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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秤砣壓幾斤

      2020-11-17 14:02俞妍
      廣西文學(xué) 2020年11期
      關(guān)鍵詞:雪峰青青老張

      俞妍

      俞 妍 ?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2017浙江“新荷十家”之一。有短篇小說發(fā)表于《十月》《清明》《長江文藝》《安徽文學(xué)》《四川文學(xué)》《朔方》《雨花》等刊物。曾參加首屆魯迅文學(xué)院浙江作家高級研修班、首屆魯迅文學(xué)院河南作家高級研修班。已出版短篇小說集《青煙》《蝸?!贰读汛伞贰?/p>

      1

      牛國民聽到老婆李亞芬?guī)淼南?,手里的瓜瓤滑落在地?/p>

      李亞芬說,老張沒了?!澳膫€老張?”“就是跟你一道割瘤子的老張,當(dāng)初同一個病房的?!崩顏喎夷闷饞咧惆压先繏叩桔味防?,嘆聲道,“這么有錢也死了……”“生癌哪有不死的!”牛國民噴了一句。李亞芬一腳踩在殘瓤上,漿水濺濕了拖鞋背。

      斑駁的老飯桌上,電煎藥壺里咕咕冒著熱氣,中藥味妖魔一樣飄出來。這帖中藥已連續(xù)吃了三個月。三月前,牛國民去縣中醫(yī)院配藥,在中藥窗口碰到老張。老張說他以為牛國民早不在了,他幾次問過他們的主治醫(yī)生,都說沒看見老牛去復(fù)診。牛國民哼聲道:“我命賤?!蹦谴纬鲈汉螅t(yī)院來過兩次隨訪電話,催他去檢查,他都沒去。老張沉默了,秋刀魚樣的臉上涌起死灰色。他說牛國民氣色倒不錯,不像他這兩年折騰下來,已只有等死的命了。牛國民噎住了,安慰道:“你家里有錢,總有辦法的。”老張搖搖頭說:“老天存心來收你,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彼忾_一包中藥,伸出瘦長的手指摩擦著。牛國民知道這藥的手感,像一堆碎干草。每天浸藥的時候,看見這些發(fā)黑的牛屎干樣的東西,總感覺胃里有東西要泛上來?!坝惺裁崔k法呢?”老張重新包好藥說,“這種病淪落到吃中藥了,總歸是沒救了。”牛國民望著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流,也說了他的苦——沒錢,一直拖著。最近,他剛做了檢查,甲胎蛋白有點上升,中醫(yī)院的醫(yī)生讓他趕緊去大醫(yī)院復(fù)查一下?!澳悄憧烊ゲ橐幌卵剑 崩蠌埥衅饋?,窗口里的藥劑師伸出頭來。老張壓低聲音,叫他去做個加強CT,如果又有了小瘤子,快點做掉,還可以多活幾年,無論如何,這點錢是不能省的……

      那次作別,老張叮囑牛國民,那種西藥一定要堅持吃,多少有點效果的。牛國民記得當(dāng)時老張手里拎著一大袋中藥,混入人流,佝僂的背影,像一張包藥紙。

      想不到那次碰面,竟是訣別了。牛國民倒了一碗中藥,捧在手里,照了照。藥黑乎乎的,什么都照不見。不知是煎的時間太長了,還是剛才吃了幾口西瓜的緣故,今天的藥特別苦。李亞芬說,要不是她今天在菜場里碰到老張女人,真不知道老張已死了十多天了。老張女人說,老張還留著很多藥,跟牛國民以前吃的是一樣的。老張臨死前交代過,這些藥都送給老牛,也不枉病友一場。牛國民一聽,咳嗽著別過臉去。半碗藥沒拿穩(wěn),晃到了手背上。

      2

      牛國民去老張家,是在第三天傍晚。他帶上自家種的一袋玉米、兩個西瓜,擱在電瓶三輪車?yán)?。他的三輪車因為長期收廢銅爛鐵,已糟蹋得不成樣子。昨晚,他用水沖了一遍,今早一看,還是鐵銹色。說起來,這輛三輪車已買了十多年了。當(dāng)初,他為了幫襯兒子牛雪峰開家庭作坊,從鎮(zhèn)上的五金廠辭職,買了三輪車運輸產(chǎn)品。不想兒子根本不會做生意,不到兩年,把他和李亞芬的養(yǎng)老本賠了個精光。這些年,牛國民就靠收破銅爛鐵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老張家在鄰鎮(zhèn)的別墅區(qū)。小區(qū)保安一看牛國民的寒磣樣,不讓進(jìn)。牛國民只好給老張女人打電話。沒幾分鐘,老張女人拎著一個袋子小跑過來。三年沒見,老張女人瘦了很多,顴骨都凸起來了。

