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曹云平(臨汾)
來喜的車成了東塬上一道獨特的風景,陽光下,如墨的油路上一束漆黑的亮光閃電般穿梭,一陣被風撕裂的聲音,伴隨著長長的鳴笛呼嘯而過。
剛買回車的時候,來喜有事沒事總喜歡開著車在路上兜風,他喜歡這種感覺,無論是羨慕還是嫉妒,抑或是鄙夷的眼光,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優(yōu)越且飄然的享受。因此,車窗里飄出來的搖滾樂也更富有激情,淹沒了整個東塬上的草木人煙。
但從去年開始,來喜突然變得異常溫順、低調了。那輛八千元買來的二手桑塔納也被鳥藏了起來,路上很難看見飛揚的車影。即使偶爾上了路,也沒有了以往的野性,速度輕勻似行云飛月,更再難聽到激情奔放的搖滾樂,像做賊似的靜悄悄的,唯恐驚動一只小鳥。
扶貧工作剛開始的時候,村里一下子來了許多扶貧干部,有第一書記,還有駐村工作隊,看上去都像剛澆過水的花草,個個神清氣爽,精神抖擻。他們帶著鋪蓋、衣物之類的一大堆行李,一副要扎根農村的架勢。他們組織召開幾次村民大會之后,就開始在村民之間篩選貧困戶。
咱們村人多,指標少,所以這次選貧困戶一定要嚴格把關,精準識別,按照“八不進”的要求,有小轎車,有營業(yè)執(zhí)照,有工作……,統統不能納入。在大會上村支書朱福旺揮著右手,一板一眼地宣布。
來喜因為有一輛二手桑塔納轎車,所以被一票否決了,而鄰居鐵柱和自己條件差不多,都是兩大兩小四口人,十二畝地,卻被精準識別成了貧困戶。當時來喜也沒當回事,懶得做貧困戶,貧困戶在他看來不就是破落戶嗎?有甚好爭的?所以,他不想,也不屑與他們去爭。他依舊照著過去的節(jié)奏——剪樹、施肥、疏花、疏果、打藥、套袋……生活過的有條不紊,不緊不慢。他還時不時地開著桑塔納在村子里兜兜風,有幾次兜風的時候還遇上鐵柱夫妻。來喜很強烈地感覺到,鐵柱的表情有點古怪,似笑非笑,好像從前他看鐵柱落魄時的表情,充滿了鄙夷和譏笑。可現在鐵柱分明還沒有翻身,還是個破落戶,只是名字換成了“貧困戶”而已。這要擱以前,是誰也避諱的詞匯,難道前面加了個“建檔立卡”就突然變得榮耀了?他想不明白鐵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表情。只是輕輕地按了一下喇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右腳猛踩了一下油門,如箭一般竄了出去。車窗里飄出來他粗劣的歌聲。
“我是一只小小小鳥,想要飛呀飛卻飛不高,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
然而,來喜這種悠閑自在的幸福生活,突然有一天被打亂了。
隨著扶貧攻堅工作的深入,扶貧力度越來越大,像來喜那輛開足了馬力的桑塔納爆發(fā)出巨大的潛能。先是貧困戶入股分紅,那些貧困戶只需要把從銀行里貸出來的錢放到企業(yè)里面,就成了股東,就可以每年坐分一萬多元的紅利。老百姓累死累活一年下來也就兩三萬,這不用受苦就能妥妥地拿一萬多,擱誰誰不眼紅?
來喜心理就有些不平衡了,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憑啥鐵柱就成了貧困戶?一樣的人口一樣的地,他鐵柱除了老婆屁股大點,別的和自己沒啥差別???于是,他去找村支書朱福旺理論,卻被支書一句話給頂了回去。
“有小車,就不能評貧困戶,你這是硬傷?!?/p>
“我這小車算啥?還不如鐵柱家的旋耕機值錢呢!”來喜憤憤不平,情緒有些激動。
支書狠狠瞪了他一眼?!吧俪兜∮行≤嚲褪遣荒苓M,這是上邊的規(guī)定,咱們是照章辦事,每一戶都是經過精準識別了的,當時你不是也舉手通過了嗎?”
“我……”
“何況,你那小車能和旋耕機比嗎?你看它們作用就不同嘛!一個是消費型的,一個是勞作型的,一樣嗎?”
“這……”來喜被嗆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憋得滿臉通紅,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灰溜溜地走了。
他一路走一路想:硬傷?還硬傷……可恨的硬傷,這傷的也太慘了吧?
