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穎
(西南交通大學文學院 外國語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1)
2019年夏天,哪吒成為全中國最炙手可熱的銀幕形象。《哪吒之魔童降世》在上映短短1小時29分即票房過億,輕松成為中國電影史上首部單日票房過兩億的動畫電影。然而,這個中國電影票房總榜第5名的哪吒,看似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古典文學中經典形象的延續(xù),實質卻是顛覆?!澳倪浮边@一經典“能指”經歷了百年的漂移與轉換,不論是1979年的《哪吒鬧?!愤€是21世紀的《魔童降世》都絕非舊表象的再次登臺,也絲毫不帶任何前現(xiàn)代文化的拖痕,而是依照一種啟蒙之后的現(xiàn)代邏輯,以全新的現(xiàn)代主體建構闖入大眾視野,沖擊著觀眾,希冀通過具身的浸染與情動召喚現(xiàn)代主體。
本文將通過對比《封神演義》、1979版《哪吒鬧?!泛汀赌凳馈啡齻€文本中“哪吒”的形象變遷,揭示這一能指所棲身的前現(xiàn)代中國文化基礎結構如何在對民族大義的堅守、直面霸權的抗爭、個人價值的承認、自我意識的覺醒中被解構和拋棄。通過對這一變遷的梳理凸顯在現(xiàn)代主體的一步步建構中,哪吒的傳統(tǒng)形象如何與民族命運、時代價值觀念緊緊綁定,或成為獨特的民族精神表征,或成為當下個人自我追求的表征。
作為兩部電影版哪吒的原型出處,《封神演義》是在武王伐紂民間故事基礎上編輯整理而成的一部神怪小說,約成書于明朝天啟年間,共一百回。書中第十二到十四回中講述了哪吒的出生與遭遇。開篇詩文即道出了哪吒的生平來歷——“金光洞里有奇珍,降落塵寰輔至仁”。從肉球中跳出的小孩“面如傅粉”“金光射目”,但作為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靈珠轉世,這肉身僅僅是一個更重要的使命的載體。從降生之日起,哪吒就肩負了天神旨意——“乃姜子牙先行官是也”。正是在這既定天數(shù)之中,哪吒的個體在神旨、命定中消散無蹤。
《封神演義》中的哪吒形象是暴力的,但這并非他的性格使然,而是“命數(shù)”。不論是在東海里撼動乾坤驚了水晶宮中的龍王,或是以乾坤圈將巡海夜叉打得腦漿迸流,打出敖丙元神地上挺直,哪吒一切行動的原初動力均不是個人意志的選擇,而是生于丑時“犯了一千七百殺戒”的“命數(shù)”。換而言之,殺人的暴力并非他的本意,實在是上天注定的劫難不容抵抗。由此,當太乙真人聽了哪吒的講述,會“自思曰:‘誤傷敖丙,這是天數(shù)’?!币舱钦讨@份天命,哪吒會在寶德門外騎在興云布雨之神身上,警告那“老泥鰍”:“吾非別人,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弟子靈珠子是也。奉玉虛宮法牒,脫化陳塘關李門為子。因成湯合滅,周室當興,姜子牙不久下山,吾乃是破紂輔周先行官是也。”
《封神演義》中的哪吒形象是激烈的,但這樣的激烈并非情感的迸發(fā),而是“禮數(shù)”的結果。當哪吒得知四海龍君奏準玉帝,將去拿了他的父母,便飛奔陳塘關而去。面對四海龍王,他“厲聲叫曰:‘一人行事一人當,我打死敖丙、李艮,我當償命,豈有子連累父母之理?’”。此時,哪吒的叱責不是感念父母對生命的賜予和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而是人倫禮數(shù)的述行。君臣、父子、夫婦的尊卑有序、“克明俊德,以親九族”的血緣道德背書了哪吒“自剖其腹,剜腸剔骨,散了七魂三魄,一命歸泉”的激烈。
《封神演義》中的哪吒生在一個神的時代。這個時代里,在前現(xiàn)代中國文化尊卑有序等級制度的基礎結構推動之下,萬物的新陳代謝、生老病死無不以神的意志為指向;在這個時代里,天數(shù)的合法性不容置疑;在這樣的時代里,對神佛的敬畏讓個體意志成為虛幻,后者只可能與天數(shù)同構,鑲嵌在命定之中,與神旨同一。