      老張女人說,老張實在想做人,前前后后動了四次手術(shù)?!板X沒少花,請了好多專家,還是保不住……”說著眼圈紅起來。牛國民也鼻子發(fā)酸,想安慰幾句,又覺得都是廢話,轉(zhuǎn)了話題說西瓜和玉米都是自家種的,沒打藥水。老張女人抹抹眼睛,問他現(xiàn)在病況怎樣。牛國民說本來想著再去動一次手術(shù),實在沒錢,兩月前只做了一次“介入”,現(xiàn)在還是吃中藥,比較便宜?!爸兴幰彩球_騙人的。”他最后嘀咕道。老張女人嘆息道,中藥也有效果的,不發(fā)作的時候,那種西藥倒不錯。牛國民點點頭。

      回家路上,牛國民有點恍惚。太陽很烈,空氣里蒸騰著植物和泥土的腥臭氣。路邊泥地里,西紅柿葉和茄子像潑了一層油,長勢很好。前天晚上,牛國民在破山江橋頭墩跟村里的老哥們扯淡。比他小五歲的族弟牛國沖說,做人好比碰運氣,誰能保證一定可以活到明天。牛國沖說這話是因為他的堂連襟突然心肌梗死,一個大活人在辦公室午休,再也沒醒來。他的堂連襟是鄰縣最大的私企老總,據(jù)說當(dāng)年有位中央常委來考察,都同他握過手?!吧韮r這么高的人,說沒了就沒了,還不如我們修地球的賤民……”

      牛國民胡亂想著,突然很想看看袋子里的藥。他停了車,翻開袋子。果然有老張說的那種西藥,居然有十多瓶。他掏出一瓶,擰開瓶蓋,揭起密封的錫紙。一團(tuán)棉花堵在瓶口。他拉出棉花,里面是熟悉的七顆藥,小小的,很不起眼。但他心里清楚,這七顆藥要兩百多元。一天一粒,一瓶吃一星期。十幾瓶,可以吃兩三個月。老張沒了,他接替老張吃這些藥。牛國民感覺背脊里在滋滋冒汗。他咽了咽口水,捏捏手指上黏糊糊的汗,想倒一顆藥出來看看。結(jié)果連著倒了三顆。他捏住藥放進(jìn)瓶去。只聽啵的一聲,一顆藥沿著瓶沿滾落下去,在地上跑了一會兒,不見了。他慌掉了,爬下三輪車,四處尋找,像找一枚遺失的金戒指。半跪著扒開草叢,撫過碎石,牛國民終于看到那顆藥。旁邊一只綠頭蒼蠅正叮著狗屎樣的臟物。他捏起來,輕輕一抹,手指沾了糖衣。他吹著氣,咽了咽唾沫,閉了閉眼,直接把藥放進(jìn)嘴里。滿舌根的苦,蔓延開來。

      3

      秋風(fēng)一來,天氣涼下來了。牛國民在后院水井邊,埋頭洗細(xì)銅絲。那些雜質(zhì)經(jīng)過淘籮的篩洗,沉淀在塑料大盆里。一絲針扎漫過掌心,牛國民從盆里提起手掌,仰著看了看,見手心又劃出一道傷痕。他靠近嘴吸了一下,重新浸入水里。

      洗干凈的銅絲全部曬在門口的水泥地上。賣掉這些貨,可以得五六百元。自從吃了老張的西藥,中藥已停兩個月了。前幾天去做常規(guī)化驗,醫(yī)生說,那幾個指數(shù)沒上來,但中藥不吃,身體會很難受,胸悶,沒力氣。牛國民心里暗驚,果然如此。他只有加倍洗銅絲,才能賺回中藥錢。

      洗完那些細(xì)銅絲,牛國民準(zhǔn)備去中醫(yī)院,卻發(fā)現(xiàn)錢不見了。床頭柜抽屜,枕頭旮旯,衣袋褲袋,都不見他的四百塊錢。那是他前兩天剛剛賣了廢鐵掙來的?!鞍?,阿亞……”他叫著老婆。李亞芬跑過來,手里拎著一張布滿水筆芯套帽的塑料膜,用力撕著邊緣。牛雪峰的家庭作坊現(xiàn)在做水筆芯套帽,銷路不錯,只是貨款討得很費勁。“我的錢找不到了。”牛國民說。李亞芬說:“不是昨天交電費了嘛?!迸裣破鸨蛔拥溃骸白蛱旖浑娰M的是上星期賺來的五百塊?!崩顏喎业皖^看著手里的產(chǎn)品,嘀咕道:“誰曉得你丟哪里了?!?/p>

