿來買了藏品。

      由于建川博物館成效顯著,獲得了全國文化產業(yè)示范基地、國家4A級旅游景區(qū)、全國光彩事業(yè)重點項目、全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全國先進社會組織、中國十大民間博物館、四川省科普教育基地、四川省國防教育基地、廉政文化教育基地、四川民營文化企業(yè)綜合十強、四川省“十一五”期間旅游工作先進單位和建設成都杰出貢獻獎等榮譽稱號。

      在2016中國旅游產業(yè)投融資促進大會上,樊建川獲頒中國旅游行業(yè)的“奧斯卡”——“中國旅游產業(yè)杰出貢獻獎”(飛馬獎),同時被表彰為“中國民間博物館旅游第一人”,而他也是2016年唯一獲此殊榮的西南地區(qū)企業(yè)家。

      目前,建川博物館聚落整體估值高達80億元。但樊建川決定,自己死后將博物館捐給國家,他和妻子已經與當地政府簽訂了裸捐協議書。

      樊建川說:“我們這幾年把文物收藏做起來了,現如今已在外面辦分館了。過去在李莊建了6座館,我們并沒有參與管理,建好以后交給地方了,文物捐了1700件,50噸的卡車拉了一卡車,包括梁思成、林徽因的東西,包括同濟大學、中央研究院、中華博物院的東西,都捐給李莊了。我們在重慶建了8座館,全部看完要花一天,完全是我們自己管理,是我們自己的資產。下一步我們準備在青島建8座館,在海南文昌建8座館,還要給湖北荊門建館,都在排隊……”

      樊建川自信地說:“現在外地找來的建館‘訂單有三四十座,我是有希望完成建造100座博物館的人生目標的!”

      樊建川修建的不僅是民族記憶博物館,還是照亮民族未來的燈塔。他保留的是戰(zhàn)爭遺物,守護的卻是人類的和平,正如他的建川博物館的建館宗旨:“為了和平,收藏戰(zhàn)爭;為了未來,收藏歷史?!薄?/p>

      (責編/黃夢怡 責校/李希萌 來源/《副市長辭職“撿”破爛,“撿”出中國唯一的“博物館小鎮(zhèn)”》,李蕊娟/文,《黃河黃土黃種人》2018年第10期;《樊建川:建100座博物館以后全部捐獻給國家》,謝禮恒/文,《世紀人物》2018年第6期;《樊建川:讓歷史的像素更加清晰》,雷冊淵、劉珍妮/文,《決策探索》2017年第19期;《樊建川:中國近現代史的記錄者和守護人》,王海丁/文,《文史雜志》2018年第4期)

      還原中華民族英勇不屈的歷史

      三位70后:八年每天用微博“直播抗戰(zhàn)”

      “直播的進程中,我清晰感受到了支撐

      我們這個民族持續(xù)前行的精神力量。

      我想將感染我的這種精神力量,傳遞給更多的人”

      8年前,2012年7月7日,新浪微博賬號“抗戰(zhàn)直播”發(fā)出了第一條博文:“今天是1937年7月7日。”

      8年后,2020年9月2日,該賬號宣布,持續(xù)8年的“抗戰(zhàn)直播”正式結束:“八年以前,我們選擇以‘直播的方式致敬偉大抗戰(zhàn)中的先輩,今天,很幸運,我們走到了這場旅程的終點,在此我們可以很驕傲地說,我們兌現了自己的承諾?!?/p>

      8年來,“抗戰(zhàn)直播”賬號博主姜濤等三位“70后”上海人,自發(fā)地用35214條博文,以文配圖的方式“直播”了從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起至1945年9月2日日本正式簽署投降書的8年歷程。

      微博里,每一段從當年報刊上摘錄的文字、每一幅黑白的資料照片,讓人仿佛置身于從全面抗戰(zhàn)到山河光復的那8年時光。零碎的新聞片段記錄了抗戰(zhàn)日夜里的一次次頑強抗爭,一塊塊還原拼接出中華民族英勇不屈的歷史。

      用8年記錄“8年”

      8年前第一條博文發(fā)出后,關注者寥寥?;蛟S網友們都沒想到,這不是一次心血來潮的紀念,而是一場歷時8年的記錄的開始。

      當時,為了那一條僅12個字符的博文,姜濤準備了大半年。

      畢業(yè)于上海交通大學的姜濤,從事文化產業(yè)相關工作。他從小喜愛歷史,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讀到了一個無名軍官的故事,被軍官慷慨赴死的民族精神所感動,因此萌生了“直播”抗戰(zhàn)的念頭。

      姜濤回憶:“當時記者采訪一名去河北組織游擊隊的軍人,問他:‘中國打勝以后,你打算做什么事情?無名軍人很冷靜地說:‘那時候,我已經死了。在這次戰(zhàn)事中,所有軍人大概都要死的。讀到這里我就在想:還有多少像這樣的故事是鮮為人知的?”

      從那時起,姜濤就決心通過互聯網來呈現歷史。他找來幾位校友合作,分工從《申報》《新華日報》《大公報》等媒體收集當年的新聞。

      “首先是要翻閱當年的報紙,摘錄相關的新聞;其次還要找些抗戰(zhàn)日志、歷史講述等史料,中間穿插的還有比對工作,各種信息來源相互補充、印證等。剛開始時沒想到工作量會有那么大?!苯獫f。

      經過大半年的案頭工作后,姜濤的團隊建立了一個抗戰(zhàn)新聞資料庫,這也成為“抗戰(zhàn)直播”的主要信息來源。在資料庫的基礎上,團隊開始挑選內容、整理、配圖、發(fā)布,每次都在周末預先準備好下一周發(fā)布的內容?!捌鸪醣容^慢,每周末都要花上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后來漸漸就熟練了?!苯獫f。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抗戰(zhàn)直播”以每天平均超過10條的頻率,靜靜講述著歷史。

      2020年8月15日,賬號的一條微博沖上熱搜,內容只有四個字:“日本投降”。配圖是75年前《大公報》的頭版照片。

      “沒有想到會‘火,實際上我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火,而是為了自己能切身體會這8年。當然,也為了讓感興趣的網友能體會到。”姜濤說。

      從那時起,不少網友發(fā)現這個賬號默默地“直播”了8年。他們心生敬意,成為粉絲,并翻閱此前的博文,重溫歷史。

      “781頁,光一條條微博看過來都沒人能做到,當年的中國人,卻要一天天地熬過來,難以想象他們是什么樣的心境度過這8年抗戰(zhàn)的。偉大的中國人民!”一位網友留言道。

      8年里的每一天,都經歷著時空交錯的感覺

      “八年中的每一天,僅僅透過微博文字,我們都能體會到一種巨大的屈辱感,相信先輩們的實際感受萬倍于我們。但他們沒有自怨自艾,而是勇敢前行,每天努力,次第邁向業(yè)已預料的死亡——是堅忍超越屈辱,造就了偉大的抗戰(zhàn)。

      即使在最晦暗的時刻,先輩們都沒有放棄理性。深入思考的力量抵消了武器裝備甚至國力的劣勢,從戰(zhàn)略上壓制了兇殘的侵略者,用持久戰(zhàn)以空間換取了時間——是思考支撐了堅忍,造就了偉大的抗戰(zhàn)。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的犧牲,并沒有讓仇恨遮蔽了先輩們的心靈,他們始終尊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于血戰(zhàn)的殺戮中保留下寬容——是寬容升華了思考,造就了偉大的抗戰(zhàn)?!?/p>

      2020年9月2日,“抗戰(zhàn)直播”的博文這樣寫道。

      “在8年的‘直播過程中,每篇博文都讓我們對抗戰(zhàn)歷史和意義有新的認識,因為它們似乎在一遍遍地回答‘是什么造就了偉大的抗戰(zhàn)。”姜濤說。

      回憶過去的8年,同樣擔任博主的席康說,強烈的代入感讓他們每一天都有時空交錯的感覺。

      原來,微博上播報的不僅僅是戰(zhàn)事,還有當時每天民眾的生活,甚至連報紙上的天氣、物價也都會進行播報。比如,2020年8月30日播報的,就是1945年8月30日報紙上刊登的川西暴雨成災,“田禾沒頂”“東門城墻倒塌”……“仿佛穿越時空,親身經歷自己同胞和前輩曾經的日子。”席康說。

