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 生

趙峰旻

一只雞的宿命

荒草萋萋，雜樹叢生，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墳包，像昔年臘月蒸制的饅頭，擠擠挨挨，撒落荒野。就在清明前，一個空氣中到處充斥思念和回憶味道的正午，一只渾身金黃的雞，昂著頭，挺著胸，邁著方步，孤零零地在荒冢之中，優(yōu)哉游哉地晃悠。

這只雞見我們來了，竟然發(fā)起“人來瘋”，旁若無人地走起秀來。它那一雙水汪汪的圓眼睛，清澈而純凈，炯炯發(fā)光，將我們挨個地掃了一遍，而后向上仰起頭，往前走去。脖子上仿佛安上了一根彈簧，前后左右之間，有節(jié)奏地伸伸縮縮，晃來晃去，像個檢閱部隊的首長。又一臉懵懂、無辜的樣子，仿佛面前的世界，一切都是新奇的、未知的。特別滑稽的是，它的兩條腿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高高抬起，輕輕一落，有節(jié)奏地往前挪去，著實讓人憐愛。我低下身體，朝它招招手，輕聲喚它“阿黃，來來來?！彼谷宦牰业脑挘髶u大擺地向我走來。

母親伸手摸了摸它，它便仰頭與母親交換了一下眼神，突然用嘴輕輕地，在母親的掌心嘬了一下，而后蹲到母親的腳下，再也不走了。母親拿出一個面包，掐了一半放在地上，它也不客氣，低下頭認(rèn)真地吃了起來。

我感到有些蹊曉，荒郊野外的，竟然生存著這樣一只充滿靈性的雞，聯(lián)想起在一本書上看過的一個故事。

從前，有位秀才去京城趕考，家中突然來信，母病速回。當(dāng)秀才匆匆趕回家中，其母已經(jīng)去世。秀才痛不欲生，去鄰居家借了只雞，殺了，將雞血滴入母親口中，希望與苦難相隨一生的慈母，在離去的路上，走得安穩(wěn)，不再受苦。突然，其母“哎喲”一聲，翻身坐了起來，全家人很高興，認(rèn)為是雞招回了其母的魂。此事在坊間相傳，漸漸地成了民間一種祭祀的方式。

在我們家鄉(xiāng)，從前也有過類似的風(fēng)俗，人去世后，在入殮時，孝子手里會抱一只雞，走在送葬隊伍的前面，據(jù)說是為了將死者的魂引領(lǐng)到墓地。如今，殯葬改革了，人死后，不再直接入土，而是入殮之后，去殯儀館火化了，再去墓地下葬，再也不用雞招魂了。

祭祀完外婆，沿著小路往回走，剛挪動腳步，阿黃竟然亦步亦趨，悄悄地跟在我們后面走。我將它往回趕，它怔在那里，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著我們。我低下身子，盡量做到與它平視，我用平和的口吻與它商量：阿黃，你從哪里來，還到哪里去，好不好?

或許是沒理解我的意思，阿黃顯得有些木然，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我搖搖頭，不去理它，繼續(xù)往回走。誰知我一挪動腳步，它還是繼續(xù)跟著。我再次停下來，用眼睛瞪它，它也立住腳步，拿眼睛瞪著我。我有些生氣，近乎低吼：阿黃，你要講道理，你看你在地上走，我家住樓上，即使跟我回家，我也沒地方養(yǎng)你，是吧?去去去，回去吧。

原以為阿黃這次會被我說動，誰知，它竟像個膏藥似的粘上了我們，繼續(xù)跟著我們往前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跟著我到停車的地方。我有些犯愁，搖搖頭，打開車后備廂，剛放下手里的東西，誰知阿黃竟毫不客氣地跳了進(jìn)去。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處置它。我挽起袖子，拎著它的翅膀，將它丟到車下。它“咯咯咯”，叫聲尖銳而凄慘，我狠下心來，管不了那么多，拍拍它的背，說，走吧，走吧，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別在這里攪和了。誰知我剛一松手，它又跳將進(jìn)來，固執(zhí)己見，看來是狠下決心，跟定了我們。我和家人怔在路上，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處置它。

