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衛(wèi)
朱小蔓老師的為人如同她的文字一樣,不僅純潔無瑕,而且感性、睿智。每一位與朱小蔓老師相處的人,無論是學生、同事,還是并不相熟、初次見面的基層教師,她都是熱情相待,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大學者居高臨下的“架勢”。
8月10日早晨,我收到朱小棣先生發(fā)來的微信,簡短的一行字:“我姐姐今天早晨走了?!?/p>
我當時的感覺,有些難以接受,因為朱小蔓老師與癌癥搏斗,十多年來心態(tài)、情緒一直都很積極。大約半年多以前,我經(jīng)常與她互通微信,聊一些往事舊聞,其中一些與她父親相關(guān),她收到后總要回復表示感謝。我曾與朱小蔓老師通電話,傳遞我舅舅陳一飛的抗癌“經(jīng)驗”。朱小蔓老師表示,她對于自己的身體與病情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會積極配合醫(yī)生治療。因為年初發(fā)生疫情,我不便前往南京探望,又恐打擾她的安定生活,因而很少通電話。沒想到,熱情、善良的朱小蔓老師就這樣永遠離開了我們。
朱小蔓老師是我在事業(yè)方面,除父母之外最重要的鼓勵者、欣賞者與支持者。她對于我在研究、寫作方面具有的“潛力”給予認可與鼓勵,還為我提供許多機會,使我得以接觸情感教育、生命教育等領(lǐng)域。
2008年3月,朱小蔓老師接任中國陶行知研究會會長職務(wù)后,很快就推薦我進入研究會的核心層,原因或許有二。一是陳鶴琴先生與陶行知先生兩位教育家之間的“摯友”關(guān)系,在她的觀念中,“陶陳一家”,其研究的意義在于中國老一輩現(xiàn)代教育家教育精神與思想學說的弘揚、繼承,可以成為一項事業(yè)。二是朱小蔓老師的父親朱啟鑾先生與陳鶴琴先生在抗戰(zhàn)期間的情誼,以及她與我母親陳秀云,舅舅陳一鳴、陳一飛之間的交往。應我母親陳秀云邀請,朱小蔓老師擔任北京陳鶴琴教育思想研究會顧問,她曾專程親赴武漢為陳鶴琴教育思想論壇做學術(shù)報告,還為陳鶴琴研究的刊物、書籍題詞。
幾年前,中國陶行知研究會在濟南舉辦理事會,她向理事會提議,在中國陶行知研究會成立陳鶴琴教育思想研究專委會,為各地陳鶴琴研究與實踐的學校、幼兒園等實踐基地搭建新的交流平臺。然而這件事情終因各種原因沒能實現(xiàn),為此朱小蔓老師深感遺憾。此后,她又提出新方案,在研究會成立兒童研究與發(fā)展專委會,并提議由我擔任副理事長。我感覺到,她想將這件事情做成,并不是為了給我安排一個“位置”,而是出于使陳鶴琴研究后繼有人、薪火相傳的目的。每當我想起這些都能感覺有一股熱流在心中流淌。
朱小蔓老師是國內(nèi)情感教育、生命教育的倡導者與知名的學者,著述豐富,在國內(nèi)外教育界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她寫過一本專著《情感道德論》被作為“社會轉(zhuǎn)型時期中國道德教育基本理論研究”,受到基層學校的廣泛歡迎。她在這本書的序言中寫過一段話:“我認為情感教育與道德教育相互聯(lián)系的主要原因在于,道德教育若要真正成為一種抵達心靈、發(fā)育精神的教育,一定要訴諸情感。如果不訴諸情感、改善情感,就不可能成為精神發(fā)育的活動、生命內(nèi)在的精神活動。因為精神發(fā)育是內(nèi)在的,是生命內(nèi)部的過程,而不是外在的知識輸入,也不是外部的行為強加和控制。既然精神發(fā)育是一個內(nèi)在的過程,就一定會變化著人的情緒、情感系統(tǒng)?!敝煨÷蠋煹臑槿巳缤奈淖忠粯?,不僅純潔無瑕,而且感性、睿智。每一位與朱小蔓老師相處的人,無論是學生、同事,還是并不相熟、初次見面的基層教師,她都是熱情相待,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大學者居高臨下的“架勢”。