      不過,強烈的代入感,也一度讓最初有五六位成員的微博團隊經歷了成員的退出。其中一位成員就是在做到南京大屠殺時,因為無法承受心理上的沖擊,選擇了退出。

      用姜濤的說法,最后留下來的3個人,可能是因為“夠理性”。不過,即便理性如姜濤,在做到1943年開羅會議時,也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因為“實在太激動”。

      “中國對租界恢復主權,從當時的報紙上可以看到,老百姓都上街游行了,慶祝自己擺脫屈辱?!苯獫敃r的心情是感同身受,“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絕對不忘記那些有租界的恥辱日子”。

      堅持8年做“抗戰(zhàn)直播”,3位微博博主對這段歷史的看法,也多多少少有所改變。

      姜濤本是一名古代史的愛好者,過去并不太關注近現代史,因為“近現代史里太多屈辱,有什么能夠超越屈辱呢?”但是,讓姜濤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在做完了這場為期8年的播報后,會對近現代史的看法有巨大的改變。在2020年9月3日發(fā)出的微博里,他寫下六個字:堅韌、思考、寬容。因為,這8年的播報讓他重新思考這段歷史,重新思考一些重要的問題。比如,中華民族的使命究竟是什么?是什么支撐著中華民族在與日本開戰(zhàn)后能堅持到底,并浴火重生?他說:“答案可能就是這六個字?!痹谶@為期8年的播報中,他無數次感受到了,“中華民族天生有一種‘天下國家的胸懷與使命,骨子里有一種堅韌不屈的精神”。

      席康因為研究武器,所以了解到當時的飛行員中有三分之二是歸國華僑,其中有一些華僑是在海外僑居的二代甚至三代,他們此前從來沒有到過中國,卻在中國有難時毅然選擇了回國、加入飛行員隊伍。此外,當時的大量機械師也是華僑?!坝幸晃蝗A僑回來當飛行員,幾次死里逃生,后來回到美國重新當上郵遞員,過完平凡的一生,死后才為人所知。”席康說,身在和平年代,也許我們很難想象這些,但歷史告訴我們,“中華兒女不管在世界上的哪個地方,只要祖國有難,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回”。

      以史為鑒,偉大斗爭不停歇

      “8年里有沒有想過放棄?”

      “沒有?!泵鎸μ釂枺獫幕卮鹑鐥l件反射般迅速。

      “時間是偉大的力量,我們想用這種力量去感受先輩們的堅持。”姜濤說。

      感受堅持,并把這份堅持用在今后的工作生活中,在姜濤看來,這是對先輩最好的致敬。

      翻看8年的微博,發(fā)現有些是零轉發(fā)、零留言、零點贊,有些流量則是源自2020年8月15日那條微博的“意外走紅”。

      姜濤說,不管有多少人看,團隊都一如既往地堅持。每條微博都是在后臺反復認真比對好幾份材料后,確認了才發(fā)的。

      更難得的是,至今除了有過個別筆誤之外,沒有發(fā)生過事實性的差錯?!耙允窞殍b,就先要尊重歷史?!?/p>

      在不少網友眼里,抗戰(zhàn)勝利,“直播”結束,意味著新的開始?!按┰健被氐?5年后的今天,中華民族的偉大斗爭依然繼續(xù)。

      “今天的生活來之不易,越了解這段歷史,就越明白我們的民族能幾千年屹立不倒的原因?!币晃痪W友留言說。

      “所有榮耀歸于堅持偉大抗戰(zhàn)的先輩。相信只要我們能夠以這種堅忍、思考和寬容的精神面向未來,他們定會護佑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薄翱箲?zhàn)直播”賬號在置頂微博中如是說道?!?/p>

      (責編/黃夢怡 責校/李希萌 來源/《微博直播抗戰(zhàn)史:三位“70后”堅持8年,每天用微博“直播抗戰(zhàn)”》,/文,《新華每日電訊》2020年9月4日;《3位上海交大70后校友,8年發(fā)35000條微博做“抗戰(zhàn)直播”:“我們不是在運營一個帳號,而是在致敬先輩”》,姜澎/文,《文匯報》2020年9月4日)

      小故事組成的大歷史

      崔永元:建立“口述歷史影像資料庫”

      不止是在記錄抗戰(zhàn),

      更是在記錄一代人,

      記錄那個時代獨有的風范和精氣神

      京承高速往北京懷柔方向,14出口往左,是一個叫新新小鎮(zhèn)的地方。在幽靜的小鎮(zhèn)里有一棟并不起眼的三層小樓。小樓里有一個資料庫,庫里有3500位年齡都在80歲以上的老人共300萬分鐘的影像以及文字資料。每位老人都對著鏡頭講述了自己一生的經歷甚至是“秘密”。

      這個庫就是崔永元2002年開始致力建立的“口述歷史影像資料庫”,庫里口述的老人絕大多數都經歷了抗戰(zhàn)。2010年8月,崔永元宣布,他們從庫里拿出不到千分之一的內容制作的32集紀錄片《我的抗戰(zhàn)》在網絡首播。兩年后,《我的抗戰(zhàn)2》也在網上播出。這兩部共62集的片子被稱為“大型歷史傳奇片”。

      《我的抗戰(zhàn)》

      2008年,當崔永元決定把“戰(zhàn)爭和回憶”作為專題內容進行口述歷史的采訪時,就決心要和時間賽跑。

      首席記者郭曉明和張鈞在采訪抗戰(zhàn)老人前都閱讀了大量相關的歷史書籍、資料——海內外各種版本,但面對采訪對象時,不管做了多么充分的準備,他們還是被老人們講述的東西深深震撼?!皯?zhàn)爭中的細節(jié)永遠是最令人吃驚和意外的。”

      郭曉明和張鈞一共采訪了三四百人,有八路軍、新四軍、游擊隊的老兵,也有國民黨軍隊的老兵。

      崔永元不希望采訪過于“功利”,除了收錄戰(zhàn)爭信息,他希望盡量完整地記錄每個老人一生的經歷和命運。而且采訪過程中不要過多打斷老人、對于有懷疑的部分也不要窮追猛打,給老人足夠的尊重。

      這無疑要耗費更多的時間和耐心。

      2008年一整年,郭曉明帶領的采訪團隊馬不停蹄,平均每個月采訪10個老人,和時間賽跑。頭一個夏天讓郭曉明終身難忘。

      老人們居住分散,且有的住在沒有電梯的老樓里,光是搬運機器都讓人汗流浹背。而為了保證設備正常運轉,不能開空調甚至風扇,一幫人擠在廣東溽熱的小房間里,引導老人費力地翻出記憶深處的細節(jié)。

      更讓人頭疼的還是老人的“糊涂”和難懂的口音。對于老人的說法和歷史“常識”有悖的地方,郭曉明只能等老人講完一段之后,小心翼翼地求證:“您講得太精彩了,但剛才提到的某事是發(fā)生在某一年嗎?”如果老人還是堅持“錯誤”的說法,就予以保留。

      至于口音,郭曉明只能仰仗“翻譯”。在江西采訪一位老人時,90歲的老人講完,由60歲的女兒“翻譯”,再由30歲的外孫女婿結合兩人講話進行最終“闡釋”,幾代人接力才將采訪進行下去。

      2010年下半年,當崔永元看到幾年來收集的內容,已經可以制作出一些片子的時候,便決定先做出一部紀錄片《我的抗戰(zhàn)》。促使崔永元做出這個決定的一個重要因素是,當時被采訪的老人們至少都是80歲以上甚至是超過百歲的老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一輩子就這一次被攝像機記錄下自己的影像和聲音。崔永元希望這些歷盡滄桑的老人們也能夠親眼在電視上看到自己。

      制作片子的時候,崔永元對編導提出一個比較硬性的要求,盡量在片子里放進更多采訪的人物?!按驍嚾思夷敲撮L時間,就用幾秒鐘幾分鐘,對不起人家。”