母親說，帶它回吧。

阿黃倒也知趣，一路上，一聲不吭。

到家了，阿黃自己跳下車，默默地跟著我們往回走，進(jìn)了大門，它站在天井里，東張張，西望望，極像鄉(xiāng)下給女兒相親的丈母娘。

為了防止其他動物傷害阿黃，我特地找來一張安全網(wǎng)，在老家樓梯下，給它搭建了一個臨時窩。差不多了，我說，阿黃，進(jìn)來吧。它竟乖乖地走了進(jìn)去，父親用安全網(wǎng)將雞窩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又用繩子加固了四周，確保萬無一失，我才放心回自己家。

母親來電話說，掀開安全網(wǎng)看阿黃，雞窩的一角，竟然生了一堆的蛋。自從有了新窩，阿黃很知足，整天悄無聲息。說這話時，我能感到電話對面的母親，一定是心花怒放的。

后來情況有了變化，母親說，半夜里，常有些動靜，母親聽到阿黃驚悚掙扎的尖叫聲，遂起身去看它，它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母親，滿臉恐懼委屈的樣子，再看雞窩的一角，有一些零亂的雞蛋殼撒落在那里。母親明白了一切，難怪時?？吹揭恢稽S鼠狼在屋后躥來躥去，看來阿黃被黃鼠狼盯上了。

那日傍晚又去看母親，正準(zhǔn)備回家，突然聽到阿黃的驚叫聲，剛想去看個究竟，誰知它已登堂入室，站在廚房的小桌子上，一雙眼睛惶恐地盯著我，我猜它一定是認(rèn)出我來了，我們四目相對，各自想著自己的心思。當(dāng)我看到桌上還放著我為母親剛摘下的一籃豆角時，有些忍無可忍，我想和阿黃來一場對話，我字斟句酌，仔細(xì)推敲，該怎樣既不浪費(fèi)口舌，又讓它明白我所想表達(dá)的意思。

我敲打著灶臺，認(rèn)真對阿黃說：阿黃啊阿黃，你說這地方是你待的嗎?你不好好待在你該待的地方，先是待在亂墳堆里，現(xiàn)在讓你住樓下，還不滿你的意，竟然闖入人的生活天地，你說你像話嗎?趕快給我從桌上下來。

這一次，阿黃真的聽懂了我的話，“咯咯”叫了兩聲，跳到桌子下面。但是一只腳卻抬在半空，猶豫不前，我動了惻隱之心——看來雞窩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得重新給它安個窩。我說，你不妨去鍋屋門口待一宵吧，明天再安頓你。它真的聽懂了我的話，“咯咯”地叫著，獨(dú)自走到鍋臺后，悄無聲息地蹲下。

母親電話里又說，阿黃很自覺，早晨打開廚房門，它就走出去溜達(dá)，從不在室內(nèi)多待一刻。

我接母親來城里小住幾日，母親放不下阿黃，整天嘮叨阿黃沒處去，不知在家怎么樣了。實在忍受不了母親的嘮叨，一周后，不得不送母親回家時，阿黃真的不見了。

母親到處找它，揭開鍋臺后的一團(tuán)草繩，一堆白花花的雞蛋呈現(xiàn)在眼前。

父母做飯向來燒的是燃?xì)庠睿钐徘耙褯]有之前的稻草等雜物，灶間只有一根捆草的粗繩。母親不在家的日子，阿黃每次生過蛋后，怕其他動物侵害，就會將草繩拉過來遮上，多么實誠的阿黃啊。

正好弟媳來電話，我問她可否知道阿黃哪里去了，弟媳說，它整天就知道吃，又不生蛋，我將它送給別人了。我怔在那里半天，不知是為了這只雞悲哀，還是別的什么。

雞的內(nèi)心世界，人類永遠(yuǎn)無法洞察得透，在一個充滿溫情和信任的社會，動物和人一樣，也期待被尊重和呵護(hù)，卻又永遠(yuǎn)無法達(dá)到自己的期望。