有一次,我向朱小蔓老師匯報,山東省濟南市天橋區(qū)有一所以陳鶴琴命名的“鶴琴英華幼兒園”,希望她能有機會前去指導。我知道朱小蔓老師平日事情很多,說這事的時候并沒有抱太大希望。過后不久的某日,我接到朱小蔓老師的電話,得知她和中國陶行知研究會常務(wù)副會長兼秘書長呂德雄教授正在濟南開會,他們已經(jīng)定下時間去參觀“鶴琴英華幼兒園”。當時我因事未能趕過去,后來該幼兒園園長告訴我,朱小蔓老師一行對于該幼兒園工作與教學成果給予高度評價,這令她們非常激動和興奮。又有一次,我引薦了一位來自徐州睢寧縣桃園小學的數(shù)學教師卓元去拜訪朱小蔓老師。卓元是一位普通的鄉(xiāng)鎮(zhèn)小學教師,他很崇拜陶行知、陳鶴琴,將“生活教育”“活教育”理念應用到教學中。如卓元在村教學點帶學生們到河灘上課,讓學生們數(shù)山坡上吃草的羊群中黑山羊、白山羊或綿羊的各自數(shù)量。后來,聽說卓元前去拜訪朱小蔓老師時帶了自己的孩子,我心中十分不安與自責,朱小蔓老師是全國知名的教育專家,真不該這樣冒失地打擾她。然而,事后我得知朱小蔓老師不僅熱情地接待了卓元,還與卓元的孩子做游戲,顯得很開心。這位教育專家的童心如同水晶般透明、純粹,裝滿了人間大愛。
朱小蔓老師在原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所長職務(wù)卸任后,負責主持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農(nóng)村教育對華援助項目,這項工作又與陶行知先生倡導鄉(xiāng)村教育普及的性質(zhì)一致。記得有一次朱小蔓老師打電話過來,邀我參加由她領(lǐng)銜的中國陶行知研究會新成立的情感教育專業(yè)委員會,并在成立大會上宣布我擔任常務(wù)理事,我知道這是朱小蔓老師對我的信任,更是在她搭建的教育學術(shù)平臺上為陳鶴琴教育思想建立新的陣地。朱小蔓老師用自己的情感、熱情與實際行動,對于陳鶴琴教育思想研究工作提供切實有力的支持,尤其是國內(nèi)教育界對于陳鶴琴教育思想的價值認識不足的形勢下,朱小蔓老師這一舉動用心良苦,難能可貴。
正如她為《陳鶴琴教育箴言》撰寫的推薦語:“他有博大的愛心,尤愛兒童。他開創(chuàng)了中國現(xiàn)代兒童教育先河。他辛勤辦學,啟蒙家長,探索中國化、科學化、大眾化的兒童教養(yǎng)之路,被譽為‘中國的福祿培爾。凡從事兒童教育者,需從學習陳鶴琴先生的精神開始?!?/p>
兩年前,我出版長篇理論專著《陳鶴琴現(xiàn)代兒童教育學說》,當收到出版社寄來的樣書,我最想寄送、請求指導的師長是朱小蔓老師,特別是2017年12月末我母親猝然離世后,朱小蔓老師幾乎成為我在學術(shù)研究與寫作方面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我有時候會給她打電話,簡單聊上幾句,問候致意。后來改發(fā)微信了,朱小蔓老師總是回復我許多感謝與鼓勵的話。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經(jīng)常發(fā)給她一些文史方面的資料,使她不至于因久臥病榻而消息閉塞,或許還能分散她的注意力,舒緩心理壓力,她卻很少回復,我感覺她似乎病重了,情況在轉(zhuǎn)差。直到新年元旦與春節(jié)前夕,她先后發(fā)來了兩條祝福的微信:
第一條微信在2019年12月25日,內(nèi)容是:“小衛(wèi),節(jié)日快樂幸福!”
第二條微信在2020年1月23日,內(nèi)容是:“謝謝小衛(wèi)。這幾天身體不大好,未及回復,希諒。祝你和你的家人春節(jié)快樂,闔家安康!”
前一條微信,我向朱小蔓老師祝賀新年元旦,朱小蔓老師回復了。后一條微信,我向朱小蔓老師春節(jié)拜年,朱小蔓老師也回復了。這是朱小蔓老師與我最后的交流。大概五六月份的時候,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告訴我,他去南京探視朱小蔓老師,情況不是太好。我也打電話給呂德雄教授,詢問朱小蔓老師的病情,他說“情況很不好”。我預感到事情的嚴重,心頭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當時我很想去南京看望朱小蔓老師,可是又怕打擾她休息。我想朱小蔓老師不愿意以病容示人,在所有與她接觸的人心目中,朱小蔓老師的親切、微笑與天使般的美麗與她所致力研究、倡導的“情感教育”將是永恒的。我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奇跡出現(xiàn)。然而朱小蔓老師還是悄悄地走了。
我想起印度著名詩人泰戈爾的詩句:
我們,蕭蕭的樹葉,都有聲響回答那風和雨,你是誰呢,那樣的沉默著?
我不過是一朵花。
我深深懷念朱小蔓老師!
(作者系北京市陳鶴琴教育思想研究會副理事長)
責任編輯:王妍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