      編導張冬是在2009年初加盟崔永元團隊的。之前已經是個非常成熟的紀錄片編導,他已經做過一些反映戰(zhàn)爭的紀錄片。他認為,參與制作《我的抗戰(zhàn)》與他之前的編輯經驗有很大的不同。以前,作為編導,他對片子的介入很深。很多時候,在做片子之前就對要做什么已經很清楚,確定思路后,再派記者去采訪。如果采訪不到本人,就會找?guī)讉€專家說上一通,即使沒有親歷者的證言,也能做出片子。

      而做《我的抗戰(zhàn)》,則是先把相關老兵們的口述內容拿出來,根據他們所講述的內容再決定片子做什么??谑鰵v史部分是片子的核心和靈魂。記者張鈞這樣描述他們做《我的抗戰(zhàn)》:“好比炒菜,做一盤宮保雞丁,別人是為了做宮保雞丁只找這些材料,我們是幾年里搜集了各種各樣的材料,看看比較充分了,抓取一點點先炒個宮保雞丁?!?/p>

      崔永元的嘗試

      2001年,崔永元去日本NHK電視臺訪問。他看到人家有口述歷史資料庫,里面關于中國的內容非常豐富,他試著讓管理員找一下抗戰(zhàn)中張學良的資料。

      很快人家就調出一段張學良發(fā)表演講的視頻,整整30分鐘,就發(fā)生在“九一八”事變3天之后。張學良在演講中說到:委員長說,兩年之內,不把日本人趕出滿洲,他就辭職。

      這段視頻,自認為對歷史足夠喜歡和關注的崔永元也從來沒有看過。

      這給崔永元很大的刺激。從那個時候起,他下決心要建一個口述歷史影像資料庫。

      2002年,崔永元正經歷一場后來變得全國皆知的抑郁癥。這期間,他離開了讓他聲名大噪的《實話實說》。他向醫(yī)生尋求建議,對方告訴他,“喜歡做什么就做點什么吧。”于是他就開始制作《電影傳奇》。崔永元在做《電影傳奇》的同時,逐漸開始做起了口述歷史。如果按照他個人的趣味,他心目中的《我的抗戰(zhàn)》應該是這樣的:一個老先生往鏡頭前一坐,說30分鐘,休息10分鐘,插點廣告,再接著說,一口氣說兩天,這才是口述歷史。

      顯然,不可能這樣做片子。不過,崔永元對編導們要求,《我的抗戰(zhàn)》盡量呈現細節(jié)和人的故事,一定要是真實的。

      《我的抗戰(zhàn)》集中呈現的是當年抗日戰(zhàn)場上最普通的小兵們對戰(zhàn)爭的親身體驗。七八十年過去了,現在幸存的也只能是這些當年十多歲二十多歲的小兵了。

      老兵像孩子一樣激動地等待著節(jié)目播出,在看到節(jié)目后不久,他們中的一些人便相繼離世

      崔永元始終忘不了2008年尋訪“最后的八百壯士”的經歷。

      1937年淞滬抗戰(zhàn),中日首次決戰(zhàn),中國軍隊撤出上海后,團長謝晉元帶領88師524團400余人奉命堅守四行倉庫,為部隊撤退做掩護,對外宣稱800人,史稱“八百壯士”。最終,退守公共租界的孤軍被繳械交出,淪為日軍戰(zhàn)俘,被迫挖煤。

      開始尋訪“八百壯士”時,只有3位老人還在世。

      2008年8月,王文川被家人從北京清河養(yǎng)老院接回了家,90歲的他基本喪失了語言能力。在兒女眼里,王文川是個性格孤僻的古怪老人。熟悉他的人也不知道這個普通的退休工人曾是“八百壯士”中的重機槍手。

      2009年10月,郭曉明趕到上海準備采訪第三個“八百壯士”郭興發(fā),老人躺在病床上,鼻子上插著氧氣管,已經什么都說不出。最后,老人的女兒對郭興發(fā)喊:“你說一下自己的部隊番號。”郭興發(fā)張大嘴,喘著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88師262旅524團1營?!?/p>

      2010年、2012年崔永元團隊曾制作播出《我的抗戰(zhàn)》和《我的抗戰(zhàn)2》,只展示了收集影像的冰山一角,仍引起了巨大的社會反響。最重要的是,給了老兵們一個交代。老兵像孩子一樣激動地等待著節(jié)目播出,而在看到節(jié)目后不久,他們中的一些人便相繼離世。

      數年間,和幾百個老兵的對話讓崔永元和郭曉明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止是在記錄抗戰(zhàn),更是在記錄一代人,記錄那個時代獨有的風范和精氣神。

      這也讓崔永元意識到口述歷史的價值,或許不如檔案史料完備準確,但是更有血有肉,是普通人的小故事組成的大歷史?!?/p>

      (責編/黃夢怡 責校/李希萌 來源/《崔永元:還原抗戰(zhàn)史全貌一代人難以完成》,夏榆/文,《南方周末》2010年9月25日;《崔永元的“抗戰(zhàn)”》,鄧艷玲/文,《中國周刊》2010年第35期;《崔永元:那些能說的和不能說的歷史》,楊時/文,《中國新聞周刊》2010年第37期)

      “現在換我們守護他們”

      湖南老兵之家:1345份抗戰(zhàn)老兵手印背后的故事

      在各種物資和慰問金中,老兵們最喜歡一件印著“抗戰(zhàn)老兵”

      四個字的T恤。“有的老兵,天氣很涼時還穿著短袖T恤,

      家人怎么勸都不肯加衣,因為不想‘抗戰(zhàn)兩個字被遮住”

      從1197位到575位,這是一個特殊群體從2018年到2020年的人數變化。

      據公益組織不完全統(tǒng)計,2年多來,僅在湖南,已有622位抗戰(zhàn)老兵離世。

      前不久,志愿者老魚找出一張舊照片。那是2009年在長沙,27位中國遠征軍老兵在湖南老兵之家的幫助下聚會,拍下的紀念合影。2020年8月27日晚,照片里的老兵黃天離世。

      “至此,照片中的長沙籍遠征軍已聚齊在天堂?!崩萧~在朋友圈里寫道。

      對像老魚這樣的志愿者們來說,世界上最殘忍的就是時間——他們面對一群平均年齡95歲的抗戰(zhàn)老兵,他們?yōu)槊恳晃焕媳粝率钟。咨票4?,但有時,當他們反復尋找并艱難確認了老兵住址趕到當地時,老兵卻在前一天離世;有時,因為老兵的雙手都已蜷曲無法伸展,印在紙板上的只有5個點……

      他們與時間賽跑,因為牽住英雄的手,才能記住來時的路。

      每一紙手印,都是一份榮光

      2015年8月,湖南平江縣城關鎮(zhèn)鐵道巷123號一戶尋常人家里,86歲的老兵鞠文業(yè)鄭重其事地將右手掌貼合在紙上,摁下一個鮮紅的手印。待印痕晾干,志愿者蘇東小心翼翼地將它收進包里,不舍得折疊。

      鞠文業(yè)1944年在山東入伍后,被分到八路軍膠東軍區(qū)14團。當年下半年,他在山東多次參與對日作戰(zhàn),身上留下了8處彈痕。他當時的副排長是著名的抗日英雄任常倫,十幾歲的鞠文業(yè)目睹了任常倫的壯烈犧牲。

      從老兵陽洪隆的左手手印中,人們能清晰辨認出中指和大拇指殘缺。陽洪隆18歲時參加雪峰山會戰(zhàn),英勇負傷;老兵鐘振權的手印中也有明顯殘缺,他在安徽與日寇作戰(zhàn)時,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被炸斷,他因此被稱作“八指英雄”……湖南老兵之家的志愿者們尋遍三湘四水,就是為了盡可能多地拓印下老兵手印。他們與時間賽跑——有時,經過反復尋找、艱難確認了老兵住址后趕到當地,老兵卻在前一天離世;有時,因為老兵的雙手已蜷曲無法伸展,印在紙板上的只有5個點,他們就將紙板換成最柔軟的紙,盡量讓紙張與手掌有更多接觸。

      “我們一直在想辦法為抗戰(zhàn)老兵留下一些印記。最開始想出影集,可是考慮到經費的原因,我們決定留手印?!崩萧~說,留手印是既有紀念意義、又花錢少的方式,“我們的經費很寶貴,每一分錢都要直接用在老兵身上”。