      牛國民黑著臉又翻了一遍,突然抓住李亞芬的肩頭。“是不是你拿了?拿了又給小畜生去了!”李亞芬像被掐住了脖頸,癱倒在床沿。“你們連我的救命錢都要拿去……”牛國民一拳砸在床單上,床單上的塑料藥瓶彈起來。李亞芬扔了塑料膜,捂住臉抽泣起來,牛國民也就明白了那四百塊的去向。

      原來給牛雪峰做擔(dān)保的族人牛學(xué)軍因為女人玩六合彩,欠下了一屁股債,今年沒法再做擔(dān)保人了。二十萬貸款還不了,銀行就來封老房子。李亞芬只好厚著臉皮去找二妹商量。二妹說她哪有錢呀,最多只能挪個兩三萬。只有娘家侄子這幾年做拖鞋,賺了不少。其實,娘家侄子已經(jīng)借給牛雪峰八萬。為了這八萬,阿嫂生胃癌后,李亞芬像保姆一樣伺候,直到她去世。那時,牛國民也剛動手術(shù)不久,在家里討口茶水都沒人倒。牛國民罵李亞芬沒良心。李亞芬說她有辦法嗎,家里若能拿出八萬,她立馬回來。這會子,二妹說只有娘家侄子能擔(dān)保了,李亞芬渾身抖成了篩子。二妹給侄子打電話,忙音嘟嘟響著,李亞芬卻能聽到自己吸鼻涕的聲音。過了小半個鐘頭,二妹再打,通了!娘家侄子在電話里遲疑了一會兒,答應(yīng)了。李亞芬的胸口浮起一攤汗。

      那日銀行來評估擔(dān)保人,正好侄媳婦出門。銀行要求夫妻一起簽字,侄子只好給他老婆打電話。過了老半天,侄媳婦才來。原來侄媳婦準(zhǔn)備去省城看病,滿乳房的結(jié)節(jié),要動手術(shù)了。侄媳婦下筆很重,水筆畫過的地方,黑墨水都涌起來了。她把單子交給銀行職員,苦笑著斜了李亞芬一眼?!按蠊?,說實話,大家都難呀?!薄拔抑?,我知道……”李亞芬千恩萬謝,就差跪下了……

      李亞芬用手掌抹著眼淚道:“你只曉得自己吃藥,不管小畜生死活,要不是我去借錢,我們這幢破房子都保不住了……你怕死,我不怕死,大不了,一包老鼠藥,一了百了……”李亞芬嗚嗚叫著,眼淚沿著鬢發(fā)流下來。她的頭發(fā)有一陣子沒染,發(fā)梢有點灰,頭頂全是白的。“侄媳婦現(xiàn)在是我們的大恩人,她要動手術(shù),我去看她,拿你四百元錢,你大呼小叫,要跟我拼命。你說說看,你的命到底值多少錢……”

      牛國民噎住了。他雙手捂了捂臉,起身走出門。院子里,塑料大盆晃著銹鐵水,映著天空,透出一種詭異的顏色。他猛踢了一腳,大盆側(cè)翻了。銹蝕的水沿著水泥地的裂縫流下去。旁邊,一個拳頭大的舊秤砣,銹跡斑斑,極像一坨發(fā)干的狗屎。

      “死老頭,你到哪里去!”李亞芬吸著鼻子沖出來。牛國民吼了一聲,“尋死去!”

      4

      死,豈是這么容易的。坐在破山江橋頭墩扯淡,拄著拐棍的族叔牛神仙嚅動著癟嘴說:“死是不怕的,怕的是半死不活,遭罪!”八十歲的牛神仙摔傷尾骨,在家整整躺了三個月。這三個月,用牛神仙的話說,生不如死,但他一想到子孫們,就不肯死了。他的三個孫子個個有出息。一個清華畢業(yè),在北京電信總部工作;一個復(fù)旦畢業(yè),在上海大學(xué)當(dāng)教授;還有一個,在鎮(zhèn)政府農(nóng)辦上班,一年到頭給牛神仙送來的瓜果蔬菜塞滿冰箱。牛國民悶聲悶氣道:“誰有您這樣的福氣呀?!迸I裣尚Φ溃骸澳悴灰謨鹤硬粻帤?,有道是有子有氣。你沒兒子,做人還有意思?再說,你孫子總是好的?!迸裢谄崞岬暮铀?,不吭聲。