雞生了蛋，希望抬頭看到主人的笑臉和贊賞，其實它不是不努力。畢竟生命只有一次，既然來到世上一場，就要努力去抬頭看陽光，低頭去覓食，蹲下去生蛋。雞的宿命，要么生蛋，要么成為肉食，結(jié)果也只有一個。

工作實績，決定生存價值。生活空間，決定生命軌跡。雞如此，人亦如此。

呆瓜不呆

呆瓜是一條狗，剛進(jìn)我家時，才一歲不到，與人類相比，正值豆蔻芳華，青春年少。呆瓜年齡雖小，身板骨架十分高大，一身金色的卷毛，在陽光下，恰似絲織的錦緞，閃著黃燦燦的油光。帶它回家，只是為了讓七十歲的祖父多個玩伴。

呆瓜是個男生，卻生就一副豐滿性感的肥臀，走起路來一扭一拐的，風(fēng)情萬種。再加上生就一雙桃花眼，看人的時候，水汪汪，直勾勾，含情脈脈地，直看得人神思恍惚。

呆瓜憨憨的，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它一進(jìn)家門，就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對著侄女兒的小嘴狂舔亂吻。比呆瓜大一歲的侄女兒，也伸出舌頭，“嗞嗞嗞”與呆瓜陶醉地相互對吮。這一幕，讓大家笑得噴飯。祖父卻氣得渾身發(fā)抖，拿起掃帚，邊打邊罵——妨兒人啊，打死你，打死你。

呆瓜來了，最開心的當(dāng)數(shù)家里的一群雞啊貓啊鴨的了。它們整天圍著呆瓜身邊轉(zhuǎn)，吃飯時攪和在一起。鋪著樹蔭睡覺時，呆瓜儼然一個大哥大，左邊摟的、右邊抱的、背上馱的，雞鴨貓狗，混在一起，和諧共處。

祖父說，你看這畜生，簡直沒它過的，日子過得比從前的皇帝還幸福呢。呆瓜似乎知道祖父對它的敵意，平時看到祖父，總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祖父拿眼睛瞪它，用嘴詛咒它，它將頭扭向一邊，裝著沒聽見。

其實呆瓜聽懂了。一天，祖父去洗澡間洗澡，剛脫下衣服，跨進(jìn)木盆，它就趁祖父不注意，將放在椅上的干凈衣服叼走了。祖父澡洗好了，不見了衣服，拿條毛巾往身上一裹，赤著腳走到堂屋前，發(fā)現(xiàn)呆瓜在地上，滾啊爬啊，肆意地蹂躪著自己的衣服。

祖父氣急了，舉起窗臺下的木杈，使勁地往呆瓜身上戳去。呆瓜抖了抖身子，輕輕地一避，躲過了一劫。祖父拿它沒辦法，拾起地上的衣服往回走。突然，呆瓜迅捷往前一竄，猛地蹭了祖父一下，祖父猝不防地一個趔趄，差點(diǎn)摔個跟頭。祖父撩起腿，一腳踹下去，踢得呆瓜“嗷”的一聲慘叫。從此，人與狗，結(jié)下了梁子。

祖父開始處心積慮地刁難呆瓜。每當(dāng)我們上班的上班、上學(xué)的上學(xué)，家里只有祖父和侄女兒時，呆瓜就會一聲不吭，斜著眼睛，拿眼梢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祖父，保持絕對的安全距離，甚至連祖父給它的食物，也是嗅也不嗅，一扭頭就轉(zhuǎn)身走開，氣得祖父齜牙咧嘴，直想揍扁它，攆走它。而呆瓜就是不買祖父的賬，徑直走到院門邊坐下，將頭伸向大門外，癡癡地等我們回家。

每天放學(xué)，仿佛按了定時器似的，我剛走到家屋后，呆瓜就會像箭一樣狂奔過來，直起身子，一下子撲到我的肩上，又是抱又是親的，十分興奮的樣子。

祖父憤憤地訴說，這畜生欺人太甚，在家時，它理也不理我，臨到放學(xué)前，就會趴在門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你們回來，冤家，帶它回家，哪里是陪我，是來氣我的。

