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特朗普時代”共和黨如何收拾殘局

本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鄭可　本報記者　李司坤　本報特約記者　王會聰

盡管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拒絕承認敗選，這場競爭激烈的大選被輿論認為結局已定，許多國際媒體表示“后特朗普時代”已經開啟。眼下，共和黨面臨著何去何從的挑戰(zhàn)。過去四年，特朗普給共和黨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甚至讓它成了“特朗普黨”。連資深的共和黨領導人們都很難判斷，“后特朗普時代”，他們能否擺脫“民粹主義”的政治標簽。鑒于特朗普留下的復雜遺產，共和黨應該進一步特朗普化，還是更少？共和黨需要繼承和反思的分別是什么？有分析稱，共和黨如何收拾殘局將決定該黨的未來，進而影響美國的政治外交走向。（圖為美國參議院共和黨領袖麥康奈爾『左』與特朗普）

“特朗普主義”恐影響深遠

“四年前，特朗普發(fā)起一場對共和黨的否定式接管，他用一個在財政責任、外交政策和貿易等問題上打破主流保守意識形態(tài)的信息，贏得共和黨基礎選民的支持?！薄都~約時報》近日寫道，共和黨的一部分老前輩急不可待地將特朗普描繪為一個偏離常規(guī)的人，一個將該黨引上民族主義、民粹主義和陰謀論彎路，沒有嚴肅政策基礎的人。

特朗普是共和黨自1992年以來第一位沒能連任成功的總統(tǒng)，但他將共和黨從植根數十年的保守主義風格轉變?yōu)橐悦翊庵髁x和民族主義為中心?！靶≌兊貌辉倌敲粗匾?，共和黨人對大幅增加財政赤字、向全國民眾發(fā)放救濟補助等大政府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其次，自由市場和低稅收也變得不重要。特朗普遵循過時的重商主義邏輯向盟友和非盟友加征關稅，相當于向美國全體消費者征收了一波巨額稅款?！泵绹死锼雇懈ァぜ~波特大學政治學系助理教授孫太一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家庭價值與為人體面等傳統(tǒng)似乎也可以不再在乎，出言不遜、通過制造事端以博人眼球引領新聞周期反倒變成常態(tài)。

正因為如此，共和黨內出現前所未有的對立陣營。傳統(tǒng)建制派如布什家族以及共和黨前總統(tǒng)候選人羅姆尼等多次炮轟特朗普，還有共和黨人組織反特朗普團體與他公開叫板。不過，自稱“反建制派”的特朗普在黨內聚集了一大批鐵桿支持者，并因不走尋常路而擴大了選民基本盤。

這讓共和黨難以擺脫特朗普，對他挑戰(zhàn)大選結果的態(tài)度就是證明。英國《金融時報》12日直言，很多資深共和黨人正輕率地遷就這位美國總統(tǒng)受傷的自尊。該文提到，一項民調顯示，由于特朗普的主張，超過2/3的共和黨選民認為此次選舉不自由、不公平。

共和黨大佬選擇支持特朗普，原因很多，比如為了“報復”——2016年大選后，民主黨和美國多數主流媒體一直拒絕承認特朗普是合法總統(tǒng)，并用“通俄門”打擊特朗普執(zhí)政的合法性?！拔艺J為這與4年前民主黨所做的沒有區(qū)別，他們當時吿訴美國人，俄羅斯牽涉進了特朗普的選舉?！弊钤缗短乩势?年后可能會卷土重來的特朗普前競選顧問蘭扎這樣說。

更重要的原因是，此次大選，特朗普的支持者展現出強大能量，不僅讓預測其對手拜登以壓倒性優(yōu)勢勝選的民調機構顏面掃地，還在不少傳統(tǒng)的民主黨深藍州獲得大量支持。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臺稱，特朗普帶動了更多共和黨選民參與投票，使得其他共和黨候選人在參議院和眾議院的表現好于預期。眼下，共和黨參議員們還視特朗普的忠實支持者為贏得明年初佐治亞州兩個參議員席位的關鍵，這將直接決定共和黨能否繼續(xù)掌控參議院。

在觀察人士看來，盡管特朗普連任失敗，共和黨人卻清楚看見“特朗普式民粹主義”維持長久力量的跡象。“特朗普主義”不僅鞏固了共和黨在白人選民中的支持度，更幫助共和黨在拉丁裔選民中取得驚人進步。這表明共和黨有可能突破種族界限，即使這種潛力言之過早，也對共和黨具有巨大吸引力。