      孫子牛貝貝多少日子沒來了。牛國民起身往家走。深秋的夜,涼氣襲人。路邊一棵泡桐樹,在夜風(fēng)里偷偷落葉。牛國民想起多年前抱著貝貝,撿一朵桐花逗他玩。牛雪峰的女人看見了,一把將貝貝攬走?!懊兹椎模慌逻^敏呀……”他訕訕地放了手。直到離婚,牛國民都沒說這個兒媳婦有多不好。她只是有些好吃懶做,愛挑剔,卻成了牛雪峰為自己在外面搭女人的借口。他太清楚了,相比兒媳,兒子更不成器。可世道就是這樣,三十幾歲的男人,稍微周正些,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還有女孩子湊上來。而女人到了這個地步,比爛豬頭還要臭了。

      那陣子,兒媳天天嚷離婚。終于有一日,牛雪峰把協(xié)議書遞到她面前,她又死活不肯了。她嘴不饒人,罵牛雪峰是敗家子,借錢辦廠,連年虧空,用老爹老娘的血汗錢支付工資,欠得外債滿屁股。她罵牛雪峰是人渣,兄弟朋友幫他,讓他去外面賣拖鞋,得來的錢卻租公寓包小姐。她也罵牛國民夫婦老糊涂,一把年紀(jì),只知道老黃牛一樣死做,生了癌還要拼命去掙錢給不孝子填洞……這個女人用糠一樣的干嗓子,和著眼淚痛罵著。牛雪峰上前扇了她一巴掌。牛國民拉過兒子,也給了他一巴掌。兩個人都被打傻了,兒媳拍打著號哭,牛雪峰頂著臉上的五指印跑出門。

      當(dāng)天下午,兒媳帶著貝貝走了。半年后,兒媳終于答應(yīng)與牛雪峰離婚。兩人離婚后,牛貝貝長期住在外婆家。他外婆家種蔬菜做小買賣,節(jié)約得頭皮都要摳出血來。夏天三十五攝氏度的高溫,家里都舍不得開空調(diào)。貝貝偷偷開一下,外婆就把遙控器藏起來,還嚇唬說要帶他去地頭干農(nóng)活。外公外婆也不許他來看爺爺奶奶,來看一次就要向爸爸討兩百元錢,算作探望費……這些都是貝貝回來時說的。小孩子鉆進(jìn)空調(diào)房,啃著冰激凌,玩上電腦游戲,就竹筒倒豆子了。這孩子在父母沒離婚前,跟牛國民李亞芬說不上幾句話。這次回來跟爺爺奶奶親熱得不得了。牛雪峰得意地說:“牛家的孩子,跑到天涯海角都是牛家的?!迸I裣烧f有這樣靈氣的孫子,活著才有味道。

      牛國民拎著中藥,走進(jìn)“老鳳祥”珠寶店已是深秋季節(jié)。他兜里揣著幾個月攢下來的血汗錢,想給貝貝買一枚小金鎖——一面刻“長命百歲”,另一面刻生肖的那種。孫子屬豬,生日九月十九,觀世音菩薩出家的日子。牛國民對著三四枚小金鎖,讓營業(yè)員一枚一枚算價格。營業(yè)員啪啪按著計算器,他的心也怦怦劇跳著。他擔(dān)心口袋里的錢不夠買任何一款。營業(yè)姑娘終于報出價格,他用粗指頭點了點最小的那個金鎖。營業(yè)姑娘嘴巴很甜,喊著叔,推薦另一款大的,就相差幾百塊錢嘛。他搖搖頭。那姑娘才笑盈盈地給他開票包裝。

      那枚小巧的金鎖,串上一根紅繩子,放進(jìn)一個小盒子里,下面墊一張綠色發(fā)票。上面顯示著一千五百六十元的金額。數(shù)字下面還敲了一個紅印。小盒子外面是一個雅致的小手袋,印著“老鳳祥”的字樣。牛國民拎著小袋子,左手換右手,右手又換左手,老覺得不對勁。最后,他放進(jìn)中藥袋,才松一口氣。他想好了,到時候讓牛雪峰把貝貝接過來,他要親手給孫子戴上金鎖。以后,他不在了,孫子看見這枚金鎖,就會想起他來的。

      牛國民換乘公交車到家,已近黃昏。院子里空蕩蕩的。李亞芬大概又在后面作坊里做產(chǎn)品。那個平時做活的打工仔,前幾天老家有急事回去了,李亞芬必須頂上。推開門,牛國民卻聽到一個姑娘的聲音?!耙欢ㄊ鞘迨寤貋砹恕!彼行┰尞悾瑩浯蛑路系膲m土,走進(jìn)廚房,看見牛雪峰的女朋友青青系著花布圍裙,在灶頭忙碌。飯桌上,擱著一個生日蛋糕。牛國民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5