1979年是中國經歷十年浩劫后實行改革開放的第一年,也是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的《哪吒鬧?!飞嫌车囊荒辍k娪伴_端,陳塘關的安靜祥和被紅、黑、青、白四條巨龍打破。他們興風作浪,以電閃雷鳴在海上掀起滔天巨浪,以狂風推動火勢讓森林陷入一片火海,更以漫天飛雪讓陳塘關天寒地凍。在他們囂張跋扈的大笑聲中,天邊彌漫而來的一抹紅色讓青龍不禁神色慌張。那抹紅色最終覆蓋了整個畫面,伴著激昂的戲曲鼓點,“哪吒鬧海”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巨龍、暴行、紅色、鼓點,開場的這短短2分鐘已然勾畫了哪吒形象的意義。不同于那個天數(shù)已定,毫無主體性可言的哪吒,《哪吒鬧海》將要塑造的是一個集體主義式的英雄主體。
這個英雄主體具有超越性的存在,他是真與美的化身,他為正義代言。當李靖手持寶劍向肉球劈下之時,一朵蓮花金光奪目地層層綻放。蓮花,作為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傳統(tǒng)意象,在儒家是高潔人格的象征,釋家意味智慧祥瑞,道家贊其仙風道骨。所有的美好意義都被賦予給了那蓮花中端坐的孩童。他赤身裸體,以天然的真來到這個世界。摘下一片荷葉化作肚兜,對閃著寒光的寶劍摸摸看看,方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在這份童真中化為烏有。一如太乙真人的座駕——白鶴,在道家是得道升仙的象征,哪吒所騎的鹿,以恬靜和善成為美的代表,同時因為鹿角的春生秋落被寓意為生命的循環(huán)往復。當哪吒騎著它在山河間自由自在地奔跑時,真與美渾然一體。
影片不僅通過物的意象,更通過細致的反面人物外貌言行的對比,烘托塑造主人公的正義形象。這一形象首先是通過龍王的胡作非為得以凸顯。高懸天空明晃晃的太陽隱喻了世事的艱難。魚貫而行的百姓們的虔誠敬奉在獨攬生殺大權、妄作胡為的龍王眼里不值一提。他拂袖而起:“誰稀罕這些豬羊果品!要他們送童男童女來!否則滴雨不下!”龍王的興風作浪、貪得無厭讓哪吒已然站在了邪惡的對立面,成為正義的代言。其次,在巡海夜叉、太子敖丙外形塑造中戲曲臉譜的運用讓人物的善惡褒貶一目了然。前者青面獠牙、兇狠猙獰,后者的白臉直指其陰險狡詐。反觀哪吒,孩提的纖塵不染、質樸善良讓道德評價高下立見。由此,當《封神演義》中僅寄天命為哪吒的暴力形象尋求合法性時,《哪吒鬧海》通過不同人物的外貌、言行詳盡鋪陳了“鬧海”的前因后果,從事理的層面為哪吒其后的行動提供了合法性基礎。其后,面對哪吒“還我小妹”的要求,巡海夜叉“龍宮的規(guī)矩,只進不出”的叫囂,敖丙“已經在肚子里了”的傲嬌,進一步為哪吒打夜叉、殺太子進行了合法論證。哪吒以不畏強權、伸張正義、懲惡揚善的完滿超越性主體形象成為那個召喚英雄時代的最強回音。
那是一個呼喚英雄的時代,但這個英雄是被寄托了無限革命浪漫想象的英雄。在斗志昂揚的時代里,影片的制作者們懷著對拯救、重生的渴望,同時更抱著對人的完滿性的確信,以具有超越性存在的主體假設,為觀者塑造并呈現(xiàn)了一個集體主義式英雄。一個被寄予民族希望的集體主義式的英雄是與民族大義聯(lián)系在一起的超越性存在。當大地久旱無雨,百姓顆粒無收;當東海龍王蠻橫地叫囂著要吃童男童女;當四海龍王在陳塘關掀起滔天巨浪;當大水淹城,百姓流離失所、骨肉分離,作為真、善、美的代表,作為正義的化身,哪吒以強烈的集體認同,以對光明的堅定信仰,肩負起了挑戰(zhàn)霸權、驅散黑暗的英雄使命。
集體主義式的英雄總是悲壯的。影片后部蕩氣回腸的悲壯敘事將革命浪漫主義推向了最高潮。風雨之中的白衣少年,環(huán)顧四周。高高在上面容猙獰的惡龍,一片汪洋的陳塘關,隨波飄搖木盆中啼哭的嬰兒,掩面而泣的家丁,還有兩相為難的父親……無數(shù)畫面在眼前重疊堆積。哪吒猛然一甩頭,咬住幾縷頭發(fā),拿起了父親掉在地上的寶劍。劍刃上的一抹鮮紅,成就了哪吒的自我犧牲。“老妖龍,你聽著!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許你們禍害別人!”“爹爹,你的骨肉我還給你,我不連累你!”帶著尊嚴,帶著氣節(jié),哪吒以生命的獻祭完成了救贖——對百姓的救贖,對父親的救贖,也完成了生命的升華,成為英雄時代符號式的精神象征。