      2018年,老魚帶著1207份老兵手印來到四川,將它們捐獻給建川博物館。此后兩年,收集老兵手印的努力仍在持續(xù),如今,湖南老兵之家已收集到1345個老兵手印。每一紙手印,都是一份榮光。

      “離家77年了,想回家看看”

      志愿者蘇蘇的腦海中,有一個畫面揮之不去:深秋的陽光里,96歲的老兵陳德興坐在自家曬谷坪里,目光定定地看著志愿者們忙忙碌碌,一棟嶄新的房子一點點壘高,他的身后,是因一場大雨而開裂的黃泥老屋。

      2015年6月,湖南老兵之家的志愿者在長沙縣黃花鎮(zhèn)銀龍村尋訪到陳德興。他是國民革命軍第88師的迫擊炮連戰(zhàn)士,這是電影《八佰》講述的那支隊伍。

      當時,陳德興身患重病,帶狀皰疹等疾病的折磨讓他痛不欲生。志愿者們將他從村里接出來,經老魚多方聯絡溝通,中南大學湘雅醫(yī)院為他打開了綠色通道,為其診治;短短一個半小時,志愿者為老人募集到1.7萬多元善款用于醫(yī)療救治。住院的20多天里,因為陳德興家人少,且請不起護工,志愿者們主動排班,輪流照顧陪護。值班最多的是年輕志愿者小林,她給老人喂水喂飯、洗腳擦身,無微不至。陳德興說,小林比親孫女還要親。

      與此同時,老魚、蘇蘇、小林等人又想辦法籌資,開始給一輩子沒住過磚房的老人蓋新房,打地基、搬磚頭、運木材、攪砂漿……整整3個月,陳德興坐在曬谷坪里,滿懷希望地看著房子一點點“長”起來。可那年夏天,卻是他生命中最后一個夏天。在新房完工的前9天,陳德興去世。

      2020年8月,《八佰》上映。在電影院觀眾席上,老魚淚流滿面。他的淚點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

      電影中有個鏡頭,四行倉庫得到一些物資補給后,有戰(zhàn)士用一個豬腰子型的飯盒喝酒干杯??吹竭@,他的眼淚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他想起5年前,在陳德興家中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飯盒,那是家徒四壁的房子里,唯一能與當年的德械師掛上鉤的物件?!肮魏劾劾鄣能娪蔑埡?,是陳老一生光榮時刻的見證?!?/p>

      也是在2015年,老魚和志愿者伙伴們從湖南出發(fā),將病重的91歲老兵庹長發(fā)送回了老家重慶。

      1949年,軍官易祥隨國民黨軍隊敗退臺灣,行前,他將妻子和一雙幼子托付給自己的勤務兵、時年25歲的庹長發(fā)。易祥請求庹長發(fā)照顧其妻小。這一等,就是66年。易祥沒能再回來,庹長發(fā)就在易祥的老家湖南邵陽縣,照顧了易妻和兩個孩子一生,終身未娶。直到2015年,病重的他告訴湖南老兵之家的志愿者:“離家77年了,想回家看看?!?/p>

      湖南老兵之家面向社會征集了一輛房車,讓庹長發(fā)在路途中可以躺臥,車行600余公里,回到重慶彭水縣。在路上,庹長發(fā)告訴老魚,老家門前有一棵很大的柿子樹,“小時候經常吃,如果能再吃一口,這輩子的心事就了了”。

      回家的深秋,正是柿子成熟的時候。到了村里,老家的房子早已不在,可一棵亭亭如蓋的柿子樹卻映入眼簾。志愿者們趕緊找來長竿,打下幾個柿子。老魚半跪在輪椅邊,喂庹長發(fā)吃柿子,老人吃下第一口,就淚流滿面。

      回家三個月后,庹長發(fā)離世。

      除了一紙手印,采訪中,這樣關于“暮年心愿”的故事還有許多,一些故事跑贏了時間,還有一些故事,成為永遠的遺憾。“時間太殘忍了。”志愿者蘇東說,“我只想多做一點,再多做一點?!?/p>

      “現在換我們守護他們”

      湖南老兵之家的成立,源于一場猝然的告別。

      2005年,這個公益組織的雛形——一群走村串巷的驢友,在湖南岳陽的深山里結識了曾參加第三次長沙會戰(zhàn)的老兵潘振華。當時,老人已失明了15年。他會在腰間系一根長長的繩子,將另一頭綁在家里,摸索著爬到山上撿柴,再拉著繩子回到家中。志愿者們發(fā)現了老人,給他送去米、肉、油等。老人有一個兒子,已搬到山下居住,可他不愿隨兒子下山,家人只能不時上山探望。

      原來,在新墻河一線的一場戰(zhàn)斗中,潘振華所在的連隊拼死抵抗,只有三個人活了下來,他就是其中之一。戰(zhàn)友們都犧牲在了那座山上,老人決定要留在山里,為戰(zhàn)友們守靈。這一守,就是60多年。

      2008年,驢友們再去看望潘振華,卻得知他已經去世。因為在一次出門時,腰間的繩索斷了,他永遠地倒在了山里。

      潘振華的離開,讓悲痛的驢友們決心把分散在各地的志愿力量整合成一個正式的公益組織,在老兵有生之年給予他們更多關懷。湖南老兵之家,就是在那一年正式成立的。

      關愛老兵的志愿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志愿者佘子魚打了一個比方:“只有‘參軍,沒有‘退伍?!?/p>

      截至2010年,自發(fā)加入的志愿者已遍及三湘四水,志愿者網絡延伸至湖南絕大多數區(qū)縣。他們與民政部門等單位聯系,通過數據比對,去尋找每一個鄉(xiāng)鎮(zhèn)、農村里,耄耋之年的老人,對1945年之前已滿14歲的老人進行入戶尋訪,同時借助媒體發(fā)出尋找老兵的信號。

      志愿者的足跡走過偏遠的農村和人跡罕至的深山,敲開許多陌生人的家門。

      截至2015年,他們在湖南找到在世抗戰(zhàn)老兵1960人。

      截至2018年,湖南老兵之家項目先后動員上萬人次志愿者參與省內各種關注關愛抗戰(zhàn)老兵活動,在每年的重大節(jié)日和老兵生日等日子,組織全省各地數十家直屬或聯動團隊上門慰問。其公益活動行程總計數早已超過上百萬公里,募集和使用關愛老兵資金早已超過上千萬元。

      “我們接觸的都是年歲近百的老兵戰(zhàn)士,現在還能看到他們的笑容,和他們說話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事情了?!敝驹刚咚{冰說,“80年前,他們在守護國家,現在換我們守護他們?!?/p>

      滿世界尋找抗戰(zhàn)親歷者

      從日本留學回國之后,方軍認為研究抗戰(zhàn)歷史至關重要。1998年,他到盧溝橋中國人民抗戰(zhàn)紀念館工作。也就是從那時起,方軍經??吹揭晃灰律酪h褸卻精神抖擻的老人到盧溝橋抗戰(zhàn)紀念館要飯。

      老人名叫楊云峰,是原29軍大刀隊的一名軍人,跟盧溝橋有不解之緣。方軍自認識他后,他們一起無數次從盧溝橋上來回走過。楊云峰總是講大刀隊抗擊鬼子的故事,方軍總是聽得如醉如癡,感動不已。

      方軍敬佩這位抗日英雄,專程去楊云峰的家鄉(xiāng)河南舞陽采訪,方知楊云峰孤身一人,沒有親人,沒有工作。盡管如此,1986年抗戰(zhàn)紀念館成立時,楊云峰把當年自己在砍殺過鬼子的一把大刀捐給了盧溝橋抗戰(zhàn)紀念館。

      由于沒有生活來源,楊云峰以乞討為生。他乞討一路就講一路:“我曾經是29軍大刀隊的,我1933年在喜峰口、1937年在盧溝橋和日本鬼子拼殺過……”別人不相信他是抗日英雄,他就以手中打狗棍充大刀,當場拉開架勢給他們掄一遍29軍大刀實戰(zhàn)操。別看他年歲已高,大刀操卻掄得虎虎生威,大伙看了都連聲叫好。