      吃著生日蛋糕,牛國民才知道牛雪峰跟人家姑娘已經(jīng)交往好幾個月了。上次,他帶著青青回來拿東西,她站在院子里沒進(jìn)來。這一回,得知牛國民生日,青青執(zhí)意要買蛋糕來給他慶祝。青青點了蠟燭,拍著手唱生日歌。牛國民手足無措,連同李亞芬和牛雪峰也很尷尬。他們家不興這一套。即便當(dāng)初,牛雪峰沒離婚時,家里也沒有人這樣過生日。

      青青說:“叔叔,您許個愿?!痹趺丛S愿?青青做著示范。她雙手平舉到胸口,十指交叉合攏向上?!澳S一個愿望,很靈的?!彼疽馀Q┓尻P(guān)了日光燈。屋子里陷入一片黑,只有六支細(xì)長的蠟燭,跳著微弱的黃光。牛國民縮手縮腳站起身,學(xué)著青青教他的樣子,舉拳頭靠到前胸。他借著幽光看一下周圍的人,李亞芬、牛雪峰、青青,他們的臉在暗光里,顯出不真實的凹凸感。牛國民動著嘴唇,想說什么,卻沒發(fā)出聲音?!澳]上眼?!鼻嗲嘣谝慌砸龑?dǎo)著。他才閉上眼睛。就在這一刻,一陣風(fēng)席卷而來,門外傳來咣當(dāng)一聲,像一塊鐵板跌落在地。幾支蠟燭在風(fēng)里跳了跳,幸虧青青用手捂了捂,才沒有滅掉。“您吹一下,一口氣吹滅?!迸衩臀豢跉?,吹過去。六支蠟燭全滅了。日光燈亮了。牛國民望著蠟燭頂上的煙氣說:“我希望能再活一年。”三個人都愣住了,大概誰也沒想到牛國民會說得這么直接?!笆迨暹€可以活好多年?!鼻嗲喟沃灎T說,她們村里有個病人,醫(yī)院都不要他了,說活不過兩個月,現(xiàn)在已活三年多了。她咯咯笑著,像在說一個笑話。

      這天晚上,青青沒有回家,跟牛雪峰睡在他和前妻的婚床上。李亞芬心有顧慮,怕兒子上當(dāng)受騙。牛國民倒覺得那姑娘是來跟牛雪峰過正經(jīng)日子的?!澳阒朗裁??”李亞芬撇撇嘴,說青青已經(jīng)離過一次婚了,只是沒生孩子罷了?!半x過婚的女人,早不值錢了,又不知道底細(xì)……”牛國民生氣道:“我們家像是能騙吃騙喝的地方嗎?”

      牛國民的直覺很準(zhǔn)。沒過多久,青青已經(jīng)把這里當(dāng)自己家了。她給他們買菜做飯,跟他們講單位里的趣事。好幾次,她還開車帶牛國民去中醫(yī)院配藥。牛國民的藥錢,都是她搶著付掉的。聞著灶頭上飯菜的香味,牛國民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好像沒生病,牛雪峰也沒離婚,他們一家子就像平常人家,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更讓他吃驚的是,牛雪峰突然手頭寬裕了。家里的水電費及時付了,汽車加油也不再向他討錢了。有一日,這小子還給李亞芬買了一件羊絨線衣回來。李亞芬笑瞇瞇地穿上身,對牛國民說:“青青這丫頭有點本事,那幾家欠款,被她討來了六成,五萬元已還給娘家侄子。她嘴巴甜,纏勁好,人家也吃不消了……”李亞芬在鏡子前來回照著。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開心了。

      日子往前走,不覺已近立冬。那天吃晚飯時,牛雪峰突然說,他想花點錢簡單裝修一下房子,再擴(kuò)建兩間廠房。牛國民吃了一驚,調(diào)羹里的蘑菇湯濺了出來。牛雪峰沒理他,繼續(xù)說他的計劃。他說到年底還可以收一筆欠款,到時候裝修和造廠房的錢都不需要再借。前幾天,青青的媽媽給他們?nèi)ヅ虐俗至?,算命先生說,最好明年開春就結(jié)婚,青青有幫夫運,早日娶她,早日發(fā)達(dá)。

      牛國民瞥了李亞芬一眼,她好像早已預(yù)知的樣子。他想問問青青,她正在廚房里炒菜,辣椒炒牛肉的香味撲鼻而來。牛國民艱難地咽下一口湯,咳嗽一聲道:“你說得沒錯,青青有幫夫運!”