之后,人們就很少看見來喜開著車兜風了。
臨近春節(jié)的時候,村里又來了一次貧困戶搬遷,貧困戶只需花一萬多就能住進嶄新的樓房。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大好事嘛!老天爺爺,這些貧困戶上輩子一定是在哪個廟里燒了高香?不然怎么會遇上這么好的時代?這么好的政策?吃的穿的住的國家一攬子都包圓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才幾天的工夫,貧困戶就要翻身了。眼看著他們的日子一天天紅火起來,快要趕上自己,個個顯得得意揚揚,來喜心里不由就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敵意。特別是鐵柱,你看他的表情就有些不正常,好像每天都有開心的事,見人就瞇著眼咧開嘴傻笑,笑的額頭上的褶子都多了幾道。
自從貧困戶分上新房,來喜就見不得人笑,感覺在他們笑容堆起的肌肉里暗藏著無數把陰冷無比的刀子,像一把把凜冽的暗器向他射來,在尚未愈合的傷口上,又多添了許多血淋淋的窟窿。
看起來,他們真的是要翻身了。這些扶貧干部不像以前的干部那樣,只是走走過場,擺擺樣子。雨過地皮濕,風過了無痕。以往人走后問題還是問題,日子依然照舊。這次是動了真格,竟然住在村里不走了,對貧困戶比親戚還親,幫他們又是種地,又是收秋。最主要的是幫扶舉措一項接著一項,社會救助,衛(wèi)生扶貧,還有產業(yè)扶貧、教育扶貧……這些扶貧政策像雨點一樣,落在貧困戶頭上,如雨露般滋潤、美好。但對來喜來說,就像一顆顆炸彈,不時地在他身邊爆炸、轟鳴,讓他感到無比驚恐、厭惡、氣惱!
今年冬天,東塬上一直沒有下雪,空氣干燥的像村口那棵被雷劈過兩次的古槐,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生機,玉米稈和樹枝在寒風中呼啦啦地響。方圓幾十里塬上,只有剛建好的移民新村,像茫茫大漠里的一片綠洲,生機勃勃。青磚白瓷的小二樓一排又一排地挨著,扶貧隊送的門簾,門前掛的彩燈,還有大門兩邊紅艷艷的對聯……處處洋溢著喬遷之后的喜悅。
午飯過后,村支部書記朱福旺叼著一支香煙晃晃悠悠從鐵柱家出來,嘴里呵出來的熱氣像酒杯一樣呈圓錐形散開,一股刺鼻的酒味彌散在寒流之中。朱福旺太陽頂下面的幾縷長發(fā)被迎面撲來的風吹的東倒西歪。鐵柱和老婆站在門口,笑哈哈地目送著支書走出大門。
今天是貧困戶集體喬遷的日子,朱福旺挨家挨戶給貧困戶道喜。東家吃一塊油糕,西家嘗一個餃子,最后到鐵柱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兩點多了,鐵柱和老婆正圍著桌子吃飯,兩個人炒了八道菜。鐵柱老婆說,八就是發(fā)意思,圖吉利。朱福旺說,好,好,祝你們早日脫貧,早日發(fā)財!道完喜朱福旺就要走,卻被鐵柱夫妻硬拽到桌子旁。好日子,好心情,朱福旺和鐵柱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鐵柱老婆還不失時機地給支書頻頻敬酒,結果沒一會工夫,朱福旺就被灌醉了。
朱福旺搖搖晃晃剛走出大門,就迎頭撞上早已等候在外面的來喜。
貧困戶搬遷的事,讓來喜蒙著被子整整想了一夜。他越想越生氣,越覺得沒評上貧困戶是被人給坑了。于是,他就想到了支書朱福旺,想到了妻子曾經對他講過支書稀罕鐵柱老婆,或許倆人關系還不一般呢。當時,來喜以為妻子嫉妒他和譚麗華的過去,又編了一套謊言故意惡心他,因為自妻子知道譚麗華和他差點成了一家人之后,就不斷地對他講譚麗華的一些壞話,不管他愛聽不愛聽,反正隔幾天就來幾句,所以和以往一樣,當時他并沒在意妻子說的那些話。現在細想起來,朱福旺八九不離十是和譚麗華好上了,要不怎么能評上貧困戶?在來喜心里,譚麗華本該是屬于自己的,當初她差點成了他的老婆。雖然他沒選擇她,但他們互相之間都有一種歸屬感,這種感覺非常微妙。他還經常在夢里夢到譚麗華。如今,他的女人被鐵柱占有了,好好的一棵白菜被鐵柱給拱了,但人家畢竟是合法夫妻,他即使心里十萬個不痛快也無可奈何,可朱福旺算什么東西?這種郁悶和怒火一直壓抑到中午,他一個人喝了半斤悶酒,然后借著酒勁滿村找朱福旺,最后找到了鐵柱家。
“朱支書,我和鐵柱家的房子不是一年修的?”來喜嘴里噴著一股酒氣,滿臉通紅,兩條腿不停地晃。
“是……是啊,你們修房子的時候,我……我還給你們幫過忙呢!怎么了?”朱福旺晃著身子,捋了捋散亂的頭發(fā),不解地問來喜。
“好……既然是同一年修的,為什么鐵柱家的房子就成了貧困危房,就能享受上貧困搬遷政策,我家的就是安全房了?就不用搬遷?”站在鐵柱家嶄新的大門前,看著朱福旺飄然欲仙的醉態(tài),來喜的酒精效應立馬提高了八度,說話毫無顧忌。
“少……少扯淡,扶貧工作第一位,今……今年不是也給你們家報上危房改造了嗎?”
