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過廣場來到地下城市
遺失的 銹跡斑斑的下水蓋 打開
回到戰(zhàn)時年代 木質的梯子
黃色的燈光 你拉著我的手 說:
快下來 來看看 我有事要和你說
我踩著松軟的沙包 一步一步走下
這里安寧 暖意 不加設防
你扎著辮子 還是那時模樣
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對方
山坡上 三個陌生同學 一言不發(fā)地走
待他離開 你立即轉頭向我示意
我們拉著手 接二連三地跳了下去
地下城市 有老式的收音機 天線 殘骸
我們找到溫暖的角落 坐下
找來一件軍綠大衣掩在膝上
你問我 是否一直喜歡你? 你確認
于是我們約定好 一件神秘的事
為單薄的未來籌劃 顫顫巍巍
這很機密 就如戰(zhàn)時的敵方情報
四周的灌木叢扎著我 臉頰 手臂
我們的身體 擱在堅硬的黑塑料上
我們像停泊的木船 并排躺著
這時我們默念:噓……別打攪這靜
這興奮的神秘 這作祟的快樂
我們互擠著眼睛 手握手 像童年
班里最差的兩個孩子
決定一場夜間逃跑 心跳加速 忐忑
在這個無名的山坳 四周灰白的草
扎著我寒冷的臉頰 灰藍色的燈光
讓我感到冰冷 午夜的露水
你也未能給我溫暖 我喜歡你奇怪
不懷好意的生活 喜歡你逃學
獨特的背影 我們繼續(xù)躺著
一動不動 寒冷 已侵蝕了我的骨頭
軍衣也潮濕 僵硬 我找不到你的手
我們沉默 不再言語 等待可怕的煙花
在漆黑的空中喧鬧 不幸地
把我們拖拽 人間大操場
檢閱 審訊 暴露無遺
我獨自靠在床沿
回憶起多年前的夜晚
媽媽跪在我的跟前哭
她說 求我好好讀書
我跪在媽媽面前哭
我說 求求媽媽站起來
我倆就這樣跪在彼此面前痛哭
終于有一天 我再也流不出眼淚
媽媽也不再下跪
她老得 連一個手機密碼都記不住
可不變的是
從菜市回來 會駐足觀看街頭的爭吵
提起我 依然是
廢物 垃圾 誰娶你?
我說 媽媽 只要你快樂 打我也無妨
終于 媽媽 我成為你口中的人
再也回不到你們的世界
我會坐綠皮火車度過余生
去接納窗外的風景
讓草木 山河與莊稼
為我?guī)硪环輴?一份溫暖
一夜之間 我醒來
睜開眼睛 又閉上
閉上眼睛 又睜開
我不該呼吸 坂本龍一
他很憂愁 今天
我重讀我的小說
回憶起我碰見的那個光頭女人
她瘦得 像根骨頭
她直勾勾的背脊
逼人后退 小說 是場裸奔
你光著身子 面對世人
是為了確認一個暗號
有一天 希望落空
你的身子依然光著
抹去個人網(wǎng)站的所有作品
退回一座山 退回一棵樹 退回一扇門
退回一把椅
活著 打扮自己
活得像個標準動作
我不成功 就像父親
在某一年的深夜
跪在我的跟前哭
他說 他是個沒能耐的人
宿命 往往穿過宿命
接應到另一個人的血里
今天 我對著可笑的墻壁說
我不是我 只是一個復制品
那個無形的密封罩
攔住影子的叛逃
當我試圖接應這個世界
路過空氣 蜻蜓和人類
我吃力地模仿一個常人的腳步
我吐出 吸入 吸入 吐出
走出一步 倒退一步
倒退一步 走出一步
跟時間畫著圈
積極地接應這個世界
空氣刺眼 把好東西擺在貨架上
假裝去挑選
假裝購買 支付 又因為沒錢
原路返回 把好東西
放回貨架 聽說
時間已經(jīng)是2020年
我是一個原地打轉的動物
聽說火車與飛機都結婚了
是嗎?小丑辭職了
他那么敏感 好 墮落
為什么 比不上你?
他那么痛苦 善良 好
為什么 比不上你?
他沒有獲得你所擁有的幸福
卻獨占一切苦楚
他刪掉許多東西 包括一個女人
做了又一個重新開始
他都重新開始多少回了?
他是原地打轉動物
你 不是
你是一條直線
他是一個圈
我畫那演員很久了
我不是真喜歡他 是因為
他像我要寫要畫的主人公
多年前 我在重慶藝考
黃桷坪 到處都是防空洞 坦克
小巷子 舊書攤 在破樓房下
一個傍晚 我獨自散步
翻看著老舊的連環(huán)畫雜志
我忘了 那個不知名的畫家
但我記得那個故事
兩個人的地鐵站
它像我爸爸年輕時寫下的故事
今天 我想到了“自行車”
兩個陌生的人 永不碰面
還是破舊的房子 巷子
破舊的 忙碌著各自的生活
舞臺上的演員 就是我畫中的臉
明天 或者下個明天
他就會出現(xiàn)在我的小說
我還會畫一個騎車的男孩
做它的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