      6

      半夜醒來,聽到夜風(fēng)兇猛,牛國民再也睡不著了。陽臺上的晾衣架,在風(fēng)中撞擊撲打。他的胸口隨著擊打神經(jīng)質(zhì)似的顫抖著。前次去配中藥,醫(yī)生說,有癥狀肯定要比沒癥狀糟,何況相關(guān)指數(shù)又在上升。醫(yī)生說得很明確,像他這樣的體質(zhì),值得再做一次手術(shù)。

      牛雪峰的意思是年底時帶老爸去省城醫(yī)院檢查一下?!肮鈾z查有個屁用?”牛國民心里罵道。但他沒有罵出聲。兒子能主動提出帶他去檢查,已十分難得。

      屋外的風(fēng)小了,晾衣竿像電力不足的鐘擺緩下來,又像電影里垂死病人放大聲音的心跳,噗噗噗地慢下來。四年前,牛國民動手術(shù)那會兒,隔壁病房有個小伙子,才三十六歲,肝癌晚期,經(jīng)常痛得半夜里撞墻。有一回,牛國民看見兩個護(hù)士按住他,像按住一具上了發(fā)條的機器。之后的某一天,牛國民去公共衛(wèi)生間收衣服,看見一輛拉車從隔壁間出來,上面躺著一個人,全身蒙著白布。原來那小伙子挺不住,沒了。小伙子的老婆蓬頭散發(fā)扶著拉車跑,一路都是她嘶啞的哭聲。旁邊的病友說,小伙子是貴州人,和老婆來這里打工。家里還有兩個十來歲的小孩。小伙子來檢查時,癌細(xì)胞已經(jīng)擴(kuò)散,沒法動手術(shù),只能待在醫(yī)院里等死。那日中午,小伙子的老婆拖著行李箱走了。她的網(wǎng)袋里裝著洗漱用品,還有她男人一雙發(fā)霉的球鞋。

      牛神仙說得沒錯,死了就死了,最怕死不了。牛國民問過醫(yī)生,是不是每個得肝癌的人死前都這樣痛苦。醫(yī)生酌字斟句,說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但基本上是這么個狀況。牛國民聽明白了。后來,他跟老張聊起,老張也是這個意思,要死就爽快點,不要按在肉案上,一刀一刀剁。老張死之前,是不是也承受了這樣的痛苦,他不敢再想。

      迷糊過去,突然又醒來了。在那個很短的混沌狀態(tài),牛國民感覺自己像被人死命按住身體。他努力掙扎著,似乎又有人拉起一塊白布,把他全身包裹住?!拔也幌胨溃幌胨馈迸窦贝鴼庾鹕?,閉眼摸索著床頭柜。窗外刮起猛風(fēng)。幾根鋼條在地上吱吱滑動,聽起來像醫(yī)院里的拉床聲。“你想做什么?”對床的李亞芬也醒來了。牛國民對著李亞芬側(cè)臥的黑影子說:“我想去做手術(shù)?!崩顏喎因v地坐起來?!澳阏f什么?”牛國民悶聲悶氣地重復(fù)了一遍:“我想去做手術(shù)!”

      李亞芬打了一個很響的噴嚏,陷入沉默。牛國民在床底下窸窸窣窣找拖鞋?!袄蠌埨掀耪f,動了手術(shù)頂多能活一年半,也有可能一年都活不到,現(xiàn)在家里這個樣子……”李亞芬嗡聲道。

      “我不想死,我還想活!”牛國民急吼道。李亞芬撲過來,壓低嗓門叫:“你不怕隔壁聽見呀!”“我就是要讓他們聽見……”牛國民摸索著開了房門。李亞芬問他去哪里,牛國民說跟牛雪峰說去,他過幾天就去動手術(shù)?!胺孔涌梢圆谎b修,他們可以不結(jié)婚,我不能不動手術(shù)……現(xiàn)在家里有錢了,我要去動手術(shù)!”牛國民對著黑暗叫囂道。李亞芬光著腳跑過來,拖住他,低聲哭起來。

      隔壁房間的門開了。青青穿著睡衣,站在門口。她揉著眼睛問牛國民出了什么事。李亞芬哆嗦著說牛國民想去樓下燒茶喝,他渴得厲害。青青哦了一聲,又關(guān)上房門。

      牛國民甩開李亞芬,摸黑走下樓。剛走到客堂間,腳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一陣鈍痛。他蹲在黑暗里,咬著牙揉腳趾,好一會兒才慢慢站起來,拖著步子去開燈。刺眼的日光燈下,一個黑漆漆的舊秤砣被踢在房間中央。