“還報了,總……總共一萬四,連個鳥……鳥窩都壘不起!讓我咋修?”來喜壓抑多日的怒火開始爆發(fā)了,兩個人熏出來的氣像兩杯不共戴天的酒撞在一起,蓄滿了仇恨。
“你……那是政府補貼,又不是給的你修房子錢,你又不是貧困戶,憑啥給你修房子?”
“鐵柱家哪……哪兒比我貧了?要不是譚麗華……被你精準識別了,他能評上?”
“你……你今天是存心找事,你當不上貧困戶怨誰?”朱福旺照著來喜的臉就扇了過去。
來喜沒想到朱福旺竟然動了手,等他反應過來,臉上已重重地挨了一掌。他感覺眼冒金星,心口發(fā)熱。稍稍緩了緩神,然后也照著朱福旺猛擊一拳,卻被突然沖過來的譚麗華攔住。
來喜和朱福旺吵架的時候,鐵柱夫妻就一直站在旁邊。她們把支書送出大門后,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見支書和來喜兩個爭論了起來。
眼看著兩人說的說的打了起來,譚麗華趕緊跑過去拉架。只見來喜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就向朱福旺撲了過來,譚麗華一邊往開推,一邊把身體擋在兩個人中間。如果不是來喜及時收住了拳,譚麗華一定會被打得鼻青臉腫。
這場爭斗最終被聞聲趕來的幾個鄰居連拉帶勸制止了。來喜不但沒討到說法,而且當著譚麗華的面,被支書結結實實扇了一巴掌。這讓他感到更加憤懣和羞辱。剛吃進肚子里的飯菜被這把火燒的沸騰,帶著一股酸腐的臭味,伴隨著濃烈的酒味一起噴了出來。他閉住呼吸極力把這股火往肚子里壓,想阻止這種丑態(tài)的延續(xù),誰知腹內越來越熱,胃里的東西一股接一股洶涌而出。直到腹內空無一物,仍沒把那股火噴盡。最后,竟然噴出了一股鮮血,紅紅的洇在地上一片,像一把舉起的火炬。
臘月十六,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在東塬的天空中飄灑下來,白雪掛在樹枝上,像一樹樹花,白瑩瑩的天地,白瑩瑩的村莊,炊煙裊裊,天地蒼茫。此刻,東塬更像一片落于蒼穹之下的雪花。
來喜自從被支書扇了那一掌之后,整天悶悶不樂。這些日子,他一看見停在院子里的那輛黑漆漆的桑塔納,再想想連日來遭遇的那些窩囊事,火就不由地往上躥。這該死的“硬傷”,讓他失去了“貧困”的機會,失去了紅利,失去了樓房……他不敢想象,以后還會失去什么?
來喜甚至后悔,當初他為什么不聽父母的話,娶了譚麗華?
“麗華是本村人,知根知底,父母也是實在人,最主要的是女孩屁股大,有福!”母親曾經這樣勸過自己,但他執(zhí)意要娶高中同學,也就是現在的妻子朱茵茵。
要是娶了麗華,說不準自己也會被評個貧困戶,也會享受到貧困戶的待遇,有紅利,有新房。最起碼不會去買什么破車。買車是為了朱茵茵回娘家方便,老丈人家住在西塬的一個小村子里,茵茵每次回娘家,都要他接送。開始是自行車,后來換成了摩托,遇到刮風下雨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實在不方便,特別是這幾年,茵茵的父母上了年紀,隔三岔五地生病,作為獨生女的茵茵,就不得不?;啬锛艺疹櫠?,于是夫妻倆經過一番商量之后,就買了輛二手桑塔納。誰知,這竟然成了他入選貧困戶的“硬傷”?
