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婭
雨,也會不安,同我一樣
會準(zhǔn)備幾套衣裳
它穿黑袍時,我躲著
烏鵲撕心裂肺地?fù)湎聛恚谟鹈⒙湟坏?/p>
等它露出粗線毛衣,闖進屋的人
依然連喊苦澀,正像是卑微的呻吟
它一層層地脫,翻書頁一般的渴望,抻著我
等……
……生活滑落的每一件衣裳
都在朝向一個最后的完成式
只剩薄薄的一層雨了
只剩透明的,從青草到禿鷲的味道
它無衣可脫了,我才突然想起跑出門
尋找那些看似無情的聲響
一場甘心放縱生命的劇本
這樣的謙和,又會出現(xiàn)在哪里
從悶聲中跳出野兔
晨風(fēng)把河面的鈍角鏟成一小堆
穿平底鞋的姑娘揚起魚骨掃帚
開始清潔了,開始工作了
媚香樓還在那里
那是她身體的花瓣
用短發(fā)丈量心臟
手抓的烏蒸飯像一把結(jié)實的鎖
銬牢一整天的幻想
晚晴樓未走遠(yuǎn),她的刀
是案板上情欲的索引,每一次落下
一捆竹簡就放開油膩的嗓門
貼補老書生的銅像
穿紅裙的講解員說:
“一塊錢唱二十年的書,
不多不少五十元?!?/p>
“捎些隔壁的鹵味回家,
撒上冬天的鹽?!?/p>
兩側(cè)口袋叮咚作響
捂紅的鑰匙坐在青春的手里
她熟記每一個箭頭暗示的布景
熟記布景的原貌,終點和代價
看她兜圈子
兜翻一團靈動的霧,我才知道
陵魚的淚,為十里白墻掛滿
影影綽綽的珍珠,駐足不前
就像封賞這里的冷箭
都在趕路,比赴宴更急切
醫(yī)院卸下經(jīng)書的韻律
不濃不淡,是在指責(zé)誰的過失
氣味把低處的賽道拉上去
我們又一次耗費體力
在美食城的入口
“309 號取餐?!?/p>
盤子赤身裸體,可它分明
是微笑的太陽花,捧滿油亮的種子
暴露在炭火前的指令逃離病房
把肉體浪費地還給肉體
治療單起身獻禮,它皮上的黑種子
被雞汁餛飩燙出一連串紅色禮帽
我們不曾背誦過親人的臨時姓名
陌生數(shù)字一組高過一組
無論有多么深愛
都將丟棄手中的取餐號碼
年輕男子用水稀釋了濃茶
他讓步了,疼痛嘲笑他的怯懦
家庭成員翻看菜單,擺弄筷子
仿佛他們一直居住在篝火的邊界
翻滾的煙霧把禮節(jié)變成啞巴
只有咀嚼越發(fā)任性:“跟上。跟上。”
胃,在皮與骨之間
大得可以裝下不斷延展的臺面
殘余的陽春面被倒進輸血管
用獵槍,黃金鑷子,電閘
在夜里拯救無止境的禁區(qū)
看到新家,行李箱并不感到拘謹(jǐn)
藍(lán)色臉盆和拖鞋壓低了它
倘若明天失去耐心,它愿意縮小到
能夠抵達(dá)任何地方,猶如水
愿意讓晨光變得寬廣
死亡的餐廳,只剩下堆高火焰的果木
滋味被分解在翻滾的湯羹中
變成濕答答的桌布,廢牙簽
半截收據(jù),老花鏡和錯位的籠屜
按住最后的手背
像碾碎一把新鮮香料
那些古老氣味不曾在布簾后停歇
卻情愿與另一種孤單獨處
于是跋涉,下跪,褪去衣飾
熱氣已經(jīng)混淆了人群的面孔
當(dāng)潔白的床單代表清香
山頂?shù)呐d旺
被欣喜與悲哀夾在中間
除了氣味,誰也不足夠瘋狂
從死去的寄主身上找到后代
又從還陽泉的泥潭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