美國《國家評論》雜志稱，考慮到過去的兩次總統(tǒng)選舉中特朗普的選民基本盤不斷擴大，未來其他共和黨總統(tǒng)候選人不太可能很快拋棄使之受益的“特朗普主義”。就算不全盤延續(xù)特朗普推出的特定政策，例如貿易關稅和移民政策，共和黨要留住特朗普的這部分選民將不可避免地帶上些民粹主義色彩?！八枪埠忘h‘基地中如此受歡迎的人物，”耶魯大學哲學教授杰森·斯坦利說，“對許多共和黨人來說，這一直是實用的?！?/p>

一位學者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一部分共和黨人，尤其是居于領導層的建制派，雖然與特朗普三觀不符，但并不妨礙借其權力辦事。比如參議院多數黨（共和黨）領袖麥康奈爾這幾年一門心思推動將最多保守派法官送入各級法院?！疤乩势罩还芴崦?，麥康奈爾借參議院多數席位優(yōu)勢不斷核準。談什么主義？能辦事就好?！薄?/p>

算賬——“我們會為未來大打一場”

“共和黨的未來是基于一個多民族、多種族的工薪聯盟。”據美國Axios新聞網11日報道，共和黨參議員盧比奧稱，2020年大選后，共和黨人需要將自己的政黨重新塑造為工人階級選民的擁護者，并遠離其擁抱大企業(yè)的傳統(tǒng)。

盧比奧的言論被認為是一些有影響力的共和黨人發(fā)出的早期信號，表明未來共和黨可能的領軍人物已在思考如何塑造共和黨，即可能會試圖承認特朗普的成功，同時尋找自己的道路。除了盧比奧，另一名參議員、前共和黨總統(tǒng)參選人克魯茲在選舉日前就表示共和黨需要考慮重置優(yōu)先事項：“我認為，共和黨是且應該成為就業(yè)崗位之黨?！彼瑫r稱，美國人口結構的改變將推動兩黨重新打造各自的基礎選民聯盟。

隨著特朗普相對明確的敗選，共和黨面臨著探索未來之路的挑戰(zhàn)。孫太一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這次大選后，共和黨內的幾股勢力表現不一：忠于特朗普的一派想動用一切資源去挽救特朗普；第二派則認為如果特朗普能翻盤則是錦上添花，不能翻盤也無所謂，所以在制度內，這些人支持特朗普打官司甚至在一些州重新計票；第三派勢力則樂見特朗普下臺，以重新將共和黨帶回他們想要的軌道。

孫太一說，此次大選，共和黨建制派堪稱大贏家。他們不僅趕走了將共和黨整體帶歪、不再注重傳統(tǒng)價值的特朗普，還暫時保住了參議院，甚至在眾議院都有新席位收獲。更重要的是，在基層州議會，共和黨也沒有輸。這讓共和黨直接獲得未來十年的政治主動權，因為在絕大多數州，控制了基層議會即意味著掌握了規(guī)劃對自己黨派選舉十分有利的選區(qū)版圖的權力。不過，投票給特朗普的7000多萬美國人也很有可能在各級政府及議會將票投給“特朗普主義者”。這就使得接下來共和黨內部想要迅速整合、合流不會容易。

共和黨面對的是一個矛盾的局面，而這正是特朗普帶來的。據報道，大選后，不少勝選的共和黨議員不自覺地開始與特朗普保持距離——在得克薩斯州獲得連任的共和黨聯邦參議員科寧被問及特朗普對其競選連任是否有幫助時，突然不言語了；緬因州共和黨聯邦參議員蘇珊·柯林斯在特朗普呼吁徹查投票舞弊時，已向拜登發(fā)出勝選祝賀；資深共和黨人羅姆尼指責特朗普挑戰(zhàn)大選結果的行為會“將美國推向一個不幸的歷史進程”。

與此同時，共和黨大佬如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等，公開支持特朗普繼續(xù)對大選結果發(fā)起法律挑戰(zhàn)。有評論稱，麥康奈爾釋放的信號就是讓多數共和黨人對拜登獲勝保持沉默。但據媒體報道，民主黨參議員庫恩斯披露說，他的共和黨人同僚們私下里拜托他向拜登表示祝賀。