當太乙真人不再是仙風道骨、駕鶴而至,而是個騎著豬的胖子時,《哪吒之魔童降世》將哪吒帶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這是一個秩序遭遇解構的人的時代。神不再是居高臨下俯瞰凡人的完美。一口“川普”的太乙真人會因為貪酒而錯將魔丸托生,申公豹一臉高冷卻總在嚴肅的密謀時刻口吃。那些曾經不可妄議的神性能指被投入了一個日常化的人性空間。這一點在真人、申公豹、哪吒、敖丙因彼此法術的相互牽制而最終被封于冰球之中時,彰顯得淋漓盡致。彼時的仙人、靈珠或者魔童們完全失去施展法術的可能。沒有氣勢恢宏的呼風喚雨,沒有高情雅致的手到擒來,唯有使出呼氣、放屁此等俗至極致,卻又是最生活日常的“招數(shù)”。
這是一個表征意義被解構的時代。蓮花、白鶴、鹿,曾經在《哪吒鬧?!分性⒁馍钸h的符號能指被統(tǒng)統(tǒng)拋棄。拋棄的背后是對一切本質話語的拒絕。拒絕任何表意系統(tǒng)、符號話語對個體的綁架。個體不被視為特定歷史場域之下的靜止物質,因為某種原初而等待被賦意,等待被表征。這是一個能指嬉戲的時代。那個曾經凝固的符號世界一如太乙真人的山河社稷圖,在“指點江山筆”的指指點點中,不斷翻轉變化。在這變化中,能指的指向一次次被置換、延異。當意義開始流動,個體成為可能。
在這個時代,三綱五常被懸置,每一個人都是特點鮮明的個體存在,而非一個裝置整體中的功能性組成部分。像在《封神演義》或是79版《哪吒鬧?!分袃H僅為了故事的發(fā)展只負責將哪吒誕于世間的殷夫人,就以獨立現(xiàn)代女性的面目出現(xiàn)在《哪吒之魔童降世》。她武藝高強,和李靖一樣時刻披掛上陣,殺妖除魔。她挺著大肚子啃雞腿的樣子霸氣十足,知道兒子是魔依然愛護有加又柔情似水。一顰一笑間,觀者看到的是一個立體的、豐滿的“人”。
在這個秩序坍塌的時代里沒有既定的中心,也沒有非黑即白的對立。哪吒、敖丙,曾經勢不兩立的正邪、敵我,在《魔童降世》中卻更似一體兩面,互為鏡像。吸收天地靈氣的“混元珠”一分為二成為“魔丸”“靈珠”。堂堂陳塘關鎮(zhèn)關總兵李靖之后成了魔丸托生,靈珠卻幻化為龍王三太子敖丙。哪吒頂著黑眼圈,走起路來吊兒郎當;敖丙氣宇軒昂,風度不凡。然而,形象上截然不同的兩者有著共同的苦惱——他者的承認。龍族雖幫助天庭鎮(zhèn)壓妖獸有功,卻換來與妖獸同被“幽禁”于美其名曰“龍宮”實則是深暗海底煉獄的結局,究其原因乃是它們出生妖族。得到大他者——天庭的承認,復興龍族、位列仙班,成為敖丙的使命。哪吒的他者是那些起初拿雞蛋扔他,后來一聽到他名字就如鳥獸散的百姓。得到小他者——他人的承認是哪吒倔強的外表下溫暖的期待。在人的時代,他們的苦惱得到了同樣的尊重。哪吒沒有因為魔童的本質而被視為不配擁有他者的承認;敖丙也沒有因其血統(tǒng)而被叱責為癡心妄想。
當靈魔的對立被解構,正邪兩分的二元宏大敘事也隨之失效。英雄不再被設定為圣人式的超越性存在——他們有弱點,有缺陷,有情感的需要;他們經歷迷失、困惑,最終因為自我救贖而成為英雄。自我的救贖是發(fā)現(xiàn)自我的過程,如吉登斯所言,是個體在個體經驗中反思性地建立自我的過程。
自我,常常被緊緊捆綁于他者之中。這個他者是語言建立的符號秩序,大他者,也是生活中每一個以凝視、鏡像而使自我異化于我的小他者。大他者的語言概念網絡提供自我認知,小他者的社會認同滋養(yǎng)自我感知?!胺Q謂”是個體在語言的概念網絡中想象個體社會位置的最直接表達方式,借由這一身份符號,個體被灌注意義。從影片的片名《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的稱謂身份已經不言而喻。盡管在元始天尊的設想中哪吒乃是靈珠投胎,肩負日后輔佐武王伐紂重任,奈何世事難料,終是魔丸轉世、哪吒降生。在哪吒的成長中,李靖夫婦刻意隱瞞了這一身份符號,然而目睹了他出生之時帶來地獄般破壞的百姓卻將其銘記于心。他們集體請愿,懇請李靖誅殺魔童;他們聞其名而色變,避之唯恐不及。在他們的眼中,哪吒是魔,是妖,是異類。不知原委的哪吒是迷茫的,他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孩子和他踢毽子,不知道為什么每次他的出現(xiàn)只會引發(fā)雞飛狗跳的混亂,于是,他一邊自嘲地唱著“我是小妖怪,逍遙又自在,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放鹽”,一邊繼續(xù)搗亂與制造混亂,因為這就是他從小他者的鏡面中對自我價值的認知。