      2000年,方軍在《中國青年報》發(fā)表《92歲要飯人》的文章,引起北京市領導的關注,香港鳳凰衛(wèi)視和中央電視臺也相繼采訪過楊云峰。

      2005年,楊云峰去世。他生前多次對方軍說他一生最大的光榮,就是1937年在盧溝橋抵抗日寇。他說,希望死后也埋在盧溝橋。方軍遵從他的遺愿,在一個夜晚,拿著鐵锨和紙錢,抱著裝有楊云峰骨灰的黑色陶罐,悄悄地把這位老兵的骨灰埋在了盧溝橋畔……

      日本鬼子都能被采訪,那些當年與八路軍、新四軍一同對敵作戰(zhàn)的友軍也應該被人記住,于是,方軍開始滿世界尋找這些抗戰(zhàn)親歷者。

      去四川安岳縣高升鄉(xiāng)云光村采訪94歲的老兵王振庸,對方軍的觸動最大。王振庸家是大地主,他家有多少土地呢?王振庸說從太陽出來開始走,一直到太陽落山還沒有走到頭,那地都是他們家的。

      1937年,全民抗戰(zhàn)的布告貼到王振庸家門口,這位四川大學中文系畢業(yè)的高材生毅然參軍上了前線。

      2010年,方軍去采訪時看到的王振庸,住在一個破爛的小房子里,衣衫襤褸,卻高興地拿出一枚民間自制的抗戰(zhàn)紀念章給方軍看。方軍告訴他,這不是國家發(fā)的,但他還是很高興,別在身上,讓方軍照相。不到兩個星期,方軍將發(fā)表的文章寄給王振庸,他的家人后來告訴方軍,王振庸拿著報紙滿村走,說北京的作家寫他了。

      說起后來發(fā)生的事,方軍滿眼淚花。他說:“這可能是王振庸參加抗戰(zhàn)后頭一次有人在媒體上說他光榮。沒過幾天,他就拿著我那篇采訪他的文章謝世了,臉上還帶著微笑?!?/p>

      方軍選擇采訪人物時,不看誰功勞大,誰是正面、側面對敵作戰(zhàn)。只要他在國家危難之時挺身而出,而多年沒有被人關注過,都是他的采訪對象。方軍說:“最早我在日本采訪侵華日軍時,這些鬼子兵從來沒有說過八路軍、國民黨軍誰是主力。他們只講,‘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他們都是敵人?!?/p>

      他的家就像一個小小的抗戰(zhàn)展室

      方軍的家,不像一個家,倒很像一個小小的抗戰(zhàn)收藏館或抗戰(zhàn)展覽室。走進小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盧溝橋的老照片:橋上堆有國民革命軍29軍抗擊日軍的沙袋,日軍舉著太陽旗趾高氣揚地從橋上通過……這張由侵華日軍在1937年7月拍攝的照片天天提醒他該思考什么,該做什么。

      方軍家灰白的墻壁上貼滿了他采訪的抗戰(zhàn)人物的照片、通信地址、電話號碼、采訪寫作計劃和一些單頁的書信。地上、桌上和書架上都分門別類地放滿了各種抗戰(zhàn)資料。其中一大部分,是他為所采訪過的300多人建立的檔案(每人一個檔案袋)。陽臺上有20多件抗戰(zhàn)紀念品:如日軍軍刀、軍刺、鋼盔、飯盒、炮彈殼、軍裝、帽徽,日本當時在中國發(fā)行的紙幣,日本關東軍皮帽等等。

      2002年,日本侵華老兵鹽谷保芳帶3把日軍軍刀來中國謝罪。當時北京機場不放行,方軍找到民航總局領導簽字、批準,鹽谷保芳才出了機場海關。那3把軍刀后來被方軍分別送給了中國的三個博物館收藏。

      2005年,為紀念抗戰(zhàn)勝利60周年,方軍出版了紀實文學《最后一批人》。此書編后記里說,《最后一批人》不屬于作者,而屬于所有親歷日本侵華戰(zhàn)爭的人和所有銘記這段歷史的中國人?!?/p>

      (責編/陳小婷 責校/李希萌 來源/《方軍:一個人的抗戰(zhàn)》,漢文/文,《北京紀事》2015年第10期;《方軍:追訪抗戰(zhàn)最后親歷者》,楊小武/文,《北京日報》2007年7月6日等)

      “豈容青史成灰”

      陳君天:20多年專注1部紀錄片

      《一寸山河一寸血》記錄了多少場戰(zhàn)役?陳君天做過一個統(tǒng)計:

      上百萬人的大會戰(zhàn)是22次;十萬人以下、一萬人以上的戰(zhàn)役是1117次;

      上千人的戰(zhàn)斗是9800次

      陳君天還依稀記得75年前的一個午夜,震天的鞭炮聲把他從夢中驚醒。那是在福州,年幼的他跑到街上看熱鬧,“大家都在講‘勝利了”。這是陳君天對抗戰(zhàn)的最初印象。

      接受采訪時都已是耄耋老人,回憶往事,泣不成聲

      陳君天記得自己原籍河南,生于福州,八九歲時因為“哥從軍,我媽養(yǎng)不起我”而被托付給一位軍官,后來隨軍去了臺灣,在眷村長大。1966年,陳君天進入電視業(yè)工作,作為臺灣第一代電視人,他成名于綜藝圈,鄧麗君的第一個專輯就出自他的制作。

      1993年,陳君天開始籌拍抗戰(zhàn)紀錄片,成為“華人圈抗戰(zhàn)影像紀錄第一人”,那一年,他已53歲。此后,在長達20多年的堅守中,他變賣房車,孑然一身,租房而居。有人說,“天底下都是他的精神房產”。

      陳君天產生籌拍抗戰(zhàn)紀錄片的動機的時間最早可追溯至20世紀70年代,他當時讀到吳相湘的《第二次中日戰(zhàn)爭史》一書,相當激動,“很想用自己的專業(yè),制作一系列影像的抗日戰(zhàn)史”。1995年,他執(zhí)導拍攝的抗戰(zhàn)紀錄片《一寸山河一寸血》在臺灣播出。

      由于蔣緯國擔任該片的監(jiān)制人,陳君天去訪問一些國民黨老將領時可以直接打他的旗號。那些將領,有的超過100歲,要是不愿意接受訪問,誰也沒辦法,但有了蔣緯國的面子,陳君天的采訪很順利。

      除了將軍,很多下級軍官和普通士兵也是陳君天采訪的對象。

      國民黨抗戰(zhàn)老兵當年到臺灣后,很多都難以謀生,一輩子打光棍,等到老了,就被安頓到“榮民之家”。

      陳君天解釋道:“‘榮民就是那些當年為國家流汗流血的人,現在老了,沒有結婚,沒有后代,都是光桿一個人,任何能力都沒有。”

      陳君天在“榮民之家”見到這些老兵時,他們的年紀都很大了,小則70多歲,老的都過百歲了。陳君天找到他們,讓他們在攝像機的鏡頭前接受采訪。

      采訪工作有個程序,就是對那些老人進行誘導式提問,首先要問他們當年部隊的番號,問他們的排長、連長、營長的名字。由此就可以確定他經歷過哪一個戰(zhàn)場,參加過什么樣的戰(zhàn)役。據陳君天回憶:

      他們對戰(zhàn)場的記憶很清楚,你要問他今天早上吃什么東西,他可能不記得了,但是你要問他打仗時候的事,可清楚了。他們能活到現在很不容易。因為在戰(zhàn)爭剛開始的時候,一個連隊的人上去,不到兩個小時下來就剩下三五個人。那個時候部隊里很多當兵的就是同一個村或同一個鄉(xiāng)的,不是叔叔就是伯伯,要是死掉的話就是一個家族的死掉。所以他們對很多事情記得非常清楚,這些殘酷的戰(zhàn)爭對他們來說永生難忘。

      參加過淞滬會戰(zhàn)的勞聲寰說:“我們一天要損失一個師!我們裝備不如他們,我們的空軍有250架飛機,對方是3000多架。我們250架飛機對3000多架飛機,怎么打???”