      “你的命值多少錢!”他拎起秤砣,望著地上晃蕩的黑影子,眼睛模糊了。

      7

      牛雪峰帶牛國民去省醫(yī)院檢查,已臨近冬至。當(dāng)年那個主治醫(yī)生看見牛國民沖口而出:“你還活著呀!”幾項指標(biāo)檢查下來,說最好能動手術(shù),有幾個新瘤子已經(jīng)不小了,要是不動,估計不會超過半年。牛雪峰沒有追問醫(yī)生,動了手術(shù)能活多久,他只是為難地看著牛國民。牛國民背對著兒子說:“回去吧?!?/p>

      第三天,牛國民就住進(jìn)縣中醫(yī)院。前一天下午,他坐在破山江橋頭墩跟人說,他的死刑已經(jīng)判下,隨時準(zhǔn)備吃槍彈子了。那會兒,太陽在頭頂照著,沒有風(fēng)。橋頭墩上,只有幾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攏著手瞇眼打瞌睡。牛神仙沒有一句安慰的話,只是嘆息著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牛國民呆望著破山江的河水,一只撈垃圾的船劃過,留下兩條長長的水痕。

      之后,牛國民睡在中醫(yī)院的床上,多次夢見那條垃圾船。上面裝著的不是垃圾,而是堆成小山樣的舊銅爛鐵。舊銅爛鐵太重了,船駛過破山江,進(jìn)入大塘河時,沉到了河底。他眼睜睜地望著,急得胸口像被剜去了一大塊肉。他捂著胸口大喊,不由把自己叫醒了。暗夜里,身邊沒有一個人,只看到淡藍(lán)的塑料窗簾在映著走廊的燈光抖動。這個病房有三張病床。因為靠近廁所,長期只住兩個人。另一個是七十出頭的老阿姐,前兩天情況不妙,已被兒女接回去了。牛國民記得他住進(jìn)來的那天,老阿姐還能坐在床上跟他聊天,問他生這種病幾年了,動了幾次手術(shù),閑扯著家長里短。老阿姐年輕時是婦女主任,說話很干脆,很有威信的樣子,看見李亞芬還大呼小叫的。“旁邊總歸要有個人在的……”她舞著柴棒樣的手臂,像是命令李亞芬不許走。

      可是李亞芬還是匆匆來、急急走了。家里忙裝修,她脫不開身。牛雪峰和青青偶爾晚上過來。青青扯著閑話,牛雪峰在一旁低頭劃手機。牛貝貝一次也沒來過。牛國民問兒子,孫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牛雪峰只說,那個女人不讓他來。他給牛國民看了貝貝最新的幾張照片,是前妻發(fā)在朋友圈里的。照片里,一張苦瓜似的小臉,肩膀聳立著,像是勉強托住小腦袋。因為穿著高領(lǐng)線衫,看不清他的小金鎖有沒有戴。

      大多時,牛國民就這樣孤獨地靠在床上,無聊地翻著電視遙控。有時,要掛鹽水,不方便起身躺下,他只能長時間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的污跡。他想起小時候,有一年得瘧疾也是這樣一個人躺床上看屋頂,數(shù)著磚片。母親進(jìn)進(jìn)出出給他熬藥,說很快會好的……這些似乎都還是昨天的事。其實,老母親已經(jīng)過世十多年了,而他也很快就會化成一堆灰。他們那些人很快就會把他忘掉,就像當(dāng)初他很快忘掉老母親一樣……

      快到年底了。有一日,李亞芬匆匆過來,稍稍看了一下,又急著趕回去。牛國民終于忍不住了?!澳銈兙瓦@樣把我當(dāng)作一只狗扔在這里……”他把李亞芬?guī)淼膬蓚€蘋果砸在地上,蘋果骨碌碌滾到旮旯處。他拉開抽屜,抓起一盒盒方便面扔給李亞芬看?!懊刻斐怨肥簶拥姆奖忝?,在等死……”李亞芬嚇了一跳,囁嚅道:“你不是不知道,家里忙,走不開嘛……”她蹲下身四處尋找滾落的兩個蘋果?!拔颐魈炀退懒耍銈冞€忙家里嗎……”牛國民的臉漲成紫色。

      門開了,護(hù)士提著鹽水走進(jìn)來。李亞芬扶牛國民躺下。護(hù)士捏著針說:“血管很硬了,滴得慢點……”牛國民盯著尿黃色的鹽水一滴一滴從虛空里滴下來,轉(zhuǎn)過臉按了電視遙控。電視里,一個滿臉濃妝的中年女歌手在唱一首老歌:“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讓那快樂圍繞在你身邊……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你永遠(yuǎn)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牛國民吸了吸鼻子,閉上眼。