從父親那善意的謊言里聽到自己“靈珠轉世”的稱謂時,哪吒的自我借助這一身份符號被灌注了新的意義。太乙真人口中“替天行道”的天機不可泄露也讓社會認可的缺席得到了合理的解釋。毀滅發(fā)生在申公豹揭穿“靈珠”謊言的時刻。在父母雙親、神仙師父苦心經營下建立的自我認同轟然倒塌?!拔沂钦l?”“靈珠?”“魔丸?”哪吒因他者而建立的自我認知出現(xiàn)了混亂,因他者而被確定的個體價值被質疑,依靠他者而被賦予的生命意義被抽取。此時的他沒有意識,沒有能動,完全淪為“魔丸”的工具。他的火尖槍刺向父親,混天綾舞向師父;他大開殺戒,禍及百姓。
坐騎小豬的歷史回放成為重獲主體性、能動性的關鍵,但這并非因為通過父親之愛而對社會認同的渴望得到滿足,或者對“靈珠”這一身份符號的自我認可,而恰恰是對這兩者的拋棄。正是對身份符號體系所產生的干枯而毫無生命力的稱謂的拋棄,對他者凝視所生產的異化認同的拋棄,讓哪吒喊出了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在這一刻,哪吒完成了自我的救贖——將自己從他者的束縛中拯救了出來。主體的主體性從來都不是被給予,生命的意義本不該是被灌注,自我救贖意味著自我發(fā)現(xiàn),意味著主動地去擁抱能動,創(chuàng)造意義。
從因身份符號和他者認同的缺席而感到迷茫、失落的哪吒,到追隨內心的信仰,勇于自我實現(xiàn)的哪吒,這是一個英雄主體誕生的過程。但這個英雄主體,不同于《哪吒鬧?!分杏⑿蹠r代那圣人式的超越性存在,他是一個有弱點、有缺陷的有限性存在;他不是那個以自我犧牲救贖他人的集體主義式的英雄主體,他是經歷困惑最終實現(xiàn)自我救贖的個體式英雄主體。這個英雄主體在無中心、非對立的世界里,打破他者的束縛,創(chuàng)造了個體式的意義。
《封神演義》中僅為神旨之傀儡的哪吒在兩次電影改編中經歷了不同的形象變遷。在《哪吒鬧海》里,他是被寄望拯救蒼生的集體主義式英雄主體;在《魔童降世》中,則是在平面化、無意義的世界中創(chuàng)造意義自我救贖的個體式英雄主體。三個文本中“哪吒”的形象變遷向讀者、觀者展示了在現(xiàn)代主體的建構過程中,生命價值之所在的演化。這一演化過程與時代的歷史境遇、價值觀念息息相關。在革命浪漫主義時期,哪吒自我生命的價值與國家命運、集體使命重疊統(tǒng)一。那個斗志昂揚的時代呼吁的是以自我犧牲救贖他人、救贖集體的圣人式英雄主體。而在中心被消解,秩序被嘲弄的時代,立體化的人性書寫將哪吒塑造為常人般的存在。
然而,盡管《哪吒鬧?!贰赌凳馈繁憩F(xiàn)出了氣質迥異的時代特征,但在兩者的血脈中都流淌著對理性主體的信仰,對啟蒙精神下的現(xiàn)代邏輯的認同。不論是前者對集體主義中圣人式英雄主體的推崇,還是后者對秩序、中心被消解后個體人性書寫的突出,他們都將“理性”放在敘事的中心,強調主體的主體性、能動性。他們都拋棄了《封神演義》中的天數(shù)、命定,以理性啟蒙話語賦予主體的能動推動著敘事的一步步發(fā)展。不同之處在于《魔童降世》中集體主義的宏大敘事被拆解,多元性、差異性從整體、同一的敘事中獲得解放,更在于主體被置于在了多重他者所編織的網格之中。如何在象征符號、他人凝視交織而成的囚牢之中,在多元與差異之中,實現(xiàn)自我發(fā)現(xiàn)、自我認同,從而成為自我救贖的英雄主體?這不僅是哪吒在新時代之新形象面臨的新問題,也是這個時代對每一個個體發(fā)出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