      “頭一仗我們的旅長就陣亡了,除了師長以外就剩下旅長,一個旅管兩個團,師長都要到前面督戰(zhàn),后來他們都犧牲了。”當年淞滬會戰(zhàn)的軍官易謹與勞聲寰一樣,接受采訪時都已是耄耋老人,回憶往事,泣不成聲。

      《一寸山河一寸血》記錄了多少場戰(zhàn)役?陳君天做過一個統(tǒng)計:上百萬人的大會戰(zhàn)是22次;十萬人以下、一萬人以上的戰(zhàn)役是1117次;上千人的戰(zhàn)斗是9800次。

      收藏于莫斯科的資料影片1分鐘賣600美金,陳君天咬牙買下了

      這是一個搶救歷史的過程,更是一個耗資巨大的工程,從1994年起,陳君天帶領制作小組對采訪歷史目擊者的工作一直都沒有中斷,只要有信息就出訪,至今已在中國臺灣、大陸、日本和美國先后采訪800余人。

      抗戰(zhàn)時期因為打仗,國家很窮,影像底片是十分稀有的物品,“1945年8月15日老蔣宣布抗戰(zhàn)勝利的談話都沒有影像資料,只有一張照片。太窮了”。

      抗戰(zhàn)早期,中國跟蘇聯的關系不錯,有蘇聯的記者到中國采訪,拍了一些抗戰(zhàn)的影像資料。這些影片收藏于莫斯科國家軍事檔案館,被保存得很好,都是35毫米的原帶。這些影像資料非常珍貴,1分鐘賣600美金,但畫質的確很好,陳君天咬著牙買下了。

      20多年,6個版本

      1995年9月9日晚9時,《一寸山河一寸血》在臺灣華視第一次播出。50年前——1945年9月9日上午9時,何應欽代表中國政府接受日本投降。陳君天選擇以這種方式表達他對歷史的銘記與祭奠。

      陳君天還依稀記得,1945年的一個午夜,震天的鞭炮聲把他從夢中驚醒。那是在福州,年幼的他跑到街上看熱鬧,“大家都在講‘勝利了”。

      也許正是這種根深蒂固的民族記憶,讓陳君天覺得“片子拍了、播了,但我覺得還是不夠”。他說,自己心中有一種強烈的責任感,對于還有很多抗戰(zhàn)記憶沒有呈現在紀錄片里,他感到“很對不起”。于是,20多年間,陳君天一直在補充采訪,一直在尋找新的資料,這部紀錄片至今已發(fā)行了6個版本。

      1997年,盧溝橋事變60周年,陳君天將片子擴充到42集,并更名為《盧溝烽火60年》。

      1999年,陳君天將片子制作成第3版,更名為《山河歲月》。

      2005年,抗戰(zhàn)勝利60周年,陳君天制作了第4版,取名為《大決戰(zhàn)》。陳君天確立的新版原則是:以中國人的立場,全景記錄中國軍隊的抗戰(zhàn)歷史,把歷史還給歷史,使真相歸于真相。這個版本增加了3集,其中包括取名為《戰(zhàn)時延安》的一集。

      《戰(zhàn)時延安》主要記錄了抗戰(zhàn)時期延安的生產建設情況,包括毛澤東與軍民一起在田里勞動、抗大和魯藝的抗日宣傳活動等影像資料。陳君天說:“我們還記錄了抗戰(zhàn)時期的文化,報紙是怎么辦的、話劇是怎么演的、電影是怎么拍的,還有一些街頭劇。這些素材和大陸通常見到的沒有什么不一樣。因為戰(zhàn)時的文化宣傳工作,中共做得很好,片子里表現的歷史是大家所共知的歷史?!?/p>

      對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百團大戰(zhàn)、平型關大捷等內容,陳君天在1995年播出的第1版中就已經有所表現?!霸?937年,中國人能夠贏得平型關戰(zhàn)役的勝利,對軍民的影響是很巨大的,它傳達出的信息就是:我們可以打得過日本人。這對當時的中國很重要?!碑敃r,他甚至在節(jié)目中播放了《義勇軍進行曲》。

      制作第1版時,“我們沒辦法直接拿到大陸制作的素材”。當時兩岸在影像資料方面的交流合作還很少,如何得到內地保存的大量素材成為讓陳君天頭疼的事情。

      當時,香港有人制作了一套不足60分鐘的抗戰(zhàn)影像素材,“他們開價100萬港幣,不讓還價,不讓看片”。但缺少了來自內地的資料,這段歷史就不完整,陳君天一咬牙,買下了。買來一看,陳君天傻了眼:“三分之二的素材我們都有,能用的最多也就四分之一,這代價也太大了點?!?/p>

      1995年,《一寸山河一寸血》播出后,陳君天與內地的合作交流多了,尤其是與一些地方電視臺交換了不少素材。這些新的素材,讓陳君天能夠制作更多的內容來反映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活動。

      “片子里有國民黨的抗戰(zhàn),也有共產黨的抗戰(zhàn)?!标惥煺f:“國共合作抗日,中國軍隊不分國共,都是抗日的。”

      2007年,盧溝橋事變70周年,陳君天修訂出第5版,取名為《中日戰(zhàn)爭》,準備與臺灣電視臺洽談播出,可是終因對方擔心廣告無著而被婉拒購播。陳君天的說法是,“這個話題在臺灣沒有市場”。后來還是由企業(yè)家郭臺銘出資200萬新臺幣供電視臺播出。

      “一個電視人走到這一步,理應喪氣收手才是,但我們并不頹喪,因為我們很阿Q地自以為,假如放手,這件事就沒人去做了?!标惥斓目箲?zhàn)紀錄片制作團隊也由初始的十幾個人縮減為5人。

      2014年,大陸引進《一寸河山一寸血》的版權,陳君天與大陸創(chuàng)作團隊共同編輯、完成了第6版,取名為《民族抗戰(zhàn)》。第6版從國家和民族的角度,在整個世界反法西斯勝利的大格局下,思考“個人的命運和民族的未來”?!叭褡濉薄按蟾窬帧焙汀皣埠献鳌背蔀樵賱?chuàng)作的關鍵詞和立足點。

      2015年,陳君天接受記者采訪時,記者注意到他右側墻上掛著一臺時鐘,上方寫著一行字:“豈容青史成灰?!薄?/p>

      (責編/陳小婷 責校/李希萌 來源/《一寸山河一寸血:回憶抗戰(zhàn)的紀錄片》,夏榆/文,《南方周末》2005年7月14日;《留住民族滾燙的記憶——訪20年不懈拍攝抗戰(zhàn)紀錄片的臺灣電視人陳君天》,陳鍵興、孟昭麗/文,新華網2015年8月26日;《陳君天:做抗戰(zhàn)史“讓真實歸于真實”》,劉瑜/文,《深圳商報》2011年6月23日)

      每一個人的名字都應該留存史冊

      余戈:把戰(zhàn)爭放到顯微鏡級別研究

      某一場戰(zhàn)斗是怎么發(fā)生的?某一個士兵是怎么死的?

      某一個至關重要的戰(zhàn)術是誰提出的……

      怎樣找出那些被湮沒的、鮮活的血和肉

      2009年9月,《1944:松山戰(zhàn)役筆記》出版,隨后7個月內加印4次,總印數達3萬本。

      如果從這場戰(zhàn)役的“知名度”來看,3萬本的銷量很沒道理,甚至寫這本書的價值都很值得懷疑。中國投入2萬多兵力,攻打3個月,全殲日軍1000余人——不到二戰(zhàn)日軍戰(zhàn)死總人數的千分之一。而己方戰(zhàn)死人數卻達7000多人。一場地地道道的慘勝,價值何在?