      8

      第三天是小年夜,牛國民給牛雪峰打電話說想出院。他說,這幾天他好些了,想回家待幾天。牛雪峰就開車過來接他回去。

      到家后,牛國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裝修過的房子,像一個丑女人整了容。新貼的馬賽克在日光下甚是晃眼。內(nèi)粉刷也搞過了,雪白的乳膠漆蓋住了斑駁的墻皮。水泥樓梯鋪上了地板,亮得能照見自己的影子。廚房里裝上了整體櫥柜。锃亮的煤氣灶和油煙機,讓人一下子有了食欲。衛(wèi)生間里的舊浴缸換成了淋浴房,簇新的木桶散發(fā)著好聞的杉木味兒。牛國民一間一間看過來,感覺心臟都要劇跳起來。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住院的日子里,家里已煥然一新。李亞芬說,青青出馬,前幾年的陳債又討進(jìn)了好幾筆,這些都是自己的錢。牛國民哦哦答應(yīng)著,忍不住手靠在背后,如同當(dāng)年做生產(chǎn)隊長時,一畝一畝查看即將收獲的莊稼。

      他看到一套米黃色皮沙發(fā),坐了上去。李亞芬說,這沙發(fā)是青青姐姐的朋友退債的,九成新,價格很便宜,青青姐姐幫忙弄過來了……牛國民仰靠在沙發(fā)上,手指按著坐墊,身子慢慢倒下去。這讓拄著拐杖來看他的牛神仙嚇了一跳。牛神仙手里拎著一袋橘子,喘著氣,問牛國民身體如何。牛國民哼聲道,一時間死不了。牛神仙偷偷問他,家里有錢了?牛國民說,他不知道,反正牛雪峰開年后就結(jié)婚。他拉著牛神仙坐在沙發(fā)上,一樣樣指點著。他說,他真的沒想到自己這副樣子了,居然還能住幾天新房,還能討一房新兒媳……他抽了抽嘴角,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好,好!”牛神仙也笑起來,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膝蓋。

      門口有一輛三輪車停了下來,原來是送防盜窗的。車夫在門口喊人出去幫忙。牛國民三步并兩步出去。牛神仙顫巍巍地站起來,高聲喊著牛雪峰和李亞芬。等牛雪峰從后面廠房里跑過來,牛國民已和那個家伙搭上手了。李亞芬埋怨著牛國民,臉上卻綻著笑。她從地上拎起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走出門。牛國民看見了,叫道:“別扔?!痹瓉硎且粋€秤砣。李亞芬說:“你不收廢銅了,這種東西當(dāng)爛鐵賣算了。”牛國民沒說話,看著李亞芬拎了秤砣扔到院子的爛鐵堆里。太陽很好,銹蝕的鐵絲發(fā)出光點,看上去像碎金子。

      晚飯前,牛雪峰把牛貝貝接回來了。牛雪峰說,貝貝期末考結(jié)束了,特地回來看望爺爺。牛國民拉著牛貝貝坐在自己身邊,抖著下巴不知道說什么,只是摸摸他的頭,拍著他的小手背,瞇瞇笑著。牛貝貝從牛國民緊攥的手里抽出手臂,偷偷問了一聲牛雪峰,“爺爺是不是老年癡呆了!”大家一聽,都笑了。牛國民也哈哈笑起來,他瞥見貝貝脖頸間的紅繩子,原來小家伙一直戴著那枚小金鎖。

      那餐飯吃得無比漫長,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jì)。除了牛國民,所有的人都在規(guī)劃明年該做些什么。透過餐桌上的熱氣,牛國民驚訝地發(fā)現(xiàn)牛雪峰長得酷似自己,牛貝貝又酷似牛雪峰。而青青操持家務(wù)又與李亞芬不分上下。明年……明年……他們會過得更好!

      吃完湯團(tuán),牛貝貝坐不住了,掏出幾根煙花跑到院子里。小家伙膽子小,叫嚷著讓牛國民出去幫忙點火。牛國民頭有點昏,胸口也很悶,還是堅持走到院子里。他用僵硬的手點燃藥線,火藥線咝咝燃燒著,一股火藥從口子里噴出來,嘣嘣響著沖到半空。瞬息間,煙花如彩色的雨絲飛灑下來?!盃敔?,煙花射得好高呀!”牛貝貝拉住牛國民的手,使勁搖晃著。小年夜的冷風(fēng)格外刺骨,牛國民哆嗦著握住細(xì)長的煙花棒,指著暗藍(lán)的虛空,努力地指著,眼角漸漸涌起一片涼意。

      責(zé)任編輯 李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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