對于共和黨的未來，該黨參議員喬?！せ衾囊欢卧捄苡写硇?，他說，無論誰成為總統(tǒng)，共和黨都在走向算總賬的時刻，“因為共和黨建制派中仍有很大一部分人未能與特朗普在2016年的選舉勝利后達成妥協”，“這些人在共和黨內部仍有很大的勢力，我認為我們會為未來大打一場”。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美國兩黨政治極化和斗爭激烈化的趨勢將繼續(xù)?！蓖饨粚W院國際關系研究所教授李海東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表示，共和黨正越來越特朗普化，它究竟會反思，還是讓分裂加深，抑或有一系列復雜整合，有待觀察。▲

2024，共和黨在誰手里？

美國政治社會學者沃爾登·貝格10日撰文稱，在美國選民群體中，白人占65%以上，其中57%的白人選民支持特朗普，拜登勝選背后則是少數白人、絕大多數黑人、大多數拉丁裔和亞裔選民組成的聯盟。這說明白人團結的力量依然強大得令人不安，如今這個因素已經成為共和黨的明確意識形態(tài)，比如反對稅收和墮胎、無條件捍衛(wèi)市場等立場更加鮮明。今后幾十年，隨著少數族裔人口總量逐漸與白人人口勢均力敵，白人種族主義很可能在白人群體中變得更受歡迎。

在一些分析人士看來，盡管特朗普的大選成績讓人意外，“特朗普主義”卻面臨人口統(tǒng)計學上的死胡同。特朗普的支持者通?？梢杂脦讉€修飾性詞匯總結——農村、保守、白人、受教育程度較低等，但美國的人口發(fā)展趨勢是更加城市化、多元化、教育程度更高、白人比例相對減少。2012年，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在當年大選落敗后編撰評估報告，敦促共和黨更多接受有色人種和女性選民。曾任小布什時期總統(tǒng)新聞秘書的弗萊舍說，如今特朗普完成了報告提出的擴大共和黨選民基礎的目標，但靠的是白人工薪階層選民將邊緣擴大了。

有消息稱，共和黨將在大選終結后對選情進行復盤，尋找未來的競選策略。政治觀察家邁克爾·斯蒂爾認為，共和黨已經進入一段自省時期。有人認為，特朗普最終輸掉大選，與他在任期內放棄部分選民堅持極端立場不無關系?！八蛭覀冋故玖瞬糠殖晒δＪ剑惫埠忘h戰(zhàn)略家克里斯汀·安德森說，“現在必須找到一個可以幫助我們解決其他問題的人?！?/p>

這個人會是誰？不得而知。但雄心勃勃瞄準2024年大選的共和黨人不在少數，前文提到的盧比奧、克魯茲、喬希·霍利都在其中，這也是他們?yōu)槭裁磿氏日劶拔磥砉埠忘h將走什么樣的路。而且，他們在嘗試將“特朗普主義”與原本的共和黨保守議程相結合。從現實看，傳統(tǒng)老派的共和黨人確實已難以引起多數選民共鳴。

不能忽視的還有特朗普。據路透社11日報道，特朗普告訴盟友，他計劃2024年再次競選總統(tǒng)，可能在年底前宣布。有美媒認為，對于那些有可能參加2024年競選的共和黨人，他們的助手們對此表示擔心，因為特朗普對共和黨選民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力，即使卸任4年后（到時78歲），他仍可能在共和黨初選中令人敬畏。11月5日，由于不滿共和黨在特朗普抗爭選舉不公問題上沉默，特朗普的長子在推特上批評共和黨特別是2024年大選潛在的共和黨總統(tǒng)參選人對他父親支持不夠。隨后，共和黨參議員湯姆·科頓、美國前駐聯合國代表妮基·黑利等人就在推特上表態(tài)?！都~約時報》注意到，投票日前夕，科頓、黑利以及國務卿蓬佩奧已開始在艾奧瓦州露面，雖然他們說是為處境艱難的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拉選票，但顯然帶有2024年的意味。

或將成為共和黨2024年之星的人不勝枚舉：42歲的佛羅里達州州長德桑蒂斯，他被認為是一名民粹主義者；51歲的?？怂剐侣勚鞒秩怂恕た柹?，他是目前收視率最高的有線新聞明星；48歲的參議員本·薩斯……“2024年共和黨提名人之爭已在幕后悄然開啟。”美聯社稱，從馬里蘭州州長拉里·霍根那樣的溫和派，到湯姆·科頓這樣的火藥桶般的煽動者，再到特朗普政府前官員黑利，各種各樣的人都在試水。在競選過程中，特朗普的長子小特朗普已經成為其父忠實支持者的寵兒，這意味著特朗普的名字或將長期延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