我指著呆瓜呵斥，呆瓜，誰叫你欺侮老人的，快給爺爺?shù)狼浮４艄狭⒃谀抢锊粍?，拿眼睛斜眸祖父，一臉的傲然，分明知道祖父告了它的狀。我厲聲說，呆瓜，快給爺爺?shù)纻€歉，不然今天不給你飯吃。它還是不動。我說，你不動是吧，好，你就待在這里好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吃完飯，我躺在竹榻上，準(zhǔn)備午休。突然，隱隱約約聽到嗚咽聲，一聲接著一聲地，抽泣著，像小孩哭的聲音。我躍身而起，飛身出門，循聲而去，原來是呆瓜，在屋后張著大嘴，身子一抖一抖的，眼淚直往下流。我心里一疼，連忙安慰它，呆瓜不哭，乖，知道錯了吧?很委屈了吧?犯了錯知道改就是好孩子。好了，不怪你了，吃飯去。我拿來米飯放到食盆里，它竟然不吃。我說，呆瓜，我喊聲一二三，你再不吃，從今往后，就真的不給你飯吃了。呆瓜停住抽泣，一邊吃，鼻腔里還一邊抽著苦氣。

在鄉(xiāng)下，狗哭是極不吉利的，對于這一點(diǎn)，祖父很忌諱，一直耿耿于懷，每天看到呆瓜，總是吹胡子瞪眼的，呆瓜見到祖父，也是能躲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盡量不招惹是非。

一天放學(xué)，我剛走到屋后，沒見到呆瓜活蹦亂跳接我的身影，我心里咯噔一聲，快步往家走。侄女兒在學(xué)步車?yán)锟薜孟±飮W啦。院子里，祖父躺倒在地上，頭枕在呆瓜身上，呆瓜的一只黃尾巴，在微微動著。

我使勁將祖父扶坐起來，掏出他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倒出兩粒，壓在祖父的舌頭下，然后用力掐著祖父的人中。祖父突然“哎呀”一聲，醒過來了。這時，我才想起來躺在地上的呆瓜，大聲喝道，呆瓜，你在報復(fù)爺爺，將爺爺推倒了，是不是?呆瓜動了動，不搭理我。

祖父醒了，開口說道，不要罵呆瓜，今天不知怎么的，頭突然發(fā)暈，說倒就倒下，要不是呆瓜沖上來墊我一下，我這條老命恐怕早就沒了。我轉(zhuǎn)身看，果然在呆瓜的身下有一只石磨，要不是呆瓜，祖父的頭真的會磕開花。

祖父抱著呆瓜，輕輕地拍著它的頭說，呆瓜，關(guān)鍵時刻，你不呆啊，爺爺錯怪你了，以后我不打你，也不罵你了。我拿來一點(diǎn)水，給它喝，它搖搖頭，一顆淚珠“刷”的一下流了下來。

“鴨司令”的幸福時光

晨曦中，老常拎著一只白色的飼料桶，披一身金色的霞光，跛著一條腿，沿著田埂，一瘸一拐地，走成一幅生動的剪影。他來到自家田頭，在一座彩鋼瓦搭建的矮棚邊，放下右手的桶，左手拿起胸前藍(lán)色布條系著的口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著腮幫子，“嘟嘟嘟……嘟嘟嘟……”有節(jié)奏地吹了起來。

倏忽間，稻葉與稻葉相互摩挲，搖晃出“刷刷刷”的聲響，涌動起一畦的翠波。從稻田的那一頭，傳來一聲聲清脆悅耳的水聲，“嘩嘩嘩”，由遠(yuǎn)而近，蕩漾出一圈圈漣漪。緊接著，“呱呱呱……呱呱呱……”，一聲接著一聲的鴨叫聲此起彼伏，仿佛千軍萬馬，只聞其聲，不見其影，沖鋒陷陣在稻田之中。老常露出一臉的喜色，它的一群鴨將聽到號令，正列隊行進(jìn)在稻里行間，吃“早餐”來了。