      這本書的讀者會告訴你:這場戰(zhàn)役是二戰(zhàn)中日軍在亞洲戰(zhàn)場上的第一場“玉碎戰(zhàn)”——被全部殲滅的戰(zhàn)役,也是中國軍隊第一場成功的攻堅戰(zhàn);說它的成敗關系到整個中國戰(zhàn)區(qū)的成敗得失都不過分;而寫它的這本書,是一本把戰(zhàn)爭放到顯微鏡級別研究分析的“微觀戰(zhàn)史”。有多“微觀”?從中國戰(zhàn)區(qū)最高指揮官蔣介石,一直到參加一場白刃戰(zhàn)的一個士兵的一個動作。

      每一個士兵都值得被重視——他們是戰(zhàn)爭最直接的參與者和見證人

      身體魁梧的余戈架著一副眼鏡,說高興或激動了就帶出幾句陜西口音。他的名字是戈,一種武器;他本人,則是一名軍人,出自軍人世家。外祖父是楊虎城西北軍的軍醫(yī),參加過西安事變;父親也是軍醫(yī),參加過新中國一個重要導彈基地的奠基。

      1979年,余戈隨父親在云南。中越戰(zhàn)爭中,父親所在的醫(yī)院從前線接了400多名傷員。某一天早上,余戈上學時猛然發(fā)現醫(yī)院前面的小廣場上擠滿了穿著病號服的傷員,那一刻的感覺“永遠忘不了,你會發(fā)現歷史其實是怎樣構成的”。

      《1944:松山戰(zhàn)役筆記》出版后,余戈的電子郵箱收到一封信:“先生之作,非僅還歷史公正而已,實乃民族歷史認識心理健全之標志,可愧殺某些歷史學家也?!笔鹈清X文忠,復旦大學教授。

      之所以獲得如此評價,是因為余戈的這本書與中國歷史書傳統(tǒng)形成了巨大反差。

      中國的歷史書傳統(tǒng)總是敘事宏大,最后留下的肯定是大人物的名字、大事件的結果,而那些鮮活的細節(jié)、卑微的普通人,改變歷史的一個瞬間,肯定是最先被刪除的內容。在余戈看來,這種歷史的研究方式太粗線條了。事實上,每一個士兵都值得被重視——他們是戰(zhàn)爭最直接的參與者和見證人。

      2000年,《軍營文化天地》副總編余戈,因為采訪了樊建川、沈克尼、方軍等幾位收藏、研究抗戰(zhàn)歷史的名人,從而加入了抗戰(zhàn)史收藏、研究的業(yè)余隊伍。后來,他在外出采訪時順路踏訪了臺兒莊戰(zhàn)役戰(zhàn)場、平型關戰(zhàn)場等不少著名抗戰(zhàn)遺址,從“藏品”進而追求“藏識”,“收藏改變了我的思維方式,每天直接與器物打交道,我寫的文章也開始遠離宏大敘事,變得具體而清晰”。

      慢慢地,余戈注意到了松山戰(zhàn)役——抗戰(zhàn)中在最不知名的地方發(fā)生的最知名的戰(zhàn)役。2004年9月剛好是松山戰(zhàn)役60周年,余戈下決心要去滇西看看戰(zhàn)場遺址。

      松山戰(zhàn)場給他的震撼出乎意料,“沒想到陣地居然保存那么好”。核心陣地18平方公里,日軍的戰(zhàn)壕、交通坑、堡壘、爆炸留下的大坑,處處都在,甚至當年日軍的蓄水池、慰安所、指揮所都清晰可見,現場幾乎保持著當年的樣子。

      僅有的親歷記載在龐大的宏觀史料中顯得脆弱又稀有。從發(fā)現“原來云南有這樣一場偉大的戰(zhàn)役”開始,他便著手搜集資料——那些當年的軍事報告。

      那些軍事報告沿襲了中國人寫歷史的一貫風格,他從中只能查到部隊番號——如第71軍新編28師、第8軍榮3團這樣的字眼,以及其指揮官的名字、戰(zhàn)斗持續(xù)的時間以及最終結果。某一場戰(zhàn)斗是怎么發(fā)生的?某一個士兵是怎么死的?某一個至關重要的戰(zhàn)術是誰提出的……這些問題,統(tǒng)統(tǒng)找不到答案。

      怎樣找出那些被湮沒的、鮮活的血和肉?余戈采取的辦法之一是:上網。

      百度、Google、雅虎……一起被他用來搜索這場戰(zhàn)役的關鍵詞?!八缮健薄芭D勐”“龍陵”……以及部隊番號和人名??箲?zhàn)勝利50和60周年時,全國許多媒體都在尋訪各地的老兵,做了一些回憶當年抗戰(zhàn)情形的報道。有關松山戰(zhàn)役的部分,許多都被他“拿來主義”了。比如——

      2002年,一位參與過松山戰(zhàn)役的老兵楊金繼——當年他是榮3團7連的中尉副連長——口授的回憶錄,由他的孫子發(fā)到網上。其中,提到中國軍隊采取坑道爆破方式,炸掉日軍核心碉堡時,有如下文字:“只見松山主峰上空一朵蘑菇云沖天而起,把主峰整個大碉堡托起數米后歪斜地栽倒在山頂上?!?/p>

      而2005年,當年參與挖坑道的第8軍工兵營1連3排7班老兵張羽富接受采訪,他的回憶是:“幾秒鐘之后,一聲沉悶的爆炸聲中,松山主峰子高峰的日軍最大碉堡被炸塌陷成兩個大坑,70多個日本兵被活埋于地底?!?/p>

      這兩段鮮活的文字,就是最可寶貴的材料。兩個當事人都在場,他們的記憶可以相互驗證,又與正式戰(zhàn)報中參與這次戰(zhàn)斗的部隊番號、戰(zhàn)術手段完全切合,可以采信。

      還原戰(zhàn)役中每一個戰(zhàn)士每一天的細節(jié),余戈需要調用自己的全部能量,從頭開始

      關于松山戰(zhàn)役的資料很少,還原戰(zhàn)役中每一個戰(zhàn)士每一天的細節(jié),余戈需要調用自己的全部能量,從頭開始。

      余戈背著自己的藏品、當年日軍軍官用來裝作戰(zhàn)地圖和命令書圖囊的牛皮包,裝上香煙、手機和軍官證,踏上了尋訪松山戰(zhàn)役之路。2年時間里,余戈三上松山,踏遍了18平方公里的松山陣地,他熟悉那里甚至超過陜西三原老家黃土高坡上的溝溝坎坎。

      平日里,除了工作和收藏,生活上余戈不是個講究的人,有時換了衣服隨手就不知道放哪了,經常是年幼的兒子幫他找到。為了研究松山戰(zhàn)史,他卻不惜投入自己的全部心血。他用了很多個版本的參考書,一個版本一個版本地比照,把注釋一條一條地加上去。在書稿快截稿前幾天,他打聽到在南京某歷史檔案館有一份《陸軍第103師圍攻松山戰(zhàn)斗詳報》,于是立刻買火車票去了南京,光復印費就花掉了1200元,之后又馬不停蹄花1個月時間修訂書稿。而如此珍貴的史料,居然是60多年來由他第一次使用。

      在家里的客廳兼“收藏室”里,余戈看著一屋子“鬼子的東西”完成了《松山戰(zhàn)役筆記》,一天天、一幕幕,一次次攻守、一場場搏殺……即使是軍人出身的余戈,也常常受不了其中的血腥。正好單位組織郊游,他在景區(qū)買了一盤《大悲咒》,最后靠著梵音完成了書稿。

      余戈幾乎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在書完成之前,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靠著驚人的邏輯整合能力,余戈把老兵們的記憶碎片組成了一條條相互證實的證據鏈條,并勾畫出一幅盡可能細,以至于有些殘忍的畫卷。“普通人的歷史”得以找回,空軍少將喬良為《松山戰(zhàn)役筆記》作序,認為其“放在世界戰(zhàn)史文學櫥窗里毫無愧色”。

      不過在余戈看來,寫完這90多天的“日記”,挖掘出這段歷史,是履行自己的責任。

      搶救式采訪——晚了

      寫《松山戰(zhàn)役筆記》的最初動機,是余戈在收集“鬼子破爛”的過程中逐步形成的。平時上班,他挎的包就是一個日軍軍官用過的軍用挎包,后來他成為國內小有名氣的抗戰(zhàn)文物收藏家時說:“我是一個戰(zhàn)勝國家的軍人,這些東西等于是我們的戰(zhàn)利品。”

