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不用關閉,照母山不會下雪。
遙遠的結冰的記憶,西北風太具體
你手頭的針線還在一對鴛鴦的身體里
游刃有余。佳期臨近,所能做的
就是把一塊塊十字繡救活,比起
一面紅頭巾,它們更貼近活色生香
枕頭上要有“喜”字,床頭的“貴子”
那幅山水也隱隱是慶祝的大紅色
不,那枚瀑布之上的朝陽,泛著黃暈
我們院子里的夕光,不也是這個色調?
曾有八駿圖耗盡了一年的時光,那一年
你還在種地,父親從學校返回到傍晚
他用尺子畫出的格子,正好裝密密縫
的針孔。你不識字,卻照貓畫虎地
“寫”出了比王羲之更接近田野的行草
這能叫作藝術嗎?你繡出了自己的
時辰,被我們所指引的,所選擇的
但是一桿鋤頭也能在大地深處找到
那本該屬于祖先的畫布?銹跡斑斑
在這灰色的,白色的,原木色的
墻壁和書架的縫隙之間,是一個朋友
用英文花體抄下的里爾克的《秋日》
那紅色的,暗綠的,陽光照在黃土上的
——顏色,該如何找到它的位置?
你鋪開,又合上,你的針線活,手藝
又一次鋪開,并再次合上;展在餐桌
有些羞怯地問我:這幾個字是什么?
字?那分明是一根根針,锃亮的銹
你卷起來,在柜子里整整齊齊地疊著
一對鴛鴦,兩個大胖小子,八匹黑馬
松鶴必須延年?高山流水。雪天行吟圖
對,雪天行吟圖!黑色的,空白
但是它太闊大了,它只好被我們虛構
曾經為這個城市放下的屠刀
復又撿起。多年過去了
仍然無法成佛。有時竟化身魚肉
或在一杯咖啡的泡沫里跌倒
(拉花中規(guī)中矩,為了平和)
那被榨干的過往,使奶香更濃
也使苦成就了酸并釀出了澀
甚至,在某一刻差點成為鹽漬
多么神奇,我們體內雜亂的
源源不斷的礦物質,用于偽裝
(比如:為了呼喊,抵緊舌頭
為了枯黃,我們攤開雙手
為了相愛,把閃電當成蠟燭)
可是迷途之中,刀鋒之上飛翔
讓一只鷹的翅膀更加通明
恰如我們穿透的前世、星座
但出于對命運莫名其妙的尊重
那可怕的來世,必須,只字不提
世界只有一堵墻
我們也就默認了這隔離
在清晨蘇醒,第一次覺得你這么近
鐵軌轟鳴并傳來回響
借著初冬的寒氣,我在和藍色辯解
你還在熟睡。用什么引渡陽光?
幻想,或者本能,從來沒有過
居然在夢中,用裸體相互纏繞
但是命運繼續(xù)拒絕著一切
在墻的兩側,我們頭對著頭
如果能被厚葬
墓穴,也該是這個樣子的
報幕間隙,那個小提琴手
用琴弓撓著癢癢
但當有人走上臺來
哀婉、舒緩的音樂就會響起
他的切換如此迅速自如
我身旁的這個中年男人
在“穿越火線”。專注之美
一個來自智利的男詩人
跳躍,閃入,在舞臺上席地而坐
而一個來自巴黎的女詩人
歌聲突出了語言的陌生
當你老了。剪影舞蹈限于形象
一個缺席的詩人卻永遠存在
他老了,并沒有得到歲月的饋贈
或許死不瞑目吧?!八ダ系娜蓊仭?/p>
我崇敬的那位詩人,聲音如柑橘
他的喉頭在撕裂歲月之根塊
《凌晨五點鐘》,他的母親上升
而我的雙臂下降,甚至雙手觸到黃泉
每個人都會在瞬間分裂。光在消解
不斷地切換直至忽略了事物本身
像春天在萬物體內的游離
一朵花的殘缺,湊成了她的完整