稻田不算大，四五畝的樣子，鋪展開來，像一條綠色的絲毯。田間尺把高的秧苗正鼓著肚子、揚(yáng)著花，仿佛村里快要分娩的小媳婦，一臉幸福的樣子。一群脖頸潔白，黃嘴黃腳，身上灰白相間的鴨，夾雜在翠綠之中，晃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爭先恐后地從四面八方聚集到老常身邊。老常眼里立時閃現(xiàn)出慈愛的光，手輕輕地?fù)]灑著飼料，鴨將們爭相吃著灑在地上的玉米麥粒。每天這個時刻，是老常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光。

與泥土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常，在鎮(zhèn)農(nóng)科站當(dāng)過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員，即使后來做了農(nóng)科站站長，也算不得什么官。但他做夢也沒想到，花甲之年，退休之后，緣于綠色環(huán)保，有機(jī)生態(tài)生產(chǎn)這些名詞的誕生，萌生了搞有機(jī)生態(tài)種養(yǎng)的想法，在自家水稻田中玩起了稻鴨共作，當(dāng)起了“養(yǎng)鴨倌”，當(dāng)?shù)厝丝谥械摹傍喫玖睢薄?/p>

只不過這個官沒有任何批文，純粹是土生土長，來自民間的。雖然“鴨司令”沒有什么特權(quán)，可哨子一吹，麾下的幾百只鴨，叫它們往東，絕不會向西，叫它們吃飯，絕對不會嬉戲。鴨比人聽話，這種一呼百應(yīng)，統(tǒng)領(lǐng)駕馭的感覺，要多風(fēng)光有多風(fēng)光，要多爽有多爽。老常時常自我解嘲，這輩子沒本事當(dāng)官指揮人，當(dāng)一回“鴨司令”，指揮一群鴨將，過過官癮，也算填補(bǔ)了人生的空白。

從小得過小兒麻痹癥的老常，左腿落下殘疾。雖然走路不太方便，可腦子非常靈活。此刻，他突然心血來潮，像一位馳騁沙場的指揮官，手捧食桶，將玉米、小麥在地上東一揮、西一灑，繪就了一個漂亮的圖形。鴨將軍們齊聚而來，爭相啄食。從空中俯瞰，鴨將們圍著老常，圈成了一個大大的愛心。

一陣騷動，幾只鴨竟然攪在了一起，老常拿起哨子，“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這么一吹，鴨將們仿佛接到命令，“慢點(diǎn)吃，慢點(diǎn)吃，不要搶，不要搶。”果然慢下節(jié)奏，自行散開。一些搶先吃飽了的，就搖到老常面前，在他的腳上蹭一下，然后撲棱著翅膀，“噗”的一聲，哧溜進(jìn)稻田，將田里的水拍打得“嘩嘩”作響。

不施農(nóng)藥化肥的稻田里，有水，有草，有蟲，成為鴨將們的天然游樂場。吃飽了的鴨將們，邁著四方步，扭著肥碩的屁股，在稻田里走起秀來。它們活動完身體后，頭一低，“咕嚕咕?！币魂嚭里嫞o身體補(bǔ)點(diǎn)水。吃飽喝足了的它們，頓生感恩之心，左右騰挪，上上下下，捉蟲、薅草、造肥、耘耥，當(dāng)起稻田義工來。

晨風(fēng)輕輕地吹，鴨將嘎嘎地叫，稻葉上的露珠，搖曳成一顆顆閃光的寶石。老常瞇起雙眼，看著稻田四周的圍欄連成一條線伸向遠(yuǎn)方，憨態(tài)可人的鴨將們在稻行中自由自在地淘啄。想到秋后養(yǎng)得膘肥體壯的它們，即將進(jìn)入大都市的超市，精心“呵護(hù)”下的有機(jī)稻米隨后也將面市，老常的心花和著稻花同時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