      在2010年的讀者見面會上,他又展示了一件珍貴的文物:南京大屠殺的元兇谷壽夫寫的一幅漢字:“踴躍破南京城?!?/p>

      日本對二戰(zhàn)軍用品的態(tài)度與中國截然不同。盡管都保存得很好,但他們并不認為這是多么珍貴的東西。兩三代人之后,這些東西就很可能流落街頭。大部分日本人對那場戰(zhàn)爭的態(tài)度是:先弄清楚,然后盡快忘掉。中國人對待歷史的態(tài)度正好與之相反——在長久的遺忘之后,積極性起來了。

      對于探尋歷史,余戈心中有一根標桿——反映諾曼底登陸的世界著名軍事紀實小說《最長的一日》的作者瑞恩。這位美國記者不僅親身參與了諾曼底登陸,并在戰(zhàn)后與3000名老兵取得了聯系,親自采訪了其中的700個。在那一天的諾曼底,德軍與盟軍雙方的任何一場戰(zhàn)斗,他都有一個最直觀的印象、最真實的記錄。

      這種好運氣和毅力,令每一個戰(zhàn)史研究者艷羨。尤其是余戈,他已經錯過了太久太久。

      2009年8月16日,他在三聯書店舉辦的讀者見面會上激動地說:“如果我能采訪到當年參加過戰(zhàn)役的老兵,不用多,只要100個,我這本書,絕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余戈們有精力和條件想對那場戰(zhàn)役的親歷者們實施搶救式采訪——晚了。參加過松山戰(zhàn)役的中國軍人,到1945年抗戰(zhàn)勝利時假設有20歲——1925年出生,如果能活到2010年,已經85歲了;如果能活到2020年,也95歲了。想要從頭腦中把記憶完整地、優(yōu)質地提取出來,對于這個年齡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有困難的。余戈根據“拿來主義”找到了線索,然后親身去采訪這些老兵,結果發(fā)現:他們即便還在世,也都已經表述不清了。

      寫作過程中,余戈的很多資料來自于日本人平野實寫的《異國的鬼》——一本來自戰(zhàn)敗國的詳實的微觀史書,他感到非常痛苦:“一個戰(zhàn)勝國的軍人研究這段歷史,竟然嚴重地依賴于戰(zhàn)敗國軍人的回憶!”

      松山戰(zhàn)役幸存者過萬,而自己能采訪到的僅有5名。余戈知道,對于親自聽取龐大的親歷者群體回憶,“我們是永遠也不可能做到了”。如果有可能,余戈愿意在書中為每一位松山戰(zhàn)役犧牲的遠征軍官兵留下姓名??上?,這樣的機會并不多。

      遠征軍渡過怒江時,有一名班長擔心橫在江上的鋼索剮到其他戰(zhàn)士,好心去推扶,不慎溺水犧牲。中、日、美三方的史料中都提到了這名班長,但就是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余戈在翻閱史料時,查到了他的連長的回憶錄,得知這名班長名叫鄧超,便在書中記錄了他的故事?!懊恳粋€人的犧牲都有其價值,他的名字同樣應該留存史冊。”余戈說。不過,最終余戈遍翻史料也沒能找到中國遠征軍官兵犧牲的全名單。

      余戈說:“巨大的犧牲到最后就變成了一個毫無感情色彩的統(tǒng)計數字,成為評說功過的標準之一,這太不公平了。記下他們只需要幾頁紙而已。打仗是沒有辦法用物質回報的,對犧牲者,就是銘記,其實記住一個人只需要一點點感情而已。”★

      (責編/陳小婷 責校/李希萌 來源/《軍人余戈:找回普通人的歷史》,馮翔/文,《看歷史》2010年第4期;《余戈:為了那些應享有尊嚴的塵封者》華南、康狄/文,《中華兒女》2010年第14期)

      我國首個民間抗戰(zhàn)博物館的建成故事

      “歷史是一部沉甸甸的教科書,我們不能忘記!”從侵華日軍的戰(zhàn)刀,到活體解剖架,再到生化武器殘骸,每一件藏品背后的故事,今年55歲的滇西抗戰(zhàn)紀念館館長段生馗都能娓娓道來,對他來說,這里的每一件文物都會說話。

      70多年前的滇緬抗戰(zhàn)是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國遠征軍、中國駐印軍與美英盟軍對日本軍國主義實行殲滅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之一,而毗鄰滇緬公路的騰沖,一度成為中日雙方爭奪的戰(zhàn)略要地。

      段生馗就出生在騰沖市芒棒鄉(xiāng)芒乃村,這個村莊曾被日軍清剿了3次,2/3的村民死在日軍的刀槍下,每一家都有一本血淚賬。段生馗的祖父因為收留過一位中國傷兵,全家人差點被日軍殺光,這讓聽過這段故事的段生馗刻骨銘心。

      段生馗回憶,在他年幼時,村莊隨處可見破鋼盔、殘刺刀等戰(zhàn)爭遺物,當時沒人重視,這些物件成了他和小伙伴們玩游戲的道具。玩累了,就把這些物品堆在家中,后來越堆越多。

      真正意義上的收藏始于1986年段生馗參加工作以后,他學的是金融專業(yè),畢業(yè)后被分配到騰沖縣農行工作。那時他經常下鄉(xiāng),看到老百姓院子里隨意丟棄的抗戰(zhàn)遺物,便出錢收購這些物品。“當時收集這些物品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把實證找到,揭露日本軍國主義的罪行?!倍紊刚f,后來,自己意識到這些物品是“物化的歷史”,因而決心要還原歷史。

      在村子里,段生馗收到的大多是些小物品:日軍的飯鍋、飯盒、皮鞋、刺刀等,大一點的東西要到國外去收。于是,段生馗收藏的范圍越來越廣,他無數次跨過國境線,尋訪遠征軍老兵,尋找戰(zhàn)場舊址。

      1996年,段生馗首次去往緬甸尋覓抗戰(zhàn)遺物。一次他收購了日軍的一輛廢棄坦克,花了幾千元人民幣,請人用大象把坦克從森林里拉出來,沒想到剛出林子就被抓了,被關了17天,硬撐著回到了國內。此外,他還7次穿越原始森林,搜尋遠征軍遺物。一次,他深入中緬交界的“野人山”,在土著部落的“鬼房”里找到了兩個被制作成水瓢的頭蓋骨。通過翻譯他得知,這兩個頭蓋骨是“漢人女兵”的,她們被當地土著人殺掉之后,頭蓋骨被供奉在“鬼房”里,當地女人難產之時,才會被請出來,當作有神力的藥碗。段生馗當場淚如泉涌,“漢人女兵”就是中國遠征軍女兵。段生馗經過多次交涉,花了一大筆錢,將這兩名女兵的遺骸帶回了中國、帶回了家。

      隨著收集的東西不斷增多,段生馗萌生了建博物館的想法,經過多番努力,終于達成心愿:2005年7月7日,他與某民營企業(yè)合作,在騰沖和順建立了我國第一個民間抗戰(zhàn)博物館——滇緬抗戰(zhàn)博物館。

      2013年8月15日,是抗日戰(zhàn)爭勝利68周年的紀念日,也是讓段生馗銘記一生的日子。那天,滇緬抗戰(zhàn)博物館從和順整體搬遷到遠征軍國殤墓園旁,并更名為滇西抗戰(zhàn)紀念館,段生馗的藏品也跟隨遷入。這是中國首座由中央財政建設、紀念入緬作戰(zhàn)的中國遠征軍和抗日英雄的紀念館,也是記載滇西抗戰(zhàn)的重要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成為騰沖的文化坐標。

      2017年8月,為了能將精力都放在紀念館,放在收藏那些抗戰(zhàn)遺物上,段生馗做出了一個讓很多人都大跌眼鏡的決定:從銀行辭職,到紀念館工作。已是銀行副行長的他,一個月工資有1萬多元,但當了紀念館館長,每個月卻僅有1千多元。段生馗不以為然,他說:“我不后悔我的選擇。如果哪天我走不動了,我會要求我的子女把這些事情繼續(xù)做下去,收集更多的抗戰(zhàn)遺物送到紀念館,讓更多的人銘記那段歷史,我便此生無憾了。”★

      (責編/黃夢怡 責校/李希萌 來源/《傾盡所有,他用30余年時間收藏抗戰(zhàn)遺物》,莫榮桂、柯穴/文,《中國國防報》2017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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