臘月二十六,來喜開著車,加足了油,在東塬的油路上狠狠地狂飆了一下午。
第二天,來喜病倒了。
經縣醫(yī)院診斷,來喜得的是急性肝炎。醫(yī)生說:“你這是肝氣淤積所致,需要住院治療?!?/p>
“行,你就給他辦住院手續(xù)吧!”來喜老婆攙扶著來喜,眉頭皺得像一道道剛翻過的犁溝。
“對不起,床位滿了。160張床位,已經住了300多個病人,而且,大部分都是貧困戶。要不,你們還是回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治療吧?”醫(yī)生對來喜老婆說。
“這種病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能治好嗎?醫(yī)生,求求您了,還是給俺辦了吧!”來喜老婆快要急哭了。
“你家是貧困戶嗎?”
“不是”
“那沒辦法,如果是貧困戶可以走綠色通道。目前你只有兩種選擇,一是回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治療,二是去市醫(yī)院治療。我建議你去市醫(yī)院?!贬t(yī)生說完,就開始叫“下一位”。
來喜老婆注意到,當醫(yī)生說“貧困戶可以走綠色通道”時,來喜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臉色由黃變青。
一個月之后,來喜從市醫(yī)院回來了。
病愈后,來喜和以前一樣,還是那么神清氣爽,還是有說有笑,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似的。只是人變得比以前低調了許多,很少看見他開著桑塔納在東塬上兜風了。
自來喜出院后,下鄉(xiāng)的干部們你來他去,跑到他家?guī)状?,調和他與支書之間的矛盾。有的還提的水果、酸奶之類的東西。
這天,第一書記趙強又來看來喜。出院后,趙書記已經是第三次看望來喜了。
“挺聰明的一個人最近怎么犯傻了?貧困戶還有爭的?貧困戶意味著什么?正因為他們生活水平低,所以才要我們扶。你成天咬掐人家鐵柱家。是,你們兩家人口一樣,土地也一樣,但鐵柱老婆又是糖尿病,又是高血壓,不只地里的活不能干,看病吃藥一年也得大幾千,這樣的家庭難道不應該扶一扶嗎?”趙強給來喜點了一支煙,接著說:“你再看看咱村的貧困戶,不是生活困難的就是生病的,要不就是七老八十無兒無女沒人照顧的,難道你連這個也想爭?”
來喜抽著煙,低頭沉默著……
“你們雖然沒有分紅利,沒有分房子,但你們有健康的身體,能吃飯,能干活,活蹦亂跳的,這難道不好嗎?”趙強不失時機地繼續(xù)開導著。
“心情舒暢時,還能開著車在咱們東塬上兜兜風,唱一曲嘹亮的信天游……”
“趙書記,我明白了,您快別提那事了。”來喜滿臉羞愧。
第三天,來喜讓老婆炒了幾道好菜,還備了好酒,把支書和村里的扶貧干部全請到家里。不過,與支書空手來的不同,扶貧干部們都帶著自己的水杯。
第一書記趙強說:“工作期間不準飲酒,這是規(guī)定,我們就以茶代酒”。支書看看,也要了杯茶水。
給眾人準備的好酒,只能獨飲了。
酒過三杯之后,來喜站起來,端起酒。“這第一杯酒我先敬朱支書了,去年的事是我的不對,我不該喝了酒去找支書鬧事,希望朱支書您別放在心上?!眮硐捕似鹁啤肮尽钡囊宦暎伙嫸M。
“別這樣說,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都是一個村里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都不記仇就好。”朱福旺仰起脖子喝了大半杯子茶水。
看著支書豪飲的樣子,來喜心里像放下千斤擔子。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來,咱們感謝幾位干部,感謝你們?yōu)槲覀儫o怨無悔地付出。”朱福旺首先打破了沉靜。
“來,干!”所有人站起來舉起了杯子。此刻,盡管每個人的內心都很復雜,但氣氛嚴肅得像舉行一次集體懺悔或告別儀式。
來喜用盛滿的酒杯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然后喝的點滴不剩。
“感謝趙書記給我聯系醫(yī)院!來,我敬你一杯?!眮硐埠偷谝粫涄w強碰過杯之后,又轉向駐村工作隊隊長孫家林。
“孫科長,感謝你們駐村工作隊和你們單位的所有人,為我看病捐助,謝謝!”來喜的眼里噙滿了熱淚。頭一揚,“咕”的一杯酒又下肚了。
晚上,喝的酩酊大醉的來喜,睡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念叨,扶……扶貧……好啊……
夢里,來喜躺在嶄新的樓房里,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檸檬色的床單上,陽臺上一盆茉莉花正開得嬌艷……
三月里的東塬乍暖還寒,春日的陽光灑滿了大地,一片片玉露香梨樹綻放著雪白的花朵,到處都是白茫茫的,像一片雪海。來喜爬在樹上,一邊賞花一邊哼著歌,不遠處的果園里,傳來鐵柱夫妻的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